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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夷理學詩人群體與江西詩派

        2018-02-13 07:06:10
        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詩派武夷理學

        王 利 民

        (黃岡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0)

        武夷理學詩人群體與江西詩派

        王 利 民

        (黃岡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0)

        理學詩派代表了通俗化、理性化的追求,江西詩派呈現(xiàn)出精致化、技巧化的傾向。南渡之際,武夷理學詩人群體前期的核心人物是楊時、陳瓘,后期的核心人物是劉子翚和朱松。而李處權(quán)、張嵲等跨越兩派,代表了理學詩派與江西詩派的合流。江西詩派的骨干成員呂本中、謝逸、曾幾等本身就是理學家,理學詩人更是“宋人主理”的代表。在與江西詩人的互動中,武夷理學詩人摒棄了道學腐氣,以自然清秀的詩風創(chuàng)立了理學詩派中的清雅一派。

        武夷理學詩人群體;江西詩派;陳瓘;劉子翚;呂本中;李處權(quán);張嵲

        宋代理學詩派和江西詩派是宋詩史上最重要的兩個詩派,其重要性和共同性在于成員眾多,活動時間長,影響大。二者得以區(qū)別的獨特性也如雙峰并峙般明顯,理學詩派代表了通俗化、理性化的追求,江西詩派呈現(xiàn)出精致化、技巧化的傾向,兩派之間的區(qū)別代表了“道”與“藝”的并峙、重內(nèi)容與重形式的分野、風格平易和與語言瘦硬的對立。兩派人物及詩學有許多交往、對話的行跡,就像兩條并行而時有交叉的川流,共同推動了宋調(diào)的形成與盛行,其發(fā)展歷程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宋代詩人群體的結(jié)構(gòu)性互動過程。

        關(guān)于理學家對江西詩派的影響,學界頗有討論。馬積高指出,江西詩派在南宋得以繁盛的原因,在于黃庭堅等江西派詩人對詩的性質(zhì)和社會作用的看法同理學家接近,故較易為理學家所接受,而當時理學的影響日益擴展,故得相輔而行。江西詩派的主要鼓吹者呂本中是理學家,南宋初江西詩派的主要人物曾幾也是理學家,稍后楊萬里、趙蕃等也是江西派詩人而研究理學[1]。周建華認為,江西詩派最明顯不過的思想傾向就是受到當時相當流行的理學的影響,并通過理學受到融化其中的佛教和道家思想的影響,江西詩派的精神內(nèi)核就是宋明理學[2]。石明慶認為,理學與江西詩派的關(guān)系在南宋經(jīng)歷了一個由合到離再到合的過程,江西詩學與理學一方面是同盟關(guān)系,另一方面則是理學對江西詩學的不斷批評和引導(dǎo),使詩學家們開始思考江西詩學在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弊端,從而自我修正[3]。吳晟認為,南宋朱熹、魏了翁、真德秀等理學家對江西詩學進行知性反省,一致肯定黃庭堅不以遷謫為懷的超曠胸襟,以及剝落鉛華、直造簡遠的晚年詩風[4]。目前,還沒有學者以“理學詩人”為切入點來構(gòu)建理學詩派與江西詩派之間的內(nèi)外關(guān)聯(lián)。其實,綜合研究兩派的活動有助于全面描述當時的詩壇格局和宋調(diào)嬗變的邏輯過程,將江西詩派和其他詩人群體的關(guān)系納入研究對象中,能夠成為宋詩研究新的學術(shù)增長點。本文以武夷理學詩人群體和江西詩派為對象,論述兩派之間的互動關(guān)系及契合點,并且考察理學、禪學與文學的互滲情形,揭示詩學探尋背后的思想因素。

        武夷地區(qū)是所謂“道南理窟”。楊時、游酢、胡安國、胡宏、羅從彥、李侗、劉子翚、朱熹、蔡元定、蔡沈、真德秀、魏了翁等名儒前后相繼,長期在此傳播理學思想,形成了一條源源不斷的閩學之河。與閩學眾流畢會相應(yīng)的是,南渡之際的武夷理學詩人以地緣、親緣、政緣和學緣關(guān)系結(jié)成群體,通過朋友群游、歡宴聚飲、往復(fù)唱酬以及酒社文盟等群體性活動切磋詩藝,以互動相激的群體效應(yīng)在江西詩派之外別樹一幟,為宋代理學詩派鼎盛期的到來奠定了基礎(chǔ)。這是本文選擇武夷理學詩人群體作為理學詩派代表作家的原因。

        一、武夷理學詩人群體與江西派詩人的互動

        江西派詩人與武夷理學詩人群體間的互動是以學術(shù)為軸心的,其中也包括詩學。在探求兩派詩人的關(guān)系時,本文不是停留在文學互動的線性形態(tài)上,而是將創(chuàng)作主體置于宋代人文生態(tài)環(huán)境中,考察互動中所表現(xiàn)出的人格原生狀態(tài),分析其多層面文化活動間的內(nèi)在理路與歷史底蘊。

        江西詩派有兩支基本隊伍:一支出于蘇門或蜀學;一支源自洛學,或為呂希哲門下士[5]329。本文論及的江西派詩人主要屬于后者。論師友淵源,他們和武夷理學詩人群體基本是同出二程一系。南渡之際的武夷理學詩人群體由前后兩批成員組成。前期的核心人物是南劍州將樂人楊時、沙縣人陳瓘和建州建陽人游酢,他們與江西派詩人曾幾、呂本中等交往時,流露出理學家的本位意識。建炎初年,楊時在揚州行在任工部侍郎時,有《答胡康侯其十四》曰:“曾吉甫頃在維揚,亦嘗相聚,但初未嘗講學耳。公既稱其如此,士大夫間豈易得哉。若得其來時,親其緒論,固所幸愿也。”[6]卷20,書五信中稱“未嘗講學”,似猶有憾,而“親其緒論”,實為心愿,但楊時《龜山集》中不見他與曾幾唱酬的痕跡。主要是因為這一時期楊時忙于整理二程語錄及撰寫《三經(jīng)義辨》,詩歌創(chuàng)作活動相對沉寂。

        崇寧初年,呂本中最早從楊時弟子關(guān)沼處聽聞楊時之賢,政和年間隨父呂好問官揚州,始與楊時相見,并以后學身份向楊時請教。楊時性格溫厚,寬大容物,呂本中所撰楊時《行狀》曰:“本中嘗聞于前輩長者,以為明道先生溫然純粹,終身無疾言遽色,龜山先生實似之?!盵7]卷10,p1061江西派詩人徐俯是楊時的弟子,曾因厭惡官場傾軋,打算棄官回家。楊時遂對徐俯曉以義命之說[8]126-127。

        游酢穎悟不及楊時,而資質(zhì)溫厚則過之。其詩大略以觀物循理為歸宿,呈現(xiàn)為中心安仁、泊然純素的簡淡之風。呂本中曾從游楊時、游酢、尹焞,《宋元學案》謂:“大東萊先生為滎陽冢嫡, 其不名一師,亦家風也。自元祐后諸名宿如元城、龜山、廌山、了翁、和靖,以及王信伯之徒,皆嘗從游?!盵9]卷36,p581游酢早年和晚年均醉心禪學,呂本中《師友雜志》說:

        游定夫后更為禪學。大觀間本中嘗以書問之云:“儒者之道以為父子、君臣、夫婦、朋友、兄弟,順此五者,則可以至于圣人。佛者之道去此然后可以至于圣人。吾丈既從二程先生學,后又從諸禪老游,則二者之間,必無滯閡。敢問所以不同何也?”游丈答書云:“佛書所說,世儒亦未深考。往年嘗見伊川先生云:‘吾之所攻者跡也?!慧E安所從出哉?要之,此事須親至此地,方能辨其同異。不然,難以口舌爭也。”游定夫嘗言:“前輩往往不曾看佛書,故詆之如此之甚。其所以破佛者,乃佛書自不以為然者也?!盵7]卷9,p1047

        呂氏家學的一個傳統(tǒng)就是家族成員具有精于禪理的知識結(jié)構(gòu)。呂本中曾與曹洞宗禪師真歇清了交往,向臨濟宗巨匠大慧宗杲學看話禪,督促李彭參雪竇禪。大觀年間,呂本中還是二十余歲的青年學子。他所謂“必無滯閡”,即認為游酢在二程洛學與禪學之間進退自如,游刃有余,他希望自己也能在信仰問題上解決儒佛的沖突。在部分儒學人士形成的封閉性和排他性學術(shù)氛圍中,游酢認為只有通過實際體證,才能辨析儒佛異同,透過佛教信仰的表面形跡,深入禪理的精髓。

