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千 張衛(wèi)東 劉建江

DOI：10.13948/j.cnki.hgzlyj.2018.12.007

摘要：本文基于微觀教育決策理論，綜合運用二元Logit和多元Logit方法，從數量和質量兩個角度，分析城鄉(xiāng)背景和家庭背景交互作用導致的高等教育機會不平等現象。本文結論表明，城鄉(xiāng)分割導致的教育資源配置不均，使得不同家庭背景群體教育決策迥異，從而擴大了高等教育機會數量和質量上的不平等。數量層面，家庭教育背景導致的教育機會不平等主要在于農村群體和低教育程度群體;家庭職業(yè)背景引致的教育機會不平等集中于農村群體和農民群體;質量角度，對同一教育程度群體而言，城鄉(xiāng)教育機會不平等隨著學校質量提高而逐漸擴大，重點學校機會不平等最嚴重。農民階層上重點學校機會不平等擴大;同一職業(yè)背景，學校質量越高，城鄉(xiāng)教育機會不平等越大。

關鍵詞：教育機會不平等;城鄉(xiāng);教育決策;家庭背景

一、問題的提出

社會流動研究的核心之一是關于教育機會的獲得，教育作為社會流動和代際傳承的主要機制，不僅是弱勢階層實現階層流動的渠道，也是個人人力資本積累的重要途徑，其中教育不平等的作用尤其重要。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國際學術界對教育不平等的原因和變化趨勢已做出了深入細致的研究，并取得了一些理論成果。學界對教育不平等的影響因素研究主要考察家庭階級地位（職業(yè)背景）、文化背景及家庭經濟地位等家庭背景因素以及社會結構性因素。國內學者通過一系列微觀數據研究證實，家庭背景的影響使得子代的教育機會獲得在90年代中后期差距逐漸拉大（劉精明，2006、2008;李春玲，2003、2010、2014;李煜，2006;吳曉剛，2009;吳愈曉，2013;侯利明，2015;唐俊超，2015）。國外學者主要集中于研究家庭收入和父輩教育對子女教育獲得的影響。大多研究認為出生富裕家庭子女擁有更多教育資源，在教育機會數量和質量方面均占優(yōu)勢（Hill，1987;Plug，2005）。并且父輩接受過更高教育水平，其子女更傾向于接受更多的教育（Hill，1974;Teachman，1987;Neal，1997;Chen，2009）。毋庸置疑，從微觀個體層面來看，家庭背景會影響家庭的教育決策，從而影響子代接受教育的可能性。而從更宏觀的角度，社會結構的影響同樣值得關注，諸如教育政策、民族（種族）、性別、地區(qū)、城鄉(xiāng)差異。以往的研究多從社會分層、階層背景以及制度變遷的角度研究教育機會不平等，而缺乏對微觀個體教育決策的考量。另有部分研究關注社會結構如性別（吳愈曉，2012;張兆曙和陳奇，2013）等因素與階層背景的交互作用對教育不平等的影響，但是這些研究均忽略了中國最重要的城鄉(xiāng)結構與階層背景的交互影響?；诖耍疚木C合考慮這兩個方面，從微觀個體教育決策出發(fā)，考慮社會結構中城鄉(xiāng)差異的作用機制，也就是分析不同家庭背景個體由于教育決策的城鄉(xiāng)差異導致的教育機會不平等，從而更深入理解城鄉(xiāng)二元結構下教育機會不平等。在這一分析中不僅研究教育機會的數量差異，還進一步解釋城鄉(xiāng)之間個體教育決策導致的質量不平等。

