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縈
清康熙十四年(1675年)秋季,在這個“無邊落木蕭蕭下”,總讓人感到有些悲傷的季節(jié),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經(jīng)歷了半生的顛沛流離后,選擇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衡山石船山麓隱居著述。
這位老人,一生戎馬,學識淵博,原本是大明江山能文能武的棟梁之才,但他的一己之力阻擋不了歷史前進的車輪,當故國依稀殘夢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君子之志,于他而言可能只剩下了“修身”。
說不清他當時隱居在石船山時是抱著怎樣的決心,但從石船山湘西草堂中他親手題寫的一副堂聯(lián)里,我們依稀可以感受到老人的風骨與傲氣:“六經(jīng)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
在這座由他親手搭建的草堂里,他“安之若素,終日孜孜不倦,刻苦自勵,潛心著述”,最窮的時候,連紙筆都買不起,依然婉拒了清朝官員的資助??鬃釉谩耙缓勈骋黄帮嫞诼?,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形容顏回之“賢”,也定下了中國君子們的主基調(diào):即使在極度貧困中,依然不改初心,保持著浩然之氣。我想,這位老者是做到了的。
不僅是他自己,連湘西草堂的一草一木也受老人精神的滋養(yǎng),有著自己的“精氣神”。
當?shù)匕傩赵旆繒r,曾有“前不栽柏,后不栽柳”的習俗,但草堂庭院的正中門前,卻一左一右生長著兩棵青翠的柏樹,這兩棵柏樹是老人親手種下,聯(lián)想到其“乞活埋”的孤絕之語,草堂種柏或許表達了先生當時一種悲憤的心境罷!
做學問,要有憤怒的一時之氣,更要有長久的韌性與堅持。湘西草堂庭前小坪的左前方,就有一處罕見的“胸有成竹”景觀:在一株樹齡200年、樹高10米的女貞樹中,12根竹子從它的不同樹洞中鉆了出來,無論生長的角度如何“刁鉆”,竹依然挺直了腰桿。竹,自古就是君子的象征,從樹洞中穿過挺立的翠竹,似乎就是先生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改其志的精神象征呢!
湘西草堂右后側(cè)50米外的一處小山坡旁,還生長著一株樹齡超過450年,長約100多米,胸圍約1.61米,高約15米的紫藤。紫藤盤根錯節(jié),纏繞于幾株古樹之上,形狀酷似一條盤旋在東西方向的巨龍。每年3月底至4月初,翠葉濃密的“藤龍”都會開出絢麗的紫色花朵。串串紫花懸掛于綠色藤蔓之間,花與葉相映生輝,甚為壯美。潛龍在淵,哪怕是隱居在偏遠的簡陋草堂之中,先生的思想光輝依然照亮了大半個中國,正如這株盤旋在古樹之上的紫藤,思想之花的光輝永遠不會湮滅。
十多年前,湘西草堂左側(cè)20米處原本還有一大奇觀——“楓馬”。“楓馬”是一株古楓,樹干粗大而彎曲,形若駿馬昂首躍前,深受先生喜愛并親自取名。遺憾的是,“楓馬”已被白蟻噬毀,它的風姿,只能存于人們的想象之中了。
這位老人,就是湖湘文化的代表人物,與黑格爾并稱東西方哲學雙子星座、啟蒙主義思想的先導者——王夫之。王夫之認為,“盡天地之間,無不是氣,即無不是理也”,所以他的“氣”,也影響了草堂之內(nèi)一眾郁郁蔥蔥的植物們,盡管先生已離去多年,他的思想也如這些植物們一般,將永遠青綠下去。(出自《芳菲湖南》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