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呈祥

黨的十九大是我們第二屆中國文藝長安論壇的重要背景。我們在研究中華傳統(tǒng)文化與當代藝術語言創(chuàng)新的時候，指導思想就應該是在十九大上寫進黨章的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而習近平總書記的文藝思想作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也是一個科學的體系。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一源自五千多年文明歷史孕育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二熔鑄于黨領導人民在革命、建設和改革中創(chuàng)造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三植根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實踐。我們可以說，習近平文藝思想源自于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并形成于黨領導人民進行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實踐中，尤其是十八大以來五年的非凡的歷史性變革中。它植根于我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文藝實踐，理所當然地要成為我們今天包括文藝評論在內的整個文藝事業(yè)的理論綱領和行動指南。

為什么這樣說呢？我想簡要地談一點我粗淺的體會。毛澤東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集中體現(xiàn)了20世紀40年代中國共產黨人把馬克思文藝理論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的成果；那么，鄧小平同志作為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主要是在全國第四次文代會上，根據(jù)發(fā)展變化了的歷史，適應黨的中心工作從過去的以階級斗爭為綱轉變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歷史轉折，石破天驚地發(fā)出了不要再提文學藝術從屬于臨時的、具體的、當前的政治的著名判斷。鄧小平同志是辯證法大師，他接著又說，我這樣講不是減輕了文藝家們的社會責任，相反是加重了他們的責任。他說，歸根到底，文藝是不能脫離政治的。之后，江澤民同志也是在文代會、作代會上重點闡述了弘揚主旋律與堅持多樣化的統(tǒng)一。當時，對“主旋律”的理解有兩種錯誤傾向。一種是狹隘地理解，認為主旋律就是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就是英模題材，其他都不是，這種理解造成了文藝單一化的趨向，甚至為文藝的公式化、概念化提供了土壤。另一種傾向就是泛化的理解，認為主旋律是個筐，什么東西都可以往里面裝，這也不對。所以江澤民同志提出了“四個一切”的重要思想。他闡述清楚了：什么叫主旋律？主旋律主要是一種精神，是一種貫穿于作家、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當中的精神，一種忠于時代、忠于人民的精神。他還表示，這包括一切有利于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的思想和精神，一切有利于弘揚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的思想和精神，一切有利于民族團結、國家統(tǒng)一、社會進步的思想和精神，一切用誠實勞動開創(chuàng)美好生活的思想和精神。這使我們明確了什么叫主旋律。一切用誠實勞動，就拋開了那些爾虞我詐、損人利己，走正道去開創(chuàng)美好生活。直到今天，我們在美學研究里面有人提出人生美學論，或者提出生活美學論等，都是與此有歷史的連帶關系的。胡錦濤同志也是在文代會、作代會上闡述了一個重要的思想，那就是文藝的人民性的問題。他結合小平同志的“人民是文藝工作者的母親”，強調必須在人民群眾推動歷史的實踐當中創(chuàng)造人民的文藝。習近平總書記像毛澤東主席那樣召開了文藝座談會，2014年10月15日，他邀約了72位文藝界人士代表座談。兩年之后，2016年11月30日，他又在中國文聯(lián)十大、中國作協(xié)九大開幕式上發(fā)表長篇講話。這兩個講話的關系是后者深化、豐富、發(fā)展前者，我們應該把這兩個講話對照起來學，加上學習他在世界儒學大會上的講話、他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巴黎總部會議上的講話，一直到他在十九大上用了很大的篇幅對堅定文化自信、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繁榮所做的深入闡述?？梢哉f，在這一系列的講話里，形成了他完整的、科學的文藝思想。他針對新時代的具體條件，深刻闡述了文藝與人民、文藝與生活，乃至文藝與政治，與經濟甚至與生態(tài)的關系。他在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取代計劃經濟這一歷史轉折后，調整和明確了文藝與經濟的關系，在黨的十九大上強調“堅持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相統(tǒng)一”，“加快構建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tǒng)一的體制機制”，從而有效地防止文藝在市場經濟大潮中迷失方向、當市場的奴隸。我認為，這是他的文藝思想的重要特點。我們這次長安論壇的題目“中華文化傳統(tǒng)與當代藝術語言創(chuàng)新”跟第一屆的題目“中華美學的當代表達”實際上也是一種延伸關系，是同一個主題的不斷深化。所以，我相信我們的長安論壇也可以持之以恒辦下去，并且可能會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因為我們都密切地結合著歷史的發(fā)展、改革的深化，提出新的見解和新的課題。

