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漠
當學校理科大樓那深灰而古老的磚墻上再次爬滿蔥蘢的藤蔓時,大片大片的草木葳蕤中我只憶起了你的臉。一剎那情緒如同突兀地闖進弄堂的燕子,猝不及防地亂撞著。
收到陳揚消息的那個午后陽光旖旎明媚,我躺在寢室的床上眼角濕潤地看那本書頁已被翻得發(fā)卷的《最好的我們》。點開語音,陳揚囂張跋扈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今天吳藤加我微信了,我還跟他通了電話?!?/p>
吳藤,吳藤,多久沒有人跟我提過這個名字了啊。吳藤,其實你才是我的余淮啊。
印象中你還是高中畢業(yè)班聚時的模樣。那年是咱們班的最后一場聚會,曾說過每年都要聚在一起如同家人般存在的諾言隨著我們逐一離鄉(xiāng)而飄散到遠方。彼時的你身上那件草綠色T恤仿佛明朗的陽光一般散發(fā)著夏天的味道,一年不見,你微微發(fā)胖,眉眼里卻有著熟悉的乖張。你滿目燦若晨星地朝我走來,把那瓶幾乎沒什么度數(shù)的果酒斟滿我面前的高腳杯,然后不由分說地把杯子舉到我的面前:“就憑咱倆的關系,來,干!”
甜絲絲的蘋果酒香瞬間填滿了味蕾,如同一朵花在唇間緩緩綻放。數(shù)秒內(nèi)我仿佛感受到了自己逐漸升溫的臉頰,卻心知肚明與那杯中澄澈的液體毫無干系。我多想問你一句,咱們是什么關系,你卻已笑嘻嘻地端起酒杯回到角落的沙發(fā)上小憩。
耳邊仿佛傳來了那些年充斥著頑皮的話語。我總是喜歡在課上偷偷拿筆戳你的胳膊,在上面摁下一個又一個小點,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吳藤,你怎么這么白呀?”每每遇到這種情況,你的耳根都無一例外地會爬上一抹殷紅,然后你怒氣沖沖地瞪我一眼:“不許戳我了!”
誰不希望自己的青春里有一個余淮那樣的男孩子呢?一道道復雜的數(shù)學題在他手下變得如同樹葉的脈絡般清晰,枯燥的高中生活也能因他咧嘴微笑露出的小虎牙變得有些生機。而你在我的生命中恰好就是這樣的存在。
前不久在朋友的推薦下一口氣看完了網(wǎng)劇《最好的我們》,那些情節(jié)雖然早已倒背如流,我卻依舊在一幕幕的故事里濕了眼眶。片尾曲里那句歌詞太打動人心:“到現(xiàn)在夜空閃爍,只留下我,一個人看夜空。”你曾說想帶我去看看這世界,然后深知世俗而不俗,可最終卻是在我看不見的天地里張開了雙臂。
記得剛分文理科那會兒班上競選新班委,在數(shù)學方面有著天賦的你自然成了數(shù)學課代表的不二人選,我卻在投票時故意嘴硬,裝作不屑地看你一眼,“那就投你一票吧,以后數(shù)學課代表可要給我這個同桌點福利呀,”你絲毫不和我計較,只是有些羞澀地摸摸鼻子,咧開嘴讓小虎牙在陽光下晃著,算是答應了我的“不情之請”。
中學時期的同桌好像是除了閨蜜以外最親近的人,我們?nèi)缤蠖鄶?shù)同桌那樣整天吵吵鬧鬧,卻在關鍵時刻互相幫助。有著一頭少年白的你總被我開玩笑稱為少年老成,你好似從來都不跟我生氣一般,反而做出一副成熟穩(wěn)重的樣子來教訓我。你沒收了我抽屜里滿滿的一盒奶茶粉,卻在每個早晨替我涮洗好杯子,然后在課間貌似嫌棄實則關心地遞來一大杯溫水。
高二那年姍姍來遲的叛逆浩浩蕩蕩地霸占了我的身體,我在課上呼呼大睡,晚上卻躲在被窩里瀏覽各種明星八卦。你的一封信便在這個時候靜悄悄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明星雜志里。你有些痛心地告訴我學習終究只是為了自己,你說你想看見曾經(jīng)那個積極向上的我,而不是如今自甘墮落的狀態(tài)。
那個時候我恍然明白,朋友不是隨你一起跌入谷底,而應該是一雙遒勁有力的翅膀,將你從萬丈深淵緊緊拽起。
我曾以為我們理所當然地會考入同一所大學,不用言語就理所應當?shù)卦谝黄?。然而你唯一一次失信于我便是這一次。
高三來得突然而又倉皇,我實在不明白前一天還在網(wǎng)上和我談天說地的你怎么就只在我桌子里留下一封書信便離開了。你說軍營才是你真正的夢想,而一直在為寫作夢努力的我不經(jīng)意間打動了你,讓你決心去追逐屬于自己的輝煌。
我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向陳揚打聽你的近況。陳揚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原來你也只聯(lián)系了他一次,自那之后再次杳無音訊。
如果人生注定要有別離,那我能做的便是在相遇時握緊你的手,在離別時做出最灑脫的姿態(tài),而藤蔓縈繞的夏天,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