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夢佳

2017年，央視出品的航拍紀錄片《航拍中國》第一季在紀錄頻道播出。這是一部全部由航拍影像構成，每集選取一個?。ㄊ小^(qū)）為創(chuàng)作題材，綜合反映我國自然地理風貌、歷史人文景象和社會發(fā)展變化的紀錄片，播出不久就引起了觀眾的熱烈反響。

“所謂‘形象’是我們對人、物所有的視覺記憶、好惡感、態(tài)度及評價等的總稱，是一種態(tài)度或心理的肖像。這種‘心象’通過形象主體對過往經(jīng)驗的解讀來構建，包含著情感、印象、評價、態(tài)度等許多行動的結果，因此，形象是一個認知心理學的概念?！雹傩蜗蟮慕嫀в兄鴱娏业闹饔^性，在所有“形象”的建構和評價要素中，視覺記憶相對于其他要素而言，更加快速和直觀。

具體到紀錄片而言，紀錄片可以喚醒觀眾的國家意識和民族自豪感，對于國家形象的建構，要重視影像美學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本文從航拍攝影在視角的拓展、影像的空間塑造、影像的藝術修辭、視覺特效等方面，展現(xiàn)《航拍中國》如何運用每個鏡頭的“小精彩”，完成整個國家形象的“大塑造”。

一、航拍對人類視角的拓展

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一個三維立體的世界，因為人類視角的有限性，我們無法以全方位的視角去審視客觀存在的世界，無法感知客觀世界的全貌和整體性。航拍“上帝視角”塑造下的景觀更具有“奇觀”的特征，相對于傳統(tǒng)視角的影像，人們會給予這種影像更多的注意力，也會更容易產(chǎn)生心理上的觸動，獲得美的享受。

首先，航拍的視覺影像“奇觀”特征，給予觀眾強大的視覺沖擊力。在表現(xiàn)國家形象特征時，觀眾會產(chǎn)生強烈的興趣，伴隨著鏡頭中具體存在的事物，非常容易產(chǎn)生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認同感。例如《航拍中國》關于新疆的那一集當中，新疆人民將放到太陽下晾曬的紅辣椒，擺成了一面巨大的五星紅旗的圖案，鏡頭運動從五星迅速拉升至整面的五星紅旗，航拍的視角拓展能力被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巨大的五星紅旗加上豐收的碩果，這里解說詞沒有對國旗的景象做出太多解釋，但僅僅憑借畫面我們也完全被繁榮昌盛的國家形象所震撼，從地理風貌到社會生產(chǎn)方式到國家符號的認同，這一個小小的鏡頭全部囊括其中，而產(chǎn)生這些深層次思考的源頭，就是獨特視角帶給人們的最直觀的視覺沖擊力。

除此之外，航拍視角的強大之處還體現(xiàn)在對一些具體事物的展現(xiàn)，例如我們無法接近的地方，無法用常規(guī)的手段去拍攝或觀察到的動物等?！逗脚闹袊逢P于黑龍江的那一集中，在拍攝野生東北虎時，航拍就捕捉到了非常珍貴而且精彩的畫面：老虎從警覺觀察飛行器，然后開始追逐飛行器，最后縱身一躍，將利爪在空中揮舞，伴隨著鏡頭升格化的處理，讓觀眾著實體驗了一把森林之王的雄風。相比于傳統(tǒng)紀錄片要用長焦去捕捉老虎動態(tài)，這樣的畫面不再有長焦鏡頭扁平化的缺點，景深也更加足。

最后，航拍作為主觀鏡頭的拍攝方法也有所體現(xiàn)。這里說的主觀鏡頭，不是人類視角的主觀，而是動物視角的主觀，這種視角的開拓，讓觀眾認識世界的角度又一次發(fā)生了變化，這種由于生疏和陌生所帶來的別樣的新鮮感，也是陌生化理論所極力推崇和倡導的。在展現(xiàn)新疆哈薩克族人在用金雕捕獵的場景中，利用綁在金雕上的小攝像機，我們可以從金雕的主觀視角去感受它們捕獵的過程，感受我們國家不同地區(qū)人們的智慧，以及他們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方式。

二、航拍影像的空間塑造性

《航拍中國》全部以航拍去完成影片的拍攝，這樣保證了整部影片風格的連貫與獨特，同時也對影像空間的塑造起著很大的作用?！昂脚漠嬅娴牧α坎粏渭兪窃佻F(xiàn)空間，而是表現(xiàn)和營造空間?！雹跒榱苏宫F(xiàn)國家的地理地貌，航拍鏡頭對我們熟悉的土地進行空間的塑形和再造，讓平淡的場景景觀化，讓扁平的事物立體化，不斷增強著鏡頭構圖對美的追求，讓環(huán)境和景物融為一體，成為畫面的造型主體。

