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文
(作者單位:襄陽三中)
《空房間》是韓國導演金基德的經(jīng)典之作,它講述了一個曾為攝影人體模特的女主角善花嫁給富商后被丈夫家暴,后來被一個整日游蕩、居無定所靠挨家挨戶給人貼小廣告、晚上撬開陌生人的家居住的男主角泰石所拯救,最后泰石在監(jiān)獄里練成隱身術,躲避善花丈夫的視線與善花生活在一起的故事。金基德以這樣的方式向觀眾展示了邊緣人窮困潦倒的生存狀況以及孤獨無依的內(nèi)心世界,它用暴力的鏡頭傳遞反暴力的思想。影片注重對女性的刻畫,通過這一個角色批判了韓國傳統(tǒng)的“男尊女卑”思想,揭示了現(xiàn)實生活的冷酷與無奈,人性的冷漠、感情的喪失。金基德導演巧妙運用影片拍攝特點的空間之空、具有金基德個人色彩的聲音之空,以及超現(xiàn)實主義表現(xiàn)手法的虛無之空來表達都市人們的人心之空、感情之空和法律之空主題。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一個孤獨的個體,一個獨立的、漂泊無依的靈魂。我們每個人心都是一間空房間,等待著有人能進來,推開它,靠近它,救贖它。影片中的泰石從影片開頭就在騎著一輛摩托車到處貼小廣告,導演從始至終都沒有向觀眾揭示他的身世,他從哪里來?他經(jīng)歷過什么?這些觀眾都無從知曉,仿佛是一個影子不被人關注,導演不交代的原因或許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泰石作為這樣一個邊緣群體一直是大眾所忽視的存在,很貼切地還原了這一現(xiàn)象。影片中的泰式石只是一個符號,觀眾看到的泰石就是一個存活于大都市里的居無定所、也無人問津的千千萬萬流浪者縮影。他空蕩蕩的無處安放的內(nèi)心是整個時代人們的通病,每當他撬開一間房間吃里面的東西,在里面睡覺時,他都自覺地以幫助房間的主人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給花澆水等作為回報。當然,影片里有一個很小的細節(jié),他每進入一間房間時都會拿出相機與房間主人的照片合影留念,留念時他總是面帶微笑,面部洋溢著溫暖的笑容,這個舉動深深流露出泰石的孤獨?,F(xiàn)實生活中的他總是孤單一個人,所以,當他進入一個個陌生人的家里合照時,仿佛他就是那個家庭中的一員。他渴望有一個安定的家,有溫馨的家人共同陪伴生活。
終于有一天,他的空房間被打開,一顆孤獨的心遇見了另一顆孤獨的心。從攝影照片可以看出影片中的女主善花是一個曾經(jīng)以攝影模特為職業(yè)后來嫁給富商被家暴的女人,當女主善花滿臉血跡傷痕帶著空洞幽怨的眼神抱著腿蜷縮在房間一角時,男主泰石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起初,當她發(fā)現(xiàn)泰石的時候,她只是一直偷偷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看他吃東西、洗衣服、修秤、看自己的照片、睡覺這一系列事情,而當他們彼此正式見面時,善花也還是保持著沉默。她如同泰石一樣也被孤獨深深籠罩著,所以當她再次被丈夫家暴,泰石用高爾夫球解救她時,她毅然決然地伸出手跟著泰石一起離開,放棄了榮華富貴的物質(zhì)生活,與泰石一同貼小廣告,學著泰石的樣子幫助陌生人洗衣服,哪怕最后泰石被抓到監(jiān)獄去之后,她被丈夫領回了家,當丈夫問到家里有洗衣機為什么還要手洗時,她也還是堅持,這也就意味著她的身上已經(jīng)有了泰石的影子,她打開了自己的心里的“空房間”讓泰石住了進來。
此時的“人心之空”在導演鏡頭的表現(xiàn)下很快就浮出水面——孤獨!導演用這樣的方式表達都市生活中人們孤獨的狀態(tài)已然是別具匠心了。
導演用對比蒙太奇給當下都市人們的情感以鮮明的諷刺。影片中的泰石穿梭行走于城市生活的各個角落,當他進入善花家中時,他看到的是奢華的裝飾、精致的陳設,到處散發(fā)著無憂無慮的物質(zhì)生活氣息,但現(xiàn)實是躲在房間一角沉默恐懼、睜著空洞洞幽怨眼神的善花,慘敗的婚姻、痛苦的生活。這里的情感之空指的正是愛情的自私與狹隘。當他進入一個全家出去旅游的三口之家的時候,房間的布置簡單而溫馨,門后掛著代表美好的花環(huán),墻上掛著一家三口和諧幸福的全家福,但現(xiàn)實生活卻是一家人帶著怨氣而歸,妻子發(fā)牢騷罵臟話,兒子帶著一種非正常的怨恨的眼神用手槍指向媽媽開了槍,這樣一種現(xiàn)實與照片上的劇烈反差其實正是導演要向人們傳遞出來的親情的喪失與扭曲。與此同時,影片的后半部分泰石與善花一同進入一個因肺癌去世的老人的家里,老人周圍滿地的血跡,懷里抱著一只小狗,泰石撥打了老人墻上貼著的兒子的聯(lián)系電話,但語音提示他的兒女去了濟州島,于是,泰石和善花兩人將去世的老人像兒女一樣擦洗干凈并認真地埋葬了老人。之后,老人的兒女們來到了家中,兒子戴著領帶,穿著襯衫,一副西裝革履的樣子,而他的父親已經(jīng)一個人孤獨地因肺癌去世好幾天了,臨終時只有一只狗陪伴左右,做兒女的絲毫不知道,甚至還將兩人送進了監(jiān)獄,這是導演對現(xiàn)實生活冷漠親情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的極大諷刺。
