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磊
同是飲食,窮人有窮人的吃法,富人有富人的吃法。
武俠小說巨匠古龍的父親,曾是臺北市長的秘書。這個人頗為無情,半路上把妻兒給拋棄了。古龍大俠早年的生活頗為困頓,其早年小說里的飲食描寫,也就是梁山好漢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路子:“首張桌上,是一只全羊,次張桌上,是整只烤豬,第三張桌上,是半只紅?!币痪湓挘蠓诧嬍?,多多益善。
江湖好漢的快意生活,在皇家或者說貴族的眼里,真的算不上什么。《紅樓夢》里賈府的生活,絕對算不上頂級的豪奢。他們家里一只茄子的旅行(茄鲞,具體做法王熙鳳說得比較詳細),卻足以讓山大王們汗顏了。
前段時間讀小說,看到有吃所謂茯苓花雕豬的,做法比較講究:先把豬肉切成長條,用胡蘿卜、蔥、姜和料酒攪拌腌制;然后燒開一鍋熱水,將茯苓、黨參、枸杞等物煮沸,再放入切好的豬肉煮至七八分熟;最后將控干的豬肉刷上蜂蜜,放入烤爐里烤至全熟,蘸著椒鹽吃即可。這,已經(jīng)夠麻煩的了。但是,還有人登峰造極,具體而言,是要拿茯苓、黨參等物喂豬,并以花雕酒做飲料喂那畜生。待那豬長大了,烤著吃。
嗚呼!我是農(nóng)村人,早年體驗過食不果腹的生活。1970年代村人的食譜里,地瓜葉子、槐芽、灰灰菜、銀銀菜……都是不可缺少的食材。改革開放的前幾年,我大伯賣豆腐賺了一些錢。有一年春節(jié),他搞來一個豬頭,先是用熱水泖了,然后用燒紅的鐵筷子燎豬毛。那股子味道,我一輩子也忘不掉。但是,因為有肉吃,大家都忙得津津有味。
關(guān)于煮豬頭肉,詩人袁枚有自己的心得。在《隨園食單》里,他寫道:“打木桶一個,中用銅簾隔開,將豬頭洗凈,加作料悶入桶中,用文火隔湯蒸之,豬頭熟爛,而其膩垢悉從桶外流出亦妙?!痹谧髁系膯栴}上,他也作了特別強調(diào):“廚者之作料,如婦人之衣服首飾也。雖有大姿,雖善涂抹,而敝衣藍縷,西子亦難以為容?!?/p>
俗話說得好:“三分長相,七分打扮?!迸胝{(diào)也是如此。食材要好,作料也要好。兩全其美,燒出來的菜才像花枝招展的小媳婦兒那樣可人。
《金瓶梅》里,來旺的媳婦兒宋惠蓮曾經(jīng)給潘金蓮、孟玉樓、李瓶兒煮過一次豬頭。蘭陵笑笑生寫道:“舀了一鍋水,把那豬首蹄子剃刷干凈,只用一根柴禾按在灶內(nèi),用一大碗油醬,并茴香大料,拌的停當,上下錫古子扣定。那消一個時辰,把個豬頭燒得皮脫肉化,香噴噴五味俱全。將大冰盤盛了,連姜蒜碟兒,用方盒拿到前面李瓶兒房里。”
宋惠蓮的做法,重點在一個錫古子上。這東西密封嚴實,類似于今天的高壓鍋——想那大雪天里,一群美女就著豬頭肉吃熱酒,也是極為少見的一道風景!
沒故事的人愛講故事
文/肖遙
在路上偶遇前同事小萌。
我問大衛(wèi)哥咋樣了?在機關(guān),大衛(wèi)哥可是朵奇葩,不屑于用保溫杯、沒有大肚腩,他健身、瘦成閃電、穿粉紅色緊身鉛筆褲,和女同事、女客戶、中介小姑娘打情罵俏、花式撩騷。這樣的人在機關(guān),當面會被人夸活力四射,背后則會被指點說是瘋瘋癲癲。大衛(wèi)哥從前負責辦證審核,最近,禁止辦證收費了,審核手續(xù)也簡化了,大衛(wèi)哥就像解甲歸田的要員,請了個長長的病假之后,不得不又去上班了。與其說大衛(wèi)哥“病”了,不如說大衛(wèi)只是恢復(fù)了一個中年人應(yīng)有的狀態(tài),你要硬說這是持重和城府也成。反正現(xiàn)在的工作沒有那些巧立名目的灰色收入了,那些圍著他一口一個“衛(wèi)總”“衛(wèi)哥”的中介小姑娘也不見了。
現(xiàn)在的工作,干得多還犯錯多。形勢嚴峻,大衛(wèi)哥打定主意把自己變成一只冬眠的動物,清心寡欲,不動心不動情不動嘴,就連裸露的耳朵,都拿耳機堵上,誰叫他三聲以上他才會緩緩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帶著一副經(jīng)典傻笑。領(lǐng)導(dǎo)要是敢給他派活兒,他就能做得叫你哭笑不得。有次讓他給省局擬個文件,他把蓮湖分部寫成“蓮花分部”,導(dǎo)致他的上司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我奇怪“大衛(wèi)哥犯的錯,咋沒被罵?”小萌說:“人家都說自己病了,腦子不好使了呀!誰能跟個病人計較?”
