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天　楊　媛

（興義民族師范學院，貴州　興義　562400）

布依族古歌屬于民歌的一種形式，主要是敘事長歌，產生于原始社會時期。布依族人世代生活在南、北盤江流域，依山傍水，酷愛歌唱。他們的先民把自己民族的歷史、重要習俗、重大事件或英雄人物等編入歌中，用原生態(tài)的布依語創(chuàng)作出形式豐富、悅耳動聽的布依族古歌，并世代傳唱。[1]在布依族村寨里，每當遇到重大的節(jié)日、節(jié)慶活動，族人的婚喪嫁娶之事或“趕表”、“浪哨”的時候，人們定會通過吟唱古歌來表達感情，展現了濃厚的民族風情和鮮明的藝術風采。

布依族古歌是布依族優(yōu)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承載著布依族人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力。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聚居著眾多布依族人，傳承著豐富多彩的布依文化，所管轄的望謨縣被貴州省布依學會授予為“中國布依古歌之都”的榮譽稱號。通過田野調查統(tǒng)計，黔西南地區(qū)現存的布依族古歌主要有創(chuàng)世造物古歌、祭祀古歌、禮俗古歌和婚戀古歌四大類。在布依族人民中傳唱的古歌主要講述了天地的形成、記錄民族歷史和祖先的英雄事跡，此外還反映了民族的節(jié)日和婚戀習俗，謳歌男女間樸素、純潔的愛情。[2]布依族古歌在音樂方面具有平緩、深沉的特點，唱法比較深遠，調式單一，平穩(wěn)。古歌不僅內容豐富，語言樸實，想象奇妙，具有較高的文學價值，而且流露著布依人對自然的敬畏，對生活的熱愛，對道德的規(guī)范，具有重要的教育價值，此外還具有娛樂價值、美學價值和民俗價值等，因此作為民族文化的精粹，布依族古歌勢必受到世人的保護，并世代傳承。但目前有關布依族古歌的研究，如楊曉燕的《布依族古歌中的精神文化研究》、龍國靜的《布依族神話與古歌研究》、蘇君的《布依族創(chuàng)世古歌的研究》等，較多地從文化層面將古歌作為布依族史詩進行探討，面對黔西南布依族古歌日漸失傳的現狀，對古歌保護和傳承的策略研究顯得尤為重要。

一、黔西南布依族古歌的保護

近年來，多彩貴州的經濟、文化建設如火如荼，貴州地區(qū)的民族文化正頻繁地亮相于國際舞臺，發(fā)展少數民族文化是提升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指標，而要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就必須重視保護工作。黔西南州政府制定了《黔西南州關于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明確提出“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fā)展”的指導方針。2007年，黔西南州承辦了中國布依族非物質文化遺產搶救保護與開發(fā)的學術論壇，進一步體現了州政府積極保護布依族非物質文化的決心。

黔西南州已成立了州級和縣級布依學會，在布依學會及政府、各界人士的努力下，望謨縣《布依族古歌》成為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望謨縣《布依族十二部古歌》被列入貴州省第三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各級政府對少數民族文化的保護政策促成了布依學會的成立，布依學會的成立助推了布依族古歌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成功，如此以來，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布依族古歌的影響力和知名度逐漸擴大，使得古歌的保護力度增強，深入人心。

黔西南州對布依古歌的保護不僅僅是政策層面，而是真正落實到具體工作中。一是以民宗局為代表的一系列學者，他們致力于對布依文化的采集、記錄、整理和研究。黔西南州政協(xié)委員、望謨縣民宗局副局長王玉貴在接受采訪時曾說：“搶救傳承民族文化，我決心干上一輩子”。他在工作內外，不斷走訪了數百個民族村落，與老百姓拉家常，記錄當地民族語言、古籍、古歌、故事、民風民俗。望謨縣布依文專家黃榮昌（原望謨縣民宗局副局長）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就開始用布依文記錄布依《十二部歌》，并不斷地整理和完善。二是積極舉辦與布依民俗文化相關的活動，讓布依古歌能夠被更多的人所了解和喜愛。僅2017年初至今，望謨縣舉辦了2017年春節(jié)“民族團結進步杯”布依山歌比賽，進一步唱響“中國布依古歌之都”的品牌；望謨“三月三”布依文化節(jié)的活動現場，呈現了100人的布依原生態(tài)多聲部古歌《月亮歌》、《知了歌》的表演。