        陳瓘為元祐舊黨成員,與江西詩派中人交游頗多,與黃庭堅亦是詩友。元豐二年(1079)中進士甲科,黃庭堅名其讀書之閣為擢秀閣。黃庭堅《與韓純翁宣義二首》稱陳瓘與徐俯為“天下士”[10]800,鼓勵青年士子向陳瓘學習。徐俯、韓駒、饒節(jié)、謝逸、謝薖、李彭、呂本中、汪革等人于陳瓘稱后輩?!端卧獙W案》稱“了翁弟子遍東南”[9]卷35,p570,從寬泛的意義上說,徐俯等后輩都是陳瓘的弟子。

        徐俯是豫章詩社的盟主。謝逸、謝薖是豫章詩社的成員,是臨川宗蘇黃的代表。謝氏兄弟和饒節(jié)均為呂希哲父子的門人。豫章詩社的成員構(gòu)成了江西詩派的主干。徐俯詩之平淡清逸,饒節(jié)詩之蕭散簡遠,謝薖詩之清如艷雪,李彭詩之平夷淺近,韓駒詩之淡泊而有思致,都是厲鶚《江西詩社宗派圖錄跋》所稱“實祖淵明”的路數(shù)。除韓駒有自鬻其技而貴顯的趣向外,其他人和陳瓘一樣都有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的氣概。當張邦昌作兒皇帝時,徐俯把自己的婢女起名為“昌奴”。饒節(jié)為人性格剛峻,為曾布之客時,上書請用蘇、黃諸公,意見不納,則拂衣而去。謝逸家境清寒,屢試不第,卻不欲以蔡京推行的“八行”法進身。汪革在蔡京當國時,力辭宗子博士不就。韓駒的詩歌重氣節(jié),尚骨力,有著與諸友相同的氣質(zhì)[11]。他們與陳瓘的交往,除了有學術(shù)和詩藝上的交流,更有人格上的互相吸引。徐俯主張學《選》詩,關(guān)注六朝詩人,贊揚韋應(yīng)物詩“有六朝風致,最為流麗”[12];韓駒作詩“講究理格”[13]卷6,p127,稱賞陶詩情致,晚年酷愛韋詩之清閑清深:這與武夷理學詩人的學詩取向相同。徐俯平生敬畏蘇軾、黃庭堅和陳瓘,但批評三人的碧玉之瑕,他曾譏笑陳瓘說:“瑩中大節(jié)昭著,其能必行其志者,視爵祿如糞土。然猶時對日者說命。此皆顛倒也。吾故笑之。”[14]卷10,p2469建中靖國元年(1101)和崇寧元年(1102),徐俯在泰州從游陳瓘,當時陳瓘在泰州知州任上,黃庭堅《與徐師川書三首》提到此事:“甥能忍夏蚊之噆膚而從瑩中游,真曠世之奇事也?!盵10]1162其時韓駒也在泰州,有《便衣訪徐師川,坐定,陳瑩中太守亦至,余避入室,已而同語良久,戲呈師川》詩:“兩都賓主盡雄名,我獨何人共宴榮。微服豈宜從刺史,瓦巾端為訪先生。山陰甚愧群賢集,蜀客初無一坐傾。庾亮興來殊不淺,臨風數(shù)語逼人清。”[15]卷3,近體詩這首詩當是韓駒初次親見陳瓘時所寫,稱贊賓主皆為名流,說自己名位低微,不宜廁身其間,寫出了一介書生對地方長官的敬畏心態(tài),“微服”“瓦巾”云云則披露了詩人歆羨功名之心。

        呂本中早慕陳瓘之名,政和年間在揚州得見陳瓘,向陳氏問學,此后有書信往來。呂本中《童蒙訓》載陳瓘言行十余則,可使人略窺陳瓘學術(shù)之一斑?!端卧獙W案》列呂本中為陳瓘的傳人。李彭《聽了公孫彈琴》曰:“中有陳太丘,堂堂道彌廣。容我拜床下,凜然增妙想?!盵16]卷4,p698又有《得了翁書》,是曾親見了翁,又與他通書信。陳瓘與人議論,多取人之長,尤好獎掖后輩,一言一行如有可取,即為之傳揚。汪革在陳瓘游漢陽時,亦曾得到陳氏稱賞[8]128。

        江西詩派和理學詩人群體的成員都是政治主體、學術(shù)主體、文學主體三位一體的人物。就政治黨派而言,江西詩派和武夷理學詩人群體都站在元祐黨人立場上,與以蔡京為首的“紹述”新黨形同水火。陳瓘的政治命運與當時黨爭息息相關(guān),韓駒《上泰州使君陳瑩中》一詩,以“今日在前皆鼎鑊,后來知我獨春秋”[15]卷3,近體詩之句頌美陳瓘不懼鼎鑊,彈劾蔡京交通近侍,當名垂青史。韓駒此前曾獻詩陳瓘,陳瓘建中靖國元年(1101)除右司員外郎兼權(quán)給事中,韓駒《上陳瑩中右司生日詩》云:“悠悠大塊間,萬類紛相敵。偉哉拔俗人,真宰豈無力。六經(jīng)陷邪說,諸儒用一律。天未喪斯文,公生抱絕識。著書羅古今,射策開胸臆。前輩幾欲盡,后來昧所適。天將激頹波,公生秉孤直。數(shù)諫難居中,三已無慍色。海宇屬無虞,天工或曠職。天實佑皇帝,公生蘊奇德。培成棟梁資,一旦壯王國。禁網(wǎng)雖小寬,疲俗未全逸。天惟念我民,公生富才術(shù)。簸揚云雨勢,諸方待膏澤。”[17]卷1439,p16580荊公新學尚同,奉行圣門一貫之說,希望由“一道德”“一學術(shù)”變眾聲喧嘩為眾口一聲,形成思想統(tǒng)一局面,保證新法順利實施,具體措施是頒行《三經(jīng)新義》作為各級學校的法定教科書?!傲?jīng)陷邪說,諸儒用一律”明顯是指斥新學的話語霸權(quán)。紹圣四年(1097),陳瓘任太學博士,“卞方議毀《資治通鑒》板,瓘聞之,用策士題,特引序文,以明神考有訓于是”[18]卷485,p11531,蔡卞等再也不敢談?wù)摎О逯隆!吧洳唛_胸臆”即指陳瓘以宋神宗所作之序作為策士考試的命題,保護《資治通鑒》書板一事。詩中“禁網(wǎng)”指蔡京集團對元祐學術(shù)的禁錮,陳瓘治《易》師從司馬光朔學傳人劉安世,與元祐學術(shù)一脈相承?!皵?shù)諫難居中,三已無慍色”贊揚陳瓘立朝的銳氣和大節(jié),徽宗即位,召陳瓘為右正言,遷左司諫,因言外戚向宗良兄弟與侍從希寵之士交通,罷監(jiān)揚州糧料院,改知無為軍。及蔡京罷,召還,除著作郎。后因忤宰相曾布出知泰州,不久主管沖佑觀。崇寧元年除名,與龔夬等俱貶袁州,移廉州,又移郴州,監(jiān)中岳廟。五年遇赦,自廉州移柳州,稍復(fù)宣德郎。因其子陳正匯上書告蔡京有動揺東宮之跡,陳瓘受牽連被逮系開封獄,安置通州。陳瓘著《尊堯集》,議者以為言多詆誣,編置臺州,在臺州五年乃得自便。復(fù)承事郎,卜居江州,不久謫居南康,宣和四年(1122)又移楚州居住。在黨同伐異的政治環(huán)境中,陳瓘《和鄧鯁之韻》說“十年三謫海邊州”[17]卷1191,p13472,但他的詩不失溫柔敦厚之風,毫無“叫囂怒罵”之作、戈戟縱橫之狀。他身如古柏,心似平江,忠信篤敬,抱道而居,常常在詩中吟詠,如《超果亮師假還山》說“恬處道心濃”[17]卷1191,p13472,《寄題黃及之谷神館》說“心安即是長生路,世樂無非自在身”[17]卷1191,p13475,這是返求諸己,向內(nèi)心尋覓精神支柱,體現(xiàn)出逆境中的道德力量。

