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人+王宇南+張榕楠+馬程

為練普通話，TVB前藝人劉愷威曾自曝一回家就看《新聞聯(lián)播》。

53歲的郭晉安出現(xiàn)時，穿著簡單的T恤、破洞牛仔褲，一副普通香港市民的打扮。他正在香港拍攝《再創(chuàng)世紀》的外景戲，難得忙里偷閑。

《再創(chuàng)世紀》是港劇“航母”《創(chuàng)世紀》的續(xù)篇，后者18年前創(chuàng)下各種收視紀錄，前者是TVB成立50周年獻禮劇。

《創(chuàng)世紀》的大部分場景在TVB影棚內完成。如今，《再創(chuàng)世紀》取景已經(jīng)不限于香港，郭晉安跟著劇組輾轉內地、捷克布拉格、加拿大等地，幾乎全部是實景。他經(jīng)常要坐兩個小時的車前往拍攝現(xiàn)場，拍完后再坐兩個小時的車返回，非常疲倦。

“但是呈現(xiàn)出來的一定是耳目一新的感覺?！惫鶗x安對《博客天下》說。

耗資1.5億港元、全長107集的《創(chuàng)世紀》，是香港電視史上少有的大制作，匯聚羅嘉良、陳錦鴻、郭晉安、古天樂、吳奇隆、郭可盈、蔡少芬、汪明荃、邵美琪等眾多明星。18年后TVB再推續(xù)篇，舊人大都已離開，僅剩郭晉安獨挑大梁。

TVB電視劇《金枝欲孽》中說，天上的風向變了，地上的草木也跟著折腰，此乃生存之道。

隨著近年香港影視市場式微，1997年后，大批香港藝人、導演及影視公司陸續(xù)北上，TVB也不例外。

《再創(chuàng)世紀》的出品方，能看到內地視頻網(wǎng)站愛奇藝的名字。已披露的信息顯示，《再創(chuàng)世紀》將是一部超級網(wǎng)劇，預計2018年上線。

實際上，早在2012年，TVB就借助和華人文化產(chǎn)業(yè)投資基金（CMC）、上海東方傳媒集團有限公司（SMG）共同設立的上海翡翠東方傳播有限公司（TVBC），邁出北上的步伐。

這家公司簽約了大量到內地發(fā)展的TVB藝人，如鄭嘉穎、黃宗澤、胡定欣、黎耀祥、王祖藍等，幫他們開拓內地市場。一度離開TVB的佘詩曼，也被TVBC挖到旗下。

除了成立公司，TVB近年也加大與內地電視臺、影視制作公司、視頻網(wǎng)站的合作，《踩過界》（內地叫《盲俠大律師》）《使徒行者2》等便是個中產(chǎn)物。利用自身優(yōu)質藝人資源，借勢內地資本起飛，成為常見的合作模式。

TVB助理總經(jīng)理余詠珊明顯感受到了風向的變化?！捌鋵嵑茉绲臅r候，很多內地的電視臺是跟TVB學習的。那個時候的我們也沒有很厲害，只是相對來說，比較完整而已。可是現(xiàn)在我看到的，是內地的比較厲害，很像我們以前?！彼嬖V《博客天下》。

她印象深刻的是，10年前，TVB和湖南衛(wèi)視聯(lián)合推出明星舞蹈真人秀節(jié)目《舞動奇跡》時，湖南衛(wèi)視是抱著學習的態(tài)度與TVB合作的。10年后，情況恰好反了過來。

先行者

TVB的北上最初是從TVB藝人、編劇和導演北上開始的。

2003年，從未出過遠門的前TVB編劇陳寶華，瞞著家人簽了一份合同。那年，她離開亞視，選擇到北京發(fā)展。

彼時，她已經(jīng)是香港金牌編劇，打造了1128集的長壽劇《真情》、年度收視冠軍《再見亦是老婆》等經(jīng)典劇目。從TVB轉投亞視后，她擔任《萬家燈火》的監(jiān)制，吸引了息影多年的馮寶寶出面力挺。

亞視時任總裁封小平對她影響很深?！八莾鹊厝?，一直倡導做華人的好劇，而不僅是面向香港人的劇集?！标悓毴A說，“我們都相信，內地市場很快就會騰飛。”

同一年，羅嘉良決定不再與TVB續(xù)約。他是TVB首屆視帝，也是TVB歷史上第一個拿到三屆視帝的藝人。他決定北上的原因很簡單，希望探索新的世界。

內地的影視劇發(fā)展當時還處于起步階段，他們經(jīng)歷著水土不服，和更多不確定性。

“你失去了所有的back-up（支撐），只能全靠自己。”陳寶華說。她剛到北京時，沒有朋友，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知道去哪里買。她清楚記得，一次為了買捆綁東西用的繩子，去了附近的好幾個便利店，都沒有找到。

