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石黑一雄習慣于在他的作品中采用內(nèi)聚焦敘事視角,并常常通過這種限知性的敘事構(gòu)建語言的迷宮,將第一人稱的敘事與作者想要表達的真實內(nèi)容拉開距離,從而實現(xiàn)一種不動聲色的反諷,使文章主題更引人深思。《傷心情歌手》作為石黑一雄短篇小說集《小夜曲》的其中一篇,旨在體現(xiàn)機械社會環(huán)境對人的物化,也鮮明的表現(xiàn)了這一特點。
關(guān)鍵詞:內(nèi)聚焦敘事;限知性;物化
作者簡介:朱靜波(1992-),女,滿族,河北承德人,遼寧大學文學院2016級文藝學專業(yè)在讀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02--01
作為一名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的這篇《傷心情歌手》讀來像一條緩緩向前流淌的河,平靜、舒展,卻也容易讓人因為水面太過舒展平靜,而忽略其中暗暗涌動的波瀾?!秱那楦枋帧分v述的其實是一個情節(jié)非常簡單的故事,“我”是一名樂手,在威尼斯偶遇了母親的偶像——美國歌手托尼·加德納,并在他的邀請下臨時搭檔,在夜里去他妻子的窗下為她唱一首情歌,而“我”也由此得知,為了事業(yè)的發(fā)展,兩人即將分離。威尼斯氤氳的水汽,夜色涼風,深情的歌聲,有情人的淚眼相視,石黑一雄調(diào)動著這一切因素,使這個故事浪漫雅致,但其本質(zhì)上揭露的仍是人的本性需求與社會對人的物化之間的對立。
故事以“我”的視角平靜而又充滿感情的展開,從敘事學的角度來說,第一人稱視角使一種內(nèi)聚焦式的視角,從“我”與托尼·加納德相遇開始,故事經(jīng)由“我”的所見、所聞、所感得以串聯(lián)和推動,這種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也使感情的袒露與傳遞變得更加容易,令讀者更容易沉浸在作品的情緒當中。值得一提的是,石黑一雄敘述的巧妙之處在于,在“我”與托尼·加納德的相遇中“我”是第一人稱敘述視角,而在加納德與琳迪的故事中,加納德又作為了第一人稱的敘述視角。同時,第一人稱的敘事視角也是一種限知型的敘事視角,正因為故事是從“我”的視角展開,由于“我”的感知所具有的局限性,視角的盲點必然存在,這就導致了敘述的斷層,讀者經(jīng)由“我”所思所感而了解到的故事未必是真實的故事,也未必作者所要傳達的故事。以“我”的視角為例,文中結(jié)尾寫到:“那天晚上的情景再次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而且回想起這件事,我黯然神傷。因為加德先生看上去是一個很正派的人,不管你怎么看,無論復(fù)出與否,他都是偉大的歌手之一”。難道石黑一雄寫這個故事想要傳遞額僅僅是這一聲慨嘆么?從“我”的視角來看確實如此,但作為讀者的我們在閱讀整篇文章之后,卻很容易就能感覺到,雖然故事非常簡單,石黑一雄想要傳達的絕不是如此局限的東西,進而不由自主的進行更為深入的思考。而這種思考很大程度是由于敘事與真實之間的距離引發(fā)的。
如果說文學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它不自覺的承擔著有關(guān)人類生而為人的尊嚴與責任的話,那么我認為《傷心情歌手》這部小說是石黑一雄對于人類在機械社會洪流的裹挾中,對于愛與真實的需求這一主題的表達。而這一主題表達的成功,則是通過刻畫需求的對立面,資本主義社會對人的物化來表現(xiàn)的。盧卡奇的物化理論以商品為切入點,揭露隱藏于資本主義社會“公正”、“合理”的虛假外觀之下的非人性質(zhì),石黑一雄的《傷心情歌手》與之相比固然溫情脈脈了許多,但在本質(zhì)上反映的是同樣的問題。
托尼·加納德作為曾紅極一時的歌手,如今已經(jīng)風光不再,而他不甘心于此,想要重返歌壇。于是“看看其他人,看看那些成功重返歌壇的人,……他們每一個,每一個都再婚了。兩次,甚至三次。他們每一個都牽著年輕的妻子。我和琳迪會成為笑柄的。”從一而終成為笑柄,朝三暮四卻受到追捧,這看似荒謬的情形背后所隱含的是將外界肯定置于自身追求之上的虛榮,以及因婚變而受到關(guān)注之后所得到的實際利益,是實實在在的商品邏輯。作為故事的另一個主角,加納德的妻子琳迪的故事占據(jù)了文章的很大篇幅,在這個故事中加納德又成為了“我”,以第一視角講述琳迪的人生經(jīng)歷,十九歲來到好萊塢附近的餐館打工,夢想“撞了大運,一步登天”釣上一個大明星,在第一次婚姻沒能如愿后“琳迪清楚游戲規(guī)則,她的戰(zhàn)斗力沒有因為嫁給迪諾而減退,她的雄心沒有因此而大打折扣”,隨后她遇上了加納德和他走上了頂層公寓。一個矢志不渝,不惜一切代價,將愛情,婚姻,乃至自身作為籌碼來換取更高的社會地位和利益的女性形象,在歷代作品中并不少見。但當這個形象被人以一種肯定的、贊美的乃至勵志的口吻講出來,敘述與真實之間的巨大鴻溝再次出現(xiàn)了。這個鴻溝將作品的諷刺意味變得更加濃厚,也更說明物化對人性的壓迫,并不僅僅是對于外在物價值的評判高于對人的本身價值的評判,更在于它會漫延、內(nèi)化到人的思想領(lǐng)域,形成物化的意識。
加納德和琳迪兩人從行為上到思想上都是社會物化的產(chǎn)物,他們作為人的需求被壓縮,對于真實、愛情、夢想的追求,同樣被資本主義的社會價值需求所裹挾,更可悲的是他們對這種裹挾無從得知,反而將之視為自身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需求,最終以一種平淡的、司空見慣的、甚至是加以推崇的敘述方式講述出來。這樣的敘述方式不只是“我”個人的,平淡的敘述與荒謬的真實之間的反差所產(chǎn)生的不動聲色的諷刺,交織成了這篇看似平淡簡單的故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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