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清華

(南京大學 文學院，南京 210093)

0.引言

情態(tài)(modality)系統(tǒng)是語言的四大標記系統(tǒng)之一，它服務于陳述類成分。它是句子除表述(proposition)以外的時、體、否定、語氣等成分(菲爾墨2012[1968]:25)。傳統(tǒng)的狹義情態(tài)限指情態(tài)動詞或助動詞，僅是本文廣義情態(tài)中的一個次類即能愿范疇，能愿標記不僅涵蓋了助動詞，還涵蓋了相應的副詞(如表道義的“必須”)、助詞(表可能的補語標記“得”)。馬清華(2017)將情態(tài)系統(tǒng)按等級至少分三級，按類別意義關系分普通和反義兩類，普通類別通見于三個等級，反義類別多見于第三級。詳見下：

[一級普通類]語氣，口氣，判斷，能愿，情貌，時，體，態(tài)，情態(tài)量(跟指稱量相對)

[二級普通類]〈語氣〉直陳(實然)，感嘆，虛擬(假設)，疑問，祈使；〈口氣〉強勢，弱勢/委婉，婉曲，擔心；〈判斷〉估測，比似/比況，然否；〈能愿〉能力(條件性)，意愿(主動性)，道義(必要性)；〈情貌〉時間貌(忽然，事先)，處所貌(四處，隨處)，社會貌(悄悄，公然)，體態(tài)貌(穩(wěn)步，張口)，心理貌(特意，勃然)，言語貌(婉言，好言)，幅度貌(大力，盡量)，關系貌(陸續(xù)，互相)；〈時〉過去時(我昨天進的城|你說什么來著)，最近將來時(好了=快好了)；〈體〉已然體，曾然體，進行體，持續(xù)體，未然體，開始體，變化體，一般體；〈態(tài)〉處置態(tài)，致使態(tài)；〈情態(tài)量〉動量，時量，程度，范圍

[三級普通類]〈疑問〉一般疑問，反問；〈意愿〉祝愿，意欲，情愿；〈動量〉微量；〈時量(時長)〉短時；〈程度〉過量級，最高級，極強級，次強級，比較級，原級，弱級

[三級反義類]〈已然體〉肯定已然體，否定已然體；〈曾然體〉肯定曾然體，否定曾然體；〈變化體〉增勢(如“好起來”)，減勢(如“暗下來”)；〈祈使〉指使，禁止；〈估測〉或然性，必然性/確定性；〈然否〉肯定，否定；〈處置態(tài)〉主動，被動；〈時量(頻度)〉高頻，低頻；〈范圍〉概全，單一情態(tài)協(xié)同關系是兩種以上情態(tài)范疇或情態(tài)標記的合作關系，它以融合、兼職、跨類、疊加、非常規(guī)并列、統(tǒng)轄6種形式表現于標記成分或標記結構中。前3種方式見于情態(tài)標記成分，后3種方式見于情態(tài)標記結構。統(tǒng)轄關系馬清華(2017)已有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茲不贅述。本文擬探討前5種方式的情態(tài)協(xié)同關系及其復雜性本質。

1.情態(tài)協(xié)同成分

情態(tài)協(xié)同成分有融合標記、兼職標記、跨類標記三種。

1.1.融合標記 多個情態(tài)范疇合用同一標記。它可按融合情態(tài)數及其情態(tài)等級來分類。

[一級二元]味道真 感嘆語氣·強程度 好|試一下嘗試體·微量

[一級三元]我沒有 否定 判斷·已然體·直陳語氣 去上海|他已經 肯定 判斷·已然體·直陳語氣 離開上海|他不 否定 判斷·一般體·直陳語氣 是學生|我不 否定 判斷·未然體·意愿 去上海|你別 否定 判斷·未然體·祈使語氣 去上海

[二級二元]他走了 已然體·開始體|你答應了啊 疑問語氣·感嘆語氣?!|你問呀 祈使語氣·感嘆語氣!