“幸好我不是急著自殺。”陳寶華開玩笑。

不適應的還有內地尚顯稚嫩的制作條件。服裝、化妝、道具土氣，拍攝水平跟不上，是很多港澳臺同行對內地影視劇的印象。

“時裝劇要演員自己帶衣服。選演員的時候，他們給了我一個很大的袋子，里面有很多照片，也不是那種時裝的照片，拍得很不專業(yè)?！标悓毴A回憶，每張照片背后有手寫的演員介紹。

她從這個袋子里選出了從未合作過的陳坤、周迅和李幼斌。這件事后來成為朋友們的談資，他們感慨“你可真會選啊”。

羅嘉良離開TVB后拍了第一部劇《鐘無艷》，與新加坡演員范文芳合作。收視率沒有達到預期，但他看得很開。在內地拍戲時，沒有狗仔如影隨形，他很享受這種時光?！拔也皇呛芘录拍娜耍袝r間就看電影，有幾天空當就會跑回來跟家人團聚?！?/p>

吸引他的還有內地數(shù)以千萬的觀眾、高于香港的片酬和相對寬松的拍攝環(huán)境?！霸谙愀圻B睡眠時間都沒有，我在內地拍一個劇最長曾拍7個月，但我每天一定有充足的睡眠，這很難得?！毕愀酆蛢鹊貎傻氐墓?jié)奏差異，讓不少TVB藝人到了內地感覺“像在度假”。

TVB當紅花旦陳煒2012年復出之前，曾在內地拍攝過趙寶剛執(zhí)導的《梅艷芳菲》和于正編劇的《大清后宮》等劇。她很懷念當年在內地拍戲的時光：“劇組的人都同一個地方生活，大家感情很好，就一起吃飯啊，而且拍的時間也沒有香港緊迫，香港我們是24小時運作，所以會比較累一點?！?/p>

陳寶華對TVB的快節(jié)奏記憶猶新。她記得當年寫情景劇《香港85》時，有時剛寫完，助理已經(jīng)把景都布完了。相比之下，內地的工作就輕松多了，拍完再播出，沒有緊急的deadline。

2006年，陳寶華創(chuàng)作了252集長壽劇《天地真情》，又著手為香港回歸10周年創(chuàng)作獻禮劇《榮歸》?，F(xiàn)在陳寶華已經(jīng)脫離了大公司，與一位北京當?shù)貎?yōu)秀的經(jīng)紀人合作，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帶領幾位得力助手進行創(chuàng)作。

陳寶華在北京望京買了一棟樓房?；叵肫饋恚J為這是她一生中第二大明智選擇，僅次于北上發(fā)展。endprint

買房是因為心血來潮。她在試衣服時，無意聽到隔壁有人說望京的房子要出售，價格很低。她有些心動，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同公司的女演員謝潤主動帶她去看房，她對環(huán)境不太滿意，敗興而歸。

第二天，謝潤又約她去望京另一個環(huán)境很好的小區(qū)?！跋愀凼前凑粘邅碣u，內地是平米，最開始連房子的基本價格都沒弄清楚。”但她還是拍板決定了。就像決定北上時一樣，沒有和其他人商量。

這套房子讓她底氣十足，可以踏實地在內地住下。長的、短的項目都可以接，合作伙伴也知道，她不會跑路。

羅嘉良則在2007年與內地演員蘇巖在拍攝《完美結局》時相識。2008年，羅嘉良和前妻方敏儀離婚，和蘇巖火速結婚。這樁婚姻讓羅嘉良好男人的形象坍塌，也進一步把他推離了香港。2013年，兩人有了女兒Sela，羅嘉良正式在內地安頓下來。

集體行動

在大量香港北上影人的帶動下，TVB意識到風向的轉變，開始緩慢轉身。

從1967年創(chuàng)立開始，TVB一直引領著亞洲電視的風潮。伴隨著香港經(jīng)濟的崛起，娛樂業(yè)一度成了香港在海外的重要文化輸出，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達到鼎盛。當時TVB擁有香港80%的固定觀眾，廣告業(yè)務份額占到75%。

邵逸夫兄弟有意將TVB打造成娛樂帝國。在最高峰時期，TVB擁有4500多名員工，所有節(jié)目從策劃到播出都在臺內完成，甚至道具要用一片葉子也不會交給外面的公司去做。30多年里，這個龐大又高效的運作系統(tǒng)抵御了很多次外部競爭者的沖擊。

