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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王

        2018-01-23 07:18:39李非鑫
        陶山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阿西牛群黃土

        ◎李非鑫

        巴加尼沒精打采地在水邊走著,長長的虎尾拖到地上。藍(lán)衣的、綠衣的孔雀在遠(yuǎn)處閑步,優(yōu)雅的姿態(tài),美麗的雀冠之首一伸一伸的。如果是前幾天,巴加尼可能會試著嚇一嚇?biāo)鼈?,可是現(xiàn)在,她早已失去了興趣。

        這是巴加尼來到薩利斯卡森林的第四天,她還是有些膽怯與茫然,這里的景象、氣味和聲音都很陌生。葉猴在樹枝間聒噪不已,孔雀嘶啞的鳴叫如影隨形,而生就一副好嗓門的蟾蜍,則在一片舍棄不開的泥水塘里跳躍和唱歌,一個個看上去都肥嘟嘟的。

        她饑腸轆轆,很想飽餐一頓。

        巴加尼走到干燥的樹叢旁,抬起鼻息來捕捉著風(fēng)里的信息。不一會兒,銅鈴似的一雙大眼睛倏地亮了,一陣西風(fēng)吹過,帶來了鹿群的氣味。

        巴加尼在下風(fēng)口一簇稀疏的灌木叢里伏下來。沒有鹿,但它們肯定還會回來,只需耐心等待,自會有傻家伙送上門。

        巴加尼趴在灌木叢里,伸出粉紅的舌頭仔細(xì)舔舐兩只前掌,尖爪隱藏在掌間。每當(dāng)她準(zhǔn)備捕獵時,都會仔細(xì)清潔前掌,就像武士出征前擦拭長刀一樣。日影西斜。對面林子傳來了窸窣的響動,鹿!巴加尼豎起耳朵專心地聆聽著。凌亂的蹄音,小鹿稚嫩的叫喚,雄鹿粗重的呼吸,鹿角與枝葉碰撞的聲音。微風(fēng)里鹿群的氣味簡直讓巴加尼垂涎三尺,她壓低了身子,繞到矮樹叢的另一邊。從這里她挑中了自己的晚餐。

        她試探著邁出一只前爪,向草地上探出,半天才踩實。后腿跟上,又邁另一只腳,再邁——不!水鹿看過來了!巴加尼的動作僵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水鹿警覺地扭過頭,但很快又放松下來,繼續(xù)享受美味的嫩樹葉。巴加尼在樹叢間潛行,又小心翼翼地向目標(biāo)靠近了幾步。她離晚餐只有十幾米遠(yuǎn)了。

        近些,再近些!巴加尼心里激動呼喊著。微微顫抖的虎尾暴露了內(nèi)心焦灼的渴望。她幾乎一步一停,虎眼直勾勾地盯著獵物的一舉一動。

        但那頭水鹿終于意識到了危險,四條腿猛地一抽,逃向巴加尼意想不到的方向。巴加尼見狀趕緊撲了出去,但是水鹿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

        斜陽在山間半浮半沉,橫穿薩利斯卡的黃土路上,巴加尼與水鹿遙遙相望,黑環(huán)虎尾懊喪地甩來甩去。她今晚只能繼續(xù)餓肚子了。

        夜色把薩利斯卡森林嚴(yán)嚴(yán)實實地圍起來。夜晚的森林并不平靜,水鹿窸窸窣窣地走動,三三兩兩的箭豬從樹下跑過,鬣狗鬼鬼祟祟地摸出老巢,花豹的身影一瞬即逝。

        拉喬爾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索性一骨碌爬起來,向他鐘愛的小水塘走去。幾天前他來到薩利斯卡,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小水塘,只因為里頭沒有蟾蜍。

        拉喬爾大口大口地喝水,清涼的水順著下巴淌下來,睡意一掃而空。水塘黑乎乎一片,只有西邊蘆葦叢桿上套著一個圓月亮。什么是月亮?拉喬爾仰起脖子。月亮就是無邊黑暗加上一點亮光。他在水塘邊盤桓。單調(diào)的蛙聲,樹葉沙沙聲,蚊蟲嗡嗡聲……他的耳朵動了動,水塘對面有動物涉水而過。暖烘烘的夜風(fēng)送來皮毛和糞便的味道,但拉喬爾不打算捕獵,他前天剛剛捕捉了一只小水鹿,沒吃完的內(nèi)臟還埋在樹下。貓頭鷹在樹枝上扇動翅膀,夜還很長。拉喬爾決定在領(lǐng)地里巡視一番,他站起來,走入墨一樣的夜森林。

        一堆堆干草被叉上了房頂,墻上涂抹了今年的新泥。畜欄被加固,食槽里裝滿了草料和清水。

        當(dāng)村民們歸家的時候,拉喬爾正在西山坡上散步。

        水鹿停止咀嚼,青蛙跳出水面,葉猴在樹枝上警惕地觀望,群鳥在高空盤旋。一時間,仿佛連樹林里千千萬萬的葉片也停止了低語。森林在聆聽。拉喬爾是第一次聽見拖拉機(jī)的聲音,比最聒噪的葉猴還聒噪。他在西坡上看得清楚,黃土路上一個接一個的四輪怪物搖搖晃晃跑過,揚起的塵土里,黑色的牛群緊跟其后。森林里的氣味摻雜其它刺鼻的氣味一起順著山風(fēng)涌過來,他厭惡地轉(zhuǎn)身走開。

