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嵐
(湖南圖書館 長沙 410011)
“手札”舊時有書、簡、札、啟、箋、帖、表、疏、函、上書、奏議、封事、尺牘、尺翰等多種稱謂,泛指手寫的書函,即現(xiàn)代所謂“親筆信”。由于種種原因,古代“手札”在傳承過程中不可避免地遭到損壞,有的已經(jīng)湮滅。那些遭到損壞的手札如果不及時加以修復,將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因此,珍貴手札的修復是古籍修復與保護工作中的重要研究課題。
2016年6月,國家級古籍修復中心湖南傳習所第二期培訓班將鳳凰縣圖書館提交的一套《名宦手札》(全四冊),作為主要教學實習內(nèi)容進行修復,修復后更名為《致貴州提督田興恕手札》(以下簡稱《手札》)。
《手札》收函者是田興恕。田興?。?836—1877),字忠普,湖南鎮(zhèn)筸(今湖南鳳凰)人,苗族。
《手札》發(fā)函時間從咸豐八年(1858)田興恕由總兵統(tǒng)領筸軍入黔,先后升任提督、巡撫、欽差大臣,至教案罷官、又于陜甘戴罪立功,最后獲赦回歸故里,直至去世前一年,涵蓋田興恕大起大落的沉浮人生。所有信函都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手札》致函者凡57人,主要是晚清重要軍事將領和官宦人物,故原名《名宦手札》。其中,官至巡撫、提督以上的就有韓超、林肇元、黎培敬、劉典、江忠義、文煜、文格、劉蓉、李恒、何冠英、瑛棨、陳寶箴、曾壁光、惲光宸等十多人,他們都是先后在貴州、陜西、山東、湖南、江西等地掌管過軍政大權的朝廷重臣。其余職位較低的也是按察使、布政使、知府、道臺、知縣等職官或軍事將領之類,如莫超宗、王勛、袁甲三、翟誥、吳德溥、楊夢巖、王葆生、劉元勛、楊夢巖、朱廷桂、程履豐、袁鳴盛、邵綬名、蔣益澧、譚廷襄、戴調(diào)元等,此外還有湘軍名將周達武,清駐臺灣最高武官謝復云等。其次是社會名流,如清代侯爵、著名篆刻家孫均,清政治人物黃圖南,京城推為海外(今海南省??谑腥耍┑谝徊抛拥耐踔鄮蛣?chuàng)始人潘清等等。其三是親友與鄉(xiāng)黨,如四舍侄祥齡,姻弟戴瀛洲,門生思均以及同鄉(xiāng)等??梢?,田興恕交往的人物十分廣泛,大多數(shù)地位顯赫。
《手札》內(nèi)容大多都是軍務,主要反映與太平天國起義軍作戰(zhàn)軍情以及平定貴州苗民和陜甘民眾反抗的情況,包括戰(zhàn)事、行兵、募勇、人事、糧餉等等。如《手札》第一冊第一函即是韓超要求獎勵作戰(zhàn)“出力之人”?!妒衷氛凵渖鐣缿B(tài)。也有同僚、部屬、親友之間應酬、祝頌、敘宜、勸慰、請托及日常交往等等,從中折射出不少晚清社會人情世故。《手札》第五冊田宗煕的信函則反映田興恕與部屬之間的良好關系。田宗煕為田興恕帳下幕僚,田興恕發(fā)配新疆時,田宗煕居然主動提出情愿同往。他寫道,“大人知遇之恩,日夜思維,自問無以為報,情愿伺候大人同往新疆”,雖“赴湯蹈火”“肝腦涂地”,在所不辭?;茧y之中,雖世態(tài)炎涼,亦見人間真情。
書信之中既有作者親筆手書的,又有幕僚代筆的。如陳寶箴二札,感謝田興恕吊其父喪手札由幕僚楷書書寫,陳寶箴悼田興恕喪子手札則親筆書寫(見《手札》第三冊第六、七函),反映出陳寶箴對田興恕的敬重。
手書有娟秀端正的蠅頭小楷,有行云流水的行草,人不相同,字各有異。信箋紙張有大有小,規(guī)格不一,五顏六色,絢麗多彩。有普通公文紙、十行紙,色澤有大紅、大紫,有深黃、淺黃、米黃,有淡青等。還有特制的印有底紋的信箋,底紋五花八門,有人物、山水、器具,有戰(zhàn)馬、怪獸、云錦,有梅、蘭、竹、菊,有櫻桃、石榴、蟲魚、水草等等,方寸之間,古色古香,鏤刻著深深的歲月烙印,散發(fā)出濃郁的時代氣息,為難得一見的珍貴手札集錦,具有較高的文物價值。