我想特別具體說一下的是，習近平總書記的文藝思想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繼承毛澤東文藝思想的基礎上，是針對新時代的特點有新提法的。毛澤東與習近平兩位領袖在提及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時候，都喜歡用同一個成語來修飾它們，那就是“博大精深”。毛澤東在1938年講，對中華歷史和中華文化，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都要認真總結；習近平在世界儒學大會上字字鏗鏘地說，中國共產黨人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忠實繼承人和傳承者，他也說，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都要認真總結。兩位領袖所見略同。毛澤東當年帶領人民打江山，他喜歡說對傳統(tǒng)文化要批判繼承，用的是“批判”這個詞，這是因為儒家文化主要是坐江山的文化，不是打江山的文化；到了習近平，他換了一個詞叫“揚棄繼承”。我們今天講到藝術語言創(chuàng)新的時候，也要完整理解“兩有”、“兩相”和“兩創(chuàng)”。“兩有”就是對傳統(tǒng)文化必須有區(qū)別地對待和有揚棄地繼承。揚棄是個哲學術語，跟批判不一樣，是有區(qū)別的，我們要仔細去體會，習總書記強調要有揚棄的精神。“兩有”之后，他接著又提出了“兩相”：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xiàn)代社會相協(xié)調。“兩有”是一種區(qū)別原則，“兩相”就是一種實踐路徑。我們在傳承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時候，要做到什么呢？就是要做到適應當代文化，并與現(xiàn)代社會協(xié)調。在“兩有”、“兩相”的基礎上，還要實現(xiàn)“兩創(chuàng)”。否則，“創(chuàng)造性轉化”是在什么基礎上創(chuàng)造呢？是在什么條件下去實現(xiàn)創(chuàng)新呢？胡錦濤同志有一句話說，在繼承基礎上的創(chuàng)新是最好的創(chuàng)新。

習主席的文藝思想里有一根紅線：他強調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彰顯中華美學精神。最近，我學習了我很敬重的中國人民大學資深教授陳先達先生的文章。他連續(xù)在《光明日報》上整版整版地寫文章，闡述文化自信。陳先生的意見很明確：要重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習近平的文藝思想強調要以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本根，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一定不要斷了民族的文脈、民族的根。我們要堅守中華文化立場，要堅信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生命力，同時要揚其精華，棄其糟粕，下功夫進行一番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表及里的改造，完成“揚棄”這樣一個哲學思維的轉化過程。

第二，從毛澤東到鄧小平，再到江澤民、胡錦濤，我沒見領導人用過“美學”這個詞。當然，因為美學這個詞是西方傳來的，他們講藝術就是藝術。但是到了習近平，大家知道，他講傳承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弘揚中華美學精神。作為政治領袖，他還對中華美學的精神進行了深度的闡發(fā)，提出了三個講求。中華美學精神講求什么？第一講求托物言志、寓理于情，第二講求言簡意賅、凝練節(jié)制，第三講求形神兼?zhèn)?、意境深遠。最后一句，強調知、情、意、行的統(tǒng)一。西方美學只強調知、情、意，而習總書記根據(jù)我們中華傳統(tǒng)文化，特別是王陽明的心學里邊提到的“知行合一”，加了個“行”。不久前，電視戲曲大賽“伶人王中王”邀請全國各戲曲劇種的領軍人物同臺競技，結果，著名河南豫劇演員賈文龍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創(chuàng)造過焦裕祿的藝術形象，還有一部很有名的代表作叫《村官李天成》，拿過大獎的。這次他沒帶道具，全靠以虛代實的戲曲程式化動作表演，效果比原來用實物道具時更為絕妙。這讓大家看到了中華戲曲美學的獨特魅力——中華美學精神美在意象，形神兼?zhèn)?。而與之相反，恕我直言，有些搶了票房的電影不是如此，它們丟了中華美學精神的魂，東施效顰，簡單照搬西方的類型片，制造視聽感官生理上的刺激感，并以此沖淡乃至取代優(yōu)秀藝術本應給人的思想啟示和精神力量。看電影就是尋找感官刺激去？這么想不合適，這個題目要研究。我承認，文學是藝術的基礎，文學語言的藝術創(chuàng)新是最為根本的，但是藝術行當里邊，音樂語言、美術語言、戲曲語言、電影語言、電視劇語言的創(chuàng)新恐怕更需要強調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彰顯中華審美風范。這是個嚴峻的課題。我也贊成高建平老師文章里面說的，美學思維也要前進，它也有新東西要創(chuàng)生，死守是沒有出息的，但繼承也是重要的。

