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磊

自從2013年趙薇執(zhí)導的《致我們即將逝去的青春》開始，國產(chǎn)青春愛情片一路走紅，相繼出現(xiàn)了《匆匆那年》《同桌的你》等同類型電影，該類電影因其能引發(fā)觀眾對青春歲月的回憶從而獲得觀眾的心理認同。2015年，由“開心麻花”出品的《夏洛特煩惱》講述了在現(xiàn)實中很失敗的夏洛夢回到高中時代，在夢中實現(xiàn)了自己所有的理想與抱負，成為一名成功人士。該片將一般國產(chǎn)青春片所采用的倒敘的敘述方式置換為“做夢”，將過去的現(xiàn)實時空置換為超現(xiàn)實時空，雖然在類型上有所創(chuàng)新，但依舊主打懷舊情結。與其他青春愛情片略顯悲傷不同的是，《夏洛特煩惱》是一部充滿了喜劇元素的影片，加之“開心麻花”傳統(tǒng)的喜劇特質以及沈騰、馬麗、艾倫等幾位主演的喜劇表演才能，建構了該劇的懷舊與喜劇雙重元素。

一、敘事架構：“黃粱一夢”式的敘事架構

“懷舊”一詞從詞源來講，是由“返鄉(xiāng)”和“懷想”兩個希臘詞語構成?！皯雅f的電影形象是雙重的曝光，或者兩個形象的某種重疊——家園與在外漂泊。過去與現(xiàn)在、夢景與日常生活的雙重形象?！盵1]《夏洛特煩惱》用“黃粱一夢”的敘事結構對故事進行懷舊敘事，通過穿越重新搬演一次青春故事，把個人的、主觀化的回憶變成了一代人、客觀化的集體記憶的狂歡。影片和大多數(shù)校園懷舊青春片有異曲同工之處，采用“我”的視角講述故事，運用倒敘的手法，從現(xiàn)在追憶過去，以校園為主要的敘事空間，運用這種現(xiàn)實與過去的雙重時間和倒敘的敘事策略，引發(fā)觀眾的懷舊情感。影片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夏洛“夢”的時間，夏洛在高中時期做出親吻秋雅，打老師，放火燒教室等等一系列叛逆的行為，同時夏洛也“創(chuàng)作”出《曾經(jīng)的你》和《雙截棍》等歌曲，受到那姐的賞識，并登上春晚與那姐合唱《相約1998》，夏洛成為當紅的歌星，迎娶秋雅，開游艇，住豪宅，人生達到了頂點，華麗人生背后，則是自己得了絕癥，愛情遭到背叛，友情遭到利用，親情遭到玩弄。夏洛意識到自己最應該珍惜的東西也已經(jīng)失去了而后悔起來。懷舊的情感往往是人們對當下社會現(xiàn)實的焦慮、不滿或者是逃避，而追憶青春時期的美好生活與理想，在情感上喚起了80后記憶深處的青春歲月。