融合的情態(tài)義可各有側重，且無固定模式，如“不、沒有、已經”都是體-判斷-語氣的融合標記，但“不”側重表判斷，“沒有”側重表體及判斷，“已經”側重表體。

融合標記反映情態(tài)共棲關系，它是范疇基本程度、典型程度*典型度也和無標記呈正相關，如肯定判斷、一般體、非處置態(tài)、直陳語氣和一般口氣是無標記的。、現實聯系和經濟性原則綜合作用的結果。語氣和判斷都是極基本的情態(tài)范疇，不僅分別在類語言里存在(表情嘆詞、表態(tài)嘆詞)，也是一切句子的功能特征或邏輯基礎。體的變化是動態(tài)變化最基本的表現。強程度可引發(fā)感嘆，感嘆又可成為強程度的理據。因此，判斷和語氣也好，程度和語氣也好，判斷和體也好，均常在合用于同一情態(tài)標記，并具有一定程度的語言普遍性。羌語(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否定范疇以形態(tài)(前綴)表達，并呈直陳否定和祈使否定的分化(黃步凡、周發(fā)成2006:162-169)；西摩洛語(屬藏緬語族彝語支，分布于云南)否定副詞呈直陳否定(mA31“不”)和祈使否定(th?31“別”)的分化(戴慶廈等2009:81、92-106)。又如，江蘇南通話的強程度可用語氣詞表達：

強程度語氣詞 [_a]降升調(該詞隨前接音節(jié)的尾音不同而有不同的增音：前接陰聲韻時說成[la]降升調，如“好來”；前接陽聲韻或鼻化韻時說成[ a]降升調，如“亮噯”；前接入聲韻時說成[ka]降升調，如“白嘅”。)

次強程度語氣詞 [_]輕聲調(該詞隨前接音節(jié)的尾音不同而有不同的增音：前接陰聲韻時說成[l ]輕聲調，如“好嘞”；前接陽聲韻或鼻化韻時說成[ ]輕聲調，如“亮藕”；前接入聲韻時說成[k ]輕聲調，如“白夠”)。

1.2.兼職標記 高度復雜系統(tǒng)在各邊界(boundary)之間存有這樣那樣的聯系。兼職標記以兼職方式在不同標記系統(tǒng)間發(fā)揮著這樣的聯系作用，它同時也服務于語言經濟性原則。從外部系統(tǒng)接受兼職的是外源兼職。情態(tài)的外源兼職有以下5種來源，前4種均屬結構標記：

[句法關系標記]價格[要(定得補語標記兼表已然體 高)]肯定賣不掉

[句法語義功能標記]家具 被 施事 論元標記兼表被動 他扔了|在 處所 論元標記兼表進行體 房間看書

[準句法語義功能標記]使 使令動詞兼表致使態(tài) 我們高興|請 祈使動詞兼表祈使語氣 你說說

[邏輯結構標記]假如 假設連詞兼表虛擬語氣 要是 假設連詞兼表虛擬語氣 用塑料的話 假設助詞兼表虛擬語氣

[指稱標記]稍微洗個 指稱標記兼表動量 澡

向外部系統(tǒng)提供兼職的是外向兼職。情態(tài)標記關聯化如“稍慢一點他就叫”中“稍”是動量(微量)標記兼表假設。情態(tài)范疇有時可為邏輯關系定格，其變化也可改變邏輯關系格局。比較：

[承接]吃了飯睡覺|飯沒吃睡覺了|沒看撕掉了

[假設]看了會明白|不干活富不起來

情態(tài)標記可在此基礎上吸收關聯化結果，再語法化(regrammaticalization)為兼表情態(tài)的關聯標記，如“要意愿·未然→虛擬、不意愿·未然→虛擬”。與之相關，邏輯結構標記也往往能反過來暗示邏輯結構各小句的情態(tài)特征，如下例標浪線的關聯詞暗示前小句的部分情態(tài)特征。

