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爺
我一直不太知道為啥古代管人販子叫牙婆子——是牙特別不好的婆子嗎?我記得張岱也寫過,相看瘦馬苗子的時候首先是“小娘借手睄睄”,之后就要張嘴看牙——我要在那時候,就算淪落到那個境地,估計也不會被人買走,人家可能會嫌棄我有蛀牙。
最近我這牙又壞了。其實是陳年老病牙,之前一直沒疼,有一天我作死嚼口香糖,結(jié)果一下觸動了神經(jīng)——它大概是想彰顯一下自己的主權(quán),當時就把我疼得蹲到了地上。
體會過牙疼的同學啊,都有一種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的通透感。牙疼實在是非常多變的一種疼痛,牙齦炎是“癢癢的很貼心”;牙髓炎是鈍疼,白天還不來,就晚上來找你;神經(jīng)露了就比較好,不碰不疼一碰就疼;堵牙呢就要殺神經(jīng),一酸酸半張臉,嘴都張不開;拔牙這疼呢比較大氣,疼得轟轟烈烈肆無忌憚;拔完牙之后再鑲,又是另一種感覺,吃什么什么沒味兒,可以說是浮沉人世終于看破了紅塵。
一顆牙的從好到病從病到好,牽扯著人類豐富的感情。
而我目前體會得還比較淺。
牙壞了當然要修啊。不知道諸位有沒有這種感覺,得了病就像做錯了事兒。這個還有個專業(yè)名詞叫病恥感。我個人病恥感的形成一小部分是真的覺得做錯了事,但占了大部分的還是——我是真怕啊,我真怕牙醫(yī)啊。
我張著大嘴,躺著,目力所及之處一片慘白慘藍。大夫戴著大口罩,露個眼睛在外邊兒,一會兒拿個鉆頭鉆我,一會兒拿個鉤子鉤我,一會兒拿個釘子釘我。我還不能反抗,因為人家說了,“別閉嘴啊——”
我只能含糊:“吼。”
這種被支配的恐懼總是讓我一拖再拖,能不去就不去,于是本來有的問題就越來越嚴重,沒問題的也有了問題。
但是這次我是必須得去了。
太疼了。
我也害怕總用一邊牙嚼會把臉吃偏。
第一步,掛號。
第二步,上樓。
第三步,下樓。
第四步,拍牙片。
拍牙片是個挺好玩兒的過程,把臉放在托架上,大夫還會讓你盡量咧嘴笑。
之后我就獲得了我的治療方案。
說不害怕是假的,要不是拖無可拖我也根本不會去。但是在學校又是一個人兒,同學室友都忙活自己的事兒,我一條狗孤孤獨獨坦坦蕩蕩,所有事都得自己辦。
我一個人取過快遞;一個人吃過火鍋;一個人去中央大街看過狗打架;一個人來回十四公里去聽過相聲;一個人在長長的一條公交線上坐到終點又坐回到學校。
這孤獨被我盡量放大,形成一個名為個人的空間。我在這個空間里可以勇敢地面對恐懼,面對未知。偶爾就會有一種寡婦媽獨自頂門立戶的感覺,日子再難也得熬下去。
其實對我這樣的人來講吧,不算煎熬,我是真的喜歡自己和自己玩兒。
不為孤獨,就為了自由。
我愛這寂寥的自由。
我愛這肅殺的自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