從國內對城鄉(xiāng)教育機會不平等的研究來看，李春玲（2010）通過分析高校擴招與教育不平等的關系，認為高校擴招使城鄉(xiāng)之間的教育機會不平等擴大了。在其隨后的一篇文章中又重點分析了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的年代變化趨勢（李春玲，2014），認為城鄉(xiāng)之間確實存在比較嚴重的教育不平等。由于該研究是對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的實證描述和趨勢解讀，并未對影響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的個體教育決策因素進行考察，因此還需進一步分析。與此類似，吳愈曉（2013）認為，城鄉(xiāng)之間教育不平等逐年擴大，主要體現在高中升大學階段。該研究雖然是從微觀個體教育決策角度解釋教育不平等，但是在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問題上，同樣只是對由于教育政策變動引起的教育不平等趨勢進行了考察，沒有細致研究城鄉(xiāng)個體在微觀決策上的差異。因此，本文在吳愈曉（2013）的基礎上更進一步，重點研究個體微觀教育決策在城鄉(xiāng)間的差別而造成的教育機會不平等。本文發(fā)現，以往的文獻僅僅是將城鄉(xiāng)因素作為控制變量引入模型，并沒有深入分析城鄉(xiāng)差異的作用機制，也就是微觀個體如何行動。上述三篇僅有的文章將城鄉(xiāng)因素單獨考慮，但僅是研究城鄉(xiāng)教育機會不平等的表現和變化趨勢，并沒有對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的原因進行深入探討，且只是在教育機會數量層面，沒有考慮城鄉(xiāng)之間教育質量的差別。本文區(qū)別在于將城鄉(xiāng)結構因素和微觀個體教育決策結合，將家庭背景因素作為教育決策的中間橋梁，實質上是將個體教育決策的差異理解為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的原因，同時從數量和質量兩個層面深入理解高等教育機會不平等。這對本文深入理解城鄉(xiāng)高等教育機會不平等的成因，進而為城鄉(xiāng)教育政策的實施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二、理論分析：微觀教育決策視角

（一）再生產理論

再生產理論認為具有優(yōu)勢地位的社會群體或階層，其子女在教育機會獲得上具有優(yōu)勢。再生產理論家認為教育的功能是在職業(yè)分層過程將中下階層篩選至較低的職業(yè)崗位上，從而保證優(yōu)勢階層的優(yōu)勢地位。這一過程發(fā)生的關鍵在于，在學校教育制度安排上優(yōu)勢階層能夠左右政策的制定，并通過向子女提供各種資源幫助其完成各階段教育機會獲得;而弱勢階層在教育資源提供方面沒有明顯優(yōu)勢，其子女在教育機會競爭中逐漸被淘汰。這其中文化資本機制發(fā)揮著重要作用（Bourdieu，1977）。文化資本的作用機制在于，那些家庭背景好的子女更容易受家庭文化氛圍的影響，具有更好文化背景的父母能夠給子女提供更多的指導和教育資源的幫助，在學業(yè)成績上表現更好，從而在教育機會競爭中能夠獲得更大優(yōu)勢（Graaf et al，2000;Sullivan，2001），并能夠在下一步的職業(yè)地位獲得上形成有利局面。相對而言，弱勢階層由于文化資本缺乏，不僅在教育機會上處于劣勢，而且通過教育獲取優(yōu)勢職業(yè)地位也是不可能的。由此而來的是，具有文化資本優(yōu)勢的階層在職位獲得和分配上通過以教育水平為基礎的篩選機制保持著絕對的優(yōu)勢地位，這其實是通過教育再生產了原有的階級地位，并且使得階級地位在代際之間傳承。