借鑒我國其它地區(qū)對少數民族文化的保護經驗，黔西南州還注意從保護布依族古歌賴以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開展工作。州政協(xié)提案委就收到《關于加大布依族傳統(tǒng)村落保護和重建力度的建議》，積極組織開展對現有布依族民居的普查登記，防止布依村落的毀滅；政府要求在發(fā)展布依族旅游文化時，應避免過度經濟化，盡力保護好當地原生態(tài)的自然山水景觀，這樣也就保護了布依古歌的原生態(tài)性，避免在經濟浪潮的沖擊下的過度開發(fā)。

二、黔西南布依族古歌傳承的困境

黔西南州高度重視對布依族文化的保護，這為布依族古歌的保護創(chuàng)造了優(yōu)良的大環(huán)境，但對古歌單方面的關注力度仍需加強，一方面要保護現存的古歌，另一方面保證古歌在現代社會中能夠被繼續(xù)傳承下去。保護與傳承是相互制約的，只有保護了布依古歌的原生態(tài)性，才能達到傳承的民族文化的目的，同時傳承本身也是對文化的一種保護手段。但就調查和研究現狀來看，黔西南州布依古歌的傳承仍面臨較大的困境，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黔西南州布依族地區(qū)缺乏古歌傳承的自覺性。村寨里會唱古歌的人年齡大多是40歲到60歲之間，40歲以下的人屈指可數，他們中間能夠完全掌握古歌曲調的人更是寥寥無幾。這些人往往是僅憑自己的興趣跟著祖輩學唱幾首古歌，以便娛樂之需，并未將古歌作為一種民族藝術勤學苦練、發(fā)揚光大。即使在布依族文化氛圍較為濃厚的地區(qū)，以師承關系學習古歌的譜系也是有限的。以望謨縣為例，經調查統(tǒng)計，確有傳承譜系的較為活躍的布依歌師分布在復興鎮(zhèn)（韋氏）、大觀鄉(xiāng)（岑氏）和新屯鎮(zhèn)（鄂氏），他們也僅有三代、四代的傳承關系，80年代出生的傳承人也僅有兩人，目前還未有下一代傳承人。

二是布依族的語言文字產生較晚，不利于布依古歌的廣泛傳播。布依族在解放前沒有統(tǒng)一的文字，這種有語言沒文字的狀況使得古歌的傳承方式只能是口傳心授，難以保證古歌的完整性，使得古歌的傳唱僅局限在個別村寨。隨著社會文化的發(fā)展，布依族地區(qū)逐漸統(tǒng)一了語言文字，黔西南州的望謨布依話被稱為是中國布依族“普通話”，這就方便將布依古歌的內容以文字形式記錄下來，但布依族村寨里能夠熟練使用布依語的大多是老年人，他們沒有書寫能力，而能夠書寫的年輕人又較少或完全不懂布依語。此外，目前對布依語的研究較為薄弱，能夠同時掌握布依語和普通話的人特別少，不利于有效地擴大布依古歌的傳播范圍和渠道。

三是現代社會突飛猛進的發(fā)展節(jié)奏，對布依古歌的傳承造成巨大的壓力。盡管黔西南州政府出臺相關政策保護布依族生存的社會環(huán)境和自然環(huán)境，但現代化的沖擊力是不可阻擋的。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傳統(tǒng)的農耕方式已無法滿足年輕人對物質生活的追求，他們走出村寨，到其它城市打工謀生，每逢過年才回到家鄉(xiāng)，平時對布依古歌根本是零接觸，春節(jié)時聽到族人吟唱古歌，也僅僅是作為娛樂。

四是外來文化的入侵沖擊了布依古歌的傳承。經濟的飛速發(fā)展帶來了文化的多元化，信息技術的普及將其他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帶進布依村寨，這些新鮮的文化元素越來越受到布依族人的喜愛，并逐漸成為文化的潮流。這些相較于原生態(tài)的布依古歌，更能滿足人們對文化發(fā)展的期待，尤其是當前漢族文化同布依族文化大范圍融合，布依族人較多地使用漢語交流，不能流利地說布依語的人，自然也難以吟唱古歌。

三、黔西南布依族古歌保護與傳承的策略

從布依古歌的傳承現狀和困境來看，古歌的傳承人普遍老齡化，越來越多的古歌瀕臨失傳。盡管我們從未間斷、忽視對古歌的保護，但想要實現布依古歌的全方面保護與傳承應做到以下幾個方面：