首先，航拍影像對幾何空間的塑造。航拍擺脫了地面的束縛，我們觀測世界的視角有了全新的提升，所以航拍鏡頭所營造的幾何空間完全不同于在地面平視和仰視時所見到的面貌。最直觀的體驗在《航拍中國》新疆一集中，展現(xiàn)特克斯縣“八卦城”的城市規(guī)劃與布局，從空中垂直向下的大俯拍無疑是最直觀的展現(xiàn)手法，也是最能客觀還原城市幾何空間特征的一個角度，從城市中心陰陽八卦圖發(fā)散的八條主干道延伸至畫框的四周，嚴謹而又生動的圖形帶給鏡頭奇妙的審美拓展，讓觀眾感受古老中國的哲學思想是如何融入到人們的生活當中去的，一張平面圖式的大遠景，串起了歷史文化、地理風貌和生活方式。

第二，航拍影像運動空間的塑造?！霸跀z影機離開原地，成為可以移動的，開始從不同的視點進行拍攝，并把畫面分成各種景之后，一種嶄新的空間向度才進入藝術?！雹酆脚牟煌诘孛娓咛幐┡挠跋竦牡胤皆谟冢R頭可以完成沒有任何束縛的運動，這不同于傳統(tǒng)攝影技法中的推、拉、搖、移、跟、升、降，而是將多種維度方向上的運動融合到一起，開拓出不同尋常的空間變換方式，豐富著主題參與感和畫面節(jié)奏感。例如，在表現(xiàn)海南黎族的小阿哥爬檳榔樹的場景時，鏡頭由水平運動到迅速抬升，爬樹小阿哥仿佛一躍竄出了船形屋的屋頂，鏡頭的運動增加了更多環(huán)境中的物體作為參照系，調(diào)動了空間環(huán)境中可以結合的其他元素，讓爬樹的過程非常具有韻律和動感。

三、航拍影像的藝術修辭性

紀錄片以真實生活作為創(chuàng)作素材，以世間萬物作為自己的觀照對象，同時對真實進行藝術的加工和再現(xiàn)。紀錄片作為一種影視藝術形式，它的美學價值在不斷的發(fā)展中逐漸提升和表現(xiàn)，甚至發(fā)展出了不同的美學流派?！逗脚闹袊穼τ谄挟嬅嫠囆g性的把控也非常具有紀實影像的美學氣質，這些美的呈現(xiàn)更像是擺脫了枯燥乏味的敘事，用修辭的手法讓表現(xiàn)的客觀事物有了藝術的感染力。

第一，紀實美?！皩τ诩o錄片來說……在生活真實、選擇真實、本質真實三位一體、辯證統(tǒng)一的關聯(lián)中找尋到各自的價值定位：生活真實是基礎，并且是惟一客觀存在的真實；選擇真實雖要進行價值判斷，但仍需根植于生活真實之中；而本質真實則應當是紀錄片制作者孜孜以求的，并與觀眾共同對選擇真實進行讀解、感悟、升華和提升?！雹茉诤脚牡募夹g手段要求下，本質的真實源要求創(chuàng)作者從全面整體出發(fā)，又不拘泥于客觀真實性的限制，片中在拍攝秦嶺野生大熊貓、東北虎等動物時，拍攝者轉向一些保護區(qū)的動物進行呈現(xiàn)。這種情況下操作性更強，藝術表現(xiàn)手法也可以得到更豐富的體現(xiàn)，反而呈現(xiàn)出一些野生物種本質上的真實美。

第二，意境美。以中國為代表的東方美學中，意境在各種文學藝術的形式中不斷地被提及運用，這是一種令人感悟、意味無窮卻難以表達的境界。對于紀錄片而言，意境不意味著失真，早在20世紀20年代紀錄片出現(xiàn)的早期，以伊文思為代表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者就形成了“詩意紀錄片”的流派。這一流派在本質真實的情況下創(chuàng)造情調(diào)，以獨具特色的影像創(chuàng)意方式將自然界中的景物抽象出來，進行藝術加工和再造，彰顯藝術之美?！逗脚闹袊防?，紀錄片意境之美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因為有了廣闊的視角，畫面的層次也更加豐富，例如在表現(xiàn)庫爾濱水電站附近的霧凇與冰凌時，鏡頭利用初升的太陽和溫度較高的水汽呈現(xiàn)出了非常美妙的景象，顏色從河水的青色到水汽、霧凇彌漫的白色，最后陽光的照射給予了畫面暖色，又與鏡頭發(fā)生光學作用折射出了紅色，不同顏色層次的展現(xiàn)，加上水汽穿行的迷霧效果，畫面像童話世界一般，意味無窮。