（二）資源轉化模式

如果說再生產理論是基于家庭文化背景差異而導致教育機會不平等的話，那么資源轉化模式就是關于家庭社會地位以及經濟資源差異對于教育機會不平等的影響。在資源轉化模式過程中，具有資源優(yōu)勢的階層可以獲取更多的教育資源和機會，幫助其子女完成在各個升學階段的跳躍。也就是說，即使有相同學業(yè)表現的孩子，也會因為資源差異而導致教育機會出現明顯不同。資源轉化模型發(fā)生作用在于兩個排斥機制（李煜，2006）：直接排斥和隱形排斥。直接排斥又包括特權排斥和經濟排斥。特權排斥的含義是具有特權地位的階層利用特權在各個升學階段為其子女預留位置，典型的就是英國的庇護流動模式（Turner，1960）。這些階層的子女從入學開始就進入專門學校，直到進入一流大學，以保證其優(yōu)勢地位。經濟排斥的含義是富裕家庭的孩子利用其經濟優(yōu)勢選擇高質量的學?！，F實中比較常見的是在升學過程中兩種錄取方式，低于錄取線的孩子可以通過交一定費用就可以入學，這對于條件較差的孩子來說無疑是一種門檻。當教育的成本成為一種負擔時，接受教育可能不是最優(yōu)選擇了。隱形排斥的含義是由于低階層對于升學的風險承擔能力較差，且對接受教育的收益評估不高，使得過早放棄升學機會。由于升學的機會成本太大，大于支付教育的直接成本，無形之中形成了對低階層的升學門檻。而這種升學選擇是在他們自愿理性選擇下做出的，所以稱為隱性。本文發(fā)現不同階層經濟資源差異較大，具有經濟資源優(yōu)勢的階層就可以利用該優(yōu)勢轉化為子女的入學機會，不平等的代際傳承就出現了。

（三）理性選擇模型

該理論最初由Breen和Goldthorpe（1997）提出，主要從微觀主體教育決策過程理解教育不平等發(fā)生機制。通過建構理性選擇的數學模型，模型化個體微觀層面的教育決策過程。在該模型中，個人及其家庭在理性計算其教育成本和收益的基礎上來決定是否進行下一階段的升學決策，從而理解教育獲得的階層差異及其演變。在該模型中，個人決定是否進入下一升學階段學習或是中斷學業(yè)，來自四個方面因素的考量：在下一階段接受教育的成本，其中包括學費、書費和生活費等;在接受教育過程中個人身份地位下降的總量;個人對是否能夠在升學機會篩選過程中勝出的概率;放棄升學直接進入勞動力市場能夠獲取的收益價值。該理論認為，通過對上述四個要素的考量，個人應對策略是有差異的，從而導致階層之間教育機會的不同。在假設教育的收益和成本對所有階級都相同的情況下，地位下降的可能性成為了理性選擇的基礎。由于身份地位下降是對于其原有階層來說的，對于下層民眾來說不接受教育導致地位下降比較小，而對中上階層來說就比較強烈了。那些處于中高階層的群體，具有更強的動力選擇接受教育。因此，為了規(guī)避相對地位下降的風險，維持其階層位置，接受教育是最優(yōu)選擇。這一機制為相對風險規(guī)避機制。從升學失敗的概率角度來看，那些處于低階層的個體由于缺乏獲取教育機會的資源，升學失敗的風險更大;而對于中高階層來說，他們能夠為子女提供更多的教育資源，其子女在教育機會選擇上有更多的可能性，升學幾率更大。這一機制為資源差異機制。以上四個因素對低階層民眾影響較大，中高階層受到的影響較小。對于低階層而言，教育成本增加且求學的預期收益過低，并且學校教育加強篩選功能，提高入學門檻的情況下，接受教育對他們而言是次優(yōu)選擇，從而選擇過早離開學校教育進入勞動力市場，教育不平等擴大了，反之，教育不平等會縮小。