[直陳]因為/既然/雖然經過了訓練

[虛擬]如果/即使經過了訓練

[范圍唯一·虛擬]只要/只有經過了訓練

[虛擬·程度比較]經過的訓練越嚴格

[意愿]為了能完成任務

1.3.跨類標記 跨類范疇是指一種范疇可跨兩類情態(tài)，它是分類學原因造成的，如估測范疇，既可以說它是一種口氣范疇，也可以說它是一種判斷范疇。

2.情態(tài)協(xié)同結構

情態(tài)協(xié)同結構有統(tǒng)轄、并列和疊加三種。情態(tài)統(tǒng)轄結構馬清華(2017)已有專文研究，茲略。后兩者互相糾纏，結構上形成并列疊加、非并列疊加和非疊加并列三種形式。下面依次來看。

2.1.并列疊加 標記疊加是多個同義標記為強化表達同一情態(tài)范疇而作用于同一核心謂詞。它是為提升意義表現力而采取的強化表達方式，是從形式到意義的多對一映射的情態(tài)協(xié)同結構。情態(tài)疊加按分布方式及其能力分，有側疊(含前疊、后疊)、環(huán)疊、側疊兼環(huán)疊。純粹的側疊(含前疊、后疊)、環(huán)疊屬二元情態(tài)結構，側疊兼環(huán)疊屬三元情態(tài)結構。疊加的結構方式不外乎并列疊加和非并列疊加兩式。疊加方式中的前疊均構成疊加并列。純粹的前疊以及前疊兼環(huán)疊如下例。

[前疊]A.〈道義能愿〉應該要小心。B.〈情愿能愿〉沒人肯愿意幫忙〈頻度量〉最近老常做夢〈范圍量〉全都來了〈主動態(tài)〉把這些東西都給扔了〈被動態(tài)〉那些東西都被他給扔了[前疊兼環(huán)疊]A.〈比況判斷〉似乎好像生了病似的〈能力能愿〉可以能夠吃得下〈意欲能愿〉想要試試看〈疑問語氣〉這究竟到底算什么呢〈虛擬語氣〉假如兼職要是兼職下雨的話兼職〈進行/持續(xù)體〉正在下雨呢。B.〈強程度量〉真的實在糟糕透了〈弱程度量〉稍微有點貴|稍微貴點兒〈或然判斷〉可能會危害社會吧

前置的兩個情態(tài)標記若非連續(xù)，則即使同義也不構成疊加，如“可能真會危害社會”中的“可能、會”。疊加并列的項目形式、情態(tài)類型和句法功能類型較廣，表現為：成分間音節(jié)數可不相等(見下例)，見于多數情態(tài)類型，構成成分可以是助動詞、副詞或連詞。疊加性質決定了疊加并列在意義上只能是加合關系，前疊又決定了其成分相互間的意義及功能同質性高，它為提升意義表現力而以冗余方式強化表達，所以信息足量原則制約它不能再帶并列標記，而僅借助并置手段組織起來。某些疊加并列的情態(tài)標記出于節(jié)律上的不對稱或由變異等原因導致的意義不對稱，所以語序較固定，有熟語化傾向，如“應該要|可能會|真的實在|稍微有點”。

[2+1]應該要小心|可能會危害社會吧[1+2]沒人肯愿意幫忙[1+1]最近老常做夢|全都來了|正在下雨呢|想要試試看[2+2]似乎好像生了病似的|可以能夠吃得下|這究竟到底算什么呢|假如兼職要是兼職下雨的話兼職|真的實在糟糕透了|稍微有點貴

2.2.非并列疊加 非并列疊加包括后疊、環(huán)疊、后疊兼環(huán)疊(如下例)、前疊兼環(huán)疊(例見§2.1)。

[后疊]A.〈直陳語氣〉(我親眼看見的)呢[環(huán)疊]A.〈已然體〉(已經結束)了〈曾然體〉曾經(恨過自己)〈開始體〉開始(唱起來)〈過去時〉(剛剛說什么)來著〈感嘆語氣〉(真舒服)啊〈祈使語氣〉(你請坐)吧〈委婉口氣〉(只是不高興)罷了〈決意口氣〉(索性賭一下)算了。B.〈動量量〉稍微(改變一下重量)〈短時量〉稍微(等會兒)〈必然判斷〉他絕對(輸定了)〈祝愿能愿〉(但愿美夢成真)吧[后疊兼環(huán)疊]A.〈進行/持續(xù)〉在下著雨呢