        江西詩派重要詩人饒節(jié)是二程再傳弟子,元符三年(1100)曾游于陳瓘之門,為學出入佛禪,詩歌中亦有蔥嶺禪氣,后至谷城香嚴寺,聽智海說法而悟,遂祝發(fā)為僧。陳瓘《寄饒德操》云:“舊時饒措大,今日壁頭陀。為問安心法,禪儒較幾何?”[19]卷11,p312饒節(jié)出家為僧后,作詩勸呂本中專意學禪:“向來相許濟時功,大似頻伽餉遠空。我已定交木上座,君猶求舊管城公。文章不療百年老,世事能排雙頰紅。好貸夜窗三十刻,胡床趺坐究幡風?!盵20]這首詩可以看作是饒節(jié)對陳瓘“禪儒幾何”之問的回答。陳瓘曾從明智中立受天臺教旨,還曾拜謁靈源清禪師,因而治學有李綱《故贈諫議大夫了齋陳公真贊》所稱“混儒釋而為宗”[21]卷141,p1346的特點。朱熹曾批評陳瓘文集說:“《了翁集》后面說禪,更沒討頭處?!盵22]卷130,p3104對于饒節(jié)為僧一事,朱熹《跋呂舍人青溪類稿》評論說:“獨饒節(jié)者,一旦毀削膚發(fā),殄絕天倫,而諸公環(huán)視,無一人能止而救之者,或乃從臾嗟嘆,以是為不可及,亦獨何哉?”[23]卷83,p4279此跋批評呂本中、陳瓘等人不能阻攔饒節(jié)出家。

        陳瓘、陳珹兄弟與江西派詩人謝逸及其從弟謝薖也有交游。陳瓘很欣賞謝逸的詩才,釋惠洪《跋謝無逸詩》曰:“臨川謝無逸……尤工于詩。……陳瑩中閱其《贈普安禪師》詩曰:‘老師登堂撾大鼓,是中那容嗇夫喋?!瘒@息曰:‘計其魁杰,不減張、晁也?!盵24]卷27,跋謝逸《溪堂集》卷五有《和陳倅泛舟寄瑩中德翁印老》《和陳倅靈璧寄瑩中二首》,韋海英《謝逸行年考》推測,謝逸而立之年前曾館于陳瓘家中,為陳氏家塾的塾師[25]。

        南渡之際武夷理學詩人群體后期的核心人物是劉子翚和朱松。劉子翚,字彥沖,崇安人,贈太師資政殿大學士劉韐的第三子。劉克莊《中興絕句續(xù)選》說:“南渡詩尤盛于東都。炎紹初,則王履道、陳去非、汪彥章、呂居仁、韓子蒼、徐師川、曾吉甫、劉彥沖、朱新仲、希真。乾淳間,則范致能、陸放翁、楊廷秀、蕭東夫、張安國一二十公,皆大家數(shù)。”[26]卷97,序由此可見,在南渡初年劉子翚已躋身于一流詩人之列,和陳與義、呂本中、韓駒、徐俯、曾幾等江西派詩人并駕齊驅(qū)。四庫館臣說劉子翚“古詩風格高秀,不襲陳因”[27]卷157,指其古詩詩風不被北宋諸大家及江西詩派所籠罩?,F(xiàn)代學者對四庫館臣的看法加以推衍,認為劉子翚在詩壇獨樹一幟。束景南說:“他雖同江西派的大家呂本中、韓駒、曾幾、張嵲、李處權(quán)等輩唱酬,但卻能超拔于江西派的藩籬之外。”[28]

        劉子翚和江西派詩人間的交往可以作為兩派互動的典型案例。比較而言,劉子翚與呂本中交往相對多一些,與韓駒、曾幾唱酬較少。劉子翚《呂居仁挽詞三首》其三回顧與呂本中的交游說:“江左欣初見,傾輸便豁然。挽留嘗一粥,契闊已三年。老去無新得,書來每自鞭。幽明雖永絕,凜若在吾前?!盵29]卷20“契闊已三年”一句說明,劉子翚與呂本中在江左最初謀面大概是紹興三年(1133)到四年的事?!巴炝魢L一粥”當指紹興六年呂本中赴臨安行在途經(jīng)崇安,劉子翚曾熱情接待。呂本中在政治上屬于趙鼎集團,和胡寅等處于同一陣線,但他對屬于張浚集團的劉子羽兄弟是欣賞敬佩的。其《過劉忠顯公鄉(xiāng)縣作》曰:“我行崇安野,瞻望彼高墳。流澤既未遠,有子賢而文。會當廣德業(yè),早為建殊勛。此意茍不泯,楚人生伍員?!盵30]卷15當時,劉子羽、劉子翼任官在外,只有劉子翚講學于崇安,“有子賢且文”是稱贊劉氏兄弟的人品與文才。詩的最后希望劉氏兄弟能為國立功,替父復(fù)仇。事實上,劉子翚的健康狀況已不允許他再入仕途。

        呂本中身體瘦弱,因此相當注重養(yǎng)生方法的探求。紹興十一年,呂本中從李季言處得到一種道家養(yǎng)生方,轉(zhuǎn)寄給李光、劉子翚等。紹興十二年,劉子翚《居仁報李季言論養(yǎng)生之益》曰:“平生外騖已知非,木枕藤衾老可依。春半風光唯掩戶,病邊懷抱自忘機。不知靜守綿綿息,何似閑隨栩栩飛。欲寄勤渠問仙李,玄關(guān)底處是真歸?”[29]卷19呂本中所傳道教胎息之術(shù)是一種內(nèi)丹養(yǎng)生法?!疤ハⅰ庇址Q“真息”,原是氣功鍛煉者達到極高境界后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侗阕印め寽吩唬骸暗锰ハ⒄?,能不以鼻口噓吸,如在胞胎之中,則道成矣。”[31]卷8,釋滯胎息者不可能像在母腹中的嬰兒那樣完全不以鼻呼吸,不過其呼吸之息微細如縷,綿綿不絕,氤氳布滿于身體內(nèi),開闔之間,全身毛孔與之相應(yīng),而鼻中似不覺有氣息出入?!办o守綿綿息”指胎息在體內(nèi)的周流,“閑隨栩栩飛”用莊生化蝶的典故指代上清派存思術(shù)帶來的內(nèi)宇宙的羽化飛翔體驗。劉子翚說自己不知胎息術(shù)比起存思術(shù)來怎么樣,打算向李季言殷勤探問,何處是妙道玄旨的關(guān)口,怎樣尋覓真正的歸宿。玄關(guān)在內(nèi)丹修煉中指人體的關(guān)鍵部位,在道教哲學中指通往“道”的玄牝之門,即儒家所謂至善之方寸寶地,佛教所謂不二法門、正法眼藏。劉子翚把養(yǎng)生術(shù)當作身體鍛煉和道德修持合一的功課,故而提出涉及人生歸宿的問題。

        紹興十五年,呂本中《寄劉彥沖兼寄胡原仲劉致中》對劉子翚的問題作了回答:“故人別去兩經(jīng)冬,今歲書來第幾封。正以空疏少制作,不因窮約廢過從。養(yǎng)生漫說終難效,學道無心亦未逢。若問真歸是何處,五更常聽寺樓鐘?!盵30]卷20兩年前劉子翚與呂本中曾經(jīng)晤面,此后書信往來頗多。呂本中說胎息術(shù)難有效果,自己學道亦無遇合,表示“真歸”還在梵音之中,流露出皈依佛教的思想傾向。呂本中知劉勉之甚深,曾有詩問詢劉勉之,詩中以“老大多材”“十年堅坐”[23]卷90,p4514之句稱贊劉氏,世人傳誦,以為實錄。當時士大夫謀復(fù)中原以攄宿憤,但沒有一定之計,于是希望聚集俊杰,與圖事功。紹興八年,趙鼎當國,呂本中、李彌遜、曾開、吳表臣、張致遠等人列劉勉之行誼志業(yè)上聞朝廷,特詔詣闕。劉勉之赴闕后,趙鼎因立嗣事件罷相,秦檜獨攬大權(quán),劉勉之報罷歸里。呂本中喜歡推薦武夷理學詩人群體的成員出仕,紹興年間還曾推薦胡憲出任建州州學教授。

