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美瓊，向 玲

(1.云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2.南昌大學 人文學院，江西 南昌 330031)

梅堯臣是北宋詩人，在詩壇上聲望很高，他和蘇舜欽齊名，被稱為“蘇梅”，又和歐陽修是好友，都是詩歌革新運動的推動者。他的詩歌多方面地反映社會生活，風格平淡樸素而又含蓄深刻，北宋的詩人歐陽修和稍后的王安石、劉敞以及更后的蘇軾都受到他的熏陶。劉克莊曾稱其為宋詩的開山祖師。作為宋詩“開山祖師”的梅堯臣，確實對宋詩詩歌題材、思想內(nèi)容以及詩風的轉(zhuǎn)變具有重大的影響，并奠定了宋詩的特質(zhì)。從1918年謝無量的《中國大文學史》到上世紀九十年代由孫望、常國武主編的《兩宋文學史》都認為他是宋詩的開山祖師，為宋詩開辟了新的道路。

梅堯臣在日本也頗受關(guān)注，京都詩仙堂所列36位詩人中就有他。根據(jù)日本學者林羅山在1643年所寫的《詩仙堂記》記載，詩仙堂創(chuàng)建人是1583年出生的石川丈山，他是日本著名的文人和書法家，受中國文化影響很深，喜愛中國文學，能寫漢詩。他辭官后建詩仙堂，將中國詩人36位的小像刻在壁上，并各寫詩1首于像側(cè)。36位詩人中，宋代有陳與義、黃庭堅、歐陽修、梅堯臣、林逋、邵雍、蘇舜欽、蘇軾、陳師道、曾幾，唐代有寒山、杜牧、李賀、劉禹錫、韓愈、韋應物、儲光羲、高適、王維、李白、杜審言、陳子昂、杜甫、孟浩然、岑參、王昌齡、劉長卿、柳宗元、白居易、盧仝、李商隱、靈澈，南朝有鮑照，晉代有謝靈運、陶潛，漢代有蘇武。在日本，主要有兩位學者對梅堯臣進行過比較全面、專門的研究，一是筧文生，一是綠川英樹，其他學者也有一些研究。他們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內(nèi)容：詩歌選譯與作品研讀、生平與交友研究、詩歌題材研究、詩歌藝術(shù)研究與詩歌理論研究。

一、詩歌整理、選譯與作品研讀

八十年代以前的梅堯臣詩歌研究以詩歌整理、選譯與作品研讀為主。這時期的整理研究，除了夏敬觀的《梅宛陵集校注》外，我國內(nèi)地、日本都差不多是在六、七十年代起步。

關(guān)于梅堯臣的作品集，朱東潤作于晚年的《朱東潤自傳》中說：“宋代就有若干不同的版本，國內(nèi)都沒有傳下來。傳下來的都是出于紹興十年六十卷本。這個本子應當算是比較完備的，但是其混亂的情況也非常突出。這個本子失傳了，傳下來的是嘉定十六年殘宋本，就是這個殘本，國內(nèi)也久無知者，直至1928年張元濟到日本，看到內(nèi)野皎亭家藏本，1940年影印本出，始為廣大讀者所知?！盵1]467在梅堯臣集的整理方面，我國本土的夏敬觀和朱東潤先生做了大量工作。夏敬觀曾校注梅堯臣詩，前兩卷見于1936年《藝文雜志》，他在《梅宛陵集校注序》中說：“夫宛陵詩在宋固已顯矣，歷元明至清，特趨沉寂。宋詩若半山、東坡、山谷、后山、簡齋，莫不有為之詮注者，幾于家誦戶籀；獨于宛陵詩，未嘗有探索蘊積，闡其宗風，以告當世學人者?！盵2]1179夏敬觀又根據(jù)對梅堯臣詩的研究，按照分體的方式，選取梅詩378首編制整理出《梅堯臣詩》，于1940年由(長沙)商務書館出版，這是梅堯臣詩最早的選注本，所選數(shù)量達梅詩的十分之一。朱東潤著有梅堯臣研究的系列著作，有《梅堯臣傳論》《梅堯臣詩選》《梅堯臣評傳》《梅堯臣集編年校注》等。他的《梅堯臣詩選》[3]，在全面研究梅堯臣著作的基礎(chǔ)上，從《宛陵集》中精選出最能代表梅堯臣文學主張和藝術(shù)風格的佳作420余首，注釋部分不但注釋字句，而且為作品系年，是一部頗具特色的選本。同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梅堯臣集編年校注》，作于1960至1965年，輾轉(zhuǎn)于1980年才出版。朱東潤經(jīng)過認真的考訂，共搜集梅堯臣詩歌三十卷2 983首，拾遺一卷27首。他將梅堯臣全部詩文賦重新編年，按照梅堯臣三十年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分年編為三十卷，每卷前有這一年的詩人經(jīng)歷、時代背景簡介，使讀者能夠?qū)⒆髌泛蜁r代密切地聯(lián)系起來。在注釋方面則以夏敬觀《梅宛陵集校注》為基礎(chǔ)，在作品的年代考證方面作了大量補注，對詩文涉及的人物也作了詳細箋釋。在校勘方面，他主要使用殘宋本30卷，殘宋本所缺的另30卷則用明萬歷本，校記沒有主觀地進行改動，而是謹慎地注明某本作某字，而對諸本相同但有疑問之處，則存夏敬觀、朱祖謀、冒廣生等人之說。該書校注精審，為現(xiàn)行梅集最優(yōu)的版本。