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上概括新時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時，第一句話是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他突出的是與時俱進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第二句話就叫堅守中華文化立場。第三句話就講實踐，講立足中國當代現(xiàn)實，結合當今時代條件。關于我們該如何實踐、該創(chuàng)造什么，他用了小平同志的“三個面向”：面向現(xiàn)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然后是“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這是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里邊講新民主主義文化時用的。在這里，習主席把新民主主義文化改成了社會主義文化，這就形成了“創(chuàng)造面向現(xiàn)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那么，這是要達到什么目的呢？那就是他落腳的最后一句話：推動社會主義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協(xié)調發(fā)展。

老師們、同學們請注意，我們過去歷來都是把物質文明講在前邊——“物質文明、精神文明”，結果這一次，十九大報告把精神文明前置了。這是什么原因？就是因為這是個新時代——它的“新”，用習近平的話來說，是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富起來只是說經濟上的致富，而自強要靠什么？靠文化才能自強。所以習總書記一系列的重要講話里面提出了一個命題，叫舉精神之旗、立精神支柱、建精神家園，是著力于精神方面的。這是習近平文藝思想的一個重要特征。因此，他的文藝思想是具有鮮明的實踐品格的。十八大之后，2013年8月19日，他在全國思想宣傳工作會議上把關于意識形態(tài)的治國理政方略完整提出的時候，就講了意識形態(tài)工作是黨的一項極端重要的工作，反復強調要把它做好，要處理好它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一百年不能變的關系。他還提出了“四個講清楚”，其中第一個“講清楚”就是每個國家、每個民族都必須講清楚自己獨特的歷史傳統(tǒng)、文化積淀、基本國情，因而都有體現(xiàn)自己特色的發(fā)展道路。我們今天就是先要清楚自己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藝術積淀，再來談創(chuàng)新。我曾經說過，比如電影上，我們基本上丟掉了20世紀40年代前后，以《一江春水向東流》《八千里路云和月》《烏鴉與麻雀》《十字街頭》《小城之春》為代表的受左翼文藝運動影響的進步電影傳統(tǒng)；也基本丟掉了共和國成立以來，盡管受到“左”的思想的干擾，但依然出現(xiàn)的以《青春之歌》《紅旗譜》《女籃五號》《紅色娘子軍》《五朵金花》《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等為代表的寫人民、為人民、服務于人民的，共和國的人民電影傳統(tǒng)；也冷落了改革開放以來，20世紀80、90年代興起的以《天云山傳奇》《牧馬人》《芙蓉鎮(zhèn)》《人到中年》《人生》《野山》《老井》為代表的、深化現(xiàn)實主義的具有反思意味的電影傳統(tǒng)。某些電影走了一條對西方類型片邯鄲學步、還沒有學像的美國好萊塢式的發(fā)展道路。所以，聯(lián)系實際學習習總書記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會看到他的話是有針對性的。他這段話是說，一些人跟在別人后面亦步亦趨，把到國外得獎當成最高目標，熱衷于搞什么“去思想化”、“去價值化”、“去中國化”、“去歷史化”、“去主流化”那一套，絕對是沒有前途的！“絕對是沒有前途的”是他的原話。因此，我們今天要聚集在這里，探討中華傳統(tǒng)文化與當代藝術語言的創(chuàng)新。雖然我已經離開文學界很多年了，但我最近看了很多舞臺藝術作品，包括戲曲、話劇，也看了很多我這幾年研究的影視方面的藝術作品，我是有這個底氣講這個話的：如果我們不堅守中華文化立場，不弘揚中華美學精神，就會失去民族之根，讓我們這個民族的藝術強大不起來，不能夠自立于世界先進民族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