        盡管各自禪法不同,但就浸潤佛老氣質(zhì)而言,劉子翚和呂本中兩人是共同的。劉子翚《次居仁韻》認為呂本中所傳胎息術(shù)延年益壽:“是身如樹槁窮冬,一點心花自閉封。久矣吹噓存泛愛,偶于遲暮得相從。頗聞妙用縱橫是,深愧真源左右逢。白雪黃芽計雖下,可能無意起龍鐘?!盵29]卷19劉子翚體弱多病,自喻為寒冬里的枯樹,一點慧心被深自封閉。呂本中對劉子翚思念情殷,并在朋輩間為之譽揚,使得劉子翚慶幸遲暮之年得逢良友,他從呂本中那里多聞學道的妙用,深愧自己不能如呂居仁在尋覓生命本源方面左右逢源。白雪、黃芽這些內(nèi)丹物質(zhì)雖然是形而下的東西,但有可能使龍鐘之人恢復(fù)健康。大概劉子翚習用胎息術(shù)有一定的成效,因此他不同意呂本中“養(yǎng)生漫說終難效”的說法。劉子翚在這時期還有一首詩涉及道教養(yǎng)生術(shù),《居仁與季言論養(yǎng)生方,往叩之。而原仲詩有金花充膆之語,乃知致中妙用如此。近舍皇甫,遠取居易,豈不迂耶?以詩請事》曰:“紫微談道渺無津,逸步超然嘆絕塵。但向函關(guān)迎老子,不知鄭圃有真人。數(shù)絲雪發(fā)神彌瑩,一點金花意自春。莫謂余衰難語此,胸中勇氣尚輪囷?!盵29]卷19季言姓李,因此引老子出函谷關(guān)的故事,將呂本中向李季言扣問養(yǎng)生方比成尹喜請老子作《道德經(jīng)》?!班嵠浴痹诮窈幽鲜≈心部h西南,相傳是能“御風而行”的列御寇所居之地。“真人”概念出于先秦,原先指精通吐納之道的長壽之人。道教上清派又以“真人”來構(gòu)造神仙世系,唐代帝王則開始封贈道家人物或著名高道為“真人”,如唐玄宗于天寶元年詔封列子為沖虛真人,詩中用列子比喻劉勉之。“金花”在外丹術(shù)語中指鉛里煉出的精華真鉛,即黃芽,后來又轉(zhuǎn)作內(nèi)丹術(shù)語,用來指先天一氣。詩中說劉勉之內(nèi)蘊先天神氣,生命煥發(fā)著春意。胡憲的詩已經(jīng)佚失,據(jù)劉子翚此詩題中之義推測,“金花充膆之語”當是贊揚劉勉之養(yǎng)生之功的??磥?,武夷理學三先生都是道教養(yǎng)生術(shù)的實踐者。特別是劉子翚,因為身體多病,年僅三十已號病翁,所以格外留心道教養(yǎng)生術(shù),經(jīng)常翻閱素書黃卷,時而流露出“功名非所期,聊尋赤松游”[29]卷12的學仙意向。他為了治病曾有過煉丹實踐,《聞藥杵賦》說:“翁方抱沉疴,隱空谷,坐胡床,據(jù)槁木。思物底于無厲,殆口嘗于眾毒。因神丹之揉練,發(fā)員機于磨觸?!盵29]卷10這影響到青年朱熹的宗教信仰。

        劉子翚與呂本中的友情,從呂寄紙被給劉的贈答詩中可略見一二。紹興十四年,寓居信州的呂本中寄紙被給劉子翚、劉勉之,二劉有詩答謝。劉子翚《呂居仁惠建昌紙被》自外感寫到內(nèi)?。骸昂曂硪屏?,殘臘無幾日。高人擁楮眠,臠卷意自適。素風含混沌,春煦回呼吸。余溫偶見分,來自芝蘭室。乍舒魄流輝,忽卷潮無跡。未能澡余心,愧此一衾白。嘗聞盱江藤,蒼崖走虬屈。斬之霜露秋,漚以滄浪色。粉身從澼絖,蛻骨齊麗密。乃知瑩然姿,故自漸陶出。治物猶貴精,治心豈宜逸。平生感交游,耳剽非無得。精神隨事分,內(nèi)省殊未力。寸陰捐已多,老矣將何及。自從得此衾,夢覺常惕惕。清如夷齊鄰,粹若淵騫覿。獨警發(fā)鏗鍧,邪思戢毫忽。勿謂絕知聞,虛闈百靈集。鼎鬴或存戒,韋弦亦規(guī)失。則知君子所,惠以勵蒙塞?!盵29]卷13從“殘臘無幾日”可知,劉子翚收到紙被是在紹興十四年歲末。劉子翚把紙被之惠、治物之精和道德之勵、治心之宜聯(lián)系起來,說明他們的交往中必有性命之學的研討。呂本中出生于理學世家,“祖希哲師程頤,本中聞見習熟。少長,從楊時、游酢、尹焞游,三家或有疑異,未嘗茍同”[32]卷376,p11635。呂氏家學以博綜見長,南渡后成為紹述中原文獻的中心,呂本中一生學問宗旨即淵源于家學。呂本中理學與劉子翚趣尚相近,走的是援佛入儒的路子。呂本中詩友中的詩僧道謙也是理學三先生的好友,呂本中《送謙上人回建州三首》曾請道謙問訊劉勉之。呂本中詩歌有濃重的道學氣,紀昀稱呂本中《恭和御制秋月幸秘書省近體詩》“不免腐氣,此為宋儒之詩”[33]卷5,p122,稱其《賀車駕幸秘書省二首》之二“亦腐語。此于儒者為格言,而于詩家為厲禁”[33]卷5,p123。尤其是其晚年詩,如《送林之奇少穎秀才往行朝》:“今來赴行朝,學已優(yōu)則仕。窮通決有命,所愿求諸己。圣賢有明訓,不在拾青紫。丈夫出事君,邪正從此始?!盵30]卷14其質(zhì)木寡味不啻語錄講義之有韻者,朱熹批評呂本中“其晚年詩多啞了”[26]卷95,序也是有的放矢,難怪金履祥把呂本中收進了《濂洛風雅》。

        呂本中與劉子翚等討論理學和佛學的情況今天已不得其詳,他們在詩文方面的互相推重猶有文字痕跡可尋。紹興十五年,呂本中給劉子翚、劉勉之各寄了兩首絕句,《去冬以紙衾遺劉彥沖,劉有詩來謝,以二絕句答之》之二曰:“錦繡堆床已不宜,芬芳淑郁又成癡。心知此被無他巧,能與山翁換好詩?!盵30]卷20在呂本中心目中,劉子翚是一個詩才出眾的隱士。劉子翚對呂本中等江西派詩人也有極高評價,其《讀韓子蒼、呂居仁近詩》曰:“詩人零落嘆才難,二妙風流壓建安。已見詞鋒推晉楚,定應(yīng)臭味等芝蘭。鴻軒意氣漸交呂,鳳躍聲華敢望韓。咫尺煙塵不相見,它時惆悵隔金鑾?!盵29]卷18宋室南渡后的詩壇處于兩個高峰之間的低谷,“二蘇三孔”“蘇門四學士”及李之儀、陳師道等人都已去世,“中興四大詩人”尚未崛起,因此劉子翚有“詩人零落”之嘆。韓駒和呂本中作為這一時期的詩壇領(lǐng)袖人物,受時代巨變的沖擊,推崇建安梗概而多氣的詩風,如呂本中《與曾吉甫論詩第二帖》說:“曹子建《七哀詩》之類,宏大深遠,非復(fù)作詩者所能及,此蓋未始有意于言語之間也?!盵34]前集,卷49他們寫出了一批感慨時事、氣韻悲涼的詩作,如呂本中有《城中紀事》《守城士》《兵亂后寓小巷中作》《兵亂后自嬉雜詩》,韓駒有《陵陽先生詩》,故劉子翚頌揚他們“風流壓建安”。劉子翚本人在宋室南渡之際的詩歌也是悲慨的梗概氣與激昂的風云氣二者兼而有之。“已見詞鋒推晉楚”的本事是,紹興八年《哲宗實錄》修成,趙鼎遷仆射,呂本中在起草的制文中說:“合晉楚之成,不若尊王而賤霸;散牛李之黨,未如明是以去非?!盵9]卷36,p581由此觸怒秦檜,秦檜示意御史蕭振劾罷呂本中,使其提舉太平觀。劉子翚這句詩是對呂本中文章氣節(jié)的稱贊?!傍欆幰鈿鉂u交呂,鳳躍聲華敢望韓”本自顏延年《五君詠·向常侍》“交呂既鴻軒,攀嵇亦鳳舉”[35],顏詩詠的是向秀與嵇康在洛邑一同鍛鐵、與呂安在山陽一起灌園的故事?!案彝n”之語典出王安石《奉酬永叔見贈》:“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盵36]卷21劉子翚用呂安比呂本中,用韓愈比韓駒,以此表明自己的欽慕之心?!案彝n”即不敢望韓的省言,謙遜之中隱然有不欲“強作文章”,而“欲傳道義”的志向。詩中最后是一句恭維話,表達了對呂本中重新進入政治中心的期望。