（一）原生態(tài)傳承是布依族古歌保護與傳承的根本之策

原生態(tài)傳承主要包括傳承文化的原生態(tài)、傳承方式的原生態(tài)、傳承氛圍的原生態(tài)。

傳承文化的原生態(tài)是指所傳承的應是未受其他外來文化影響的布依族原生態(tài)古歌。針對維吾爾族傳統(tǒng)音樂文化在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下而被改編的現象，周吉曾指出：“‘原生態(tài)傳承’，要以自然狀態(tài)為前提，摒棄‘拔苗助長’式的人為干擾?！盵3]布依古歌是布依族史前的文學現象，它是在原始歌謠的基礎上逐步發(fā)展起來的，所反映的內容多是萬物起源、民俗生活等，帶有一定的神話色彩和民族信仰，因此在傳承的時候不能任意加入其他文化元素進行改編、創(chuàng)造，或是為了經濟利益、發(fā)展旅游而過分注重古歌的舞臺表演效果。

傳承方式的原生態(tài)是指以口傳心授為布依古歌傳承的基本方式。古歌是布依族人在婚喪嫁娶、“趕表”、“浪哨”等節(jié)日節(jié)慶活動中，通過口耳相傳而保留下來的民俗文化，傳承環(huán)境和傳承人在這一傳承方式中的地位就不言而喻。一方面在傳統(tǒng)的節(jié)日節(jié)慶活動中，繼續(xù)保留并增加古歌的傳唱；另一方面，應盡可能多地尋找民間的古歌傳承人，尤其重視以家族為譜系的傳承方式。如望謨縣的《布依族十二部古歌》的傳承人韋光芬就出身于山歌世家，她的祖父輩都是歌師，現在她的兒子羅賓成為韋家歌師的第四代傳承人，這樣的傳承方式相對比較穩(wěn)定，能夠更有效地掌握古歌的精髓和演唱方法，更加方便培養(yǎng)新的傳承人。

傳承氛圍的原生態(tài)是指增強布依族人的民族自豪感，讓布依族人清楚明白古歌是先人智慧的結晶，是民族文化的瑰寶，提升對民族文化的認同?！霸谌蚧臅r代背景下，有了民族文化的認同，人們才能認可并傳承自己民族的文化，避免本民族文化在文化融合中流失”。[4]在望謨縣蔗香鎮(zhèn)的一處布依寨子上，有位被大家稱為百歲“山歌王”的老人楊奶按，現在唱起古歌來仍不遜色，音質原汁原味，這就基于老人對民族文化的熱愛和執(zhí)著。因此，對布依古歌的傳承應加強對布依文化的宣揚，讓人們深入了解布依古歌的文化內涵和社會價值，崇敬之感油然而生，從而積極主動地傳承布依古歌。

（二）教育是布依族古歌保護與傳承的重要媒介

民族文化最自然、最根本的傳承是在民間進行的，教育則是實現民族傳統(tǒng)文化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媒介。布依族古歌的保護與傳承既要重視其原生態(tài)性，保證布依古歌的土生土長，還要通過教育手段擴大布依古歌的認知范圍，實現布依古歌的可持續(xù)傳承。[5]

一是布依古歌進課堂。布依族聚居的縣、村小學和中學應積極把民族傳統(tǒng)文化引進課堂教學。一方面在課程設置上做文章，根據培養(yǎng)方案，開設一系列有特色的傳統(tǒng)文化課程，或將布依古歌融入音樂課程；另一方面就地取材，把當地有聲望的民間藝人和古歌傳承人請進課堂，讓他們定期給學生上課。此外，講授布依古歌的相關老師，可憑借實踐經驗，結合學生的學習特點，編寫適宜課堂教學的有關布依古歌的教材，這樣更有利于古歌的教學和傳承。

二是成立布依古歌興趣組。各學校安排專門的老師負責布依古歌興趣組的日常事務，重點突出布依古歌的演唱，讓學生全面了解古歌的曲調、內容，鼓勵學生尋找身邊的布依古歌，自學后進行演唱，相互學習傳唱，長時間積累后，還可將學生收集到的古歌編輯成冊，并結合其它民族傳統(tǒng)藝術進行編舞、配樂，排練成富有創(chuàng)新性的表演節(jié)目。