與此同時，日本同行也開始關(guān)注梅堯臣，對其作品進行整理。其中主要是筧文生譯注的《梅堯臣》[4]，全書主要選注梅堯臣詩60多首，書前解說介紹梅堯臣的生平、詩歌內(nèi)容和風格、詩集版本，書末附梅堯臣年譜，為日本梅堯臣研究的開拓性著作。筧文生譯注的《梅堯臣》一書出版后，梅堯臣才逐漸引起學術(shù)界人們的注意。兩年后，筧文生又發(fā)表了《梅堯臣略說》和《梅堯臣詩論》兩篇論文，考辨分析梅堯臣的生平事跡，穿插梅堯臣詩歌題材內(nèi)容及詩論，主要關(guān)注其平淡詩論，使梅堯臣在日本的研究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

日本學界對于梅堯臣作品的研讀，主要是東京大學中國語中國文學研究室的學者們。2001年4月，《東京大學中國語中國文學研究室紀要》發(fā)表了一系列關(guān)于梅堯臣作品的文章，如白井澄世《〈魯山山行〉的第二聯(lián)與第三聯(lián)：圍繞“隨處改”“迷”的表現(xiàn)》、山崎藍《〈魯山山行〉以前有關(guān)魯山的詩文》、宇都健夫《關(guān)于唐宋詩中的野情——讀梅堯臣〈魯山山行〉》《從生物學角度看〈魯山山行〉中的“熊”》、荒木達雄《“熊”“羆”的相互作用——讀梅堯臣〈魯山山行〉》、梶村永《〈魯山山行〉中的“云”：與雞聲關(guān)系的開始》、戶倉英美《開山——讀梅堯臣〈魯山山行〉》、大山潔《關(guān)于“熊升樹”的“升”——讀梅堯臣〈魯山山行〉》等，這是一組研讀梅堯臣《魯山山行》的成果，其中還有千葉貴的《梅堯臣的生涯與〈梅堯臣集〉的版本》，應該算作梅堯臣作品賞讀的一個總論性文章。梅堯臣《魯山山行》原詩為：“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边@是首五律，寫魯山行的野景、野趣，突出表現(xiàn)山林的幽靜和山行者的愉悅心情。日本學者選擇這首詩進行賞讀，可見尤其相近的愛好。遺憾的是，沒見到這個賞讀活動的后續(xù)文章，不知是活動沒繼續(xù)還是筆者資料的缺失。

二、生平與交友研究

關(guān)于梅堯臣的生平研究，主要有朱東潤的《梅堯臣傳》。該著將梅堯臣一生分為九個時期，結(jié)合詩文史事生動地描述了梅堯臣的身世遭際，剖析了他作為宋詩“開山祖師”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特色和成就，也記載了他與當時文壇名流唱和往來的逸聞軼事，史料翔實豐富。另外，單篇論文有吳孟復《梅堯臣事跡考略》[5]、李一飛《梅堯臣早期事跡考》[6]考證了梅堯臣的生平事跡。

在日本，筧文生于梅堯臣生平也有不少研究。首先是在他譯注的《梅堯臣》書前有解說介紹梅堯臣的生平，然后又在論文《梅堯臣略說》里系統(tǒng)介紹。

《梅堯臣略說》首先分析梅堯臣所處的歷史時期，認為梅堯臣生活在北宋最幸福的時代。他說：“梅堯臣生活在真宗、仁宗二朝，實際上他活躍的時候，和在位41年的仁宗朝的治世大體一致。仁宗于他21歲時即位，詩人59歲死后三年仁宗去世。這個仁宗時代，對外雖然東北有契丹的壓迫，西北有西夏的侵入，不斷為異民族的攻勢而煩惱，但是，總體上可以說是較為平穩(wěn)的時期。”[7]261，262“稍稍晚一點，王安石實行的數(shù)種改革成為開端，所謂新法黨和舊法黨的深刻爭斗還沒有起來?！盵7]262“不管怎樣，詩人生活在北宋最幸福的時代，這是這個皇帝謚號為仁宗的原因?！盵7]262接著，筧文生據(jù)歐陽修所撰的《梅圣俞墓志銘》，介紹梅堯臣的家世及其家庭狀況。

