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良秀
當(dāng)秋天的腳步越來越重,無論草叢還是院落,都會傳來蛐蛐那簡單而又肆意,溫暖而又質(zhì)樸的吟唱?!斑蟆蟆蟆薄爸āāā薄似鸨朔?,你高我低,我引你唱,琴瑟和鳴,鼓角相聞。從傍晚到黎明,這些小東西在屬于它們的季節(jié)里綻放著生命的極致,把每一個日子都演繹得有聲有色。
蛐蛐,是秋天的歌者,在大地的懷抱里縱情鳴叫?;蛱S于田間地頭,或穿行在玉米地大豆壟茅草叢,披星戴月,夜以繼日,小小的軀體盛滿音樂的分子,給鄉(xiāng)村的夜晚以纏綿,給農(nóng)家的歲月以溫暖。身在城市的我,也時常會聽到蛐蛐的吟唱。但是城里的蛐蛐,沒有了鄉(xiāng)村蛐蛐的自由、豁達和豪放,缺少了作物的涵養(yǎng)培育,喪失了夜露的相濡以沫,干涸了鄉(xiāng)土地氣的蒸發(fā)熏染,有點聲嘶力竭,有點力不從心。居住在鄉(xiāng)下的蛐蛐,食無求飽,居不求安,本分地守望著一方水土,守候著自己的家園。寒來暑往,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叫之所叫,喊之所喊,無憂無慮,無怨無憾。一唱一和間,似乎多了一份豁達,一份從容,一份自在!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秋夜里捉蛐蛐。它那黑色的身子與黑黝黝的土混在一起,需要極具耐心地俯下身子仔細尋找。另外,不光靠眼睛看,還要用耳朵聽,只是這東西非常警覺,感覺到有人靠近,它便不出聲了。只能屏住呼吸,慢慢地走,如果發(fā)現(xiàn)獵物在一株野草上,須克制住心的狂跳,將兩只手彎成碗型,瞬間撲上去。運氣好的話,手掌心便能感覺到小東西的掙扎了。
把蛐蛐兒逮回家,得給它個合適的生活場所。養(yǎng)蛐蛐兒的器具,講究的是蛐蛐兒罐。蚰蛐兒罐有瓷的,也有陶的,最好的是澄泥的。要求口兒大、膛兒深、壁厚,上面有蓋。老的澄泥罐最好,這種罐兒保溫保濕性能好,適合蛐蛐兒在里面生存。蛐蛐裝在罐子里,不僅為欣賞其鳴叫,更得意的是期待那一場又一場的決斗。好蛐蛐,頭大尾闊腰身寬,沖鋒陷陣不懼死,叫起來長久不歇。斗蛐蛐,通常是在陶質(zhì)的或瓷質(zhì)的蛐蚰兒罐中進行。兩雄相遇,一場激戰(zhàn)就開始了。先是豎翅鳴叫一番,以壯聲威,然后即頭對頭,各自張開鉗子似的大口對咬,頭頂,腳踢,不停地旋轉(zhuǎn)身體,尋找有利位置,勇敢撲殺。幾個回合之后,弱者垂頭喪氣,敗下陣來,勝者則高豎雙翅,傲然地大聲長鳴,顯得十分得意。玩家圍攏觀戰(zhàn),場面也煞是激烈。宋代顧文薦,撰寫《負暄雜錄》,這樣描寫斗蛐蛐的場景:“斗蛩亦始于天寶年間,長安富人鏤象牙為籠而畜之,以萬金之資,付之一啄,其來遠矣。”
“促織甚微細,哀音何動人”。如今,黃昏后的窗外又響起蛐蛐聲,令人思緒萬千,久久無眠。在那此起彼伏的吟唱中,我不住地輕問自己,那可是我居住在鄉(xiāng)下的蛐蛐?那可是我一去不復(fù)返的童年?
(若子摘自《潮州日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