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來時穿著短褲汗衫??纱藭r它們被扔在沙發(fā)的扶手上。燭光之下,愛潑斯坦看見她赤裸著身子,邁克爾躺在她身邊,躍躍欲試,全身上下只穿著軍鞋和卡其布襪。姑娘的乳房像兩盞小白玉杯,邁克爾依偎著,吻了又吻。愛潑斯坦心頭一震,但他沒敢移步,也不想移步,一直到兩人像調(diào)車場中的車輛猛然相撞,交合,震顫,他才在鬧聲中戰(zhàn)栗著踮腳上樓,回到妻子床上。
似乎有好幾小時,他無法迫使自己入睡,直到樓下開門,兩個年輕人雙雙離去。過了一分鐘左右,他聽到又有一把鑰匙在鎖孔中轉動,但不知道是邁克爾回來睡覺,還是--
哧啦!
這回準是希拉和那民歌手!整個世界,他想,整個年輕人世界,不管丑鬼、美人,胖子、瘦猴,竟全都在拉著拉鏈!他一把抓住自己的一束灰發(fā),猛力拉著,一直拉到頭顱發(fā)疼。妻子動了動,嘴巴里在咕噥?!包S……黃……”她摸到毯子,就拉過來蓋住身子。“黃……”
黃油!她正做夢見到黃油。她夢中想著制作糕餅,而別人卻都在拉著拉鏈。他閉起雙眼,重重翻動幾下后,終于沉入老人常有的昏睡之中。
要追究麻煩的起因,得追溯到多遠?以后有了空,他會問問自己??伤加诤螘r?看見兩人躺在地板上的那晚?十七年前他把醫(yī)生從床邊推開,俯身去吻赫比雙唇的那個夏夜?十五年前在被窩中嗅出體臭而不是女人味的那晚?還是女兒頭次叫他“資本家”的那天,好像這是個臟名字,事業(yè)成功竟同犯罪一般?或許這幾次都不是?尋根究源也許只是想找托辭而已。難道麻煩、大亂子,不就發(fā)生在那天早晨,他看見艾達·考夫曼在等公共汽車?
那個艾達·考夫曼,上帝啊,為什么這竟是個生人的名字?他沒愛過女人,或許沒人配得上他愛,可她卻終于改變了他的一生。她,在對街住了還不到一年,據(jù)本街的長舌婦凱茲太太透露,由于考夫曼先生逝世,她很可能賣掉房屋,搬到巴納加特的避暑別墅常年居住。直到那天早晨,愛潑斯坦還不曾注意過這女人:黝黑標致的臉蛋,高聳的胸脯。一個月前,她幾乎同其他的家庭主婦們從不說話,時時刻刻照料著身患癌癥的丈夫。愛潑斯坦曾有一兩次向她舉帽致意,可手在施禮,心里卻還惦著愛潑斯坦紙袋公司的命運。本來在那個星期一早晨,他可以驅車直接馳過汽車站。這是四月的一天,風和日暖,在車站等車當然不用遭罪。鳥兒吱吱喳喳在榆樹上歡唱,太陽當空照耀,像青年運動員胸佩的獎牌閃閃發(fā)光。那女人在汽車站候車,身著薄衫,沒穿外衣。愛潑斯坦看見她在等著,在那身衣衫,長統(tǒng)襪和想象中的內(nèi)衣褲下面,他看見了躺在他家起居室地毯上的女孩子的身軀,因為艾達·考夫曼就是邁克爾新交的女友琳達·考夫曼的母親。愛潑斯坦于是拉動剎車慢慢把車停穩(wěn),不再想著女兒,而將母親接上了車。
“謝謝,愛潑斯坦先生,”她說,“您太客氣了?!?/p>
“哪兒的話,”愛潑斯坦說,“我去市場街?!?/p>
“去市場街,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