        錢鍾書《宋詩選注》談到劉子翚時說:“他跟曾幾、呂本中、韓駒等人唱和,而并不學江西派,風格很明朗豪爽,尤其是那些憤慨國事的作品?!盵37]其實,那些風格豪爽、憤慨國事的作品多寫于劉子翚的青壯年時代。學界很少有人注意到,劉子翚年輕時有過一段從軍生涯。靖康元年(1126),劉韐守真定,曾辟劉子翚為主管真定府路安撫都總管司書寫機宜文字,劉子翚《試弓》所云“結(jié)束擬從戎,秋堂試寶弓”[29]卷16當是他的真實體驗。他與曾幾、韓駒、呂本中等人唱和已是他歸田后的活動,歸田生活減少了與政治之間的瓜葛,也就減少了憤慨國事的機緣?!端卧娾n》稱其“詩與曾茶山、韓子蒼、呂居仁相往還,故所詣甚高”[38],四庫館臣承襲此說,認為“惟七言近體派雜西江,蓋子翚嘗與呂本中游,故格律時復(fù)似之也”[27]。呂本中的詩風經(jīng)過了從早期“瘦硬”向后期“活動”轉(zhuǎn)變的歷程。劉子翚與其交游唱酬,是在他們生命的晚期,因此,劉子翚的七言律體受呂本中“活法”的影響,多有“流動而不滯者”。比較下面兩首詩,當能更清楚地看到這一點。呂本中《柳州開元寺夏雨》:“風雨翛翛似晚秋,鴉歸門掩伴僧幽。云深不見千巖秀,水漲初聞萬壑流。鐘喚夢回空悵望,人傳書到竟沉浮。面如田字非吾相,莫羨班超封列侯?!盵17]卷1439,p18236劉子翚《同原仲茂元致和入開善》:“寒聲蕭蕭霜葉秋,石路磽確穿林幽。云橫遠岫若平斷,風約小溪如倒流。偶經(jīng)名藍亦終日,喜有勝士同茲游。移床果茗咄嗟辦,曳杖欲歸仍更留?!盵29]卷17后詩明顯將前詩當作楷式,特別是前半首的意象、音韻、句法、結(jié)構(gòu)等詩歌要素,而流暢的意脈和平緩的節(jié)奏說明南渡詩人對江西派前期拗折奇崛之風有所反撥。經(jīng)歷過靖康動亂的劉子翚和呂本中,在南宋朝廷的統(tǒng)治局面基本安定以后,心態(tài)反而比盛宋時期的江西派前輩更為平和。上面兩首詩所共有的忘懷功名之灑脫心態(tài)與黃、陳詩歌之兀傲氣概和抗爭意態(tài)的不同,代表著兩宋詩人從政治化、文人型人格向理學化、逃禪型人格的轉(zhuǎn)變。

        “派雜西江”僅就七言近體而言。劉子翚轉(zhuǎn)益多師,沒有門戶之見,其詩清潤流麗,較少生澀品調(diào),更多地繼承了古典傳統(tǒng)??傮w看來,劉子翚的詩和江西派前期的詩在風格體調(diào)方面有較大的不同,而與韓駒、呂本中等后期江西派詩人在創(chuàng)作理念和詩歌風格上并不顯得鑿枘。江西派前期追求語言的變創(chuàng),以生新拙澀、瘦硬峭拔為尚,對“老樹著花”感興趣,有意疏離唐詩的色澤豐韻。而韓駒、呂本中等將許多詩歌寫得浩蕩圓轉(zhuǎn)、流動不滯,在一定程度上救治了前期江西詩派的文病。

        現(xiàn)存韓駒《陵陽集》和曾幾《茶山集》中都沒有提到劉子翚。《屏山集》中只有上舉《讀韓子蒼、呂居仁近詩》提及韓駒,集子中與曾幾的酬贈之作僅有《讀曾吉甫橫碧齋詩》兩首。紹興十二年,曾幾從廣西移居上饒茶山,住在孔雀僧院東廡小室,題室名為“橫碧軒”,并寫了《橫碧軒》詩:“道山心已灰,但有愛山癖。移家過溪住,政為數(shù)峰碧??彰擅纷佑辏瞬灰婎伾?。朝來忽獻狀,欣若對佳客。晴窗卷書坐,蔥翠長在側(cè)。似為神所憐,持用慰岑寂。會登此山頭,卻望水南北。煙樹有無間,吾廬應(yīng)可識?!盵39]劉子翚、呂本中等有和作。劉子翚《讀曾吉甫橫碧齋詩》曰:“攜鋤引荒泉,偶步松崗北。泠然毛骨清,楚尾見秋色。稻氣馥初涼,檉陰澹微日。緬懷小齋居,欞檻增岑寂。曠度滅知聞,微吟數(shù)峰碧。若人端好修,珍駕動無跡。深窮伊水源,峻陟衡山極。終焉憩孔林,所樂惟自得。延和數(shù)酌醪,侑靜一編易。向來辱傾輸,洞見胸中白。思親道匪侔,既遠情不懌。矧余質(zhì)冥頑,固未易刻畫。尊生有遐心,克己無全力。以茲畏所知,負負常夕惕。余波儻時漸,玉汝天其成。”[29]卷13曾己說自己學道之心已灰,愛山之癖猶存,分明是老年頹唐,欲自放于山巔水涯之間,而劉子翚和詩稱贊曾氏“端好修”的道德修持、“深窮伊水源”的洛學探索和“終焉憩孔林”的人生歸宿,又謙言自己有養(yǎng)生之心而無克己之力,以至愧對良友,最后表明繼續(xù)進德修業(yè)、以期于成的愿望。比較曾詩與劉詩,可以看出詩人與理學家的志趣異同。從“向來辱傾輸,洞見胸中白”和結(jié)尾兩句看,劉子翚對曾幾的相交以心產(chǎn)生了知己之感。曾幾詩風以“清淡”為主,其《禽聲四首》《途中二首》《詠南池》等詩都近于陶淵明的田園風調(diào)。

        朱熹之父朱松與呂本中都是在紹興和議后被秦檜驅(qū)逐出朝的道學官僚,他們之間有書信往來,朱熹《跋趙忠簡公帖》說:“熹家有呂紫微與先君手書?!盵23]卷83,p4306朱熹對呂本中的名德也多有稱許,其《跋呂舍人與薛元亮帖》說:“薛公安貧守賤之節(jié),呂公好賢尚德之心,覽此卷者可以得師矣。”[23]卷83,p4277《跋呂舍人青溪類稿》:“紹興紫微呂公名德之重,一言一動皆有法戒,固非后學可得而贊也?!盵23]卷83,p4279朱松為文宗蘇、黃,詩法家數(shù)從陶韋來,又汲取了江西詩派的詩法,于同時詩人中瓣香心折陳與義。傅自得《韋齋集序》說自己向朱松請教作詩要訣,“公因為予舉簡齋‘開門知有雨,老樹半身濕’及韋蘇州‘諸生時列坐,共愛風滿林’之句,且言古之詩人,貴沖口直致,蓋與彭澤‘把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同一關(guān)捩”[40]卷81。朱熹也曾盛贊陳與義詩中有句,嗟嘆“亂云交翠壁,細雨濕青松”“暖日薰楊柳,濃陰醉海棠”的句法[22]卷130,p3330。朱松《春日二首》其一云:“一雷驚起籜龍兒,戢戢滿山人未知。急喚蒼頭劚煙雨,明朝吹作碧參差?!盵41]卷6這首詩是點化自昔人詠筍所云“急忙吃箸不可遲,一夜南風變成竹”[34]后集:卷36,他用江西詩派脫胎換骨的詩法,顯示了點鐵成金的手段。其《韋齋集》中相當一部分詩歌的語言有人工錘煉痕跡,間或還有追求新異而略顯艱澀之處。朱熹本乎家學,其近體律詩受江西詩派影響,學杜甫、陳師道之處審細有味,頗有氣格。方回說:“文公詩似陳后山,勁瘦清絕,而世人不識。”[42]卷20,p765方回評朱熹《登定王臺》曰:“朱文公詩迫近后山,此詩尾句,雖后山亦只如此。乾道二年丁亥,文公訪南軒于長沙所賦。用事命意,定格下字,悉如律令,雜老杜、后山集中可也?!盵42]卷20,p765陳師道為詩高古,詩格與黃庭堅不同。其詩之雄健清勁,幽邃雅淡,正與朱熹詩風相近。朱熹對江西詩派的批評,矛頭指向的是奇險雕琢、生僻拗拙的一路,他力圖以“自在”說和“擬古”說救治江西詩派變體流弊[43]。

