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婷婷

鄭州大學歷史學院

19世紀上半葉，英國社會在工業(yè)革命的推動下發(fā)生著顯著變化。一方面，早期工業(yè)革命在各個領域熟練技術工人的推動下，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技術革新，社會生產力迅速提高。而另一方面，社會發(fā)展越來越需要有頭腦、有知識的人才,受教育水平不高的工人逐漸落后于時代；而高等教育領域，尤其是大學教育，仍然停留在以宗教教育和古典文化教育為主的階段。在此背景下，進入19世紀后，英國高等教育領域逐漸開始進行轉型。

1 19世紀英國高等教育轉型的背景

19世紀以前，英國高等教育存在大學和學園兩種形式。這兩種形式各有不同的發(fā)展情況。

就大學來說，至19世紀初，英格蘭地區(qū)仍然是牛津、劍橋兩所大學“獨大”。這兩所大學自建立時，就相繼受到神學和亞里士多德學說的深刻影響。1662年頒布的《統(tǒng)一法案》（Act of Uniformity 1662）又規(guī)定學校教師須有主教許可證才能任教，非國教徒（nonconformist）及異教徒被排除在大學之外。至19世紀，英國的大學面臨著管理方式陳腐的困境。在教學方面，更看重人文培養(yǎng)而非科學教育與研究。以牛津大學為例，其文學部課程主要包括文法、修辭學、邏輯學、倫理學及古希臘、羅馬名著選讀等，盡管后來增設了物理學、數(shù)學等課程，但這些學科在大學中并無很大發(fā)展空間，相關學科的學生要受到種種限制才能拿到學位。在教育對象方面，貴族、上流社會仍然是大學所面臨的主要人群，學費高昂。總地來說，陳舊的管理方式、實用性不強的教學內容和較高的物質代價，使得這兩所大學入學人數(shù)逐年減少。進入18世紀后，牛津大學大多數(shù)年份的入學人數(shù)都在300人以下；18世紀30年代起，劍橋大學的年平均入學人數(shù)已低于200人；學園培養(yǎng)的學生，有名可查的也有9000多人。在課程設置上，一方面，這些學園開設了一些實用化、專業(yè)化的課程，如會計、幾何、商業(yè)、航海等，并重視自然科學的教授；另一方面，也保留了一些傳統(tǒng)的古典課程，如拉丁語、希伯來語等。同時，學園辦學思想新穎靈活，不排斥女性和異教徒，有著更自由、寬松、科學的學術環(huán)境。這些學園的發(fā)展不僅滿足了中產階級學習科學文化的需求，且為19世紀英國高等教育的轉型開辟了道路。

總體來說，19世紀前英國的高等教育已經有了新的發(fā)展，但瑕不掩瑜。因此，高等教育轉型成為必然趨勢。

2 英國高等教育轉型的過程及倫敦大學的開創(chuàng)性

基于以上背景，19世紀，英國高等教育開始了轉型的歷程，這場轉型總地來說經歷了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階段。一，19世紀20年代起，以倫敦大學為代表的一批新大學的創(chuàng)辦；二，新大學的出現(xiàn)及“老大學”面臨的困境，刺激牛津、劍橋在50年代的轉變；三，19世紀60年代，城市學院運動開始興起；四，19世紀70年代，大學推廣運動興起，高等教育大眾化邁出了重要一步。

作為英國高等教育發(fā)展史上一次重要的變革，19世紀的高等教育轉型具有其開創(chuàng)性。下面筆者將以倫敦大學(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為例進行說明。

第一，倫敦大學首次實現(xiàn)以發(fā)行股票的方式籌集建校資金。蘇格蘭詩人坎貝爾(T. Campbell)早年訪問德國波恩大學（Rheinische Friedrich-wilhelms Universitat Bonn）時，其思想深受德國大學改革的影響，并萌發(fā)了建立一所“大倫敦大學”的想法，希望使其為中產階級服務，滿足他們接受人文和科學教育的需求。這一想法與輝格黨的主張相契合。經過籌建者的多次會議商討，1826年2月11日，坎貝爾、輝格黨人布魯厄姆等人最終簽署協(xié)議契據(jù)（Deed of Settlement），決定通過發(fā)行每股100英鎊的股票來籌集建校資金，承諾凡是愿意購買100英鎊股票的人都可以成為這所大學的老板。

