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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聽的故事

        2018-03-06 22:05:49阿格達(dá)斯
        視野 2018年4期

        阿格達(dá)斯

        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徑直向他主人莊園的住宅走去。因?yàn)樗桥`,他得去當(dāng)仆人,去那所富麗堂皇的大宅院里聽候使喚。他軀體瘦小,神情柔弱,衣衫破舊,模樣十分可憐。

        當(dāng)小個子在宅院的門廊里向莊園主請安的時候,莊園主老爺忍不住大笑起來。莊園主當(dāng)著在場的所有男女仆從詢問道:

        “你是人還是什么東西?”

        這個仆人低下頭,沒有回答。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兩眼發(fā)呆地站在那里。莊園主說:“好吧!用你那雙像是沒有一點(diǎn)用處的手,至少會刷刷鍋,或掃掃地吧??彀堰@個臟東西給我?guī)氯ィ ?/p>

        仆人跪下吻莊園主的手,然后弓著腰隨管家去廚房。

        別看小個子身材瘦小,但他的力氣卻跟一般的小伙子一樣。凡是讓他做的事,他都能做好。不過,他的臉上總是掛著一絲驚恐的表情。有的奴隸瞧著他就發(fā)笑,有的奴隸則對他懷著憐憫心。那位混血種的廚娘十分可憐他,每逢見到他時總這樣說:“孤兒中最孤獨(dú)的人兒,月和風(fēng)的兒子,自然有一雙凄涼的眼睛,一顆悲傷的心!”

        小個子跟誰也不說話,他默默地干活,悄悄地進(jìn)食,所有吩咐他做的事,他都完成了。他經(jīng)常講的只有這么一句話:

        “是,老爺;是,太太?!?/p>

        也許因?yàn)樗律酪h褸、面帶懼色,也許因?yàn)樗聊蜒?,所以莊園主特別瞧不起這個小個子。傍晚,當(dāng)奴隸們聚集在莊園住宅的門廊里向圣母瑪麗亞神祈禱的時候,莊園主總要在所有的奴隸面前當(dāng)眾折磨這個仆人。

        莊園主按住他的頭,逼著他跪下,等他伏倒在地的時候,再輕輕抽他的臉。莊園主命令道:

        “我說你是條狗,快學(xué)狗叫!”

        小個子不會吠叫。

        莊園主又命令:“你用四腳在地上爬!”

        仆人順從地趴下,并用四條腳走了幾步。

        莊園主繼續(xù)發(fā)著命令:

        “像狗那樣側(cè)身快跑!”

        小個子模仿小狗跑起來。

        莊園主心滿意足,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整個身子都在顫動。

        當(dāng)仆人跑到走廊另一頭的時候,莊園主嚷道:

        “回來!”

        仆人爬著回來,累壞了。

        那些和他身份相同的奴隸,心頭像掠過一陣風(fēng),忐忑不安,他們喃喃地向圣母瑪麗亞神禱告。

        老爺又命令這個疲勞不堪的小個子,讓他兩腳蹲下,雙手撐在地上坐著,并說:“現(xiàn)在你要把耳朵豎起來,兔子!你就是個兔子!”

        這個仆人仿佛在娘胎里就受到過某種兔類的影響,他正確地模仿著這種動物的樣子,乖乖地朝著巖石祈禱,但是他的耳朵卻豎不起來。

        莊園主用皮靴踢小個子,盡管他不太使勁,但還是把小個子踢倒在走廊的磚地上。

        于是莊園主向排列成行的他那些印第安奴隸們說:“祈禱我們的主吧!”

        莊園主在所有奴隸面前折騰這個新來的仆人,每天如此,有時讓他裝笑,有時讓他裝哭,用他來嘲弄他的伙伴,嘲弄那些印第安人。

        但是……一天下午,正當(dāng)向圣母瑪麗亞神祈禱的時候,正當(dāng)門廊口擠滿了全莊園的人,莊園主開始用眼睛盯著這個小個子的時候,仆人卻用十分清晰的語調(diào)開口講話了。他的臉上仍然有點(diǎn)驚恐的表情。他說道:“老爺,請準(zhǔn)許我,我的大人,我要給你講——”

        莊園主沒聽清,便問:“什么?是你,還是別人講話?”