        二、江西詩派與武夷理學詩人群體的合流

        宋室南渡之際,江西詩派占據(jù)詩壇中心,武夷理學詩人群體處于詩壇邊緣,但中心與邊緣之間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其中有些詩人跨越兩派,處于相互交織的詩壇網(wǎng)絡(luò)之中,一定程度上呈現(xiàn)出理學詩派與江西詩派合流的景觀。所謂“合流”有三方面含義:第一,有人兼有理學家和江西派詩人兩重身份,“中興而后,學道諸公多率于詩,呂居仁、曾吉甫、劉彥沖其卓然者”[9]卷59,p144,呂本中、曾幾、劉子翚即以學人而入詩派者,其中呂本中、曾幾屬于江西派,他們與武夷理學詩人群體的關(guān)系是互動而不是融合的;第二,兩派詩人交游唱和,同處于一個創(chuàng)作場域,具有實質(zhì)之交流;第三,兩派詩家在創(chuàng)作理念和審美趣味上的印合,屬于觀念之社集,就武夷地域來說,尤其表現(xiàn)在詩人擺脫江西詩派生硬風習以及向陶韋宗風、六朝流韻的趨近。

        在江西派諸詩人中,李處權(quán)、張嵲曾流寓武夷地區(qū),在一段時期里融入武夷詩人群體之中。劉子翚與李處權(quán)、張嵲交往比較密切。

        李處權(quán),字巽伯,號崧庵惰夫,洛陽人,南渡后定居溧陽。他是大理少卿李傳正的仲子,曾向奉韓愈詩論為圭臬的段處厚學詩,政和、宣和年間與陳恬、朱敦儒以詩名世。紹興十四年以后,覃思吟詠,詩法益老,詩歌風格與少作不同。李處權(quán)生平未獲顯仕,輾轉(zhuǎn)各地為幕僚,以詩游士大夫間,得到陳恬、汪藻、張嵲、劉子翚等極力推稱。著作自編為《崧庵集》,四庫館臣稱其“五言清脫瀏亮,略似張耒;七言爽健伉浪,可擬陳與義。在當時,實一作手”[27]。建炎年間,李處權(quán)避亂南徙,后應(yīng)劉子翚等邀請寄居崇安僧舍,并有終老閩地的打算,其《士特倒用韻作元日奉和》云:“窮途依二阮,遂欲老于閩?!盵44]卷4劉子翚《同翁士特李似表謁巽伯少卿因作醉歌》有云:“巽卿自洛始遷閩,寄食僧房仍密邇。盍簪雅好有新舊,傾蓋高情無彼此。酣歌擲劍悲群公,胡為局促荒山中。曲肱放浪雖所樂,樂此亦知吾道窮。自聞胡馬再南牧,九州何地無兵戎。世衰成敗不以正,奸宄得意為英雄。儒生守經(jīng)昧時變,憤切氣欲摩蒼穹。斯言撥棄勿復(fù)理,把酒論詩差可喜?!盵29]卷13從“傾蓋高情無彼此”一句可知這首詩寫于他們相識之初。身處胡馬南牧、遍地兵戎的衰世,劉子翚和李處權(quán)首先是在時世政治的看法上發(fā)生共鳴,其次是在詩歌宗尚上有不少相同之處。李處權(quán)對六朝清韻的賞愛正投劉子翚所好,故爾當他們的話題從“時變”轉(zhuǎn)向文學時,能夠“把酒論詩差可喜”。李處權(quán)對劉子翚的詩才極為稱賞,如《次韻劉彥沖醉歌》云:“閩中此地稱多賢,招我作鄰密且邇。二子人物夙所慕,傾蓋忘形到汝爾。劉郎能詩出世家,勝韻那知集于此。……憐君咳唾是珠璣,照眼陸離光棐幾?!盵44]卷3又如《和彥沖同原仲過交溪橋頭》曰:“不識交溪路,詩來錦繡重。”[44]卷4

        “理學三先生”中除劉子翚外,劉勉之和胡憲的詩作大多已散佚。劉勉之,字致中,號白水,又號草堂,崇安五夫里白水人。李處權(quán)《簡劉致中兄弟》曰:“祖筆摩空有賦聲,《長楊》《羽獵》舊齊名。頗推門第多人物,故作樓居遠世情。我輩一生悲短褐,君家五字倚長城。武陵欲借漁舟便,春水桃花不計程?!盵44]卷5以此看來,劉勉之的家學是辭賦,而本人擅長五言詩,漢賦的繁麗和五言的簡古相結(jié)合而趨向五古。李處權(quán)詩末又將入白水探訪劉勉之兄弟比作赴桃花源,這是暗示劉勉之兄弟對陶淵明人格和詩風的宗尚。生活上傾慕陶潛,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取法陶詩,工于五古,這是武夷理學詩人的群體特征,正如胡寅《和彥沖》所云:“人境俱寄陶,陋巷同樂顏?!盵17]卷1872,p20942-20943李處權(quán)本人詩中也大量運用有關(guān)陶淵明的典故。當時,李處權(quán)和武夷地區(qū)的詩人唱和很多,其《奉懷養(yǎng)源士特似表》一詩留下了他們舉行詩社的記載:“一坐關(guān)山百念灰,德鄰詩社許徘徊。”[44]卷5

        李處權(quán)《崧庵集》與劉子翚《屏山集》一樣,是儒佛共處的空間。就個人信仰而言,李處權(quán)把道教養(yǎng)生術(shù)和道家學術(shù)劃在了思想的合理性邊界之外,《次韻約之秋懷》云:“神仙那可求,姑欲學不老。去去人世間,高步擷瑤草?!盵44]卷1在否定仙術(shù)的有效性同時,又表示要“學不老”“擷瑤草”,可能會被人誤解為他對道教養(yǎng)生術(shù)有興趣,其實不過是以此表現(xiàn)超脫人世的姿態(tài)。李處權(quán)《贈高老》顯示了他對道家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熊經(jīng)非我事,詎以胎息論。蒙莊豈達者,區(qū)區(qū)說鵬鯤。何如柳下惠,坐令薄夫敦。”[44]卷2他否定老莊是達者,認為老莊的非理性主義的陳述遠不及柳下惠的道德感召力。其《陪林茂南游上清宮分韻得落字》曰:“百年夢一覺,無事且行樂。何必尋方外,而求不死藥?!o羽客琴,一洗塵土惡?!盵44]卷1他體驗到生命的短暫性,但并不為此而悲觀,也不認為有求仙、求不死藥的必要。不過,他以詩人的審美眼光把羽客道流看作世外高士,覺得羽客的清泠琴聲可以一洗身上所熏染的塵世污垢。李處權(quán)雖不像居士禪中的核心人物那樣在棲心禪寂中“期于徹證”,但他在與僧侶的激揚唱酬中,也表現(xiàn)出對談佛味禪的濃厚興趣,其《右司公致書顯上人,并遺楮衾,詩以贊之,并簡都公》言:“而我在家僧,業(yè)習盡鋤刬?!盵44]卷1完全是居士的口吻。李處權(quán)身處看話禪和默照禪影響廣被的時代,其詩學觀念受到禪學的浸潤,《戲贈巽老》一詩表明了他學詩的不二法門:“學詩如學佛,教外有別傳。室中要自悟,心地方廓然。悟了更須坐,壁下三十年。他時一瓣香,未可孤老禪?!盵44]卷2宋人好以禪喻詩,尤以江西詩派中人為甚,這和宋代江西禪風大盛頗有關(guān)系。李處權(quán)這首詩和韓駒的《贈趙伯魚》、曾幾的《讀呂居仁舊詩,有懷其人,作詩寄之》相似,表現(xiàn)的是江西詩派從“學”到“悟”的文學修養(yǎng)過程。“室中要自悟,心地方廓然”源自大慧宗杲的“自悟”說和“妙悟”說,“悟了更須坐,壁下三十年”是借大乘壁觀法門為喻,說明學詩要自悟自證,使心靈廓然無礙。因為開悟只是一個階段,不是終點,所以悟入之后更須有長期不斷的鍛煉功夫,使悟的層次不斷提高。悟后仍須修行的主張是佛教的傳統(tǒng)觀念,大慧宗杲曾引《楞嚴經(jīng)》“理則頓悟,乘悟并銷,事資漸修,因次第盡”向李邴說明這個道理[45]答李參政第一書,p73-74。