第三，情趣美。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記錄著人與自然萬物的關系，在對一些主題進行表現(xiàn)的時候，經(jīng)常從人類的視角出發(fā)，表達事物的趣味性，傳遞出濃厚的性情志趣。“當航拍鏡頭出現(xiàn)時，當真實的‘飛天’影像得以實際呈現(xiàn)時……航拍影像也似乎已然具備了那種超乎尋常影像的詩意屬性，具備了那種空中運動攝影所蘊含的詩意的美學氣息。”⑤在關于黑龍江的這一集中，夜幕降臨的雪鄉(xiāng)，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一個騎自行車下班回家的人，在紅燈籠和“?！钡馁N紙襯托下，畫面恬淡自然透露著普通中國人的生活情趣之美。

四、航拍的地圖冊——敘事線索的視覺特效處理

法國學者羅蘭·巴特在《敘事作品結構分析導論》中指出：“敘事可以用口頭或書面的有聲語言、固定或活動的圖像、手勢以及所有這一切井然有序的混合體來表現(xiàn)?！雹奕绻f鏡頭影像之美像一顆顆璀璨明珠的話，那么敘事策略就像串起明珠的線，《航拍中國》創(chuàng)作者的高明之處在于將敘事的邏輯進行可視化處理，將有聲語言、圖像技術等方式組合到一起，達到敘事效果的最佳化。

首先，這種特效手段可以直觀傳遞信息。我們以《航拍中國》江西一集為文本案例，畫面中用動畫的方式呈現(xiàn)出江西省在我國整個國家版圖中的位置和經(jīng)緯度的范圍，伴隨著鏡頭推進，用色彩勾勒出江西省三面環(huán)山、數(shù)條河流交相匯入鄱陽湖的地理特征。這樣的處理方式非常直觀地表現(xiàn)出片中旁白所要傳遞的信息，而且特效畫面極具動感和立體感，傳遞信息的同時透露著視覺之美。

其次，這種特效處理方式可以理清敘事線索。隨著敘事線索逐漸增多，特效呈現(xiàn)的方式也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我們以江西一集為例，全部敘事線索如表1呈現(xiàn)，多達六條的敘事線索中，特效畫面將每段敘事隔離開來，預示著敘事的開啟和結束，而通過特效畫面從整體到局部，開始發(fā)揮它的影像敘事“指南者”的功能，運用動畫中的小飛機為視覺中心，將一段敘事所要展現(xiàn)的地區(qū)在地圖上描摹勾繪出來，在畫面中運用地點標識的便簽，標出地理位置的名稱。

表1：《航拍中國·江西》敘事線索表

最后，特效畫面還擁有統(tǒng)一藝術風格的作用。紀錄片要展現(xiàn)方方面面的內(nèi)容，單一的鏡頭處理方式肯定無法展現(xiàn)全部主題細節(jié)，特效畫面就彌補了航拍攝影所無法呈現(xiàn)的內(nèi)容，而且創(chuàng)作者利用“小飛機”的動畫，契合了本片“航拍”的藝術風格。

五、結語

《航拍中國》緊緊圍繞著國家形象的建構與傳播來展開，加入特效動畫輔助敘事，擺脫了我國傳統(tǒng)航拍紀錄片“空中檢閱”的刻板模式，航拍鏡頭的運用形成了獨特的審美特征，影像更加具有感染力，讓觀眾形成強烈的視覺記憶，喚醒著主觀意識中的國家形象和民族自豪感。

注釋:

①陳薇.媒介化社會的認知影像：國家形象研究的理論探析[J].新聞界,2014(16):34-38.

②趙炳翔.影視航拍語言[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114.

③[蘇]B·日丹.影片的美學[M].于培才 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2:30.

④董小玉.紀錄片“真實性”的再解讀[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08(06):79-81.

⑤應國虎.試論航拍影像的審美特征與美學價值[J].當代電影,2014(12):116-119.

⑥Roland Barthes,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ructural Analysis of Narrative,Communication,196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