起初，這個“大學產業(yè)”的影響力并不大，但得益于籌建者約瑟夫·休謨（Joseph Hume）等人的宣傳，至1826年10月第一次股東會議舉行之時，倫敦大學股票已實際售出1300股。對于倫敦大學來說，這種籌集方式屬于無奈之舉，但卻開創(chuàng)了有限責任公司與高等教育的結合。倫敦大學的籌建資金也有捐助的成分，但出售股票所得成為建校資金的一部分。此舉既促成了倫敦大學的建立，成為這一時期高等教育轉型的開創(chuàng)性之一。

第二，倫敦大學是首所不以宗教信仰為門檻和教育內容的大學。筆者在前文已交代過19世紀前英國大學教育的神學傳統(tǒng)及宗教改革以來英國政府對高等教育做出的宗教限制。這些限制不僅使老大學在招收學生和教師時以“是否信仰國教”為依據(jù)，還造成大學在課程設置上偏重神學和古典文化的局面，成為老大學面臨困境的重要原因。新誕生的倫敦大學相比來說則克服了這一缺點。坎貝爾在萌發(fā)建立大學的構想之時，就感受到德國大學的宗教寬容，并把建立一所能夠接收被牛津、劍橋排斥在外的非國教徒當作目標。此外，1826年倫敦大學成立時，校務委員會發(fā)表了《倫敦大學闡釋機構性質與目標的聲明》?！堵暶鳌分兄赋?，倫敦大學區(qū)別于牛津、劍橋的重要特點就是免除宗教測試，強調職業(yè)訓練。

第三，倫敦大學是首所允許勤工儉學的大學。勤工儉學在當代大學中已經十分常見。但在當時，傳統(tǒng)的大學教育屬于“精英教育”，面向貴族和紳士辦學，中下階層人士被排除在大學之外。因此盡管牛津、劍橋學費高昂，但對于其面向的學生來說并不是難事。這也成為中下層難以進入大學的障礙之一。相比而言，倫敦大學的學費比牛津、劍橋都要低許多。1830年，牛津、劍橋大學的學費是一年200-250英鎊；而同一時期倫敦大學收費為25-30英鎊。然而倫敦大學面向的是中下層人民，因而仍會存在一部分人受到學費的困擾。因此，倫敦大學允許學生邊讀書邊掙錢，這樣一方面能夠減輕在讀學生的經濟壓力，另一方面還能夠吸引更多學生前來就讀，從而擴大了學生的來源，推動高等教育的大眾化。

1858年，英國著名作家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在其雜志中贊譽倫敦大學是“人民的大學”（The People’s University）[ https://london.ac.uk/about-us/history-universitylondon]，由此可以看出倫敦大學在打破牛橋兩所大學的精英教育的重要意義。

倫敦大學僅是筆者舉出的一個個例，其他的大學及后來的城市學院運動、大學推廣運動等，也有著重要作用，此處不再一一列舉。

3、啟示

從倫敦大學的成功中，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

其一，高等教育的轉型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既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又需要各方努力的配合，不可一蹴而就。19世紀，英國高等教育的發(fā)展局限與中下層受教育之間產生矛盾。正是基于這樣的背景，才使得這場高等教育轉型有了機遇。同時，社會各界的努力及后期政府的支持也是重要推動力之一。然而，及時面對著時代的有利形勢，這場高等教育改革還是歷時五十多年。因此，教育轉型是一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過程，很難在短期完成。

其二，大學的教學內容不應固守某種傳統(tǒng)，而應隨著時代發(fā)展而有所調整。牛津、劍橋兩所大學在19世紀之前已經顯示出劣勢，但并未隨即調整政策，使其喪失了昔日“榮光”。而倫敦大學正是在這一時期盡力摒除了宗教對學術的影響，合理設置課程。因此能夠培養(yǎng)出具有實用性的人才，擴大了可受教育的人群。同理，大學的課程設置也不能僅停留在應用學科的層面，人文培養(yǎng)也是十分必要的。

其三，大學應明確自身“為社會服務”的職能。19世紀的英國社會對能夠掌握自然科學知識、應用學科知識的人才需求激增。而牛津、劍橋兩所大學未能及時明確為社會服務的職能，仍然堅持面向鄉(xiāng)紳貴族的精英教育，將中下層人民擋在大學門外，難免衰落。反觀“為中產階級服務”的倫敦大學，及時把握住時代脈搏，為英國的持續(xù)發(fā)展輸送現(xiàn)代化人才?，F(xiàn)代的大學教育早已不是精英教育。不論是以科研為重還是以教學為重，都不能夠脫離現(xiàn)實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