然后主要考辨分析梅堯臣自13歲起的生平經(jīng)歷，并將這些經(jīng)歷與他的詩歌活動對應起來。主要有：13歲離開故鄉(xiāng)來到叔叔梅詢處；26歲時，和太子賓客謝濤的女兒結(jié)了婚；天圣九年(1031年)，29歲時從安徽轉(zhuǎn)任河南即洛陽主簿；31歲轉(zhuǎn)任河陽的主簿，翌年去南方任江西德興的知縣；此后是長期的地方官生活；55歲時，經(jīng)歐陽修推薦，擔任國子監(jiān)直講，翌年即嘉祐二年(1057年)在知貢舉歐陽修之下被選為考試委員之一；嘉祐五年(1060年)四月十七日，梅堯臣染上了疫病，那場疫病席卷了汴京，也擊倒了他，二十五日，他停止了呼吸[7]262-264。

相對應的相關(guān)詩歌活動則是：從愛好詩文的叔父那里接受了詩的輔導；通過謝氏，實際和歐陽修、王安石、黃庭堅聯(lián)系起來了，加入到新興官僚階層的行列；受到時任洛陽留守錢惟演的關(guān)注，也和歐陽修開始交往，這是一個時機，他在此時作為詩人而出名；這段時間對于決定他今后文學的方向有著重要的意義，現(xiàn)在留存的他的詩，也是從這時開始的；共同走過18年辛苦日子的心愛妻子謝氏的死去，讓他把生活中一點一滴對妻子和子女的深厚感情作為詩歌的主題之一；以這一年為契機，北宋初年曾經(jīng)流行過的美文和西昆體風的詩完全衰微了，而改變?yōu)闅W陽修所主張的達意的文章，作為一個考試委員，梅堯臣后來也被蘇軾和曾鞏他們稱為先生；詩人永遠地停止了他的創(chuàng)作[7]262-264。

最后，筧文生概括了詩人的一生：“梅堯臣的一生，作為官吏并沒有什么輝煌的經(jīng)歷，既沒有左遷的不幸遭遇，也沒有被卷入戰(zhàn)亂?？梢哉f，幾乎沒有左右他一生的劃時代的事件。就此意義而言，他的一生過得最為平凡普通，因而他的詩多從身邊的日常生活選取題材。詩不僅是一部分知識階級的東西，也作于廣大庶民之中。如果考慮到宋以后的這一風潮，那么可以說，梅堯臣已成為代表北宋開始的詩人，他的出現(xiàn)，可以說是一個很重要的象征。”[7]265

筧文生對梅堯臣生平的解說，梳理詩人的生活軌跡，清晰明了，更重要的是能夠結(jié)合詩人創(chuàng)作來寫，所以讀者在了解詩人生活軌跡的同時，也把握了詩人的創(chuàng)作軌跡，明白了詩人創(chuàng)作特征形成的原因。筧文生在《梅堯臣略說》的其他部分，也是結(jié)合梅堯臣生平來分析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但詩歌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分量更多了，主題依然是突出他的詩歌題材的日常性。此外，還有河口音彥寫的《梅堯臣的晚年》[8]，探討其晚年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

關(guān)于梅堯臣的交友方面，著作方面主要有臺灣學者劉守宜的《梅堯臣詩之研究及其年譜》?！睹穲虺荚娭芯考捌淠曜V》雖詳于梅堯臣詩歌，但也于梅堯臣交友著力不少，其中分歐陽修及河內(nèi)諸友、交往較密者、交往較疏者、方外人士等四個方面介紹梅堯臣交友的總體狀況，很是詳備。單篇論文有張仲謀《梅堯臣、歐陽修交誼考辨》[9]，李之亮《關(guān)于梅堯臣交友的幾個問題》[10]等，主要集中于梅堯臣與歐陽修的關(guān)系。陳公望《梅堯臣二題》[11]則論說到梅堯臣與錢惟演、范仲淹的交往，視野拓展的較為開闊些。

在日本，論說到梅堯臣交友的著述并不多。筧文生的《梅堯臣略說》介紹梅堯臣生平時，說到他29歲任洛陽主簿時，受到錢惟演的關(guān)注，也和歐陽修開始交往。在文章的另一處也說到：“北宋一代文學的領(lǐng)袖歐陽修和他成為終生不變的朋友，對他來說是最大的幸福。還有和他齊名的詩人蘇舜欽，當時第一流的學者劉敞，同樣是學者兼散文家而知名的尹洙，這些人都是他親密的朋友。對于詩人更為幸運的是，他有蘇軾、蘇轍兄弟，曾鞏、王安石等人這樣的弟子，這些弟子都是下一代文學的中堅。前面的三個人，是他擔任考試官的時候進士及第的。王安石聽過梅堯臣講授詩的古典《詩經(jīng)》。”[7]271筧文生將梅堯臣交往的友人一一點到，并沒有進一步展開。