        李處權(quán)的詩歌創(chuàng)作屬于典型的江西詩派的苦吟方式,其《崧庵集自序》說:“昔人所謂‘目瞑知深搜,吻動覺苦思’,與夫鉤章棘句、月鍛季煉者,自謂有焉。”[44]卷首另一方面,李處權(quán)“既不敢墮先君之訓,又不敢負段丈之教”[44]崧庵集自序,宋人集本:卷首,始終不忘早年宗《詩》學韓的道路,其《家君為張丈明叔、段丈處厚作詩集序,小子贊之》曰:“二老學而窮,超然以詩鳴。雍容三百篇,一一韶與韺。”[44]卷2這種源自《詩經(jīng)》的詩學論綱,與理學家軌轍相同。李處權(quán)的父親李傳正曾入二程之門,李處權(quán)《潛心齋》有云:“尼父百世師,道妙圣且神。天將為木鐸,故未喪斯文。賢哉顏氏子,至樂忘其貧。語之而不惰,好學無與倫。孟子養(yǎng)浩然,卓爾踵后塵。萬鐘與千乘,不肯易其身。茫茫自圣哲,六籍經(jīng)幾秦。末學更多岐,學海無問津。伊川二先生,身修道愈振。當年從之游,不減洙泗濱。至今士氣盛,亦復(fù)民風淳。……而我先君子,實預(yù)絳帳賓。我亦聞緒余,往往書諸紳。多言反成蔽,目擊道乃存?!盵44]卷1詩中吟誦的儒學道統(tǒng),如同劉子翚《圣傳論》的簡化版。李處權(quán)的季舅是二程的入室弟子,李處權(quán)《哭駕部舅》曰:“伊川有夫子,四海尊學術(shù)。燕申鄉(xiāng)里化,語默世不識。公時立高弟,見獨蚤入室。”[44]卷2李處權(quán)還有一個侄兒是李侗的女婿,其《送庾侄親迎延平李先生處》云:“婦翁傳道世大儒,習俗再使淳古初。稔知賢舅繼家學,子如從之師有余。歸來阿叔待審訂,義路禮門從廣居?!盵44]卷3家族的理學背景使他在與武夷士人的交往中常有名理之談。李處權(quán)在五十歲前后還鉆研過一陣易學,其《次韻元章黃岡春雪督二侄詩課》云:“我年及學易,方究大小畜?!盵44]卷2這為他與劉子翚等易學家增添了共同的話題。

        李處權(quán)對段處厚的師教守之彌謹,視韓愈為文壇的百代楷模,其《謝王敦玉惠雙兔》曰:“卓哉昌黎公,毫端跨百代?!盵44]卷1《崧庵集》中的學韓體延續(xù)的是盛宋時期歐陽修、蘇軾、黃庭堅所倡導(dǎo)或?qū)嵺`的以文為詩的宗風,如《題無疵庵》詩曰:“身無累則佚,心無營故樂。舍外而取內(nèi),此味初不薄?!盵44]卷1《潛心齋》曰:“古之學為己,今之學為人?!盵44]卷1《江郎峰》曰:“如冠劍大臣,廷諍而出位。”[44]卷2《歲晚諸君送酒賦長歌以謝之》曰:“我有經(jīng)綸天下之大志,陶冶萬物之雄心?!盵44]卷3宗《詩》學韓,使李處權(quán)的詩呈現(xiàn)出尚理特質(zhì)和理學氣味。

        流寓武夷的另一位江西派詩人張嵲與武夷理學詩人關(guān)系更為密切。張嵲,字巨山,襄陽光化人。宣和三年(1121)上舍選中第,調(diào)唐州方城尉,改房州司法參軍。紹興十年,守起居舍人,兼侍講。擢中書舍人,升實錄院同修撰。十一年,被右正言萬俟卨劾罷。不久,起知衢州。紹興十八年,朱熹路經(jīng)衢州,曾拜訪張嵲并見到李處權(quán),《書李巽伯所跋石鼓文后》曰:“余年十八九時,邂逅李卿于衢守張紫微坐上。二公皆一時名勝,揮麈論文,意象超逸,令人傾竦。”[46]卷7,p5516同年,張嵲得請?zhí)崤e江州太平興國宮,“時方修好息兵,朝廷講稽古禮文之事,嵲獻《紹興中興復(fù)古詩》以希進用。上將召用,會疽發(fā)背卒,年五十三”[32]卷376,p13140。在《紹興中興上復(fù)古詩并序》等詩文中,張嵲諂諛秦檜為“賢圣之佐”。當秦檜位居丞相總領(lǐng)百官時,滿朝文武官員對他歌功頌德,無所不至,不僅著名的主戰(zhàn)派人士李彌遜有《賀秦丞相啟》,就連劉子翚也有《代賀秦太師啟》。在歌功頌德的聲音成為文學主流時,他如張元干、張孝祥、胡寅、范成大、朱熹等也翕然從風,寫出頌贊秦檜的違心之作[5]405-463。

        張嵲是與默照禪和看話禪淵源很深的士大夫,他與宗杲的大弟子開善道謙關(guān)系最為密切。據(jù)劉子翚《寄巨山》詩中所言,張嵲似乎實踐過《楞嚴經(jīng)》圓通法門中的“觀鼻端白”法,劉詩云:“故人浮家檇李傍,為愛修竹分僧房。霏霏玉塵夢千里,剡剡銀鉤書數(shù)行。極知神潛鼻端白,只恐喜動眉間黃。煙波莫久費吟筆,好繪日月增天光?!盵29]卷19這個“觀鼻端白”法也是坐禪的一種法門,朱熹《調(diào)息箴》對“觀鼻端白”法的妙用形容曲至。張嵲的師友淵源首推陳與義,張嵲是陳與義的表侄,少年時曾從陳與義受學,其《將至臨安途中偶成呈表叔陳給事去非》曰:“末契托外親,夙昔承顧盼。鄧鄙聽論詩,房陵共遭亂?!盵47]卷2張嵲《陳公資政墓志銘》曰:“公尤邃于詩,體物寓興,清邃超特,紆徐閎肆,高舉橫厲,上下陶謝韋柳之間……公之母與某同六世祖,視之為叔祖姑。頃公寓居漢上,某從公游,質(zhì)問詩文利病。”[47]卷35《贈陳符寶去非》曰:“大雅久不作,此風日蕭條。紛紛世上兒,啁啾亂鳴蜩。唯公妙句法,字字陵風騷。如鼓清廟弦,聽者無淫滔。癯瘦藏具美,和平蓄余豪。思苦理自寄,志深言益高。顧我吟風苦,知公心力勞。世無杜陵老,誰知何水曹。柳韋儻可作,論詩應(yīng)定交。”[47]卷4最后兩句并非泛泛的贊譽之辭,而是張嵲對自己詩歌宗尚的表白。張嵲的詩歌創(chuàng)作受陳與義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其《自順陽至均房道五首用陳符寶去非韻》等詩正是他學陳與義的佐證。

