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安

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地區(qū)出土了大量漢代簡牘，其中內(nèi)容之豐富世所罕見，尤其是古本《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六韜》等書的出土，在古兵書研究領域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銀雀山漢簡從1972年出土到1975年基本整理完成，再到1985年《銀雀山漢墓竹簡〔壹〕》、2010年《銀雀山漢墓竹簡〔貳〕》的出版，其中經(jīng)歷了相當復雜的過程，而在這兩部整理報告中整理小組學者所表現(xiàn)出的智慧與功底更是讓今天的研究者嘆服。

《銀雀山漢墓竹簡〔貳〕》被整理小組命名為“佚書叢殘”①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而又分“論政論兵之類”“陰陽時令、占候之類”和“其它”三類，這部分內(nèi)容相對第一輯更加凌亂，而且許多簡文殘損，研究者也相對較少。我們在進一步研讀“佚書叢殘”時，試圖對其中與政論相關的文獻做一個初步的分析，從中梳理出相對清晰的脈絡，也希望以此文做引玉之磚，供方家參考指正。

一

銀雀山漢簡“論政論兵之類”共五十篇，其中“論政”部分內(nèi)容繁雜，不少篇目也僅僅殘存一二支簡，只能從殘留的只言片語中窺測文意。從現(xiàn)存簡文和標題推測，我們認為“論政論兵之類”中大致有如下篇目屬于“論政”，分別是《王道》《五議》《為國之過》《務過》《觀庳》《有國務過》《患之□》《民之情》《有過之效》《有主以為任者》《聽有五患》《三算》《分士》《君臣問答》《郭偃論士》《三危三亂》《十官》《國法之荒》《富國》《效賢》《六舉》《議》《自危自忘》《德在民利》《萬乘》《持盈》。這些簡文對君主理政、國家選才、社會治理等等方面都有涉獵，內(nèi)容非常豐富。①楊安：《〈銀雀山漢墓竹簡·佚書叢殘〉集釋》“緒論”，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6月，第8頁。

銀雀山漢簡政論文獻不僅僅是對如何治國理政的闡述，更關鍵的在于其撰寫背景是國家紛爭時期，作為告知君主如何“圖強”的文獻，具有相當?shù)膶嵱眯?。銀雀山漢簡出土了大量的兵學文獻，當然其闡述的是務實的用兵作戰(zhàn)之法，例如《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及《十陣》《十問》等，但是這些主要是針對“將”“兵”“卒”等身份，是從軍人的角度針對戰(zhàn)事的要求，應當學習的“技術”數(shù)據(jù)。而銀雀山政論文獻則是站在“為國者”“有國者”“吏大夫”等君主、官員的角度，如何讓他們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對國家政治進行多方面的檢查，查漏補缺，在戰(zhàn)時能保障內(nèi)政的清明，為用兵贏得良好的政治環(huán)境，使得軍事行動能夠取得勝利。這是銀雀山政論文獻的重要作用。如草野友子在討論《為國之過》篇時提出：“它不是實用的兵法，是說明充實國政之事?！y雀山漢簡‘論政論兵之類’中，逐條記錄失政、失敗的文獻還有很多，這類著作可能具有戰(zhàn)時指南的作用?！雹诓菀坝炎印躲y雀山漢簡〈為國之過〉的文獻結構與性質(zhì)》，《簡帛》第八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424頁。

除此，災異類文獻也屬于政論文獻的一個特殊部分，如《人君不善之應》《為政不善之應》等。馬王堆帛書《經(jīng)法·亡論》：“凡犯禁絕理，天誅必至?！本醯挠蜋嗔ν遣皇芸刂频?，若臣下的勸導、諫言包括托古喻今等方法都使其無動于衷，則災異類文獻可以起到輔助震懾的作用。我們曾經(jīng)在討論《為政不善之應》時，提出“災異論是為了讓君主在執(zhí)政時有所顧忌，同時是臣下對君主的一種帶有威脅意味的勸諫”；并認為銀雀山漢簡災異文獻處于散讖到成熟緯書的過渡時期，并不應完全獨立出來，它是銀雀山“論政”文獻的補充，是規(guī)勸君主行為的最后一道屏障。③楊安：《銀雀山漢簡〈為政不善之應〉淺析》，《古文字研究（第三十二輯）》，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版。

綜上，對于軍事行動而言，兵書可以保障軍事將領對于軍隊和戰(zhàn)事的準確把握。而政論文獻（包含災異類）可以保障君主對將士、官吏、民眾的有效控制，從而使官吏忠誠、將士用命、百姓安定。兵法與政論在銀雀山漢簡中相互聯(lián)系，互為因果，成為治理以軍事活動為主的國家的系統(tǒng)文獻。