《夏洛特煩惱》除了有過去與現(xiàn)在的雙重時間，還有夢境與現(xiàn)實之間的對比?！包S粱一夢”式的敘事結構使影片具有濃厚的荒誕性和諷刺性，產(chǎn)生了強烈的喜劇效果。“喜劇意識是喜劇的審美主體以鮮明的主體意識，反思人類社會及人類自身的丑惡、缺陷和弱點，發(fā)現(xiàn)其反常、不協(xié)調(diào)等可笑之處，從而實現(xiàn)對自我與現(xiàn)實的超越?！盵2]現(xiàn)實生活中的夏洛是一個“四肢都快躺退化了的”失敗者。而在夢境中的夏洛則是一個音樂天才，他“創(chuàng)作”出《曾經(jīng)的你》《那些花兒》《菊花臺》等歌曲，受到那姐的賞識，高中還沒畢業(yè)就登上春晚的舞臺，成了紅極一時的歌星。而夏洛的情敵由現(xiàn)實中的“官二代”墮落為一個漁民，夏洛和袁華的身份完成了倒置。魯迅曾經(jīng)說過：“喜劇就是把無價值的東西撕毀給人看。”現(xiàn)實的境遇與夢境中的成功形成鮮明的對比，夏洛把成功寄托在夢境中，這種“白日做夢”的情節(jié)設置本身就具有著強烈的荒誕性和諷刺性，實現(xiàn)了影片的喜劇效果。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為采用“黃粱一夢”式的敘事結構，才能夠采用一種幽默、調(diào)侃的方式對青春進行追憶，把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不可能變?yōu)榭赡?，也不再像《同桌的你》《匆匆那年》等青春片那樣傷感或是單純的懷舊，而是增添了喜劇性元素。例如夏洛成名之后，學校將他的畫像與牛頓、愛因斯坦的畫像掛在一起；策劃了轟動全亞洲的大型音樂選秀節(jié)目“中國好嗓門”（這是對《中國好聲音》的一種戲仿）。在婚禮的現(xiàn)場袁華對夏洛的行頭賦詩一首：“只身赴宴雞毛裝，都是同學裝雞毛?！倍趬艟持校潆y的袁華碰上飛黃騰達的夏洛時，袁華對夏洛的行頭又創(chuàng)作了一句詩：“英姿颯爽雄雞裝，飛上枝頭蓋鳳凰?！?/p>

二、人物型式：癡情男女的傳統(tǒng)人物設置與喜劇性角色的融合

《夏洛特煩惱》作為一部校園懷舊青春片，自然沒有脫離開這種類型片在人物設置方面的定型化特點。一種是“灰姑娘”的類型模式，即女主角各方面如平常人一樣普通，男主角或陽光帥氣或是優(yōu)質學霸；另一種是“灰小伙”模式，即男主人公各方面普普通通，女主角則是高貴優(yōu)雅的“女神”。影片《夏洛特煩惱》中夏洛便是平凡的“我”，夏洛即是秋雅口中所說的“又老又丑”的人物形象，夏洛的學習成績差，家庭條件也不好。而秋雅則是漂亮可愛，優(yōu)雅高貴的形象，當然這只是秋雅的一種外在形象，內(nèi)在形象則是愛慕虛榮、貪圖富貴?，F(xiàn)實里她嫁給了一個又老又丑的男人，夢里她看到夏洛更有前途便拋棄了袁華，后來又與袁華發(fā)生婚外情，在夏洛住進醫(yī)院后她首先想到的是夏洛還能不能唱歌，而非夏洛本人……影片把秋雅塑造成“壞女人”形象，這是傳統(tǒng)愛情片中女主角對愛情堅貞不渝形象的缺失。

然而這種形象的缺失則由馬冬梅替秋雅來完成，馬冬梅的人物形象才體現(xiàn)了青春愛情片中女主角對愛情的堅守。在現(xiàn)實生活之中，馬冬梅是一位任勞任怨、對夏洛無私付出的妻子，即便夏洛是一個“四肢都快躺退化的人”。在秋雅的婚禮現(xiàn)場，馬冬梅撕掉了夏洛最后一塊遮羞布，夏洛作為男人最后一點尊嚴也沒有了，兩人的關系發(fā)生了破裂，當夏洛從夢境中醒來并覺醒之后，馬冬梅原諒了夏洛，依舊心甘情愿地照顧夏洛。在夢境之中，馬冬梅更是深愛著夏洛，即使夏洛喜歡的是秋雅，馬冬梅為夏洛改變形象，為了他的安全而不顧自己的安危，為了他不受到小流氓的傷害而愿意與小流氓鉆小樹林。