但到了90年代后期，香港娛樂工業(yè)開始式微，狹小的本土市場缺乏發(fā)展空間。同時，在互聯(lián)網(wǎng)和新媒體的推動下，內地影視工業(yè)迅速崛起，觀眾擁有了更多選擇，TVB的對手不再只是亞視，而是來自全世界的優(yōu)質內容。

TVB以電視臺為中心的制作模式受到質疑，從普通員工到金牌藝人，都面臨著重大的工作壓力，為了趕播出時間日夜不停趕工，薪酬基本卻由電視臺規(guī)定。很多員工為了多賺錢，在多個公司打工。到了2010年前后，TVB的薪水已經(jīng)遠遠低于內地標準，這吸引了不少藝人放棄TVB的工作，堅定北上。

據(jù)香港媒體報道，身為TVB“一姐”的佘詩曼，在TVB拍攝《公主嫁到》時每集酬勞為3萬港元，但她在內地拍攝電視劇《審死官》時每集酬勞卻可達10萬到15萬港元。

其他很多人選擇了和TVB改簽部頭約，每年固定給TVB拍戲，不拿基本報酬，在內地、香港雙線作戰(zhàn)。

與此同時，TVB的經(jīng)營狀況一路下滑，開始不得不重視內地市場，借助多年在內地形成的“港劇情懷”，進一步擴大合作。

2011年，邵氏兄弟全部股份，包括26%電視廣播股權和清水灣的地皮被出售，TVB歷時44年的邵逸夫時代終結。

2012年，黎瑞剛帶著華人文化基金入股。2016年，在香港特首梁振英的特批下，黎瑞剛進入TVB董事局。

舊勢力衰退，新勢力加入，加速了TVB和內地的合作。2012年，TVB與內地公司共同發(fā)起成立以藝人經(jīng)紀為主要業(yè)務的上海翡翠東方傳播有限公司（TVBC）。TVBC前總裁金仲波記得，第一筆單就是以5000萬元的價格簽下當家花旦佘詩曼。之后，林峰、黃宗澤、鄧萃雯、王祖藍、謝天華在內的多位TVB藝人，都加入這個陣營。

除了幫助正當紅的TVB藝人內地市場，TVBC也在有計劃地培養(yǎng)三四線新人，為他們開辦培訓班，學習文化課以及普通話。

近幾年，北上成了TVB的“集體行動”。TVB不再消極地等待影人們離開或是還巢，而是主動與內地電視臺、視頻網(wǎng)站等進行全方位的合作。

2017年，TVB與內地視頻網(wǎng)站愛奇藝、騰訊視頻分別合作《踩過界》和《使徒行者2》兩部大劇，采取國語粵語雙版本，播出后，獲得不錯的口碑。

變革還在進行中。在《使徒行者2》總制片人、企鵝影視天璇工作室總經(jīng)理方芳看來，騰訊和TVB一起試水“新派港劇”，更多的是在制作和格局上進行創(chuàng)新，不只是增加投資，更在于借鑒美劇元素，跳出老式港劇的窠臼，加快節(jié)奏，進一步提升質感。

保持原港原味

《使徒行者2》監(jiān)制蘇萬聰?shù)谝淮魏途巹￠_會，就提出一個苛刻的請求：“幫幫忙，過去10年我們寫過的場面，這一部不要了。”

這嚇壞了杜琪峰的御用編劇、TVB金牌編審葉天成。他很少到內地，對這次合作，心里有些沒底。

但在銀河映像工作的經(jīng)歷，給了他不少幫助。他熟悉警察和黑社會的特點，知道怎樣用資料去創(chuàng)作故事。他和團隊一起拉起3條不同的故事線，創(chuàng)作了很多橋段。

劇本交上去，獲得一致好評。

《使徒行者2》拍了5個多月，從籌備到完成近一年，這樣長的拍攝周期在TVB很難實現(xiàn)。劇組輾轉泰國、深圳、珠海等地，放棄了傳統(tǒng)香港刑偵劇“警局—茶餐廳—巷戰(zhàn)”三點一線的格局。

“《使徒行者2》里，你不會看到坐在一起聊天吃面的多余鏡頭，節(jié)奏快了不少，可以適應內地觀眾對這個類型的期待?！狈椒几嬖V《博客天下》，“但是會有‘返香港飲茶這樣很有港式風格的對白和質感?！?/p>