我感慨,可惜了大衛(wèi)哥這樣一個八面玲瓏人兒。小萌冷笑:“他不過是在演戲,前幾年需要那么演,演一個腎上腺素激增的清爽少年,這幾年需要這么演,演一個難得糊涂的油膩中年,此一時彼一時,過幾年說不定又是另一個戲路了。”如果說大衛(wèi)哥是為了利益在演,那多數(shù)人是為了權(quán)力在演。比如已經(jīng)爭上正處的胡姐姐,則學會了把自己的所有五官都閑置起來,只將自己的下巴用得爐火純青。見了級別比她高的,就微微點點下巴,見了比她級別低的,就高高抬起下巴,吩咐下屬做事用的是下巴,表達輕蔑、不滿、拒絕、認可、模棱兩可都用的是下巴……
還在奮力爭奪正處的魚姐姐,剛好和胡姐相反,好像滿身都長著眼睛,滿臉的嘴都在動,渾身的手都在揮舞,生怕你注意不到她的存在。每次見了人就拉著對方的手摸呀摸,摸得掉一地雞皮疙瘩“哎呦妹妹呀,你看看你的手,多白,皮膚多好!一看就是個有福的命!”還邊摸邊夸,夸到你想打她:“當姐的好羨慕你呀!看看姐姐我,天天累死累活的,操心勞碌命?。 焙孟袼牟傩膭诼刀嫉媚銥樗撠熕频?。
完全沒有進步想法的羊姐姐,不知在研究玄學命理,還是皈依了什么教派,也喜歡拉過你的手,打量得你發(fā)毛,表情凝重道:“你最近不太好,得注意!”你問她:“大神,我啥不好?哪方面不好?”她會神秘地搖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我奇怪的是機關(guān)里這么多的奇葩,他們自己知道自己奇葩到辣眼睛嗎?小萌說:“圍觀群眾都見怪不怪了,實際上,幾乎無人圍觀。反正機關(guān)就是個大舞臺,大家都在演,多數(shù)人都在專注地陶醉于自己的表演,早已顧不上驚詫和側(cè)目他人了。何況這年頭,越?jīng)]故事的人越愛講故事,故事多的,一般都裝作清白無辜。”
一地情商
文/朱輝
某電視臺有一檔喜劇節(jié)目,形式很新穎。演員在臺上使勁表演,想逗笑觀眾。一位觀眾代表則正襟危坐于臺前,竭力“抗笑”。如果表演結(jié)束,一聲沒笑,他就可以拿走預(yù)先展示給他看的5件獎品,笑一聲就得放棄一件。我看了好幾期,幾乎沒人能拿走所有獎品。
“觀眾代表選得太不合適了,要換上我,肯定能憋住……”表弟阿寶說。
老實說隨著網(wǎng)絡(luò)的普及,觀眾越來越見多識廣,笑點隨之越來越高。要想逗樂觀眾絕非易事,換成我去“抗笑”也很可能拿走所有獎品。那么是那些觀眾代表笑點格外低嗎?肯定不是。人家那是情商高。笑星賣力表演,你全程面無表情,這場面多尷尬?你拿走了獎品,全國人民都會說你刻薄,不尊重演員的勞動,為了幾件獎品,犯得著嗎?于是怎么也得偶爾露4顆牙齒配合一下。
要說到“抗笑”,父親無疑是個中高手。不久前去醫(yī)院拍B超,年輕的女醫(yī)生很敬業(yè),怕父親緊張??吹礁赣H躺著用右手枕著后腦勺,便開玩笑道:“老爹真時尚,pose擺得真好!”豈知如同對瞎子拋媚眼,父親面無表情。女醫(yī)生幽默未遂,頓時尷尬。好在我及時補救,“哈哈哈”笑了三聲。女醫(yī)生的初衷是好的,你讓她這么幽默未遂幾次,以后她恐怕就會拉長了臉對著患者,這樣好嗎?
情商這東西,既靠后天培養(yǎng)也需有一定天賦。不久前同學聚會,當年同桌的志國如今已是本市一家大型化工企業(yè)總經(jīng)理,對此我一點不意外。記得當年畢業(yè)分配,我被分到一家虧損企業(yè)。臨行前,志國給我看相,說我發(fā)際線高,定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后來有些事還真驗證了,可能是積極的心理暗示促成的。如今志國又給我看了相,說我下巴變寬了,后福敬請期待……當年志國家境比我好得多,如今社會地位比我高得多,完全沒必要討好我。然而他始終愿意奉送過年話給予我積極的心理暗示,這等情商,他不成功,老天也會覺得內(nèi)疚。
“雖然IT男吃的是青春飯,不過等我過了35歲,可以在公司轉(zhuǎn)做管理工作嘛。”阿寶曾對我說。“你這情商,能去管理別人嗎?除非老板瞎了眼……”我噴了他一個滿臉濺沫。
遠的不說,就說前幾天宴請一位來本市旅游的親戚。席間其樂融融,大家喝著酒交換著對世界形勢的看法。阿寶冷不丁問人家住在什么酒店?得知是一家經(jīng)濟型酒店,便滔滔不絕說這類酒店衛(wèi)生不好,而且住客都是亂七八糟的低端人群,很不安全。出門在外不能只想著省錢,最少也得住四星級酒店……說得親戚臉上的笑越來越擰巴,好在他的手機響得及時,及時化解了尷尬局面。
“你還是趁現(xiàn)在沒被炒,多攢點棺材本吧,轉(zhuǎn)行搞管理這事就甭惦記了!”送走那親戚后,我對阿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