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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鄉(xiāng)村老教師的葬禮
2018-02-27 19:49:34朱曉雨
朱曉雨
一
最后的嗩吶破空而來 它穿行在
寒風(fēng)中 以笙 響板 小號為伴
傳遞出無盡哀痛的旋律 街坊四鄰
和親友同事的面孔 一瞬間
仿佛凍僵似的 沉默而持久
只有主事兒的忙前忙后
悲傷的祭禮上 他依然滿臉春風(fēng)
二
還有一家響器班 充盈著
強(qiáng)烈的時代氣息 親人在老去者的
靈堂哀哀痛哭 縱情流淚
而門口的音箱 喇叭在小鎮(zhèn)的街道
上空 一遍遍地奏響《真的好想你》
頭圍孝布的孫男孫女 在大人面前
一臉哀戚 轉(zhuǎn)過身便揮舞手中的
哭喪棒 做“官打捉賊”的游戲
三
風(fēng)水先生來了 他與家族中的
長者一起 臉色凝重 他們肩上
擔(dān)著一家人的福禍命運
墓地的位置 朝向“勢如圈椅
前有應(yīng)山 岸岸相連
福蔭子孫 有財有官
老人屬鼠 利在子丑……”
披麻戴孝的長子一邊為他點煙
一邊虔誠地聆聽先生的安排
四
院子里到處都是喧鬧的人們
壘砌灶臺的 黃泥沾滿了
衣襟和手中的青磚 捏扎紙人紙馬
燈籠元寶的神情莊重 手指間
飛舞著五彩的紙條 禮單桌前
不時爆出一個個陌生的名字
和一陣短暫而壓抑的驚喜
挽聯(lián) 花圈 堆繞在大門兩側(cè)
穿梭往來的人們
都爭先到靈堂前施禮 拜祭
五
兩天過后 出殯的時刻到了
清晨六點 天色依然灰蒙蒙一片
驟然炸響的鞭炮和哭泣的嗩吶
吵醒了酣睡中的小鎮(zhèn)
一點火光 一縷輕煙
草紙在鉆有小孔的瓦盆里
燃燒 孝子又把它在地上
摔得粉碎 起棺——
司事的一聲令下,葬禮拉開帷幕
六
天色漸漸發(fā)亮 送葬的隊伍
緩緩地走上一道山崗 一望無際
坡崗相連 阡陌相連 松柏相連
尚未耕種的原野上 到處
裸露著一種難言的破敗
肩扛紙幡的長子 一面哭泣
一面在親友的攙扶下 為老人
招魂引路;兩個重孫 一個在左面
蹣跚地走著 一個被他的舅舅抱著
他們手提燈籠 為老爺平安渡靈
就連樹林中筑巢的鵲鳥
也在前面喳喳不休地起勁鳴叫
七
誰是這支隊伍真正的哀傷者
女兒媳婦們競賽似地哭泣
淚水在初冬的原野紛紛飄飛
兒子孫子輩扶靈向前
他們的哭聲沉悶地砸向大地
親戚們在送葬隊伍的后面
胸前戴著白花 有的不停地
接打手機(jī) 抬著棺材的人們
頭頂熱汗蒸騰 兩腿千斤般沉重
八
墓地早已選定 墓坑剛剛完成
風(fēng)水先生矜持地指揮著抬棺的人們
向東一點 再向東一點 過了過了 好
五谷拋向墓坑 白公雞的鮮血
驅(qū)趕著邪祟 看看表 看看云層里的
太陽 時辰已到 落棺 下葬
九
震耳欲聾的痛哭 椎擊著
大地的耳膜 被驚醒的鵲鳥
從墓地兩側(cè)呀呀地飛過
幾度昏厥的兒子 女兒
被一次次地拉起 他們的膝蓋
和額頭上 粘滿了墓地里
稀薄的黃泥和草屑
前天的薄雪已經(jīng)融化
沉寂的墓地間還有些濕滑
茅草 荊刺 野酸棗縱橫生長
它們勾連著今生來世
向上的枝椏 春天發(fā)芽
夏天開花 秋天結(jié)果
向下的根須 護(hù)圍著
棺木里的人 沉睡千年
十
一陣暖陽朗照
荒闊的山野間 誰在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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