        文學史上的“詩派”許多是因為地域、交游和傳承的關(guān)系而被后人歸納為詩派的,從張嵲的詩學淵源上將其劃歸江西詩派有其合理性,但張嵲詩歌的總體風格與江西詩派有區(qū)別,朱熹早就看出這一點,其《答鞏仲至》曰:“張巨山乃學魏晉六朝之作,非宗江西者,其詩閑澹高遠,恐亦未可謂不深于詩者也?!盵23]卷64,p3335《紫微集》中的《擬蘇少卿寄內(nèi)》等詩即是學魏晉六朝的痕跡。朱熹對張嵲詩歌風格的概括并不是一家之見,四庫館臣謂張嵲之詩“大抵絕句清和婉約,較勝與義。其他雖未能遽相方駕,而氣體高朗,頗足以自名一家”[47]卷首。所謂“清和婉約”“氣體高朗”和“閑淡高遠”都是用來描述清淡詩風的詞語,張嵲的審美趣味還滲透到其他藝術(shù)形式之中,朱熹《跋張巨山帖》:“近世之為詞章字畫者,爭出新奇,以投世俗之耳目,求其蕭散澹然絕塵如張公者,殆絕無而僅有也。”[23]卷81,p4201宗尚魏晉六朝,這是楊時、劉子翚、朱松、朱熹等武夷理學詩人的共同趣向。

        江西派詩人與武夷理學詩人之群體關(guān)系的形成有其政治背景,以共同的政治命運為紐帶。張嵲與劉子翚交游是因為他和劉子羽的關(guān)系,劉子羽曾把張嵲推薦給川陜宣撫使張浚,張浚辟張嵲為利州路安撫司干辦公事。建炎五年(1131)春,張嵲獻書朝廷請求追究張浚在富平之役中的責任,由此得罪張浚。次年,他請求劉子羽“為丞相委曲一言,使鈞意釋然,庶幾稍敢仕進,求斗升之祿以養(yǎng)老母,得不失所于異鄉(xiāng)”[47]卷26。張嵲在“以賓客之末游寶學公之門”[47]卷6:劉忠顯挽詞序時,為劉子羽代寫過不少應(yīng)用文,其《代劉寶學謝表》《代劉寶學彥修謝安置表》《代劉待制辭免除寶文閣直學士狀》都收在《紫微集》中。

        楊時、劉子翚、朱松等人是陶詩范式的繼承者,楊時說:“陶淵明詩所不可及者,沖淡深粹出于自然。”[6]卷10,語錄《宋詩鈔》稱劉子翚詩:“五言幽淡卓煉,及陶謝之勝,而無康樂繁縟細澀之態(tài)?!盵38]朱熹《與程允夫書》云:“某聞先師屏翁及諸大人先生皆言:作詩須從陶柳門庭中來,乃佳耳。蓋不如是,不足以發(fā)沖澹蕭散之趣,不免于塵埃局促,無由到古人佳處也。如《選》詩及韋蘇州詩,亦不可以不熟讀。近世詩人,如陳簡齋,絕佳,吳興有本可致也。張巨山愈沖澹,但世不甚喜耳,后旬當錄寄一讀?!盵48]卷69張嵲的偶像詩人是柳宗元和韋應(yīng)物,其《九日三首》說“遠懷韋蘇州”[47]卷2,《何子應(yīng)金華書院寄題》又稱“平生子何子,自贊如柳州”[47]卷3,這既是說何子應(yīng),也是張嵲的夫子自道,《紫微集》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詩人是柳宗元。張嵲進柳而退陶的原因可以從其《讀梅圣俞詩》一文約略窺見端倪,他說:“圣俞以詩鳴本朝,歐陽永叔尤推尊之。余讀之數(shù)過,不敢妄肆譏評,至反覆味之,然后始判然于胸中不疑。圣俞詩長于敘事,雄健不足,而雅淡有余。然其淡而少味,令人無一唱三嘆之意,蓋有愧古人矣。至于五言律詩特精,真有大歷諸公之騷雅云?!盵47]卷26歷史上確有詩評家認為陶詩存在“淡而少味”之病,張嵲亦復(fù)如此,而柳宗元詩的雄健峻潔、迥拔流俗,顯然更合他的口味。從張嵲的詩學宗尚和詩歌風格來看,他與劉子翚、朱松等基本上同屬一派。張嵲曾寄跡閩山寺廟讀書學詩,與劉子翚、朱松等唱酬,劉子翚《絕句送巨山二首》其一云:“二年寄跡閩山寺,一笑翻然向浙江。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還照讀書窗?!盵29]卷18劉子翚《有懷十首》其一也是為懷念張嵲而作,此詩寫于張嵲任中書舍人時期,詩云:“青錢學士妙文章,便合含毫侍帝傍。寂寂閩山余舊隱,憶君時到讀書堂。”[29]卷18在宋代普遍崇文的社會氛圍中,士子讀書較唐代文人更為勤勉,“讀書窗”“讀書堂”的意象總是給人以特有的親切感。從以上諸詩可以看出劉子翚和張嵲情誼甚篤。張嵲與朱松是館閣同僚,也是知交,朱松臨終前曾向張嵲托孤,張嵲《祭朱喬年文》說到此事:“瑯瑯哀音,以托其嗣。雖微子命,我敢不義?”[47]卷36有此種種機緣,把張嵲劃入武夷詩人群體是合適的。朱松、張嵲、李處權(quán)等流寓詩人在武夷地區(qū)活動,給武夷詩人群體增添了活力,也使得這個群體的組織形式呈現(xiàn)出松散流動的特點。這個群體是朱熹詩學的淵源所自,劉子翚、朱松和張嵲的詩學及詩作都深刻地影響了朱熹的詩歌創(chuàng)作道路。束景南在《朱熹年譜長編》按語中指出:“朱熹少時于當代詩人中最重張嵲而學之,以為嵲詩學魏、晉,有陶、謝之風,超拔于江西詩派之上……朱熹詩風全似張嵲?!盵49]朱熹教人作詩,也主張從張嵲入手。

        三、結(jié) 語

        江西詩派中人無論出入廟堂之間還是身居江湖之上,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更傾心于法度格律,而不是反映現(xiàn)實政治,輕外物而內(nèi)自重,詩歌中的避世傾向比較明顯。武夷理學詩人早年普遍有著高昂的政治熱情、經(jīng)世致用的才略,論政論兵,俱見卓識,但一旦在權(quán)力的角斗場上遭到打擊,往往從廟堂轉(zhuǎn)向山林,化狷急豪邁之風而為淡泊自甘之格,朱松之“佩韋”、 劉子翚之“主靜觀復(fù)”[23]卷85,劉屏山復(fù)齋蒙齋二琴銘,p4373即為顯例。就出處傾向而言,這兩派詩人可謂殊途同歸。江西詩派好議論,關(guān)注道德的皈依與智慧的觀照,黃庭堅的詩就流露出強烈的理性與感性綜合的主體意識[8]72-74。江西詩派的骨干成員呂本中、謝逸、曾幾等本身就是理學家,“江西詩派正是依倚著逐漸成為宋學主流的理學的肯定與宣揚而得以大規(guī)模地占據(jù)詩壇,并使北宋以后的理學逐漸帶有了詩意化和文人化特點”[50]。理學詩人更是李夢陽《缶音序》所稱“宋人主理”的代表。從詩學淵源來看,兩派詩人都沿襲宋調(diào),都繼承了元祐詩歌傳統(tǒng),又轉(zhuǎn)而尋求其他詩歌資源[51]。在典范選擇上,一般說來,江西詩派宗杜,武夷理學詩人宗陶,但在與武夷理學詩人有交集的那部分江西派詩人中,“實祖淵明”的傾向比較明顯。在雜以儒佛、詩禪交流方面,兩派詩人也是波瀾無二。就運思方式而言,江西詩派??嘁?,好錘煉,詞嚴而意新,而武夷詩人多逸興,喜放詠,劉子翚就常以風雨、溪泉、星月等意象比喻詩思之勁捷明朗。比較起來,武夷理學詩人作詩技巧圓熟,思雋味永,但創(chuàng)新意識和魄力有所不足,對后來詩歌的影響不及江西詩派。

        在江西詩派確立了話語支配權(quán)的宋代詩壇上,武夷理學詩人或多或少地接受了關(guān)于“句法”“章法”“活法”“不俗”“體制”等詩學概念的影響,不少詩作打上了江西詩派的印記。在與江西詩人的互動中,武夷理學詩人摒棄了道學腐氣,詩歌中的理學成分和文體互涉的現(xiàn)象較少。因此,他們能以自然清秀的詩風創(chuàng)立理學詩派中的清雅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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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3718/j.cnki.xdsk.2018.01.015

        2017-05-23

        王利民,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教授。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宋代理學詩人論稿”(07FZW003),項目負責人:王利民。

        I207.22

        A

        1673-9841(2018)01-0136-12

        責任編輯 韓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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