以上三種理論對本文的分析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雖然每一種理論強調的側重點不同，但都隱含著優(yōu)勢階層更有機會獲得教育，并且每一種理論都體現著個體或家庭通過決策去獲取教育機會：具有文化資本的家庭利用文化資源去影響子女教育成就和教育期望;資源轉化模式中利用優(yōu)勢資源換取更多的教育機會;理性選擇模型對風險、成本和收益的考量。所有的這些都蘊含著微觀個體和家庭在獲取教育活動中的決策和行動。同時，本文發(fā)現上述理論存在交叉和共通的地方。理性決策模型中的資源差異機制同樣體現了資源轉化模式中對教育資源的分配過程;并且，資源轉化模式中優(yōu)勢階層的行動決策更像是為了防止階層地位下降，從而表現出相對風險規(guī)避的機制。因此，在以上框架中，本文可以進行整合，將父輩教育作為文化資本的檢驗變量，而將父輩職業(yè)地位用來考察資源轉化模式中的優(yōu)勢資源群體的決策差異。更進一步，本文認為，無論是文化資本還是資源優(yōu)勢，都不可避免地在城鄉(xiāng)家庭和個體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在教育決策過程中，城鄉(xiāng)分割有可能意味著家庭資源和公共教育資源分配的差異，也可能體現出個體對自我身份認同和發(fā)展期望的差別，進一步可能表明國家在制度設計、政策制定和文化構建方面一系列的安排（高勇，2015）。出于以上考慮，本文認為城鄉(xiāng)背景本身就代表著一種資源優(yōu)勢（李春玲，2014），并且這種資源優(yōu)勢還同時和階層背景交叉作用，從而使得城鄉(xiāng)之間不同階層背景群體教育決策不同。本文有理由相信，同一資源背景的城鄉(xiāng)群體會因為城鄉(xiāng)之間教育資源和教育政策差異導致教育決策的迥異;且不同資源背景的城鄉(xiāng)群體這種決策差異還會更懸殊。因此，對城鄉(xiāng)教育決策差異的研究是內生于以上理論框架中的，對本文深入理解高等教育機會不平等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是交互效應項的回歸系數，反映了不同家庭背景群體的城鄉(xiāng)出生背景差異對升大學機率影響的變化情況。在本文交互項分析中有兩個處理要點：一是同時考慮交互項和家庭背景變量，二是同時分析交互項和城鄉(xiāng)變量。前者的交互項表示城鄉(xiāng)之間的差異，家庭背景變量代表農村的教育不平等。后者交互項理解為同一家庭背景群體城鄉(xiāng)之間教育不平等差異，而城鄉(xiāng)變量解釋為參照組或低水平組城鄉(xiāng)教育不平等差別。這里的含義是，前者表示城市與農村各自內部的不平等，后者表示不同群體城鄉(xiāng)差別，也就是組內教育不平等和組間教育不平等的區(qū)別。

核心自變量為：城鄉(xiāng)背景：用戶口歸屬代理，農村戶口定義為農村地區(qū)，為0;城鎮(zhèn)戶口為城市地區(qū)，為1。文化資本：由于父母的受教育年限可以看做家庭文化資本的重要指標。當父母具有更高的學歷水平時，通常能夠為孩子提供更多的文化資源，并能夠為孩子營造良好的家庭文化氛圍，從而培養(yǎng)孩子的學習能力，提高他們的學習期望。因此，本文用父親或母親的受教育年限衡量文化資本決策，取兩者中最高一項。父親的職業(yè)地位：父親的職業(yè)地位代表著家庭的階層位置和社會階級地位，體現著家庭能夠獲取多少教育資源的能力，其對子女獲得教育機會有著重要影響。本文父親的職業(yè)共分為三類：白領（包括黨政干部、企業(yè)管理人員、專業(yè)技術人員、企業(yè)主、普通文職人員）、藍領（包括商業(yè)和服務業(yè)工人、制造業(yè)工人、個體工商戶和自雇傭者）、農民。其他控制變量：性別虛擬變量，男性為1，女性為0。民族變量，漢族為1，少數民族為0。兄弟姐妹數量為被訪者家庭兄弟姐妹個數。參考吳愈曉，根據中國教育政策變化的情況，將樣本分為三個階段，分別為1978-1988年、1989-1998年和1999-2013年。表1為主要變量的統(tǒng)計性描述。

（二）實證結果分析

本文分別估計各升學階段影響因素對教育機會獲得的影響，重點關注上文所分析的個體教育決策變量。本文先估計一個基準模型，考察各變量對高等教育機會獲得的影響。其次將城鄉(xiāng)變量與本文的兩個教育決策變量作交乘，以考察城鄉(xiāng)之間由于教育決策模式差異導致的教育機會不平等。