此外，還有河口音彥《梅堯臣與晏殊》[12]、坂井多穗子《關(guān)于梅堯臣的贈受品詩》[13]《梅堯臣后半生的交友詩——關(guān)于裴君與宋敏修》[14]等，也論說梅堯臣的交友情況，交友人物拓展到晏殊、裴煜、宋敏修等。

三、詩歌題材研究

梅堯臣的詩歌題材占重要比例的主要是送別詩、贈答唱和詩、紀游詩和詠物詩，現(xiàn)實題材、人文意象、悼亡吊挽詩等也有不少，影響很大。

目前我國學術(shù)界多就梅堯臣某個方面的題材來進行研究，如梅堯臣的邊塞詩、紀游詩、詠物詩等，如：張廷杰《論梅堯臣的邊塞詩》[15]、吳大順《論梅堯臣觀照山水的基本范型》[16]、李朝軍《論梅堯臣的自然災害題材詩賦》[17]等，不見整體把握的論說，影響也不大。

影響比較大的是朱東潤《梅堯臣詩的特點》與章培恒、駱玉明主編《中國文學史》中的觀點。朱東潤《梅堯臣詩的特點》分期討論梅堯臣的詩，認為梅堯臣詩作的戰(zhàn)斗性是非常強烈的，而他“從一個仁厚樂易的詩人轉(zhuǎn)化為矛頭高舉的戰(zhàn)士”[18]233，這是與他遭遇的環(huán)境、敵人的進攻以及統(tǒng)治階級的腐朽直接相關(guān)的，梅堯臣“對統(tǒng)治階級的腐朽是無所顧惜的……從另一方面看，也就必然對于人民表現(xiàn)深刻的同情……敢于暴露深刻的感情……敢于作辛辣的諷刺”[18]233-250。朱東潤比較注重梅堯臣干預政治、反映社會現(xiàn)實和民生疾苦的作品。這固然是梅堯臣詩歌題材的一類，但由于受當時政治因素的影響，文學史研究往往是以社會歷史評判為標準的，因此對這方面內(nèi)容的特別強調(diào)，而忽略了其他方面。

在日本基本不受我國這種評判標準影響，對這類題材日本學者少有關(guān)注，即使有論說到梅堯臣的社會政治類題材的詩，評論也較為中肯，如筧文生《梅堯臣略說》：“他的詩決不是只經(jīng)常注目于家庭之中。作為地方官，他到過很多地方，他忠實地描寫了他所見到的貧窮的農(nóng)民和漁民的生活。”[7]270“他的詩，記錄了他所親眼看到的事實。正是這一點，它是寫實的，包含著真實感，問題沒有被抽象化。但是，他的社會詩對于當時的政府，對于人民貧窮的生活棄而不管的政治，進行了不太直接的抨擊。他過于意識到自己是作為政者之中一個地位很低的人，過于意識到自己不管怎么做也無能為力?！盵7]270筧文生肯定梅堯臣的社會詩，但還是認為其社會詩“不太直接進行抨擊”，并不像朱東潤說的那樣“對統(tǒng)治階級的腐朽是無所顧惜的”，“敢于作辛辣的諷刺”。

章培恒等人的《中國文學史》則注重梅堯臣寫個人日常生活的瑣碎事物，書中道：“政治題材只占梅堯臣全部詩作中的一小部分。他的詩歌內(nèi)容非常廣泛，而且是有意識地向各種自然現(xiàn)象、生活場景、人生經(jīng)歷開拓，有意識地尋找前人未曾注意的題材，或在前人寫過的題材上翻新，這也開了宋詩好為新奇、力避陳熟的風氣，為宋詩逃脫出唐詩的籠罩找到一條途徑。譬如他寫破廟，寫變幻的晚云，寫怪誕的傳說，寫丑而老的妓女，甚至寫虱子、跳蚤，寫烏鴉啄食廁中的蛆……”[19]334又說：“在以瑣碎平常的生活題材入詩時，很容易顯得凡庸無趣味，于是梅堯臣常以哲理性的思考貫穿其中，加深了詩歌的內(nèi)涵，使之耐人尋味……這也是宋詩在熱情減弱以后，向其他方向發(fā)展的一個途徑?！盵19]334這個觀點無疑是切中梅堯臣詩歌題材的最突出特點的，發(fā)論也是較為新穎的。但是這部文學史出版于1996年，大大晚于日本學者的發(fā)布時間，這同樣是因為受到我國文學研究長期以來以社會歷史評判為標準的影響。

