關(guān)煜來
又是一個秋,又是一場雨夜。
“孩子,長大了一定要孝順?gòu)寢尠。∽蛱?,你大舅竟然沒把你姥爺從養(yǎng)老院接回家吃中秋團(tuán)圓飯,我在電話里跟你姨媽抱怨的時候,你表哥恰好就在旁邊,你看我這是辦的,出力不討好,唉!”
這是我中秋假期以來的第一次沉默。
大舅和姥爺感情就像繃緊的琴弦,處于斷裂得邊緣。從小到大,大舅就一直跟姥爺鬧,好像天生的父子死敵:姥爺把他養(yǎng)的狗煮了招待給他安排工作的客人,他一氣之下“屠殺”了家里的十多只雞和三只鴨子;姥爺不讓他出去生事,他偏出去跟人打架,最后落得腦震蕩的下場。不讓他做這事,他偏要;不讓他做那事,他效率更高。
當(dāng)時家里人都認(rèn)為是青春期惹的禍,可以再等等,有時候靜待花開是最好的方法。但當(dāng)一年春節(jié)大舅家再一次揭不開鍋,上姥爺家討米過年的時候,當(dāng)看到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依然厚著臉皮來自己家借這借那的時候,姥爺沉默了“我們家也沒米了,都給辦你聘禮了。唉,什么時候能立事啊!”
大舅只好摔門而去。
從此,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現(xiàn)在大舅發(fā)達(dá)了,為他女兒找了個有錢的后媽,生了個同父異母的富二代弟弟,在老家混的是風(fēng)生水起,日子過得滋潤多了。他發(fā)達(d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報答父親的養(yǎng)育之恩。
就這樣,他把一個年近八十,既有血栓又癡呆的垂暮老人,被送到了整個大興安嶺最好的養(yǎng)老院。
我生命中的頭六年,一直是姥爺陪著我,那是我從沒和家人“分享”過生活的艱辛,很快樂。
姥爺每天造成拉著我的手從大沽路走到老舍公園練太極,看他一襲白衣,緩慢而有力的起手,一分一毫的挪移都極具氣勢,仿佛又回到四五十年前,穿著軍服騎著寶馬,叱咤林場的時候,英氣逼人。
依稀記得,他讓我用頭頂他大大的肚子,我使勁全身解數(shù),頂?shù)念^痛欲裂,被他的“硬氣功”震撼的不得了。那時,他在我眼中是那么高大?,F(xiàn)在想想,那肚子只是因為氣功才變得如此堅硬嗎?
去年,我回過老家。
我不想回憶,因為姥爺在我心目中一直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我也不想去想姥姥,因為他和姥爺離婚后也攀上了橄欖枝,為了一套房子,將一個年邁的,身無分文的,妻離子散的老人逼上絕路。姥姥對我一直很好,我也非常尊敬她,但有些事,我不懂。
可能姥爺也犯下過不可饒恕的過錯,但在我看來,但是生養(yǎng)過你的父母,那是愛過你,敬過你的丈夫?。?/p>
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比這更殘忍的,是精神上的摧殘啊!
姥爺,我知道您等不了您外孫幾年了,有時候我恨自己不能早生幾年,那樣,你就不用在一個有三個兒女同在一個村子的歲月中,獨自過中秋了。
“你大姨因為依靠你姥姥推三阻四不去接,你二姨六點多到的時候,姥爺已經(jīng)吃完飯睡了?!?/p>
姥爺啊,您最小的女兒和外孫還記掛著您!
但現(xiàn)在的我,相隔一千公里,只能在那個陰沉的午后,壓抑著顫抖的聲音,發(fā)一條微信:“姥爺,我是您大外孫,祝您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