表2為高中升大學回歸結果。模型1為基準模型，父輩教育的作用顯著，父輩職業(yè)只有白領階層顯著，只有更高的職業(yè)地位才對上大學起作用。性別差異相比于高中進一步縮小。城鄉(xiāng)之間上大學機會依然顯著，城里孩子上大學概率更高。民族差異不顯著。

模型2為父輩教育和城鄉(xiāng)交互項模型，主要考察文化資本決策。從組內結果來看，交互項系數顯著，表明父輩教育程度較高的城市孩子相比于父輩教育程度較低城市孩子更容易上大學，高出3.46%（e^（0.022+0.012）），在城市群體中文化資本決策在起作用。對農村群體而言，父輩教育系數不再顯著，父輩教育程度對農村孩子上大學沒有差異，家庭教育背景并不能為孩子上大學提供支撐，主要在于農村群體普遍教育程度較低，父輩文化資本積累較弱，對子女上學決策的影響不足。組間結果表明，對于較高父輩教育程度群體而言，城市群體上大學機會是農村群體的2.166倍（e^（0.022+0.751））。對于較低父輩教育程度群體而言，城市群體上大學機會依然高于農村群體，高出2.119倍（e^0.751）。這一結果表明無論父輩是何種教育層次，城市群體總比農村群體有更多上大學機會。城鄉(xiāng)間地域差異已經脫離家庭文化資本決策，以一種資源優(yōu)勢對上大學機會產生影響。在文化資本決策中，由于父輩教育影響造成的上大學機會不平等主要體現在城市間不同受教育程度群體內部，這一部分群體機會差異主要由于家庭文化資本積累不同。其次，農村群體文化資本積累較弱，父輩教育影響不顯著。而城鄉(xiāng)地域分割引起的資源差異取代了城鄉(xiāng)家庭文化資本積累的作用，導致城鄉(xiāng)上大學機會不平等不因父輩教育而變化。

模型3為父輩職業(yè)和城鄉(xiāng)交互項模型，主要考察資源轉化模式。組內結果顯示，城市間父輩職業(yè)的作用不顯著，農村父輩職業(yè)系數只有白領顯著，農村白領子女上大學機會是農民階層的1.267倍（e^0.237）。一方面父輩職業(yè)對城里孩子上大學機會影響無差異，另一方面農村孩子只有父輩具有較高的職業(yè)地位才有較高的上大學機會。這一結果表明，資源轉化模式在農村群體中更重要，農村群體可以利用父輩職業(yè)優(yōu)勢獲取教育資源和機會。相對于城市群體，農村群體處于相對弱勢地位，在獲取教育資源方面能力有限。而農村優(yōu)勢職業(yè)群體可以借助本身職業(yè)優(yōu)勢轉化為教育資源，從而提高其子女上大學機會。組間來看，城鄉(xiāng)之間白領和藍領階層上大學機會無差異，差異主要體現在城鄉(xiāng)農民群體之間，城市農民階層上大學機會是農村農民階層的2.321倍（e^0.842）。由于職業(yè)優(yōu)勢可以轉化為獲取教育機會的資源，這一優(yōu)勢可以彌補城鄉(xiāng)資源差異導致的上大學機會不平等，因而同一優(yōu)勢職業(yè)階層上大學城鄉(xiāng)差別不大。而對于農民群體來說，其本身缺乏獲取教育機會的資源，無法彌補城鄉(xiāng)之間固有的資源鴻溝，因此導致城市的農民子女比農村的農民子女更容易上大學。在資源轉化模式中，農村優(yōu)勢職業(yè)階層有更大的概率上大學，城市農民比農村農民更有機會上大學，而城鄉(xiāng)之間優(yōu)勢職業(yè)階層可以彌補城鄉(xiāng)地域差異，上大學機會不平等不顯著。