后疊標記不作句法成分，環(huán)疊標記有間隔，因此都不滿足并列組聯條件。非并列疊加既然不是借助并置手段組織起來的，則似乎是套用統(tǒng)轄(參馬清華2017)關系，累積組織起來的。統(tǒng)轄屬說明性關系，用它表達疊加意義，顯然扭曲了形義關系，模糊了說明關系和并列關系的界限，其偏常復雜性的程度既高于疊加并列，也高于常規(guī)統(tǒng)轄關系。非并列疊加式往往能分別朝熟語化(如“……的呢”)和格式化(如“好像……似的”)方向進一步發(fā)展。格式化的結果導致疊加關系的顯明度和典型度下降(如“何嘗反問←特指問不努力呢特指問”)。

把非并列疊加同并列疊加這兩種疊加模式綜合起來，經統(tǒng)計，純粹的側疊有6小類、純粹的環(huán)疊有12小類、側疊兼環(huán)疊的有10小類。由此看，環(huán)疊方式比側疊略占優(yōu)勢。并且，疊加均發(fā)生于二級情態(tài)(A)(16小類)和三級情態(tài)(B)(12小類)。只有極少的情態(tài)范疇不能疊加，它們是只有前置標記的否定、情貌、致使態(tài)和只有后置標記的變化體(亮起來|暗下來)。

對照情態(tài)標記系統(tǒng)(見§1.1)跟可疊加的情態(tài)類型可以發(fā)現，絕大多數情態(tài)范疇都有標記疊加能力。其原因大概在于副詞是描繪性的。疊加在補償原理下，以犧牲經濟性為代價，換取意義顯著性(distinctiveness)，加強語勢或補足損耗意義。(馬清華2003；2008)若相同比重進一步增加，就成為形義雙重疊用的副詞重疊這種生動表達式(如“逐步逐步好起來”)。

2.3.非疊加并列 并列疊加也可換稱“疊加并列”。情態(tài)并列關系是情態(tài)結構的一種獨立的復雜存在。除疊加并列外，還有非疊加并列，即兩個非同義的情態(tài)標記構成的并列，包括加合并列與選擇并列。選擇并列(如“他們有些或者非常擔心氣候變化問題”)的組合條件比加合并列寬松，適用的情態(tài)類型多于加合并列。這里只看加合的非疊加并列(簡稱“非疊加并列”)，它僅發(fā)生于能愿、體、判斷、情態(tài)量這4種范疇的前置標記，且多有兩種語序。在一級情態(tài)層次，其相互間所有6種可能的二元并列組合都實際存在，只是不同次類的規(guī)模不等而已。比較(∩表加合并列)：

[能愿∩體]<意愿∩已然>那個愿意并已經和你結婚的男人|消費者已經并愿意為此買單<意愿∩曾然>傷害了一些愿意并曾經讓座的人|招聘曾經并且愿意與他人合作的人<道義∩進行>黃金周概念應該并且正在淡化|技術正在并且應該逐漸成熟<能力∩進行>藝術能夠并且正在改變生活|民俗學家正在并且能夠做出許多貢獻<能力∩未然>明確了企業(yè)能夠并且將要做的事情|將要并且能夠審判每一樁案件<道義∩曾然>原本應該而且曾經公開的中獎名單忽然變得遮遮掩掩|曾經而且應該被譽為抗戰(zhàn)里程碑<道義∩已然>生活條件應該而且已經逐步得到改善|這些都已經而且應該交由社會來決定<道義∩進行>企業(yè)應該而且正在成為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主體|改革開放史的研究正在而且應該成為研究的重點<道義∩未然>應該而且即將把自己鑄造成真正的男人|這是即將而且應該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能愿∩判斷]<能力∩估測>理論可以而且必然介入創(chuàng)作實踐|必然而且可以申請離婚<道義∩估測>也許并且必須被標記<意愿∩估測>為了實現各自的交際目的，必然并且愿意與對方合作[能愿∩情態(tài)量]<范圍∩道義>每對候選項僅僅而且必須選擇一個|必須而且僅僅對應一個代碼<時量∩意愿>官員為什么愿意并且常常瞞報呢?|人們常常并且愿意被母愛感動<能力∩范圍>為何它能夠而且僅僅影響調頻廣播?<能力∩時量>并不真正了解那些能夠并且常常干擾推論的心理誤區(qū)[判斷∩體]<估測∩體進行>熱情必然并且正在遞減|我國正在并且必然走向多樣化社會<估測∩體已然>金融風暴必然并且已經對世界礦業(yè)產生巨大影響|現代社會的日益復雜已經并且必然造就不同的利益主體<估測∩體未然>必然并且即將發(fā)生的變革|前一篇寫給即將并且必然逝去的大二。[判斷∩情態(tài)量]<估測∩范圍>你的頭痛必然并且僅僅是由鼻炎引起的|這種信任僅僅并且必然存在于父子之間[體∩情態(tài)量]<已然∩范圍>它已經并且僅僅在權力領域內實現|我只是并且已經完成人生某個階段的任務。

