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如 郭閆葵

奔豚病名首見于《黃帝內(nèi)經(jīng)》?！鹅`樞·邪氣臟腑病形篇》云：“腎脈急甚為骨癲疾，微急為沉厥奔豚，足不收，不得前后?！薄峨y經(jīng)·五十六難》中所云：“腎之積名曰奔豚，發(fā)于少腹，上至心下如豚狀，或上或下無時，久不已，令人喘逆，骨痿少氣?！睂佟澳I積”“奔豚”范疇，不在本文論述范圍之內(nèi)，后世所論奔豚氣，多指《金匱要略》中所述奔豚氣[1]。癲癇病名首見于《內(nèi)經(jīng)》?！端貑枴て娌≌摗吩唬骸叭松胁∮诎d疾者……病名為胎病，此得之在母腹中時，其母有所大驚，氣上而不下，精氣并居，故另子發(fā)為癲疾也?！币虼嗽袑W者提出“奔豚疑似癇”的論點[2]，意指《金匱要略》奔豚氣與癲癇疑似同病，而臨床上二者的治療的確有可相互借鑒之處，故在此分別從病因病機、癥狀和治療等方面展開論述[3]。

1 病因病機

陳無擇《三因極一病證方論·癲癇緒論》指出“夫癲癇病，皆由驚動，使臟氣不平，郁而生涎，閉塞諸經(jīng)，厥而乃成?；蛟谀柑ブ惺荏@，或少小感風寒暑濕，或飲食不節(jié)，逆于臟氣。”指出驚恐而發(fā)是癲癇的發(fā)病誘因，臟氣不平和痰涎壅阻是導致癲癇發(fā)作的重要機制[4]。

《金匱要略》中所述奔豚病因主要有二，一是發(fā)汗太過，陽虛復感寒邪或素有水飲，即“發(fā)汗后，燒針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必發(fā)奔豚?！?；二是從驚恐得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賁豚氣候》中記載“夫奔豚氣者，……，起于驚恐憂思所生，若驚恐則傷神，心藏神也。憂思則傷志，腎藏志也。神傷志動，氣積于腎而上下游走，如豚之奔。”[5]說明情志因素在奔豚氣的發(fā)病過程中有重要作用。常在突然遭受大驚大恐之后發(fā)病，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氣機逆亂，臟腑受損。肝郁則氣機不利，腎虛則水液代謝障礙，聚而生痰；脾胃受損則精微不能上輸，運化失司，聚濕生痰；痰濕內(nèi)生又進一步阻礙氣機通暢和水液代謝，形成惡性循環(huán)。因此，奔豚氣的發(fā)作同樣具有臟腑受損，痰濁內(nèi)阻的病理基礎(chǔ)，在驚懼之下，氣機逆亂為病，與癲癇之痰涎瘀阻、臟腑氣機紊亂而發(fā)病有相似之處。

2 臨床癥狀

奔豚氣是指患者自覺有氣從少腹上沖胸咽的一種病證，主要表現(xiàn)為“從少腹起，上沖咽喉，發(fā)作欲死，復還止”、“氣上沖胸，腹痛，往來寒熱”、“心下悸”。由于氣逆上沖如同豚之奔突，故名奔豚氣。常自行緩解，可反復發(fā)作?，F(xiàn)代醫(yī)學中的患有神經(jīng)官能癥或者冠心病的部分患者亦有類似癥狀。

癲癇主要表現(xiàn)為患者突然昏倒，人事不知，雙眼向上瞪視，口角流涎，伴有肢體抽搐，或有異常叫聲，或僅有突然呆木，對外人呼喚沒有反應(yīng)，或面部蒼白，頭部下垂，四肢軟而無力等癥狀?；颊咝押笕绯Ｈ?，對發(fā)病過程無記憶，常反復發(fā)作。正如《古今醫(yī)鑒五癇》提出：“發(fā)則猝然倒撲，口眼相引，手足搐搦，背脊強直，口吐涎沫，聲類畜叫，食頃乃蘇?！逼渲邪d癇復雜部分性發(fā)作中常有患者自述腹部或胸部有一股熱氣向身體上部騰竄，伴有胃部不適感、腹痛、心悸、腸鳴、急便感等自主神經(jīng)癥狀，與奔豚氣發(fā)病有相似之處。

以上可知，二者均有在一定誘因下突然、反復發(fā)作的特點。雖然癲癇復雜部分性發(fā)作與奔豚氣有相似之處，但在具體癥狀上仍有差異，比如癲癇發(fā)病患者常有意識障礙，醒后如常人，無法確切描述發(fā)作時自主癥狀，更沒有“氣從少腹上沖心”的典型癥狀或先兆感覺。所以，若“以奔豚為癲癇之重者”或認為《金匱要略》所論奔豚氣是癲癇的一種，是不妥當?shù)摹?/p>