對這類題材，日本學者是比較關(guān)注的。筧文生發(fā)表于1964年的《梅堯臣略說》就多方論說。一是將這種題材特點與梅堯臣的生平結(jié)合起來考察：“他的一生過得最為平凡普通。因而他的詩多從身邊的日常生活選取題材?！盵7]265二是與他的詩歌主張結(jié)合起來：“他從日常瑣碎的生活當中發(fā)現(xiàn)東西，用這樣認真的眼光捕捉人間的感情，然后原原本本地把這種感情表現(xiàn)出來，他用這樣的寫法實踐他的詩歌主張。”[7](266)三是說明其詩歌史意義：“他這樣從日常生活中作詩的方法，給詩歌帶來了這樣一種傾向，就是有時把以往詩人不歌詠的東西，從常識來看難以成為詩歌題材的東西，有意識地帶入詩中?！盵7]268可見，筧文生是特別重視梅堯臣詩歌的日常生活化的，認為這是傳統(tǒng)詩歌題材的拓展與重大轉(zhuǎn)變。

橫山伊勢雄也贊成筧文生的觀點，他在1965年發(fā)表的《關(guān)于梅堯臣的詩論》中說：“梅堯臣以所謂平淡的詩風開宋詩風氣之先，這是一般文學史界的評價；但他的詩決非只有平淡一面。吉川幸次郎博士歸納宋詩的特點，有敘述性(散文化)、緊貼生活(題材的擴大)、社會連帶性(作為社會的良心而普遍創(chuàng)作政治批判詩)、哲學性(表達理知)、悲哀的揚止、平靜的獲得，等等。宋詩的上述公約屬性的特色，梅詩基本上程度不等地都具備?！盵20]51

前野直彬完成于1975年的《中國文學史》也持同樣的觀點：“梅堯臣(圣俞)可稱為日常的詩人。因為未由科舉而入仕，雖然作為詩人的令名非常之高，而至晚年卻不得不甘于低級地方官的位置，在翻不了身的生涯中，他不斷地細致觀察著生活的種種細節(jié)，對家庭的關(guān)心尤其強烈，從中年時失去發(fā)妻之后，他近乎執(zhí)拗地傾訴對亡妻的追憶及對遺孤們的思慮。又，歷來不在詩歌中歌詠的卑小的事物，例如虱子等，他也有意識地采入，加以人世間的批評性議論?！盵21]120

還有其他一些論文，論及梅堯臣詩歌題材的其他方面。有關(guān)其悼亡題材的有：坂井多穗子《哀悼寵物的文學——從皮日休到梅堯臣》[22]、森山秀二《梅堯臣的悼亡詩》[23]、大西陽子《寓意死亡的日常風景的具體化表現(xiàn)──以梅堯臣為例》[24]等；有關(guān)其詠物題材的有：坂井多穗子《梅堯臣論：詠物的視角》[25]、湯淺陽子《梅堯臣的詠鳥蟲詩》[26]等；還有湯淺陽子《梅堯臣的繪畫鑒賞》[27]論及梅堯臣的詠畫詩。

綠川英樹完成于2002年的博士學位論文《梅堯臣與北宋詩壇研究》以一章的篇幅分析梅堯臣詩歌的題材，內(nèi)容包括：1.諷喻詩，認為圍繞著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和慶歷黨爭，梅堯臣詩中有不少諷喻、社會題材的作品，作者主要討論了這些作品的藝術(shù)特征；2.禽言詩，作者主要探討這種詩歌題材的藝術(shù)淵源及對北宋詩壇的影響，從而確定梅堯臣禽言詩的文學史意義；3.悼亡詩，作者從因襲性和創(chuàng)新性的角度將梅堯臣的悼亡詩和前代作品進行比較；4.人文意象詩，作者分析梅詩中人文意象的使用情況，并和蘇軾、黃庭堅的同類作品進行比較。根據(jù)綠川英樹在論文前的規(guī)劃，應該是對梅堯臣詩歌題材的一個全方位掃描，很有研究價值，惜在其公開的學位論文中未見相關(guān)內(nèi)容。

四、詩歌的風格與藝術(shù)特征研究

關(guān)于梅堯臣詩歌的風格，自古以來就爭議頗多。有學者認為他的詩歌閑適淡遠，追求一種平淡自然的詩風，《讀邵不疑學士詩卷》中有“寫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詩句為證，這似乎說明梅堯臣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力求簡易平淡。

也有人不這么認為，比如朱東潤。他在《梅堯臣詩的評價》中說：“他的目標是李白、杜甫、韓愈；他的志愿是手執(zhí)長戈大戟，在詩壇作一位出生入死的戰(zhàn)士。世間有這樣的平淡詩人嗎？沒有的?！盵2]27“因此把堯臣作品歸結(jié)為平淡，不但不符合梅詩的實際情況，也是違反堯臣的主觀要求的?！盵2]29這和他在梅堯臣詩歌題材上注重干預政治、反映社會現(xiàn)實和民生疾苦的作品是一致的，原因也是因為受當時政治風氣、文藝思潮的影響。