        仆人又重復(fù)了一遍:“請準(zhǔn)許我對你講話,老爺,是我想給你講?!?/p>

        莊園主回答:“講吧,你想講就講吧。”

        小個子開始講起來:“我的大人,我的老爺,我的心肝,我昨天夢見我們兩人一起死了,死在一起了?!?/p>

        “你?和我?講呵,都講出來,印第安人!”莊園主對他說。

        “由于我們是死人,我的老爺,我們兩人一絲不掛,赤條條地站在我們偉大的主面前?!?/p>

        “后來呢?快講!”莊園主命令道,他對這一樁奇聞感到惱怒和不安。

        “我們的主看到我們死了,一絲不掛地在一起,就用他的眼睛檢查了我們一番,既檢查你,也檢查我。我不知道他把我們看得多深多遠(yuǎn)。我相信他是在審視我們的心,審視我們的過去和我們的現(xiàn)在。我的大人,你是有財(cái)有勢的人,你是很有身份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

        “那你呢?”

        “我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是怎樣的,老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價值?!?/p>

        “好吧,你講下去。”

        “后來,我們的主親口對我說:‘讓所有的天使中最漂亮的那位天使來吧,另一位也應(yīng)該是最漂亮的小天使,來陪伴這位無與倫比的先生吧。請這位小天使拿一只盛滿透明蜜糖的金杯來。”

        “后來呢?”莊園主又問。

        其他的印第安奴隸懷著些許怯意的神情出神地聽著。

        “我的主人,我們偉大的主剛下達(dá)命令,一位高大的、像太陽那樣金光閃爍的天使便出現(xiàn)了。他慢慢地走到我們主的面前。在這位大天使后面,跟隨著一位漂亮的、閃耀著鮮花般光彩的小天使,他的手里拿著一只金杯。”

        “后來怎樣了?”莊園主又問。

        “‘大天使用金杯里的蜜糖把這位老爺蓋了起來,你的手就像羽毛一樣,在這人身上涂吧。我們的主這樣吩咐道。于是,那位高貴的天使便用他的雙手把蜜糖涂在你的身上,從頭到腳涂滿了全身。你的身子如同黃金鑄成,閃閃發(fā)光,在天空的光彩里顯得十分惹眼。你是多么高傲呵!”

        莊園主說:“本該如此嘛??赡隳兀俊?/p>

        “當(dāng)你在天堂閃閃發(fā)光時,我們的主圣弗朗西斯科又命令說:‘讓所有的天使中那個最不值錢的、最普通的天使來,讓他帶來一汽油桶人糞?!?/p>

        “后來呢?”

        “一個衰老的、已經(jīng)不中用的、爪子上有鱗的、沒有能力把自己的翅膀保持在原來位置上的天使,來到我們主的面前,他雙手捧著一只大桶,兩翼吱吱作響,到來時可把他累得夠嗆?!犞项^。我們的主吩咐這位可憐的天使,‘把你帶來的糞便涂在這小個子身上,涂滿全身,用什么方法都行,要設(shè)法把他蓋住,快!于是,這位老天使用他長滿肉瘤的手,取出桶里的糞便,在我身上胡亂涂起來,就像在普通房子的墻上漫不經(jīng)心地涂泥巴一樣。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天空中散發(fā)著惡臭,羞死了?!?/p>

        莊園主一口咬定說:“你本該如此嘛。繼續(xù)講吧!講到這兒就算完了嗎?”

        “不,我的老爺。盡管換了一副樣子,我們?nèi)匀辉谝黄穑覀儍扇巳匀辉谖覀儌ゴ蟮闹魇ジダ饰魉箍泼媲?。他又重新審視了我們一番,長時間地望著你,也望著我。他用自己那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把黑夜和白天,把忘卻和記憶都聯(lián)系起來了,我不知道他把我們看得多深。然后他說:‘天使要對你們的所作所為都安排妥當(dāng)?,F(xiàn)在,你們就彼此之間互相舔,慢慢地一個在另一個身上舔吧!這時候,那位老天使忽然變得年輕了,他的翅膀恢復(fù)了黑色,恢復(fù)了力量。我們的主囑托給他,讓他監(jiān)視著完成主的意旨。”

        (達(dá)雯雯摘自中國華僑出版社《世界最好的短篇小說》)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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