綜上所述,《手札》從一個側面折射出晚清社會政治、軍事、文化、社會形態(tài)以及官場現(xiàn)形與人情世故,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
推而廣之,我們看到,手札形制多樣,其中包含著書法、文學、禮儀等多重內(nèi)涵,體現(xiàn)著書寫者的身份、文化、素質、風度、社會地位和世俗目的。手札內(nèi)容豐富,涉及社會各個層面與文化科學領域。在書法藝術領域,手札具有重要的審美價值,而重要手札的文物價值,則會與時俱增。前人的手札是一種具有多重文化價值的混合體,往往為后人提供研究前代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第一手真實可信的史料。隨著時代前進,現(xiàn)代通訊工具相繼出現(xiàn),書寫信函越來越少,因此,作為古籍文獻的一部分,手札的收集整理與研究越來越受到圖書館界、當今學者和藏家的關注與重視。
《手札》全書266紙信箋,蟲蛀成網(wǎng),蟲屎結節(jié),有些信箋紙質嚴重絮化,修復上筆沾水則書葉抽搐卷縮,修復難度極大。在書頁中發(fā)現(xiàn)30年前整理人員留下“需急修復”的紙條。然而,當時鳳凰縣館由于經(jīng)費困難,館舍簡陋,又幾經(jīng)搬遷,導致《手札》第一冊散失,直到2009年,從散書堆里找到。該館借2016年6月國家級古籍修復中心湖南傳習所第二期培訓班開班之際,派專人送往省古籍保護中心進行修復。省古籍保護中心領導和專家為此專門設立修復小組,制定修復方案,決定將這一珍貴手札列為培訓班的主要實習教材進行修復。修復過程中,較好地解決了以下幾個實際問題:
改線裝為冊頁裝?!妒衷吩瓰?冊4眼線裝,一種方案是仍然按原裝幀形式修復。筆者2012年修復的《譚延闿手札》也是四眼線裝。因急于將其數(shù)字化,又因經(jīng)驗不足,仍按原裝修復,“整舊如舊”。修復后兩年回訪,出現(xiàn)書本變形的問題:因按原裝幀形式將信件直接粘貼回去,雖然墊高了書背,當時是平整的,但時間一久,書芯仍高出了書背不少。整本書變得不平整了。2014年,在天津圖書館舉辦的全國古籍修復技術與管理研修班上,國家圖書館劉建明老師在授課時以他修復的與此類似的《袁同禮珍藏書信集》為例,而他采用的是挖鑲的裝幀形式修復,解決了書面不平的問題。
《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行業(yè)標準——古籍修復技術規(guī)范與質量要求》規(guī)定,“整舊如新僅限于襯紙及全部托、裱后需裁切的書籍,修復后書籍呈現(xiàn)全新的面貌”[1]?!妒衷芳磳儆凇耙r紙及全部托、裱后需裁切的書籍”,鑒于《手札》原書已破舊不堪,因此,采取“整舊如新”的方法,將原4眼線裝改為冊頁裝,將手札原件掲下來,粘貼在另外的背紙上進行修復比較恰當。其粘貼方式有一般四種:即背紙單面單張粘貼、兩面單張粘貼、兩至三頁平鋪粘貼和兩頁以上重疊粘貼。根據(jù)《手札》的實際情況,我們采取第一種粘貼方式。
改《名宦手札》為《致貴州提督田興恕手札》?!妒衷吩灰弧5谝粌苑饷孀笊辖琴N有紅色紙簽直書帶黑線框欄的“名宦手札”4字,右上角小楷直書“共四冊”,右下側直書“戎馬書生笏山敬識”。第三冊“名宦手札”處題名為“手札真跡”,并有收藏者兩行鋼筆題識和一枚藍色“周一民兄弟珍藏”印章,余同第一冊。第二冊與第三冊同,但沒有題識和印章。第四冊封面缺失。書名既不同,修復后的手札到底用哪個書名呢?后經(jīng)領導小組審議,認為原書名《名宦手札》《手札真跡》不僅不一致,而且都不足以體現(xiàn)出原書的內(nèi)容,于是改為《致貴州提督田興恕手札》。