二

銀雀山漢簡政論文獻記載了多種方法，以告知君主應如何治理國家以及在其中需要注意和避免的若干問題，正如文獻中有“六柄”之說?！豆茏印罚骸肮拭魍踔僬吡荷畾⒅恢氈?，貴之賤之；此六柄者，主之所操也。”馬王堆帛書《經(jīng)法·論》：“執(zhí)六柄以令天下，審三名以為萬事稽，察逆順以觀于霸王危亡之理，知虛實動靜之所為，達于名實相應，盡知情偽而不惑，然后帝王之道成。六柄：一曰觀，二曰論，三曰動，四曰轉，五曰變，六曰化?！逼湟馑即蟾哦际蔷魅绾纬赏醯赖姆椒?。銀雀山漢簡中，這種君主所持之柄也充分得到體現(xiàn)。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些線索。

一是務。在銀雀山漢簡中，有《務過》和《有國務過》篇，“務”可以理解為“專注于”“急于”等意思，閻盛國先生解釋成“急于、趕快”是比較貼切的。①閻盛國：《出土簡牘與社會治理研究》，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79頁?！皠者^”是指君主在治理國家時，關注的重點或是迫切解決的方向出現(xiàn)的問題。在銀雀山漢簡《為國之過》篇中對“務過”做了一個解釋，簡文說：“為國之過：欲有國之長久也，而行速失之道。其所以然，務過也。何謂務過？圣王明君之為國也，務不可奪。夫不可奪，故人莫之務取。失國者之為國也，不務不可奪，而務察奪，不……□守戰(zhàn)。何謂不可奪。圣王明君之為國也，下上合，民上親，孰能取之?！雹阢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43頁。也就是說，君主當務的是“下上合，民上親”等不可奪的情況，而務明顯可以被奪之事，這就是“務過”。③閻盛國先生將“務過”理解為“急于查找和發(fā)現(xiàn)自己的過失”。

《務過》與《有國務過》兩篇字體不同，形式和內(nèi)容也有著較大的差異。《務過》篇現(xiàn)存的是君主“不知城”“不知治”“不知民”三種問題和對應的后果。④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44頁。《有國務過》篇殘損比較嚴重，從剩下的文句看，文句格式是“不務A，務B，務過之某效也，效曰：……”A是當務之急，B是不應務之事。不務A而務B，就是務過的表現(xiàn)。⑤閻盛國先生理解與本文有很大不同?！队袊鴦者^》篇中相對完整的有兩句，一是“不務知亂國，務行寬惠長害民”⑥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65頁、第165頁、第140頁、第181頁。，從簡文可以看出，《有國務過》篇所討論政治治理的是“亂國”，所以本來“行寬惠”并不是壞事，如《漢書·宣帝紀》：“朕既不明，數(shù)申詔公卿大夫務行寬大，順民所疾苦。”然而與“長害民”相連，則是基于國家動蕩或是戰(zhàn)事頻仍的前提，過度寬縱，就會導致“長害民”。如《韓非子·難二》批評晏子說踴貴，指出“治亂之刑如恐不勝”，并說：“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盜賊者傷良民。今緩刑罰，行寬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為治也?！薄队袊鴦者^》另一句說：“不務知有國之急者，務進能委頌之臣。”⑦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65頁、第165頁、第140頁、第181頁。也就是說，不急于去解決國家當前之亂，而提拔委從之臣、歌頌之臣，必然會導致本來動蕩的國家進一步出現(xiàn)問題。

“務”是君主治國的當務之急，若所務的重點有所偏差，舍本求末，那么后果必然是消極的，就像《務過》所說的“不可以守地”“不可以應堅敵”或更加嚴重的如《為國之過》篇說的“速亡”。

二是舉。銀雀山漢簡政論文獻中，對選拔人才是非常重視的，雖然現(xiàn)存文獻中只有《六舉》一篇殘簡且內(nèi)容不明，但在其他篇目中能看出端倪。例如《王道》“能持尚功用賢之成功”⑧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65頁、第165頁、第140頁、第181頁。為王道之一，《郭偃論士》篇講士的種類并講如何舉士，簡文中說“以聽譽，以鄉(xiāng)里舉”⑨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65頁、第165頁、第140頁、第181頁。。未編聯(lián)散簡中亦有“尚賢”之說，如“……尚功用賢并兼進取功其不……”⑩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02頁、第136頁。（出土號1674）“……賢二曰用賢三曰……”[11]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02頁、第136頁。（出土號2503）。散簡中對用人有“進退”之說，就是講官員的晉升與罷免，但其中提到的多是不好的一面，如“……不肖者之不退，賢者之不進……”①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06頁、第66頁。（出土號1780）“……進，言其惡者退。有國……”②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06頁、第66頁。（出土號0963）等。