在日本，則沒有這種影響，學者們普遍認可梅堯臣詩歌風格的平淡。筧文生《梅堯臣略說》在引用了梅堯臣《答中道小疾見寄》詩后說：“詩本來應該是歌吟情性，也就是歌吟從心中涌現(xiàn)出來的感情，沒有必要那樣徒勞地大聲叫喊。其內(nèi)容也應該平淡，容易理解而且明快流暢。在這一點上，他說他自己一早一晚都親近六朝的陶淵明。在這里，情性和平淡，尤其是平淡，是他的主張的核心?！盵7]266筧文生還提到后世對梅堯臣詩歌平淡風格的評價：“他的詩的平淡特點，有時被后世的人作為反面議論的對象。南宋的大哲學家朱熹批評梅堯臣的詩不是平淡而是枯槁，也就是粗糙沒有情趣(《朱子語類》卷139)?，F(xiàn)代文學家錢鍾書也論述說梅的詩平易但常常缺少力度，淡泊但常常缺少詩味(錢鍾書《宋詩選注》)?！盵7]266筧文生認為這些批評在某種程度上是很恰當?shù)?。橫山伊勢雄雖然同意筧文生的觀點，但他指出，“他的詩決非只有平淡一面?！穲虺嫉脑?，如前所述，確是經(jīng)歷了種種磨難之后方才到達平淡之境的”[20]51-55，認為梅堯臣是兼憤俗入世與閑適出世的兩面性詩人，宋代這類詩人頗多，梅堯臣是先驅(qū)[20]51-55。前野直彬在《中國文學史》中也認為：“用克制的語言，平易地表現(xiàn)真實的感情，即所謂‘平淡’是他刻意追求的詩境。這正像他親密朋友歐陽修比喻的‘譬如妖韶女，老自有余態(tài)’，‘初如食橄欖，真味久愈在’。乍一看枯燥無味的外貌底下，深藏著敏銳的感覺與認識。通過梅堯臣，宋詩的題材顯著地擴大了，并獲得了平淡的表現(xiàn)?！盵21]120-121不管細節(jié)如何，總體上來說他們都是肯定梅堯臣詩歌風格是平淡的。

在我國本土，像日本學者這樣認定梅堯臣詩歌的平淡，并從多個角度來論說的局面，是直到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才有。如陳光明的《論梅堯臣詩歌的平淡風格》，認為梅堯臣詩歌的風格是平淡，但是他的平淡是繼承了現(xiàn)實主義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平淡，他“力圖用平淡樸素的語言，創(chuàng)造出平淡雋永的意境，收到耐人尋味的藝術(shù)效果，以達到‘刺美’現(xiàn)實的目的”[28]70。張福勛的《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梅堯臣詩“平淡”發(fā)微》則認為梅堯臣詩歌的平淡實屬“枯淡”，是外枯中膏、似淡實美，自有其不同于一般人的特點[29]85。有的學者則認為“平淡”不能概括梅詩風格的全貌。如秦寰明的《論梅堯臣詩歌的藝術(shù)風格》，認為以“平淡”一詞來概括梅堯臣詩的風格，過于寬泛，不夠妥帖，實際上應該以“拙樸苦淡”四字來表述，并且在這種基本風格外，還有著“勁峭苦硬”和“沖和恬淡”兩個不同的方面[30]69。艾思同的《論梅堯臣的詩風》則認為梅堯臣的詩歌風格是分階段的，“早期的詩風是平淡的，發(fā)展到中期則變?yōu)樾鬯凉庞玻笃陲@得圓熟和樂”[31]88，中期的詩風才是代表他一生創(chuàng)作的基本風格。

直到二十一世紀初，日本學者還未消退這種討論熱度。如：綠川英樹的博士學位論文《梅堯臣與北宋詩壇研究》[32]、湯淺陽子《論梅堯臣詩的“平淡”》[33]等。綠川英樹的論文《梅堯臣與北宋詩壇研究》第二章列《北宋前、中期“平淡”論剖析》，專門討論梅堯臣的“平淡”，其側(cè)重點在于詩學理論，因此我們在下部分內(nèi)容中討論。

事實上，梅堯臣的詩歌還有清麗、雄奇、怪巧等方面的藝術(shù)特征，霍松林在他寫于1959年的《談梅堯臣詩歌題材、風格的多樣性》中就提出，“有些評論家卻把他全部詩作的藝術(shù)風格歸結(jié)為‘平淡’，這是有片面性的”，梅堯臣的詩歌除“平淡”之外，還有“怪巧”“雄渾”“發(fā)揚蹈厲”之作[34]282-292。日本學者綠川英樹在他的博士學位論文《梅堯臣與北宋詩壇研究》的第五章《梅堯臣與黃庭堅》中，按照黃庭堅對梅堯臣的論述，從押韻、句法、立意等三個方面分析兩者“怪巧”(或“怪惡”)詩風的異同。

