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 佳
過了柏油路,拐進水泥路,就能看到奶奶家的北窗。
還有很遠的路程,就看到奶奶早早地站在北窗前向路邊張望。一看到我的車駛過來,微微地探出頭來,略微有點落寞的眼神放出歡喜的神采,稍稍凹陷的臉龐上,嘴有點干癟,一咧嘴,臉上的皺紋倏地開放成一朵秋菊。奶奶就這樣緊盯著我越來越近,興奮地喊:“妮子來啦!妮子來啦!”伸出手來,向我招手。
打開門,奶奶就站在門口,眼睛瞇成一道縫。一雙腿因大半輩子長年累月地在地里操勞,已經變形成“O”型,她一只手扶著門框,一只手拉著我的手,我攙扶著她在沙發(fā)前坐下。
我和奶奶嘮著家常,那些熟悉的鄉(xiāng)土鄉(xiāng)情卻紛至沓來。
那時,眉豆藤蔓上開滿紫色的小花,惹得小蜜蜂飛來飛去地忙活。誰家的蘆花雞伸長著脖子“咯—咯—噠”地叫著,得勝將軍一樣,不一會兒,鄰家嬸子就手捧著一只紅皮雞蛋炫耀:“乖乖,俺家的蘆花雞下了第一只雞蛋呢!”
那些舊事恍如昨日,卻在記憶中成了我和故鄉(xiāng)的關聯(lián),在我心里生了根,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那根一直都在!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故鄉(xiāng)的根逐漸根深葉茂,郁郁蔥蔥。
奶奶顛著小腳,從櫥柜里拿出幾樣熟食說,昨天買了排骨,殺了一只土雞,煮了笨雞蛋,還把我送的東阿阿膠蒸好了。我看著小鍋里的阿膠一副果凍的模樣,突然鼻子酸酸的,這盒東阿阿膠是我年前買給奶奶補身體的,大半年過去了,奶奶一直守著它沒動,直到我回來才舍得把包裝盒拆開。在她的心目中,我永遠都是那個扎著小辮子好吃的小黃毛丫頭,總也長不大。
時間過得很快,仿佛一眨眼工夫我就要離開了,奶奶送我到門口,拉著我的手說:“再讓我好好看看!看一眼,少一眼;看一眼,賺一眼!”我信誓旦旦地說:“我會常回來的!”
奶奶在,家就在!故鄉(xiāng)因這份濃得化不開的親情而格外生動,無論我走在哪里,千山萬水也切割不斷心中的惦念,我從不曾忘記過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
從車窗上看過去,奶奶又站在北窗上望,一動不動地。下次,我回來時,奶奶一定還會站在窗前看著我,喊一聲:“妮子回來啦!妮子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