由于手札數(shù)量較大,如果仍按四冊裝太過厚重,因此按相同冊頁進行粘貼,最終由4冊4眼線裝粘貼成14冊冊頁裝。書名更改后還增加了目錄,面貌一新,看似不符合“整舊如舊”的原則,但對每一件原始手札并沒有絲毫損壞,完全符合“整舊如新”的規(guī)定。
總之,信札的修復可以“整舊如舊”,也可以“整舊如新”,不必一味強求“整舊如舊”。實際操作時,只能根據(jù)信札的實際情況制定修復方案?,F(xiàn)實中,有的手札最初在整理時形成的封面已經(jīng)殘缺不全,有的分冊封面還有可能缺失。對于此類古籍,裝幀更改后其殘缺封面應當保留。這些殘缺封面雖然不是手札本身,但它們畢竟是原書裝幀整理和收藏過程中留下的時代烙痕,應該作為原書的一部分予以保留。
國家歷來重視古籍的保護工作,珍貴信札是國家古籍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無疑應當?shù)玫较鄳谋Wo。2007年1月,國務院辦公廳發(fā)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古籍保護工作的意見》,確定了“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工作方針。多年來,我國古籍保護工作全面推進,形勢發(fā)展很快,先后建立中華古籍總目、開展全國古籍普查登記、建立古籍修復技藝傳習中心培養(yǎng)古籍保護特別是修復人才,采取各種行之有效的傳統(tǒng)方法和現(xiàn)代化技術對古籍進行保護,取得了很大成績。珍貴信札的保護工作當然也不例外。筆者認為,對于珍貴信札的保護工作只能加強,決不能削弱。
不斷提高對古籍保護工作的認識。加強信札保護工作,最重要的還是要不斷提高對古籍保護工作的認識。不僅從事古籍修復和保管人員要提高認識,全體圖書館工作人員都要提高認識。為此,有必要大力開展宣傳教育。首先是對圖書館工作人員進行教育,使之牢固樹立起珍貴信札保護意識。其次是舉辦展覽,將珍貴信札展示出來,引起全社會的關注與重視。與此同時,積極與電臺、電視臺、網(wǎng)絡媒體以及報刊等宣傳教育部門取得聯(lián)系,開辟相關專題與欄目進行宣傳報道,擴大珍貴信札的社會影響。
開展珍貴信札普查,摸清圖書館以及社會上現(xiàn)存信札的底子和保護情況,做到心中有數(shù)。在普查的基礎上編制珍貴信札聯(lián)合目錄。
雙管齊下,采取多種有效方式保護珍貴信札。古籍保護有原生性保護和再生性保護措施。原生性保護包括防盜、防水、防火、防霉、防塵、防酸等環(huán)境保護,防蟲、防鼠等生物防治與保護,還包括修復原件,使其整舊如舊或整舊如新的修復保護。再生性保護是使用現(xiàn)代手段,如石印、珂羅版、膠印、縮微、掃描等方法,將原件仿真復制出來,讓讀者閱讀復制品,而將原本保護起來,盡可能不再流通,以達“繼絕存真,傳本揚學”的目的。
加強珍貴信札的編輯出版工作。對那些具有重要文獻價值的珍貴信札進行結集出版,不僅可以加強對信札原件的保護,而且可以擴大利用、更好地發(fā)揮信札的社會效益。
建立珍貴信札“寄藏制度”。信札的保護離不開庫房和裝具等硬件設施,有的基層圖書館確實一時難以解決資金、設備等問題,珍貴古籍的保護工作卻不能等待。因此,筆者建議有條件的圖書館建立“珍貴古籍寄藏書庫”,讓那些沒有相應條件保管的圖書館乃至個人的珍貴信札和古籍寄藏在寄藏書庫,需要利用或者創(chuàng)造好了保管條件時可隨時取回,這樣可以緩解珍貴文獻的損壞。
(來稿時間:201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