在TVB和企鵝影視的要求下，葉天成曾多次去內地的拍攝地點，和導演、演員現(xiàn)場交流。

“有時候比較緊急，我在深圳的酒店進行創(chuàng)作，有時候會到拍攝現(xiàn)場。去過惠州的陳豪那間很漂亮的房子。宣萱遇到問題會隨時問我，陳豪在現(xiàn)場給我們泡咖啡，我們也會在現(xiàn)場跟三哥聊聊天?！比~天成回憶。

這段經(jīng)歷讓他似乎回到了在銀河映像當跟組編劇的時代，隨時隨地都在和主創(chuàng)交流。

變革的同時，港劇的風格依然要保留。

“我們跟TVB做整體的戰(zhàn)略只有一個宗旨，就是保持原港原味，希望TVB的制片團隊全局把控整體制作?！狈椒冀忉?。

曾監(jiān)制過《溏心風暴》《宮心計》等知名作品的劉家豪梅小青夫婦，2016年從NOW TV回歸無線，與企鵝影業(yè)合作《溏心風暴3》和《宮心計2深宮計》。拍攝期間，企鵝影視制片人張萌經(jīng)常到香港和橫店的劇組探班，但沒有干涉他們的工作。endprint

“這幾次和內地的合作是很幸運的，他們找我們的時候，我們要求不能改劇本，決定權要給我們。他們答應了，也很信任我們。雖然制度不一樣，其他方面都很順利。”劉家豪告訴《博客天下》。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梅小青認為，TVB監(jiān)制拿捏得最準的是劇本—熱播和高分劇的源頭就在于劇本?！氨热纭秾m心計》中的宮斗元素，其實就是體現(xiàn)人性，人性跟理性糾纏之時，火花就出來了。而《溏心風暴》贏在‘湯底，就是整個氛圍是港劇中開心和溫馨的家庭生活，雖然有誤會和悲傷，但湯底仍是吸引人的?！?/p>

就像《使徒行者2》導演蘇萬聰經(jīng)常捫心自問：“什么是港味？我想要的港味就是香港人，比如說黑幫、警匪，專業(yè)地斗法，這就是基礎的一種香港論調?！?/p>

資方更迭，但拍好劇的內涵沒有改變，即精彩的故事、立體的角色和無可替代的港式風情。

拍攝《再創(chuàng)世紀》時，TVB副總經(jīng)理杜之克告訴《博客天下》，新劇里會盡量保留濃厚的港味，同時提高劇集節(jié)奏和質感，向美劇標準看齊，“重新讓港劇在大陸市場，有一個合理的、明確的位置”。

沒那么容易

除了生產(chǎn)劇集的方式在變，北上藝人自身也在改變。

不少TVB影人發(fā)現(xiàn)，想在內地真正安頓下來，沒那么容易。他們不再是捧到天上的香餑餑，而是和內地影人處在同一起跑線，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北上之初，羅嘉良出演了很多古裝劇和時尚劇，都是他擅長的方向。幾年后，他開始嘗試出演歷史題材《鄭和下西洋》、軍事題材《狼牙》等，很多都和他此前的角色相去甚遠。由于評分和收視率一般，粉絲指責他接“爛戲”。

與唐國強、焦晃等內地實力派演員演對手戲，也讓他看到了差距。他開始認真地學習，適應更多類型的劇集。

曾在內地拍攝《仙劍奇?zhèn)b傳》《楊門女將》等劇的TVB演員黃智賢亦有同感?！暗搅藘鹊兀劢缇烷_了，有不同的人，不同的制作的單位。原來戲可以這樣拍的，通告、劇本可以是這樣的，有不同的類型，很多都打開了?！彼∠笊羁痰氖恰断蓜ζ?zhèn)b傳》劇組，匯聚了內地、臺灣、香港、新加坡等地的演員。不同地域和出身的人在一塊碰撞，讓他意識到“原來是可以有不同的表達、不同的套路去演的”。

不過，并非所有人都能如魚得水。佘詩曼離開TVB之后幾乎常駐橫店，卻沒有蔡少芬在《甄嬛傳》中那樣讓人記得住的角色，參與的《嫁入豪門》《新審死官》，被粉絲批“接戲沒有底線”。陳浩民一年到頭拍來拍去都是同樣的角色，被冠上“神話劇專業(yè)戶”的外號。

劉愷威是少有的幸運兒。他十幾歲就接爸爸的班入行，在TVB拍戲十多年，雖然勤勤懇懇，一直沒有得到擔綱主角的機會，因此選擇了北上。

他主演的第一部戲是《大清徽商》，隨后他成立工作室，開始參與投資，并最終憑借《千山暮雪》《盛夏晚晴天》等劇集進入主流視野。

這需要不同常人的努力和破釜沉舟的勇氣。他自曝一回家就看《新聞聯(lián)播》，在劇組逼著自己和每個工作人員對話。陳寶華記得，在內地見到劉愷威時，已經(jīng)像變了一個人，“普通話很溜，行事做派都有點像內地人了”。