《空房間》又名《3-iron》,對于這個片名導演金基德向觀眾表示:“3-iron是高爾夫球中的三號球桿,但是用處很少,所以3-iron常常被主人遺忘。那種無人問津的孤獨感好像空房間。”因為3-iron型號的高爾夫球桿所固有的特性,即它比常見的高爾夫球桿長一些,所以使得擊中時的傾斜度較低一些,這樣一來,高爾夫球就會出現(xiàn)難以瞄準入洞的情況。了解高爾夫球的人應該知道很少有人使用3-iron型號的高爾夫球球桿,金基德對此做出了這樣的解釋:“很多人買了三號球桿,卻只知道放在球袋里蒙灰,就如同你有個家,有家人,卻只知道留她(他)在家里,和空房子有什么不同?”3-iron在電影里還有另一個作用,是用來擊打高爾夫球。而保護善花的那一支球桿,導演的用意是,泰石使用了被遺忘的三號桿,也光顧了冷清的空房間,是他賦予孤獨以生氣。
影片中涉及的感情包括親情、愛情、都市中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導演金基德用自己別樣的影視語言方式向觀眾揭示了人們感情的脆弱、虛偽、冷漠、自私與狹隘。
所謂法律之空即法律形同虛設,暴力無處不在,邊緣群體依舊生活在法律的保護傘之外。
金基德的電影中從不避諱政治,它用影視語言向觀眾展示了韓國的政治問題,也揭示了法律的空洞使暴力盛行。首先,金基德用隱喻蒙太奇的手法將高爾夫球隱喻為暴力。每當高爾夫球出現(xiàn)的時候就是暴力開始的象征,影片開頭,就是一個以網(wǎng)格為背景有人在打高爾夫球的場面,這個場面中并沒有透露出是誰在打高爾夫球,其實這就是本部影片的一個伏筆,代表著一種暴力的符號。當女主善花被丈夫家暴的時候,泰石在善花家的庭院里用高爾夫球當工具打傷善花的丈夫;后來,泰石又使用高爾夫球誤傷開車的人;屋子里的主人發(fā)現(xiàn)家里有人的時候也是拿起高爾夫球桿進行防衛(wèi);在監(jiān)獄里善花的丈夫進行報復的時候同樣是使用高爾夫球;包括最后警察在拷問泰石時也是用手里的高爾夫球去敲擊泰石的頭。警察們使用腳踹、毆打、甚至是接受善花丈夫的賄賂將泰石丟給他去處理的行為,無不體現(xiàn)著法律的空洞使暴力無處不在。這時的暴力猖獗到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地盛行,甚至施暴者就是代表著法律權威本身的警官們。
影片中的女主人公更是一個長期被丈夫家暴的邊緣弱勢群體的縮影,善花在泰石擊打高爾夫球時靠近他、阻止他,其實就是作為一個暴力的受害者出面制止暴力的行為,導演用這樣的方式批判了韓國“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思想和暴力行為。
金基德將高爾夫球貫穿影片始終,賦予它象征意義,面對暴力泰石總是用輕蔑的神情回應這一切,在監(jiān)獄里他在手心上畫了一只大大的眼睛展示給人們,仿佛是想告訴人們它是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用第三只眼睛冷眼旁觀這一切的人,他用這只眼睛觀察和批判暴力、控訴法律的空洞使暴力行為肆意滋生,向觀眾揭示了韓國的社會問題。
導演金基德不僅對影片內(nèi)容和主題上擁有著超人的才華,在影片的表達技巧上也形成了具有自己鮮明的特色。他的影片空房間的三個“空”,即人心之空、情感之空、法律之空都是通過影片形式上的空間之空、具有金基德一貫風格的沉默是“金”的聲音之空和夢幻迷離的超現(xiàn)實主義手法表現(xiàn)出來的。
“空房間”之“空”的表象之意——房間之空。
導演用精巧的影視語言向觀眾表達房間無人居住的情況。首先是巧妙地運用鋪墊:影片的男主人公泰石整天騎著摩托車在城市中游蕩,但是在導演的鏡頭下所呈現(xiàn)出來的城市的街道常??諢o一人,這為這座城市中看似每間房子都燈火通明,實則空蕩蕩的情況奠定了基礎。
其次是善于抓住細節(jié)的表達:泰石四處張貼傳單,并且不懷好意地將傳單帖在鎖孔上,幾天后,他回來檢查這些傳單,如果原封未動說明屋主不在,這樣他便可以安心在這一間間空蕩蕩的、暫時無人居住的房間里生活。導演將這一細節(jié)刻意放大、反復重復,尤其是在泰石和善花一同來到一處簡陋的、逝去的老人的住宅時,他們仔細低頭去看鎖孔的傳單,這一細節(jié)的表達更為細致,導演也用了較長的篇幅,使觀眾通過畫面一目了然。
最后便是導演精心利用道具將空房間之“空”表達得淋漓盡致。男主人公泰石每進入一間空房間便先打開房間里的電話語音留言,通過電話語音的內(nèi)容,觀眾可以直接了解到房間的主人由于各種各樣的安排暫時不在家居住。這些環(huán)節(jié)的設計絕非是導演的無心安排,相反,正是因為這些影視語言的共同表達,才使房間空蕩蕩的感覺貼近真實和強烈。泰石在這座城市里從一個空屋流浪到另一個空屋,展現(xiàn)出邊緣人生活的動蕩和內(nèi)心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