（二）實證結果分析

表4為不同類型大學升學回歸模型。模型1為基準模型，父輩教育對升大學有顯著影響，且隨著大學質量的提高父輩教育的影響增強：父輩受教育年限每提高一年，子女上大專、普通本科和重點本科機會將提高1.015倍（e^0.015）、1.052倍（e^0.051）、1.137倍（e^0.128）。父輩職業(yè)地位對子女上大學機會影響顯著，上大專，白領和藍領分別是農民的1.267倍（e^0.237）、1.213倍（e^0.193）。上普通大學和重點大學只有白領階層系數顯著，其上大學機會分別是農民階層的1.943倍（e^0.664）、1.806倍（e^0.591），大學質量越高，越高一級的職業(yè)階層影響越大。性別不平等在上大專和普通本科機會上有所縮小，在上重點本科上無差異。民族間上大學機會不平等只在上大專機會上存在差異。城鄉(xiāng)間上不同質量大學機會擴大，上大專機會城市群體是農村群體的1.883倍（e^0.633），而上普通本科和重點本科不平等迅速加劇，城市群體上大學機會分別是農村群體的30.815倍（e^3.428）、30.024倍（e^3.402），不平等程度較大。

模型2為父輩教育與城鄉(xiāng)交互項模型，考察文化資本決策的質量差異。上大專，城市內部父輩教育的影響不顯著，農村內部，父輩教育程度較高的群體其上大專機會是父輩教育程度較低群體的1.023倍（e^0.023）。表明對農村群體而言，由于其文化資本積累不足，導致其上大學機會上集中在較低質量的?？平逃Ｆ胀ū究?，農村內部父輩教育影響依然顯著，而城市內部父輩教育的影響有所縮小，教育機會下降了11.3%（1-e^-0.12）。上重點本科情況類似，只是程度有所加強。這一結果表明，雖然農村群體文化資本積累不足，但對于那些教育水平較高的群體而言，高質量的大學機會仍然是他們所向往的，大學質量越高，他們間不平等程度越大。對于同一教育程度背景的子女而言，父輩教育程度較高的群體，城鄉(xiāng)間上普通本科和重點本科機會不平等有所下降。主要在于，文化資本在高質量大學機會上具有緩沖作用，父輩的教育層次可以彌補由于城鄉(xiāng)分割導致的子女上高質量大學的劣勢。對于父輩教育程度較低的群體而言，城鄉(xiāng)間上大學機會不平等逐步擴大，且大學質量越高，機會不平等程度越大，重點本科機會不平等程度最大：城市群體上大專、普通本科和重點本科機會分別是農村群體的2.032倍（e^0.709）、59.264倍（e^4.082）、67.491倍（e^4.214）。主要在于，一方面是家庭文化資本積累較弱，其對子女教育成就的影響較低。另一方面加上城鄉(xiāng)間教育資源差異，具有資源優(yōu)勢的城市居民可以彌補家庭文化資本的劣勢，而農村教育資源不足使得農村低文化資本群體在上重點大學機會上存在嚴重不平等。從文化資本決策角度而言，農村群體的文化資本積累對子女上高質量大學有顯著影響。較高的文化資本積累可以減小由于城鄉(xiāng)資源差異導致的上大學機會不平等。較低的文化資本積累擴大了城鄉(xiāng)間上大學機會質量上的不平等。