再者，簡文中有《聽有五患》③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6頁、第183頁。篇，是保存比較完整的一篇文獻?！奥牎本褪恰凹{諫”，簡文先以“千金之裘，非一狐之白也”等內(nèi)容講述君主治理天下要有所憑借，所以要納言，其后闡述納言中出現(xiàn)的五種問題，兩種內(nèi)在因素，即“中心不虛”“耳目不閑”，就是不虛心，不入心。三種外在因素，即因進言者本身是否色美、身親、勢貴而決定納與不納。從簡文最后提到的商紂被滅的歷史故事來看，本篇的主旨其實是“故萬乘之主，務存于舉廢賞罰”。也就是說，君主納言要重視諫言的優(yōu)劣，而諫言的優(yōu)劣則取決于用人的賢愚，所以說用人才是根本。

三是效。效有“效驗、效應”的意思，在銀雀山漢簡中有《有國之效》的標題，其中僅存一段內(nèi)容“有國之效：與民之請（情）。效曰：愛喻，信結，威立，士用，陣固，備應，兵中其用……難用。愛不喻，信不結，威不立，士不用，陣不固、備不應，□……”④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6頁、第183頁?！芭c”有“從”意,如《大戴禮記·用兵》中“必與其民，”王聘珍《解詁》中“與，從也”。通過簡文，我們認為“有國之效”的意思就是“國家所表現(xiàn)出好壞面貌”。比如簡文所說君主所施行的政策符合民意，則就會有“愛喻”“信結”“威立”等一系列好的表現(xiàn)，而反之則轉為消極。所以說“效”是通過國家層面狀態(tài)好壞與否而反推施政的正確與否。

除了“務”“舉”“效”，我們還能看到其他的治國之術，如“議”，有《五議》《議》篇，“持”有《持盈》篇等。對君主治國而言，這些方法綜合起來就是一套完整的“教材”，可以讓國家保持長治久安。然而，在這些文獻中，我們可以看到為國者在治國中對于“民”的重視，即“重民”的意識在簡文中也是比較突出的，尤其是重視安民與用兵的關系。就此，我們做一簡單分析。

三

在古代戰(zhàn)爭中，軍隊的來源就是民眾，尤其是沒有職業(yè)軍人的年代，民眾與兵卒就更有著緊密的關系，在銀雀山漢簡中，民似乎更突出了“預備役”的意思。“民安”才能使軍隊作戰(zhàn)沒有后顧之憂?！侗闶А烽_篇即說：“兵之恒失，政為民之所不安?！庇终f：“兵不能勝大患，不能合民心者也?！雹葶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3頁、第139頁、第144頁、第182頁。《務過》言：“不知民之不可以應堅敵?！雹捭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3頁、第139頁、第144頁、第182頁。都是講“民不安”是軍事行動中最大的障礙。所以，基于用兵的前提，銀雀山簡的“重民”與其他側重于重視民生的文獻不同，而是更注重民在戰(zhàn)時不產(chǎn)生動亂且能隨時心甘情愿轉化為兵士參與作戰(zhàn)，能夠“蹈白刃而不旋踵”。

簡文中講“安民”，《民之情》中有“卿大夫官吏士民之守職也固，民死分，民之情也”。再如：“賞罰信，功貴勞利，所以致顯榮逸樂之途狹，民勸賞，畏罰，民之情也。”⑦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3頁、第139頁、第144頁、第182頁。《為國之過》篇中也把“民不安”作為失政的內(nèi)容，如：“欲民之易牧也，不定國風，而欲徒以名數(shù)、連伍、刑罰牧之。故其民……數(shù)，遁伍，行奸，避事。”又如：“欲民之和勸，不可與慮它也，而民無恃上之心，不固而輕變。故其民易動，可與慮它?！雹嚆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3頁、第139頁、第144頁、第182頁。講“用民”作戰(zhàn)，《民之情》中有：“□而國力摶。國力摶而民出于為上。民出于為上可與堅戰(zhàn)固守，民之情也?！雹巽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2頁、第143頁、第155頁、第185頁、185頁。