最后，綠川英樹在論文小結(jié)里還說道：“梅堯臣的‘平淡’詩人形象扎根于人們(包括梅堯臣生前)的意識中，所以討論梅詩往往被‘平淡’所覆蓋。而且到了后代，特別是借著蘇、黃的言論，陶淵明或‘王孟韋柳’作為‘平淡’的典范意義更加強化，同時梅詩本身的地位隨之逐漸降低了?！盵32]70“梅堯臣的學杜、學韓等‘怪巧’風格的追求，也被黃庭堅等元祐詩人超越，后來居上。因此在后代讀者看來，梅堯臣這方面的詩學貢獻在黃庭堅的高峰之下反而不顯著了?！盵32]70分析梅堯臣“平淡”與“怪巧”在后世越來越微弱的動態(tài)影響過程，并揭示各種原因，感慨這是“先驅(qū)者之悲哀”。

五、詩歌理論研究

梅堯臣是詩人，同時也是詩論家。他的詩歌理論沒有集中性論述，而是散見各處。蔡鎮(zhèn)楚將《續(xù)金針詩格》《梅氏詩評》及從梅堯臣詩文中輯錄的詩話八則編纂在一起，稱為《梅堯臣詩話》，收入《宋詩話全編》中，是梅堯臣詩論的一個集中展示。蔡鎮(zhèn)楚概括梅堯臣的主要詩論主張：“一是重‘詩騷’傳統(tǒng)，以詩歌為‘因事’‘因物’而作；二是注重詩歌之形象和意境之含蓄，強調(diào)‘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三是重藝術(shù)風格之‘平淡’，認為‘作詩無古今，惟造平淡難?！盵35]147其中，平淡理論影響最大，討論者眾多?？梢哉f，“平淡”是宋人對唐詩的巨大變革，也是宋代詩人創(chuàng)新求變的終極追求。梅堯臣以他的詩論和創(chuàng)作實踐，開啟宋代“平淡”詩風新局面。

較早關(guān)注到梅堯臣的日本學者筧文生、橫山伊勢雄、前野直彬都在論說梅堯臣詩歌的平淡風格時，也涉及到梅堯臣的平淡詩論，筧文生、前野直彬都偏重于梅堯臣詩歌的風格，我們這里著重介紹橫山伊勢雄的研究。

橫山伊勢雄在1965年發(fā)表《關(guān)于梅堯臣的詩論》，文章首先申論了梅堯臣“因事有所激，因物興以通”[20]的傳統(tǒng)詩學觀，指出梅堯臣的“平淡”是對阮籍、陶淵明的傾慕，而不是學唐人之平淡；闡述了梅堯臣平淡詩論的內(nèi)涵特點，最后得出梅堯臣是兼憤俗入世與閑適出世的兩面性詩人的結(jié)論。他說：“從梅堯臣開始，持續(xù)出現(xiàn)了很多論及‘平淡’的詩論。其要旨為：年輕時貪婪地什么都吸收，但隨著年齡的成長而慢慢結(jié)晶成品的，只是其中的精華部分，詩的這種成熟過程與果實的成熟過程相似，而果實外皮粗硬，內(nèi)質(zhì)味美的結(jié)構(gòu)形態(tài)，也是詩的理想的形態(tài)。排除華麗的表現(xiàn)，取用平易質(zhì)樸的語言，不著斧跡地將內(nèi)面所含之不盡深意表現(xiàn)出來。達到此等藝術(shù)境地的詩，便稱得上平淡之詩了。此種典型，可以從陶淵明、柳宗元的詩求之?！盵20]54橫山伊勢雄根據(jù)梅堯臣的相關(guān)論說，歸結(jié)出其“平淡”詩論的要旨。橫山伊勢雄還從情感表現(xiàn)的角度，探索“平淡”的達成：“他一方面從傳統(tǒng)的詩意識出發(fā)，同時更傾心于新的表現(xiàn)手法的探索，在這種努力中誕生了平淡之體。沉醉在激情之中引吭高歌，以文章之美作為第一義的信條等，平淡超越了這種作法，以冷靜的眼，耐心地注視著對象，把握其真實，通過透明般的文章，來實現(xiàn)與讀者面對面地交流的愿望。平淡一方面是一種高度透明的表現(xiàn)，一方面又含有深幽的內(nèi)容。這或許可用‘水深而底不露’來比喻吧?”[20]55橫山伊勢雄指出，平淡要求創(chuàng)作者冷靜地觀察，真實地反映；但平淡不是簡單的透明，它“一方面是一種高度透明的表現(xiàn)，一方面又含有深幽的內(nèi)容”[20]55。