模型3為父輩職業(yè)和城鄉(xiāng)交互項模型，用于考察資源轉化模式。上大專，城市群體職業(yè)階層機會不平等有所下降;而農村群體職業(yè)間上大學機會不平等擴大，父輩是白領階層和藍領階層的群體上大學機會分別是農民階層的1.528倍（e^0.424）、1.439倍（e^0.364）。上普通本科城市群體職業(yè)階層不平等無差異;而農民階層上普通本科不平等顯著擴大，白領階層上普通本科機會是農民階層的3.557倍（e^1.269）。由于農民群體在換取教育資源上處于劣勢，使得其在上大專和普通本科機會上不如優(yōu)勢職業(yè)階層。重點本科、城市群體和農村群體職業(yè)階層差異均不顯著。這一結果表明，由于重點大學本身門檻較高，通過職業(yè)優(yōu)勢獲取教育機會的可能被減弱，因此，城鄉(xiāng)職業(yè)間的教育機會不平等不顯著。對同一職業(yè)階層而言，父輩是白領階層和藍領階層群體上大學機會城鄉(xiāng)不平等無顯著差異，但是，城鄉(xiāng)之間農民階層上大學機會不平等逐步擴大，且大學質量越高，不平等程度越大：對農民階層而言，城市群體上大專、普通本科和重點本科機會分別是農村群體的2.048倍（e^0.717）、37.114倍（e^3.614）、34.295倍（e^3.535）。一是較低職業(yè)階層群體本身獲取教育機會能力有限，二是，城市和農村的區(qū)域分割導致教育資源配置不均衡，三是，高質量大學機會門檻較高。三重阻力使得農村農民群體在上重點大學機會上存在嚴重不平等。從資源轉化的角度來看，由于職業(yè)差異導致農村群體上普通大學機會較低，上重點大學機會城鄉(xiāng)內部均不存在職業(yè)背景差異。但是對于農民群體而言，城鄉(xiāng)間上重點大學機會不平等擴大。

五、結論

本文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引入了城鄉(xiāng)背景和家庭教育決策綜合作用對高等教育機會不平等影響的論題，利用CHIP2013數據庫實證分析了城鄉(xiāng)之間由于家庭教育決策差異造成的高等教育機會不平等現象。本文不僅對這一不平等從教育數量角度進行了研究，同時還從教育質量層面進一步深入，從而對這一不平等現象有一個比較全面的認識。

在第三部分，本文分析了升大學過程中城鄉(xiāng)背景與家庭教育決策的交互作用對教育機會獲得的影響。分析結果表明：上大學階段，由于父輩教育影響造成的上大學機會不平等主要體現在城市間不同受教育程度群體內部和城鄉(xiāng)之間。父輩職業(yè)層面，上大學機會不平等主要存在于農村群體和農民之間。

在第四部分，本文分析家庭教育決策在城鄉(xiāng)之間對升不同質量大學教育機會不平等的影響。結論表明：不同大學升學機會分析中，對父輩教育而言，上大學機會城市內部父輩教育的影響有所減弱，農村內部父輩教育依然有較大影響。對同一教育程度群體而言，城鄉(xiāng)間上大學機會不平等逐步擴大，大學質量越高不平等程度越大，這一不平等程度在低教育程度群體中更嚴重。對父輩職業(yè)而言，城市內部上大學機會不平等程度有所下降，而農村內部不平等程度擴大。對同一職業(yè)階層而言，白領和藍領階層城鄉(xiāng)機會不平等程度沒有變化，農民階層上大學機會城鄉(xiāng)間不平等程度擴大，且隨著學校質量提高而增加。

在教育不平等研究過程中，并不能忽視城鄉(xiāng)背景和家庭教育決策的綜合影響，兩者之間對教育機會獲得有著更復雜的機制。由于中國特殊的城鄉(xiāng)二元結構，不同家庭背景下教育決策的作用并不是單獨起作用，已有理論分析并沒有將這種特殊的社會結構因素考慮在內。并且城鄉(xiāng)之間由于資源差異較大，會和由于家庭背景不同而做出的教育決策交織在一起，從而對教育不平等的影響更復雜。那些家庭背景優(yōu)越的群體在做教育決策時相比于弱勢群體更容易，成本也更小，從而具有更多的升學機會。而城鄉(xiāng)地域差別代表著教育資源分配不均，同一家庭背景群體又會由于資源不均導致教育決策迥異。這種差異是由城鄉(xiāng)分割造成的，它和不同家庭的教育決策交織在一起。在教育方面，這一分割明顯表現在城鄉(xiāng)教育資源配置的差異上。因此，為緩解城鄉(xiāng)背景和家庭背景因素的雙重影響，一方面逐步加大對農村間和弱勢群體教育資源配置，另一方面逐漸完善教育政策和規(guī)范升學機制，降低家庭背景在升學過程中的影響，使下層群體尤其是農村群體通過教育獲得更多的上升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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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李春玲，2014：《教育不平等的年代變化趨勢 （1940—2010）——對城鄉(xiāng)教育機會不平等的再考察》，《社會學研究》第2期。[Li Chunling，The Change Trend of Educational Inequality in China（1994-2010）：Reexamining the Uban-rual Gap on Educational Opportunity，Sociological Studies，2.]