三是將布依古歌融入高等學校的專業(yè)教育。我國提倡各地方高等院校的辦學理念突出服務地方，黔西南州地區(qū)的本專科院校，應從專業(yè)知識方面協(xié)助布依族古歌的保護和傳承。如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應注意從語言學角度來研究分析布依語，音樂學專業(yè)可從曲調、演唱技巧等方面研究和賞析布依族古歌。黔西南州的興義民族師范學院從2015年開始招收民漢雙語專業(yè)的學生，其中的布依族學生憑借自己會說布依語的優(yōu)勢，通過學習普通話、語言學知識，就可以進行布依語的翻譯。

（三）多元化傳播是布依族古歌保護與傳承的有效途徑

信息時代的文化傳播可以通過多樣化的媒介形態(tài)來實現，布依古歌作為一種帶有表演性質的藝術形式，借助于多元化的傳播形式將有效促進古歌的保護和傳承。

首先通過文本翻譯記錄保存布依古歌的內容。在研究布依語的基礎上，將布依語和漢語進行對照，幫助年輕人了解古歌的內涵和文化價值。興義民族師范學院漢語言文化專業(yè)的老師已積極籌備申報布依語成為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項目的調研工作，在專業(yè)人士和民間文人的共同努力下，掌握布依語的語言體系，較大范圍地挖掘和記錄布依古歌，盡力將收集整理的布依古歌編輯成冊并出版，降低古歌的流失風險。

其次通過視頻錄制生動形象地展示布依古歌的表演藝術。古歌作為一種音樂形式，除了記錄其內容外，還需要對其演唱技巧和方法進行保護和傳承，影音錄像資料可以真實呈現布依古歌的動態(tài)表演性。文體廣電局和電視臺可以聯(lián)合起來錄制布依古歌演唱時的盛況，民族宗教委員會可以協(xié)助成立布依族藝術團，定期舉辦布依古歌對唱活動，并拍攝視頻進行記錄保存，布依古歌的研究者或愛好者可深入傳承人中間，錄下最原生態(tài)的古歌之音。這些錄音、視頻可以長久保存，方便他人學習傳唱，在延長古歌傳承壽命上的有效性就不言而喻了。

最后通過舉辦多樣化的民間活動將布依古歌的傳承落到實處?！叭氯?、“六月六”是布依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每年的這兩天布依族人都會聚集到一起，身著民族服飾，舉行豐富多彩的表演活動，演唱布依古歌是必有的節(jié)目之一，借以表達內心的歡悅。自2006年以來，望謨縣和貞豐縣兩地每年都舉辦一屆布依古歌大賽并評選出“歌王”，2017年春節(jié)前夕，“山水貴客、天人合一——布依族原生態(tài)音樂展演”在上海徐匯區(qū)劇場舉辦，此類比賽和展演要長期堅持舉辦，有利于增強布依族人學習古歌的熱情，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古歌的傳承隊伍。此外，借鑒冊亨縣成功申報規(guī)模最大的“竹鼓舞”、“轉場舞”吉尼斯世界記錄的例子，參照貴州省政協(xié)委員《對望謨縣組織“布依古藝百技共演，布依古歌萬人齊唱”打造世界吉尼斯紀錄的建議提案》，積極開展選曲、編排和演練工作，將布依古歌帶進國際舞臺，擴大布依古歌的影響力。

綜上所述，黔西南州布依族古歌的保護和傳承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乘著促進鄉(xiāng)村精神文明建設和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東風，以望謨縣、貞豐縣和冊亨縣為代表的布依族聚居區(qū)已采取了大量切實有效的手段來保護和傳承布依古歌，但在信息互通的現代社會，我們更需要三縣聯(lián)合共同致力于古歌的保護和傳承，從而整合優(yōu)勢資源，共同挖掘本地區(qū)的布依古歌文化，激發(fā)民眾的保護古歌的自覺性，營造更加濃厚的傳承氛圍。

參考文獻：

[1]黎汝標，黃義仁.布依族古歌[M].貴州民族出版社，1998.

[2]何積全，陳立浩.布依族文學史[M].貴州民族出版社，1992.

[3]周吉.新世紀維吾爾族傳統(tǒng)音樂文化的保護與傳承[J].新疆藝術學院學報，2007（2）.

[4]荊玲玲，趙琳.基于民族文化認同的苗族古歌保護與傳承研究[J].邊疆經濟與文化，2015（10）.

[5]黃德林.弘揚布依族古歌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因子[J].理論與當代，20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