這種透過其表看其里的論說，我國學者也有不少。如呂美生在《梅堯臣的詩論及其創(chuàng)作》也說：“他所謂的‘平淡’，其實是要求‘平淡’其表，‘邃美’其里的。就是以極樸素的語言和高超的藝術(shù)技巧，體現(xiàn)深刻雋永的思想感情，從而給讀者以韻味無窮的藝術(shù)感染力?！盵36]259同樣地，王順娣《梅堯臣的平淡詩觀》也是從這兩個方面來論說，她認為“梅堯臣的平淡觀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文字出肝膽’，就語言形式而言，指通過精心構(gòu)思求得語言的‘工’。必須指出，‘工’并不意味著極盡怪僻生誕之能事，更包括推陳出新而求得語言的‘工’；二是‘因吟適情性’，從內(nèi)容方面說，指通過向《詩經(jīng)》風雅傳統(tǒng)的復歸，令詩歌具有反映現(xiàn)實、發(fā)揮美刺的功能。只有這兩個方面的對立統(tǒng)一，才能‘到平淡’，產(chǎn)生如食菱芡、橄欖般的苦味回甘、咀嚼不盡的‘平淡’美”[37]94。王順娣的論說，不是透過其表看其里，而是特別強調(diào)這兩方面緊密結(jié)合，才能產(chǎn)生“平淡”美：“兩者關(guān)系密切，合之則美，離之則傷。結(jié)合得好，就能產(chǎn)生詩歌的平淡美。反之，如果顧此失彼，就會破壞詩歌的平淡美?！盵37]94

綠川英樹的博士學位論文《梅堯臣與北宋詩壇研究》第二章列《北宋前、中期“平淡”論剖析》，則是梳理“平淡”論的歷史演變來確定梅堯臣“平淡”論的內(nèi)涵。他說，鐘嶸《詩品》曾以“淡乎寡味”來批評玄言詩。后來，這源于老莊思想的“淡”一詞在文學評論中有所演變，甚至被用作貶義。到了中唐，韓愈和白居易將“平淡”作為褒義的文學批評術(shù)語，直至北宋梅堯臣的“平淡”觀念的形成。他認為，梅堯臣的“平淡”風格內(nèi)涵和前人的“平淡”不同，主要有如下兩點：第一，不僅有平易閑淡的一面，而且有古硬苦澀的一面，并且蘊含著經(jīng)過千錘百煉后形成的“老成”境界；第二，首次把“平淡”和陶淵明詩直接聯(lián)系起來，推動宋人對陶淵明的典范意義的確立。梅堯臣對詩歌藝術(shù)的意境創(chuàng)作也是極為重視的，他提出“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38]267的詩歌意境論，學者們普遍認為是其平淡理論的延續(xù)。橫山伊勢雄在分析他的平淡論時說：“表現(xiàn)與內(nèi)容同樣重要，只有在表現(xiàn)方面有新創(chuàng)造的，方為詩人；將難以描寫的對象表現(xiàn)得仿佛在眼前一般，同時又含有不盡探意的詩，方為好詩?！盵20]54橫山伊勢雄認為，在意境創(chuàng)造上，梅堯臣強調(diào)以生動傳神、形神并重，達到真實自然而奪造化之巧。

我國學者呂美生在《梅堯臣“平淡”詩論再探》中也提出：“梅堯臣把詩分為‘善’與‘至’兩種境界，‘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只是達到了‘善’的境界，尚未獲得‘平淡’之‘韻’，‘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方才算達到了‘至’的境界——詩之極致，始算進入‘平淡’之‘韻’的審美范疇?！盵39]59呂美生認為“意新語工”是“平淡”的“善”的境界，只有“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才是“平淡”之“韻”，是“至”的境界。他進一步指出“梅堯臣的‘平淡’之‘韻’，仿佛預見性克服了以后可能出現(xiàn)的兩種偏向：其一是呂本中的‘詩豈論多少，只要道盡眼前景致耳’(《童蒙詩訓》)；其二是司馬光的‘古人為詩貴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溫公續(xù)詩話》)。從而為嚴羽的‘詩有別才，非關(guān)書也，詩有別致，非關(guān)理也’的理論，提供了有益的‘思想資料’”[39]59。呂美生并以此認定梅堯臣講究“韻”的“平淡”詩論，在中國詩論史上有著承先啟后的歷史貢獻。

此外，關(guān)于梅堯臣的詩論，還有綠川英樹的論文《“成熟”與“老”的詩學認識——從杜甫到歐、梅》，文中提出了梅詩中“老”的概念及源流，指出歐、梅在杜甫所確立的此一概念上加以深化，并結(jié)合作品，借分析梅氏晚年唱和詩的特色、次韻詩的增加，來說明唱和活動帶來的快樂，頗有新意[40]。

綜上所述，二十世紀以來日本學者對梅堯臣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詩歌選譯與作品研讀、生平與交友研究、詩歌題材研究、詩歌藝術(shù)研究與詩歌理論研究等五個方面。研究上呈現(xiàn)出注重文獻整理、注重詩人生平與詩歌創(chuàng)作的關(guān)系、注重梅堯臣詩歌的日常性與詩歌風格的平淡的特征，這與我國本土的研究既有相同之處，也有自己的特色，二者互相延伸與完善，共同構(gòu)筑了梅堯臣詩歌的研究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