3 治療

《丹溪心法》中有云“無非痰涎壅塞，迷悶孔竅”，《景岳全書》云“治此者，當察痰察氣，因其甚者而先之”。癲癇的發(fā)病多因痰涎瘀阻，臟氣不平，故治以治痰、治氣，痰降氣順則發(fā)作休止。在此基礎(chǔ)上，再結(jié)合患者舌苔脈象及其他兼證，治以滌痰息風、清肝瀉火、活血化瘀、健脾寧心、潛陽安神，常投以定癇丸、龍膽瀉肝湯合滌痰湯、通竅活血湯、六君子湯合歸脾湯、左歸丸合天王補心丹等方劑加減治療。正如龔商年《臨證指南醫(yī)案·癲癇》按語中所說“癇之實者，用五癇丸以攻風，控涎丸以劫痰，龍薈丸以瀉火”，痰濁素盛，由風、火觸動，上蒙清竅者可用定癇丸加減方或龍膽瀉肝湯合滌痰湯加減方。定癇丸中半夏、陳皮、茯苓三藥，燥濕化痰行氣，是化裁于二陳湯；竹瀝性寒滑利，善滌痰定驚，配伍南星化痰熄風川貝微苦而甘，可清肺潤燥；全蝎、僵蠶是蟲類藥，走竄之力強，配伍天麻熄風止痛止痙；丹參清心涼血，麥冬味甘柔潤又能養(yǎng)心、肺、胃之陰；石菖蒲開竅豁痰、遠志苦溫性燥，配伍茯神安神益智；琥珀、朱砂鎮(zhèn)心安神；甘草調(diào)和諸藥。最后加入姜汁糊丸，可以溫化痰濁利竅，并防方中寒涼之品阻礙濕痰之消散。龍膽瀉肝湯合滌痰湯加減方中龍膽草清熱燥濕之中，善清下焦之濕熱；黃芩善清中上二焦?jié)駸帷d子苦寒配伍柴胡瀉火除煩、涼血解毒；車前子與木通利尿通淋、清膀胱之熱，伍澤瀉利水滲濕，使?jié)駸嶂跋滦?，從小便而出；加入竹茹清熱，石菖蒲、天南星豁痰開竅；茯苓、半夏、陳皮亦取二陳湯之義燥濕化痰降逆，甘草調(diào)和諸藥。

沖脈為血海，條暢臟腑氣機，與足少陰腎經(jīng)相并而行，夾臍上行，散布胸中。若腎氣化失職，則沖氣不降反逆；起于氣沖穴，與足陽明胃經(jīng)伴行，沖氣上逆，胃氣亦多上逆，因胃氣以降為順，脾胃功能受損，水液代謝失司，則痰濁內(nèi)生，形成痰濁內(nèi)阻的病理基礎(chǔ)。故奔豚氣以治痰理氣為其主要治療原則。常用奔豚湯加減，奔豚湯中甘李根白皮清熱降逆；生葛退熱生津；當歸、白芍、川芎，能補養(yǎng)肝血而不滯，順肝條達之性；甘草調(diào)藥和中，又用清半夏、生姜，有理氣降逆化痰之用。亦可辨證加用竹茹、瓜蔞、石菖蒲、旋覆花等加強化痰之力。痰濁得化則水液氣機通暢，為沖氣下降提供通路，有助于奔豚氣的治療。

由此可見，治療奔豚氣和癲癇的常用方在根本上都是平臟氣、化痰濁，使痰消氣順則病止。另一方面，鎮(zhèn)靜催眠藥為癲癇治療的主要藥物之一，與重鎮(zhèn)降逆、定心安神之品應(yīng)用于奔豚氣治療，有異曲同工之義，例如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中重用生龍牡重鎮(zhèn)安神，沖氣上逆，伴隨心煩不寧者可酌加朱砂、磁石，代赭石以重鎮(zhèn)安神[6]。

綜上所述，奔豚氣與癲癇同為發(fā)作性疾病，病情反復，但由于癲癇患者常有意識障礙，醒后如常人，無法確切描述發(fā)作時自主癥狀，更沒有“氣從少腹上沖心”的典型癥狀或先兆感覺，所以簡單將兩者混為一談是不恰當?shù)?。但兩者有相似的病因、氣逆上行和痰濁?nèi)阻的病理基礎(chǔ)。治療亦有共通之處，均注重治痰理氣。因此，兩者在治療上可相互借鑒，如奔豚氣治療中加入重鎮(zhèn)安神之品，可加強平?jīng)_降逆之功；癲癇在注重祛痰治療的基礎(chǔ)上重視氣的引導，條暢氣機，為痰濁得化提供通路，有助于拓寬臨床思路、提高臨床療效。

[1]顧炳熙.論奔豚氣病的證治[J].河北中醫(yī)，1981(1):24-26.

[2]清·周學海.讀醫(yī)隨筆[M].南京：江蘇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1983.

[3]劉向亮，張喜蓮，馬融.再論奔豚疑似癇[J].中華中醫(yī)藥雜志，2014(4):1146-1147.

[4]宋·陳言.三因極一病證方論[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07.

[5]葉進.《金匱》奔豚氣病縱覽[J].上海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02，16(4):9-11.

[6]安俊義.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治療奔豚氣62例[J].中國中西醫(yī)結(jié)合消化雜志，2004，12(4):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