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

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西施是春秋時代的越國人，家住今浙江諸暨市南的苧蘿山。苧蘿山下臨浣江，江中有浣紗石，傳說西施常在此浣紗。后來，越王勾踐為吳王夫差戰(zhàn)敗后困于會稽，派大夫文種將寶器美女（西施便是這批美女中的一位）賄通吳太宰伯嚭，準許越國求和。從此，越王勾踐獲得了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最終滅掉了吳國。

羅隱這首諷刺詩，以被人傳頌的曾使吳國遭受滅亡的美女西施為題，從另一角度抒發(fā)議論，指出國家滅亡的原因，不能全部歸罪于女人是“禍水”并公開反對“女人禍水”這一傳統(tǒng)的歷史觀念，為西施翻案。

“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痹娨婚_頭就旗幟鮮明地道出自己的觀點，為西施鳴不平，反對將吳國滅亡的責任強加在一個弱女子西施身上。這里一個“時”字用得十分精當，它指的是造成國家興亡的各種復雜的因素。而“自有時”，表明了吳國的滅亡自有其深刻、復雜的原因，而不應歸咎于西施個人。這就有力地推翻了“女人禍水”論，把顛倒了的史實再顛倒過來?！昂慰唷币徽Z，勸解的口吻中又含有嘲諷的意味：你們自己誤了國家大事，卻想要歸罪于一個弱女子，這又是何苦呢！這里，詩人挖苦諷刺的對象并非是一般的“吳人”，而是吳國的統(tǒng)治階級。

議論入詩一般容易流于枯澀，而這首詩卻把議論和抒情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詩人在為西施辯誣之后，很自然地將筆鋒轉到推理上來：“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前句繼續(xù)為西施辯解，后句又以“越國亡來”作為論據，進而提出問題，表明詩人所要表達的情理：如果說西施是顛覆吳國的罪魁禍首，那么越王并不寵幸女色，后來越國的滅亡又能怪誰呢？這里尖銳的批駁通過委婉的發(fā)問語氣表達出來，絲毫不顯得劍拔弩張。而由于事實本身具有堅強的邏輯力量，讀來仍覺鋒芒逼人。

晚唐詩人崔道融也寫過類似的詩：“宰嚭亡吳國，西施陷惡名。浣紗春水急，似有不平聲?！北容^起來，兩詩的立意相似，又各具特色。羅隱這首詩，議論充分，能聯系時運來分析國家的興亡，比崔詩似覺深入一層；而崔詩發(fā)議論，不僅訴諸理智，而且訴諸感情，將理智和感情、議論和描寫自然地糅合在一起，這較之羅詩又有高出一籌的地方。因此這兩首歌吟西施的詩作，都不失為同類題材中的上乘之作。

（原載賀新輝主編：《全唐詩鑒賞辭典》，中國婦女出版社1997年版，第550～551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