夏洛這個人物形象更像一個圓形人物，不是單一扁平的。一方面這個人物具有愛慕虛榮、自私的一面，影片對其進行了辛辣的諷刺。為了參加假裝成功人士參加秋雅的婚禮，不惜將妻子馬冬梅辛辛苦苦攢的錢隨了份子，故意讓小舅子開著豪車在院子里兜圈，衣服卻被車門夾住，連標簽都沒有撕掉的衣服與司儀撞衫，被袁華拿來取笑。但另一面，夢境中的夏洛對秋雅一片癡心，為秋雅寫歌。得知馬冬梅為了自己默默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夏洛逐漸意識到馬冬梅才是他最應該珍惜的，他乞求大春把馬冬梅讓給自己。當夏洛清醒過來回到現(xiàn)實之時，他跑向馬冬梅，親吻擁抱馬冬梅，影片結尾更是以夸張的手法描寫夏洛對馬冬梅的依戀。

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夏洛和馬冬梅的人物形象設置屬于傳統(tǒng)青春愛情片中的一對癡情男女的人物關系。他們最終都有一顆一往情深的心和對愛情的忠貞與堅守，這些人物對愛情的默默付出以及影片所展現(xiàn)出的珍惜眼前人的主題得到了70后、80后甚至90后觀眾的共鳴，讓他們回憶起青春年華里的青澀純真的愛情。

影片一方面將男女主角打造成癡情男女的形象，勾起人們對學生時代純真愛情的美好記憶，另一面人物的喜劇色彩明顯?！断穆逄責馈分械闹餮荻际恰伴_心麻花”的主要喜劇演員，他們的喜劇化表演風格在影片中得以延續(xù)并且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比如沈騰的“賤”；馬麗的“man”；艾倫的“傻”；常遠的“娘”。

在影片的開始，夏洛就說道：“她是全校公認的?；?，而我更出名，是全校公認的笑話?！币痪湓捑忘c名了夏洛自身的喜劇性。在參加秋雅婚禮的這一段戲中，夏洛的衣服先是被車門夾住，與司儀撞衫，被袁華拿來開涮，被老師取笑：“咱班的那個二傻子現(xiàn)在干什么呢?！瘪R冬梅則是一副女漢子的形象，為了追求夏洛而模仿秋雅的打扮，被秋雅笑話為“東施效顰”，而馬冬梅則說：“東施是誰？她為什么尿頻？”?！按笊荡骸笔侨嗯琶谝坏拇笊底?，夏洛羨慕他像傻瓜一樣活著。王老師收受學生賄賂，對送禮多的學生印象深刻，對送掛歷的大春置若罔聞，言辭尖酸刻薄，“你媽又結婚了？”“你把老師的話當屁放你是怎么做到的?！薄熬湍愕膶W習還用影響啊，那還有下降的空間嗎？”“那歌詞是你自己寫的嗎？多虧你有個好語文老師?！庇捌械娜宋镄袨?、語言等充滿著喜劇元素，以調(diào)侃、搞怪、無厘頭、諷刺等方式表現(xiàn)人物的喜劇性。

三、視聽形象：懷舊化的圖像符號與喜劇化的臺詞

各種圖解式、懷舊化視覺符號的運用更能夠直接表達青春片的懷舊主題。 “為了陳述任何類型社區(qū)中的實物與角色的內(nèi)在意義或者本質含義，我們要考慮類型的圖像志。圖像志包含了由一個流行故事的不斷重復而產(chǎn)生的敘事和視覺編碼的過程?！盵3]青春片中特定的圖像符號，教室、操場、校服等，往往在敘事系統(tǒng)中提供特定的象征意義。

從場景符號方面來說，美麗的校園、寬敞明亮的教室、熱熱鬧鬧的操場、臟亂不堪的宿舍、釋放激情與壓力的游戲廳等都是校園懷舊青春片中不可缺少的經(jīng)典符號。青春片故事主要的發(fā)生地無非集中在校園、家庭、娛樂場所等地點。校園往往是故事發(fā)生的“集散地”。男女主人公在校園里相識相愛，各自有著一幫好哥們兒或者好閨蜜，校園中的純真的愛情、友情這往往是最值得懷念的地方，最能夠引起觀眾共鳴的地方。

從人物造型符號來說，寬松的校服、白裙子、白鞋子、馬尾辮、齊耳短發(fā)……《夏洛特煩惱》中夏洛在校園廣播站為秋雅唱歌時，鏡頭對在課間休息的學生做了一個群像式的掃描，十分符合中學時代學生的外在形象。