身為編劇，陳寶華同樣經(jīng)歷了一段適應期。在內地以導演為中心的體制下，剛開始她感覺非常被動，遞出的很多腳本都沒有下文。

在TVB，她用6年時間就從試用生升至高級編劇，又升為編審，一路順風順水。在《真情》《妙手仁心2》等劇中，她作為編審，不僅可以決定最終劇本，還可以參與決定劇集的演員和制作班底，和監(jiān)制平起平坐。

到內地后，她喪失了這種話語權，很少有李少紅那樣的導演重視她的想法。更多時候，她被冷落到一旁，需要修改劇本時才想起她。有時候遇到什么都不懂的老板，她甚至被人指著鼻子破口大罵。

“最夸張的一次，是一個小鮮肉的戲，因為檔期排不開，需要改戲，他們就給我打電話，說去劇組一趟。我坐了很遠的車到了現(xiàn)場，當面把戲改完?！标悓毴A回憶。

一段時間里，陳寶華在努力找準自己的位置，也逐漸放平心態(tài)?！皟鹊赜心敲炊嗑巹?，為什么來找你呢？”她自認是一滴水，必須匯入海洋，這個過程必須要更加包容。每次遭到退稿，她都鼓勵自己不要怨天尤人，要去推動。

陳寶華說，即使是態(tài)度惡劣的老板，她也沒有鬧僵，而是保留繼續(xù)合作的機會。有一次，一個老板真的回來找她，“說下一部戲找你，這次不能食言了”。

現(xiàn)在缺的是士氣

以前，陳寶華寫完的劇本，總要交給年輕人潤色，看看對話夠不夠接地氣，刪掉香港特色的表達。最近幾年，這個工作已經(jīng)多余，她“成了老北京”了。

2017年11月，陳寶華編劇的《鳳凰無雙》在愛奇藝平臺上線，一個月就拿下14億的播放量。這個數(shù)字讓她震撼。現(xiàn)在，她每天會堅持看視頻上的彈幕，努力跟上觀眾的節(jié)奏。

隨著藝人的往來、公司之間的合作，差距正在縮小，香港和內地已越來越?jīng)]有可比性。

2016年，華人文化產(chǎn)業(yè)投資基金董事長黎瑞剛進入TVB董事局，讓人們看到了另一種風向。

在這個潮流中，更多的資本回流香港，影人們也思索著回巢的可能性。

在很多人看來，TVB藝人北上是為了撈金，回歸則是為鞏固自己的地位，某種程度上還有情感的羈絆。

2017年，陳寶華受邀回到TVB，擔任總監(jiān)制和總編審，創(chuàng)作50周年獻禮劇。14年后，很多事情都有了變化。TVB總部已經(jīng)從清水灣搬到將軍澳，但她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TVB的感覺。

羅嘉良離開后，一直和TVB保持著良好的關系。2016年，他回歸加入《與諜同謀》劇組。

“現(xiàn)在TVB缺的不是好的腳本，是士氣，大家都愛港劇的那些士氣回來?！标悓毴A說。

葉天成也希望，更多好的制片人和導演能回來，做一部好的港劇，起一個示范作用，讓現(xiàn)在的年輕制片人、導演都能看到。

劉家豪監(jiān)制的《溏心風暴3》很快就會在TVB和騰訊視頻同步上線，他經(jīng)?；貞洰斈甑摹皦糁牎?。

“為什么《溏心風暴》里的演員這么能夠帶動氣氛？因為夏雨、李司棋、米雪、關菊英這些資深的老戲骨，他們能夠帶動林峰和鐘嘉欣這些后輩，之間產(chǎn)生化學作用—舊人帶新人，那些新人后來也獨當一面了?！眲⒓液勒f。

郭晉安在上世紀90年代曾離開到內地拍戲，因不適應，很快就又回到TVB?；厝サ牡谝患ぷ骶褪桥臄z《創(chuàng)世紀》。之后，隨著女兒出生，他再也沒有離開。

牽扯他的不只是熟悉的環(huán)境，還有他跟TVB前后長達20多年的情感。

他還記得1986年初入TVB拍攝《城市故事》時的氛圍：“好像一個家庭，家庭就是每個人都可以罵你，如果你做得不好，如果你沒有準備或沒有準備好，就會罵你。哪怕是一個道具、一個化妝、一個書童、一個小工，你若做得不好，讓人家遲收工，他們都可以罵你?！?/p>

在他心里，TVB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他的第二個成長之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