在二級情態(tài)層次，其內部自相組合，形成4大類二元并列組合。比較：

[能愿∩能愿]<道義∩能力>中國為什么必須并能夠保持穩(wěn)定|鋼鐵項目可以并且必須先行<意愿∩能力>做我愿意并且能夠做的事|能夠而且愿意接受這一要求<道義∩意愿>居民應該并且愿意參與社區(qū)事務|人們都愿意并且應該選擇高級快樂<道義∩道義>政府應該并且必須救市|設計師必須并且應該遵守的原則[體∩體]<已然∩進行>中國的改革已經并正在改變世界|農民進城正在并已經成為潮流<未然∩進行>他正在并將要面臨越來越多的恐懼|整個世界將要并正在發(fā)生急劇而深刻的變化[判斷∩判斷]<估測∩估測>這種說法可能并且必然是所有人都不滿意的[情態(tài)量∩情態(tài)量]<范圍∩范圍>內容完全并且僅僅由圖片來表達|要使對抗僅僅并且完全通過和平競賽的方式進行<時量∩范圍>對科學家來說，自然界總是并且僅僅是“現象”|僅僅并且總是接受奇怪的混合文化

無論句法結構還是邏輯結構，結構關系均不外乎并列的和說明的兩種。并列結構具有均衡性，意義是累積關系，整體等于部分之和。說明性結構是非均衡的，意義是構成關系，整體大于部分之和，兩者的最簡形式均無標記。在結構發(fā)展和運作的低端，并列復雜度低于說明性關系，但在適應鏈的高端，并列復雜度可反超說明關系。情態(tài)的非疊加并列是并列的兩個情態(tài)-謂詞結構在語言經濟性原則下，提取公因子謂詞所得(如“必須對應而且僅僅對應一個代碼→必須而且僅僅對應一個代碼”)。非疊加并列的以下限制性特征表明了其偏常復雜性的一面：(1)只能是雙音節(jié)標記。(2)只能是二項并列，不能多項擴展。(3)需強制攜帶并列關聯標記，闕此，要么不再能組聯，要么轉成統(tǒng)轄關系。

3.情態(tài)協(xié)同關系的復雜性本質

所有的情態(tài)協(xié)同關系都是語言系統(tǒng)復雜性的集中體現。這種復雜性又分正則復雜性(含常規(guī)復雜性、偏常復雜性)和變則(anomalous)復雜性。它們的形成總體上莫外乎受制于經濟性原則、表現力強化和結構整合需要這三股力量。常規(guī)復雜性符合形式往往構成對意義的像似，長度越長越復雜。因此其復雜化僅通過擴展來實現，如常規(guī)情態(tài)統(tǒng)轄結構的擴展，馬清華(2017)已有研究，茲不贅言。形式和意義是一對矛盾。基于效率原理，人類往往希望用最小力量表達盡量多的內容?；谀康脑恚祟愑滞鶗楸磉_某種特殊意義而不計代價。這就有了偏常復雜性和變則復雜性。變則是違背一般規(guī)則而重建的異常規(guī)則，是提升表現力的高級特殊手段，情態(tài)協(xié)同關系的變則復雜性留專文討論。下面僅涉及情態(tài)協(xié)同關系的偏常復雜性，它由對常規(guī)的偏離而成，主要表現為形義映射關系的復雜性和變異復雜性。