[6]??? 李煜，2006：《制度變遷與教育不平等的產生機制——中國城市子女的教育獲得（1966—2003）》，《中國社會科學》第4期。[Li Yu，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Educational Inequality：Mechanisms in Educational Stratification in Urban China （1966 —2003），Social Sciences in China，4.]

[7]??? 劉精明，2006：《高等教育擴展與入學機會差異： 1978～ 2003》，《社會》第3期。[Liu Jingming，2006：Expans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 China and Inequality in Entrance Opportunities ：1978-2003，Society，3.]

[8]??? 劉精明，2008：《中國基礎教育領域中的機會不平等及其變化》，《中國社會科學》第5期。[Liu Jingming，Changing Patterns of Inequal ity of Educational Opportunity in Basic Education in China，Social Sciences in China，5.]

[9]??? 邱均平、樓雯，2013：《我國高等教育質量研究的現狀與發(fā)展——基于計量學的統(tǒng)計分析結果》，《宏觀質量研究》第3期。[Qiu Junping，Lou Wen，The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Research in China from the Review of Metrics，Journal of Macro-quality Research，3.]

[10]? 邵暉、溫夢琪，2016：《城市公共教育資源與人口空間分布匹配特征研究——以北京市為例》，《宏觀質量研究》第2期。[Shao Hui，Wen Mengqi，The Matching Feature of the Distribution of Public Education Resources and Population in Urban：Taking Beijing As an Example，Journal of Macro-quality Research，3.]

[11]? 唐俊超，2015：《輸在起跑線——再議中國社會的教育不平等（1978-2008）》，《社會學研究》第3期。[Tang Junchao，Lost at the Staring Line：A Reconsideration on Educational Inequality in Chinas ，Sociological Studies，3.]

[12]? 吳曉剛，2009：《1990-2000年中國的經濟轉型，學校擴招和教育不平等》，《社會》第5期。[Wu Xiaogang，Economic Transition， School Expansion， and Educational Inequality in China ，1990-2000，Society，5.]

[13]? 吳愈曉，2012：《中國城鄉(xiāng)居民教育獲得的性別差異研究》，《社會》第4期。[Wu Yuxiao，Gender Gap in Educational Attainment in Uban and Rural China，Society，4.]

[14]? 吳愈曉，2013：《中國城鄉(xiāng)居民的教育機會不平等及其演變（1978-2008）》，《中國社會科學》第3期。[Wu Yuxiao，Educational Opportunities of China Rural and Urban Residents in 1978-2008：Inequality and Evolution，Social Sciences in China，3.]

[15]? 張繼明，2015：《高等教育質量戰(zhàn)略背景下中國特色現代大學制度的建構》，《宏觀質量研究》第3期。[Zhang Jiming，The Construction of Modern University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Based on the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Strateg，Journal of Macro-quality Research，3.]

[16]? 張兆曙、陳奇，2013：《高校擴招與高等教育機會的性別平等化——基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08） 數據的實證分析》，《社會學研究》第2期。[Zhang Zhaoshu，Chen Qi，College Expansion and Gender Equaliz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An Emprical Study Based on 2008 Chinese Social Survey ，Sociological Studie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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