《為國之過》篇對君主安民還提出了一個近乎“苛刻”的要求。簡文說：“為國之過：欲有國之長久也，而不務其所以取尊安于民。萬民之有君而共尊之安之也，求得治焉也。夫君萬民而以貌畜之，故其……”②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2頁、第143頁、第155頁、第185頁、185頁?！懊残蟆痹尀椤昂菪蟆保愂壬忉尀椤叭司y(tǒng)治民眾像飼養(yǎng)動物一樣統(tǒng)治他們”③閻盛國：《出土簡牘與社會治理研究》，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75頁。。陳劍先生結合秦漢文字將所謂“狠”字改釋為“貌”并解釋為“僅有表面愛護而缺乏‘中情’”。④陳劍先生在“銀雀山漢簡整理與研究”的校稿會上指出。這一觀點是正確的。雖然閻先生在釋字上存在問題，但其解釋與陳先生有殊途同歸之感。在傳世文獻中，多言臣下事君以貌而缺乏中情，如《六韜·龍韜》中講“士”有“外貌不與中情相應者十五”，其中即有“貌恭敬而心慢者”，但像簡文要求人君以中情牧民的沒有見到，足以見簡文中對民的重視。

對于“民”的重視，在銀雀山漢簡對于法令的判斷標準中也可見一斑，如《奇正》中對法令是否可行有如下表述：“賞未行，罰未用，而民聽令者，其令，民之所能行也。賞高罰下，而民不聽其令者，其令，民之所不能行也。使民雖不利，進死而不旋踵，孟賁之所難也，而責之民，是使水逆流也?！雹葶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2頁、第143頁、第155頁、第185頁、185頁。《國法之荒》中有“何以知法之荒？國之所以利民之道少，民之所苦于國者多，乃法之荒也”⑥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2頁、第143頁、第155頁、第185頁、185頁。。也就是說，法令的適用與否，是以是否可以遵行、是否利民來作為判斷標準的。

另外，銀雀山政論文獻中還經(jīng)常見政、俗、塞的表達。如《國法之荒》有：“……者，以其國法之荒，政之壞，塞之漏，俗之失?！雹咩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82頁、第143頁、第155頁、第185頁、185頁。再如未編聯(lián)簡中有“……當其職持其職，政不壞，塞不漏，俗【不失】”⑧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32頁、第39頁。（出土號2408+496）?！罢笔侵妇鲌?zhí)政，“塞”是指軍事防御，而“俗”與簡文中“國風”意思相近，指社會風尚。《風俗通義》：“為政之要，辯風正俗。其最上也?！焙單膶ⅰ八住迸c軍政放在一起，并且反復強調(diào)定“國風”，可以看出端正社會風尚，是與政治清明、軍事力量雄厚并列的使社會能夠長治久安的核心條件，也是簡文中“重民”意識的重要體現(xiàn)。值得一提的是，在未編聯(lián)的散簡中，有《富在足民》的篇題書于段落末簡靠下的位置（出土號1774）⑨與“富在足民”同樣，還有“榮在行義”作為篇題在段落之末（出土號1619）。，其他簡文內(nèi)容已不可知，但從篇題看，應與重視民生、使百姓富足有關，這一篇題正好彌補了簡文對于重視民生文獻的不足。

《將敗》中講軍隊“收亂民而旋用之，止北卒而旋斗之，無資而有資，可敗也”⑩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第137頁。。而《新書·大政下》卻有“故湯以桀之亂氓為治，武王以紂之北卒為強”的說法，簡文中突出“旋”，也就是不能立刻投入戰(zhàn)事，要通過逐漸教化、治理，亂民不再為亂，便可以作為軍事力量。所以說，亂民、北卒非不可用，其在湯武麾下便是人心歸附，便可以為治、為強。這一對比正說明了君主“重民”而可安民、用民而后王天下的道理。

銀雀山漢簡政論文獻與兵法、兵陰陽、災異書等文獻存在著密切的內(nèi)部聯(lián)系。尤其是其往往將政治環(huán)境設定為戰(zhàn)時或國家紛亂時期，用最實用的語言告訴君主應如何應對出現(xiàn)的問題，并且突出“民”的重要性。這也可以看出其成書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文獻特點。我們都知道《漢書·藝文志》著錄《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齊孫子》八十九篇，但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現(xiàn)存也各只有十六篇。當然，我們無法推定原始版本的《吳孫子兵法》和《齊孫子》中是否含有這類政論文獻，但其中佚失的部分含有類似的文獻則是很有可能的。銀雀山政論文獻因有其時代的特殊性，因此可能逐漸失傳，但從殘存的簡文看，這部分文獻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值得我們進一步深入研究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