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西芫

我想走上人類的集市。

風(fēng)說那里有青梅，酸澀入口。我曾見貪嘴的雀兒偷偷叼來，小口小口不舍下咽。

樹說那里有美酒，香醇濃郁。我曾見醉臥樹下的少年郎灑落星星點(diǎn)點(diǎn)，空余滿城芬芳。

雨說那里有香囊，情意悠揚(yáng)。我曾見秀麗的女子送予遠(yuǎn)行的愛人，愿結(jié)百年好。

霧說那里有玉佩，溫潤而澤。我曾見相交的君子互贈玉佩，以求有似于仁，有似于義。

我想走上人類的集市，去換來我所熱愛的一切。

云聽了，飄飄蕩蕩，為我駐足。

云，總是飄在蒼穹之上。于是人類的一場場愛恨，一幕幕人生總在他眼前如花般閃爍。人生的代謝，世事的無常，他都曾一一見證，也因此，他對人類的一切，有著不同的思緒與理解。

于是我問云，要如何才能走上人類的集市，去換來我所愿得得的一切。

云沉默著，不曾說話。

過了許久，他才輕聲開口。他說你啊，要學(xué)會人的虛偽與假裝。若是裝得像了，云繼續(xù)說，你便可以擁有那一切。

你可以青梅煮酒，可以美人入懷，可以暢游天地……甚至可以一掃六合，睥睨天下。云繼續(xù)說。

他說很多年他曾見過一個叫劉季的小子，為了自己的利益，謀求著天下，卻能夠滿嘴義氣，說著挽救一方百姓于水火之中的話，而揭竿起義。他背地里謀害忠良，表面上卻是禮賢下士，愛護(hù)賢才。拋卻家人兒女于不顧，卻能夠口口聲聲愛護(hù)百姓。實(shí)則虛偽，卻能看似仁義。云的聲音恍惚間又低了下去?？删褪沁@樣的人，在角逐天下，諸雄并起的時代里建立了漢王朝，一統(tǒng)天下。

人類的整個集市那時都可被他掌握?？伤羰钱?dāng)初不曾虛與委蛇，玩弄權(quán)謀，戲耍手段，不曾偽裝那一切，只怕早已身首異處，又何來的這天下歸劉？

我將云的話記在了心里。于是我開始學(xué)會騙人，開始學(xué)會偽裝，我在背地里模仿著來往人類的丑惡嘴臉，學(xué)著他們的陰險腔調(diào)，在明面上卻是不露分毫……

終于，我走上了人類的集市。

隔壁有著賣酒的老翁坐著搖椅小憩，搖扇從指間劃落。我偷偷地走進(jìn)店中，順走了芳香四溢的幾壇美酒。

對面溫婉的女子正刻著玉琢的玩意兒，秀發(fā)遮住了眼眸。我悄悄地靠近她，藏起了腰間的玉佩。

我拿著從老翁處得來的酒，向小販換未了青梅。他堅持要多給我些青梅，只因我給的是好酒，我笑著拒絕了。小販說我是個實(shí)在人，我笑笑不語。

我拿著從女子處藏起的玉佩謀了美人一笑。美人說已許久不曾見過如我這般的豪氣疏財?shù)娜肆耍异o默不語。

……

我?guī)е搨蔚拿婢邚娜祟惖募猩蠞M載而歸。

我學(xué)著那日醉臥的少年郎，灌酒入腸，卻只覺得入口辛辣。我回想著那日少年悲痛的表情，卻只覺得心中不起波瀾。我喝著這美酒，卻只覺得心中索然無味。

我的酒不是那樣好喝的。我聽見有誰如此說。我睜開雙眼，卻看見了賣酒的老翁。他笑瞇瞇地看著我，我卻心里一驚。

“我的酒啊，孩子，你得帶著真心來換的?！崩衔陶f道。

“可我已經(jīng)得到了你的酒?！蔽彝蚴种械木茐?，心中不甚理解老翁的話。

老翁的笑意更濃了，“那你可曾嘗出它的滋味？”他問我。

我恍惚間懂了他些許意思，卻又轉(zhuǎn)瞬間想到了云的話。“可是云告訴我，只要學(xué)會偽裝，就能從你們的集市上換來任何東西。他還說你們?nèi)祟愔?，有個叫劉季的，便是這樣的?！?/p>

“云？他不曾親身經(jīng)歷過人世凡塵僅憑雙眼所看到的便能如此斷定嗎？更何況那劉季一統(tǒng)天下靠的又怎會全是那表面上的偽裝呢？”老翁不惱不怒?！安贿^有一點(diǎn)，我卻是可以說他的，他若是不拿真心去向世人換這天下，那么這天下到最后也不會真心以待。就像你手中的酒，如今在你嘗來，它也只是白水。”

我手中的酒壇跌落在地，寡淡無香。

我想我懂了。

我又一次走上了人類的集市，這次，我?guī)狭艘黄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