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笙拾
《紅樓夢》里,智通寺門旁有一副對聯(lián):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這副對聯(lián)不僅是寫賈府,也寫出了世人常態(tài):明明擁有了很多,卻始終貪得無厭,一再被貪念控制,分不清是非對錯,在欲望的路上越陷越深,走投無路時才想起回頭是岸,可已深陷泥淖再也回不了頭了。秦可卿死時托夢鳳姐,“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早已道出了賈府登高必重跌,盛極必衰的天機,若是鳳姐能夠聽進一二,也不至最后落得“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結局。
欲壑難填,欲望就像一個無底洞,只會不斷地吞噬壓榨我們,反而讓我們成了生活的傀儡。何不少一分貪念,多一分知足,所謂知足者常樂,人生還有什么比快樂更重要的呢?
我們來到這個世上本就是孑然一身,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又何必強求,若有緣擁有便珍惜,若無緣擦肩便釋懷。瀟灑如靖節(jié)先生,在看透了官場的鉤心斗角后選擇了離開,功名利祿于他而言皆是浮云,只有那“守拙歸園田”才是心之向往。世人贊他高風亮節(jié),他不過只是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深知與仕途無緣,便選擇了放手,做一個鄉(xiāng)野村夫,粗茶淡飯,時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乍見之歡,也時有“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怡然自樂。
其實,為官者有為官者的安穩(wěn),鄉(xiāng)野之人有鄉(xiāng)野之人的自由,為官者不用憂于明日之食何處求,卻一年到頭緊繃神經(jīng),隨時待命;相比之下鄉(xiāng)野村夫固然辛苦卻不受羈絆,肆意享受自然樂趣。無論身居何位,知足便能幸福,知足的人,不會為身處陋室而蹙眉,不會為布衣蔬食而掩面,不會患得患失,他們往往懂得握緊手中的煙火幸福,過好當下的每一刻。
《道德經(jīng)》言“知足者富”,知足的人內(nèi)心是最豐盛的,他們欣喜于擁有,拒與得失計較,身無長物,心無雜念,如此輕裝上陣定能走得長遠。
蘇格拉底還未成名時,和朋友一起居住在只有七八平方米的房子,十分擁擠,他卻樂此不疲,朋友疑惑,問他:“那么多人轉個身都困難,有什么可高興的?”蘇格拉底說:“朋友們在一起,隨時都可以交流思想,交流感情,難道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后來朋友們搬了出去,只剩下他一個人,他還是整天樂呵呵的,朋友又疑惑:“現(xiàn)在你一個人,孤孤單單,還有什么高興的?”蘇格拉底又說:“我有很多書啊,一本書就是一位老師,和這么多老師在一起,我時時刻刻都可以向他們請教,這怎么不令人高興呢?”無論外界如何變換,蘇格拉底永遠最先想到的是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所以面對喧鬧、孤獨他都能泰然處之。
世界紛紛擾擾,有太多虛幻的表象引誘著我們,但是那些內(nèi)心豐盛的人都不會沉迷于外相,而是向內(nèi)尋求快樂,心若自在,即使行囊空空也是幸福的。
知足并不是安于現(xiàn)狀,而是有想做的事,有想愛的人,有可依的心,不去過分追逐那些遙不可及尚且虛無縹緲的東西。當初表姐結婚的時候,我無法理解她211高校畢業(yè),卻在畢業(yè)一年后回到小縣城當了一名老師,然后迅速結婚,我問她不會厭倦這樣一眼望到底的生活嗎?她笑而不語,目光平和,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這里有她愛的人,有她喜歡做的事,這就是她所向往的幸福生活,并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要去北上廣追夢。
有人想要轟轟烈烈地闖一闖,也有人偏愛平淡中摻點漣漪的小日子,我們最大的野心不過是做一個快樂的自己,活在當下,未來可期。
知足其實很簡單,就是碗里有蔬,就別去惦記別人碗里的肉。倘若終日為那求之不得之物悶悶不樂,只會傷人傷己。一個人的幸福感源自于自給自足,那些依靠外物得來的幸福最終都會消散,唯有自身才是幸福的活水之源。
知足,是摒棄了雜念便清晰的雙眸,是丟掉了長物便輕盈的腳步,是處變不驚的從容與淡定,就像山間清風輕輕吹過,帶走了疲憊與煩惱。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