從時代符號方面來說，影片中有許多專屬于80后青春成長記憶的時代符號。例如影片展現(xiàn)了香港回歸、《泰坦尼克號》上映、1997年喬丹率領公牛奪冠等諸多畫面。影片更是運用當時的人氣偶像、流行歌曲作為時代符號勾起人們的回憶。例如樸樹的《那些花兒》、許巍的《曾經(jīng)的你》、費玉清的《一剪梅》、周杰倫《雙截棍》、那英的《相約1998》、任賢齊的《心太軟》等。這些都能夠有效地喚起80后們的青春記憶。

影片的一大喜劇特色體現(xiàn)在人物語言方面。由于“開心麻花”是以舞臺劇起家，沈騰、馬麗、艾倫等幾位主演也是小品演員，所以在臺詞方面呈現(xiàn)小品化、戲謔化、幽默化、生活化等特點，臺詞的包袱密、笑點多。比如，夏洛的小舅子說不能偷開女朋友的豪車太久，因為今天是他女朋友的六十大壽，馬冬梅對秋雅的老公說：“恭喜，恭喜啊，伯父。”在笑聲中對社會中的不合理關系進行了諷刺。夏洛的媽媽說：“夏洛這孩子命苦啊，一出生爸爸就下落不明了，馬冬梅則接著說：“我的爸爸叫馬東，我一出生爸爸就沒了，所以我叫馬冬梅?！毕饬吮旧淼谋瘎》諊?，令觀眾一點感受不到悲傷的氣氛。夏洛去找馬冬梅時在樓下碰到一位大爺，夏洛問：“大爺，樓上322住的是馬冬梅家吧？大爺：“馬冬什么？”夏洛：“馬冬梅?！贝鬆敚骸笆裁炊罚俊毕穆澹骸榜R冬梅啊?！贝鬆敚骸榜R什么梅啊?！边@種無厘頭幽默打破了原本的敘事節(jié)奏，讓影片變的更加輕松幽默。這種語言的喜劇化和大多數(shù)國產(chǎn)青春片有很大的差別，為了突出影片的懷舊感傷的氣氛，在一些國產(chǎn)青春片中總會加入一些文藝氣質濃厚、傷感的句子，如《匆匆那年》中“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吨挛覀兗磳⑹湃サ那啻骸分小扒啻壕褪怯脕響涯畹摹薄６断穆逄責馈分袑Π赘⒅氐氖菭I造喜劇效果，令觀眾發(fā)笑成為首要任務。

總而言之，傳播學中的“使用與滿足”理論認為：受眾都是有有特定需要的個體，受眾為了滿足某種心理需求來接觸媒介與信息，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一方面電影中夏洛借助夢的形式回憶自己的青春歲月，它匯聚著難忘的校園生活、青澀純真的初戀回憶等，表達的是一種懷舊的情感，滿足了觀眾的心理需求。另一方面《夏洛特煩惱》準確把握當下中國喜劇電影的發(fā)展潮流，體現(xiàn)了草根精神和娛樂狂歡精神，具有濃厚的青年亞文化氣息?！胺钚袏蕵分辽希魂P心娛樂的社會倫理價值，作為一種文化姿態(tài)的反諷搞笑，成為他們重要的話語手段，他們是以反諷、顛覆、搞笑、娛樂化的方式從邊緣借助商業(yè)的力量向中心和大眾社會突進。”[4]影片由此實現(xiàn)了懷舊與喜劇的雙重建構。

注釋：

[1][美]斯維特蘭娜·博伊姆.懷舊的未來[M].楊德友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2

[2]曹南山.游離于喜劇之外的喜劇電影——2001-2011年中國大陸喜劇電影意識的批判[J].群文天地,2012(22):126-127

[3][美]托馬斯·沙茨.好萊塢類型電影[M].馮欣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29

[4]陳旭光.近年喜劇電影的類型化與青年文化性[J].當代電影,2012(7):4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