3.1.映射復雜性 語言理想的形義關系是一對一的映射方式，偏離該方式會增加系統(tǒng)的描寫長度，從而增加復雜性(W. Kusters，2003:21-26；O. Dahl，2004:44-45、115-116；M. Miestamo，2008:23-41；K. Sinnem?ki，2011:29-32)，因為復雜系統(tǒng)的描寫也是復雜符號結構(赫伯特.A.西蒙1987:188)，需要大量信息(歐陽瑩之2002:263)。融合標記和兼職標記都是情態(tài)協(xié)同成分從形式到意義的一對多映射，它降低了形義關系清晰度(transparency)，在降低結構長度的同時增加了它的描寫長度，從而增加了系統(tǒng)復雜性。

協(xié)同共處的情態(tài)范疇及其標記在形義映射關系上有均衡的和非均衡的。均衡的形義映射關系是不同情態(tài)范疇使用不同標記(包括零標記)：(1)全標記。不同情態(tài)范疇都有詞匯標記(“的確口氣來過體”)。(2)偏零標記。有的情態(tài)有詞匯標記，有的為零標記(“他找我來著時?疑問?”)。*語調在表語氣時可起標記代償作用。句尾調形是表達最重要含義的主調(primary contour)(Pike，K.L.，1958:20-30，65)，因此語氣的零標記標在句末。(3)全零標記。不同情態(tài)范疇均用零標記(“你去問一下?1:祈使?2:疑問?”)。相比之下，形義映射關系的非均衡映射表現出復雜性。情態(tài)協(xié)同成分的復雜映射見于融合標記、兼職標記和跨類標記，它們都是從意義到形式的多對一映射，是語言的經濟性運作。情態(tài)協(xié)同結構的復雜映射見于情態(tài)疊加結構(含并列疊加和非并列疊加)，它們都是從意義到形式的一對多映射，是語言表達目的下以冗余為手段的強化運作。復雜映射現象均處于優(yōu)化表達層次，因而具有較高的適應發(fā)展水平，但降低了形義關系清晰度(transparency)，在降低成分長度或結構長度的同時，增加了它的描寫長度(它特指人工語言的編碼長度，參馬清華、汪欣欣2016)。無論從哪一方面說，它都增加了復雜性程度。

3.2.變異復雜性 非疊加并列是一種體現變異復雜性的偏常結構(分析見§2.3)。它本來是受簡單化動機的驅動，為排除冗余謂項而將它提取出來成為單一的共享謂項，這使并列關系不得不退縮到兩個副詞之間，導致該并列關系出現偏常的限制性特征。

變異復雜性也見于統(tǒng)轄關系。如一級情態(tài)存在較為固定的單向統(tǒng)轄序列“語氣/口氣〉時〉體〉判斷然否〉能愿〉態(tài)”，但情態(tài)量(含頻度、程度、范圍)、情貌(含時間貌、處所貌、心理貌、關系貌、效果貌、社會貌、樣態(tài)貌、幅度貌、言語貌)的位序穩(wěn)定性差，可在一定范圍內游動，形成一個變異區(qū)間，比如它們在一級(A)、二級(B)層次上同義或異義的統(tǒng)轄互逆：

[同義互逆]A.{程度，態(tài)}過分(被低估)-被(過分低估)；{程度，能愿}特別(要細心)-要(特別細心)。B.{處所貌，幅度貌}四處(拼命籌錢)-拼命(四處籌錢)；{處所貌，社會貌}四處(公然拉客)-公然(四處拉客)；{心理貌，關系貌}特意(互相回避)著-互相(特意回避)著；{社會貌，關系貌}悄悄(互相交換詩作)-互相(悄悄地低語)；{體態(tài)貌，關系貌}張口(互相嘶咬)-互相(張口撕咬)著。[異義互逆]A.{范圍，判斷}都(不是)-不(都是)。

馬清華(2017)研究發(fā)現，這些超約束范疇在一級情態(tài)統(tǒng)轄序列的參考位置上其實都有一個分布的基點，它在變異區(qū)間的其他分布都是變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