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春
十幾歲出去上學后,家鄉(xiāng)就一直在變。
開始的變化微?。憾嗔藥准倚麻T店,蓋了幾幢新樓房。緊接著大規(guī)模的掀瓦式拆遷,甚至多了兩三座橫跨南北二城的大橋。再后來,很多的量販式KTV擠掉了破舊的歌舞廳,琳瑯滿目的連鎖餐飲讓小家小戶的蒼蠅館子倒閉。哪哪都是自由自在的高樓,有點丑,看著有點著急。
不能掩飾的,某種歸屬感和認同感在減弱,減弱啊。然后只能無關緊要地說,“不就這樣唄”!
是這天早晨,買好早飯準備離開,看到初春的陽光照進早餐鋪子里,很長很簡陋的鋪子。豆腐腦攤,油條糍粑火坮,稀飯咸菜,胡辣湯,小籠包,熱干面......從北到南貼得嚴嚴實實。激發(fā)了某種興趣在陽光里坐下來,吃一口千張卷油條,喝一口胡辣湯,似乎時間可以回溯,四周的蕓蕓眾生停滯在時代的潮起潮落里。就像,你看得見時間的躍進,而在時光里生活的人們卻腳踏實地,靜默地停留在別人的故事里。
走到三十歲的時候,也可以有點意猶未盡地用點虛詞感嘆:這里真是幾十年沒有變??!
這種傳統(tǒng)的早集,仿佛是個開放的懷舊紀念館。擁擠的早餐攤鋪是最沒有階層劃分的地方,即使略帶潔癖的人,可能也會放松一時的警惕。賣粉皮湯的人總有一種百發(fā)百中的本事,當用方言說“我要稀胡的雞蛋”時,一顆完美的嫩蛋黃荷包蛋就會盛進碗里,挑開蛋白,“吸溜”一下子,整顆蛋黃就會進到嘴里。
賣熱干面的人從來不會問“要蔥嗎”“要蒜嗎”...... 他們說“要青葉嗎?” 青葉是綠色佐料的統(tǒng)稱,春夏是類似薄荷的“荊芥”,秋冬是嫩綠的“蒜苗”。吃早餐似乎也是知曉季節(jié)的變化的一個途徑。
集市的某些角落里,很多鄉(xiāng)村來的老頭老太太坐在小馬扎上,他們前面擺著少許蔬菜或者雞蛋。不管有沒有人問津,他們從來不主動吆喝,似乎進城來就是為了看看熱鬧,東西賣了就多幾塊零花錢,賣不掉帶回家吃也不浪費。
某天我爸邊炒雞蛋邊說,早晨去集市在一個鄉(xiāng)下老太太那買笨雞蛋,感覺她慈祥得像我奶奶,就讓她隨便撿,結果老太太把破的碰著的雞蛋都拾給了他。雖然他一邊感嘆人心不古,但又一邊人教版教科書似的導出積極向上的結論——行點好吧!別計較!
但去想想,一把用稻草捆得整整齊齊的香菜或小蔥只要一元,從自家地里挖出的生姜洗凈曬干也極其廉價。用點的污跡去衡量面的潔白只會引起內(nèi)心的糾結。亦如生活中很多問題,不如從開始就放任忽略它們。
冬季的凋零,陰冷,雨雪......讓我們靜默,學會忍耐。
冬與春的交替,給予我們良機去體驗花開,鳥叫,陽光帶來的生機勃發(fā)。
而有關感知和體驗贈與我們的一切,隨著年紀和閱歷變得深刻的不同。生活不偏不倚地,卻捉摸不定地,在某個特定時刻掀開我們眼前的簾幕。
有的人看得見,而有些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