        與此同時。在森林遙遠(yuǎn)的另一邊,鳥群轟然驚起。巴加尼埋伏,潛行,蹲守,弓背,閃電般暴起,風(fēng)一樣奔襲,金色的獸王張牙舞爪地咆哮著,宣泄著多日來的抑郁。

        巴加尼捕到了她來薩利斯卡的第一個獵物。這只小水鹿因為貪吃而走遠(yuǎn)了些,便成為了巴加尼的口中美食。

        巴加尼曾經(jīng)又膽怯又惱火,因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無法捕獵。這里雖好,卻不是她的森林。她不知道應(yīng)該埋伏在何處,獵物又將會逃往何方。當(dāng)她潛藏在草叢里,葉猴和孔雀會發(fā)出警報。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熟悉了這里,懂得了避開猴子與鳥。局勢重又回到她的掌握之中。

        薩利斯卡已經(jīng)太久沒有老虎了,以至于水鹿們個個膘肥體壯,膽子也肥了起來。

        小水鹿的喉嚨里鮮血如泉汩汩涌出。獵物的腿微微抽搐著,不遠(yuǎn)處,它的同類們正驚惶狂奔。

        巴加尼細(xì)細(xì)地舔舐獵物的喉嚨,腥甜的血味在舌尖化開——那是她最愛的味道,死亡與恐懼的味道。老虎琥珀似的眼睛里,閃爍著兇惡的光。沒關(guān)系,她會讓它們想起害怕的感覺的——那一種在基因里延續(xù)億萬年的恐懼,跨越時空與個體。

        天氣越來越?jīng)鏊?,愛散步的拉喬爾也走得越來越遠(yuǎn)。他四處留下氣味標(biāo)記,也時常吼叫,隱隱期許一場美好的邂逅。

        薩利斯卡的清晨變得很美。夜晚越來越長,乳白色的霧氣從夜晚的懷里飄出來,在山谷里緩緩流淌,在綠色的林海上空浮動,在林間空地上盤桓,從樹梢間透過的第一縷陽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圈。

        拉喬爾喜歡在這時候走在黃土大道上,視線可以落在很遠(yuǎn)的地方。而且這里寸草不生,踏上去暖暖的很堅實,不像別處盡是虛浮的枯枝落葉。溫暖的黃土托著腳掌,林風(fēng)在身側(cè)流動,把水汽掛在毛尖。

        再過一會兒,太陽將從黃色的大道盡頭躍入高空,霧氣干枯死去,黃土路上灰塵揚起,熱浪升騰。

        拉喬爾順著黃土路走得很遠(yuǎn),現(xiàn)在他能頻繁地遇到巴加尼的氣味標(biāo)記。

        風(fēng)帶來鹿群的氣味,獵殺并不難,拉喬爾干凈利落地咬死了一頭水鹿。雖然這不是他的領(lǐng)地,他應(yīng)當(dāng)隱蔽行蹤,但他并無此意,吃剩的殘骸被隨意丟棄在一邊。他仍然漫無目的地閑逛。

        風(fēng)從山谷中呼嘯而過,林海層層起伏。湖泊如同鑲嵌在森林中的黃銅鏡子。鱷魚兇狠的小眼睛浮出渾黃的水面,又恨又怕地望著陸上的昂首闊步的老虎。巴加尼循著血味走到這片湖泊。她立刻發(fā)現(xiàn)這里曾有一場獵殺。這里是她的領(lǐng)地,哪個傻膽子的竟敢偷取她的獵物?

        鱷魚?花豹?不是。巴加尼竟然發(fā)現(xiàn)一頭虎的氣味,她的琥珀雙眸瞇起來,背微微拱起。

        巴加尼注意到這是雄虎的氣息,雖然不知敵友,但對她有很大的吸引力,就如同雨后的泥土,閉上眼睛深呼吸上一大口,從頭頂直到腳尖渾身上下一派舒暢。

        她毫不猶豫地追蹤著闖入者的氣味,穿過森林來到黃土大道。這里已經(jīng)是她領(lǐng)地的邊緣了,就在巴加尼停下腳步,猶疑不定時,她看見不遠(yuǎn)處一棵大樹下,拉喬爾悠閑地側(cè)躺在樹蔭里,風(fēng)吹葉動,光影動搖,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把溫暖鋪滿黃土地,不知名的蚊蟲在空氣里嗡嗡作響。

        巴加尼的心里動了動。

        她緩慢地邁步,每一步都充滿了小心的試探。而拉喬爾幾乎一動不動,緊張地維持著側(cè)臥的姿勢,他竭盡全力想顯出放松的姿態(tài),但時不時微抬的頭暴露了他的緊張。

        有人說鹿天性溫順,溫和友好。實則不然。公鹿之間的角斗兇猛而慘烈,他們用蹄子和鹿角攻擊對方,落敗的一方往往重傷甚至死亡。而對于虎狼之類,他們擁有可以輕易致死的爪牙,反而會格外謹(jǐn)慎而適度地處理彼此之間的矛盾。狼的內(nèi)斗總是小心翼翼的,如果想要認(rèn)輸,只要將脖頸露出來,打斗會立刻停止。柔軟的脖頸幾乎是百分百的死地,伸出脖頸,擺出放松的姿態(tài),意味著臣服或友善。

        巴加尼和拉喬爾都明白,在弱肉強食的叢林深處,所有的動物都在隱藏自己,在暗夜里潛行,彼此窺伺,各懷鬼胎。強者蠢蠢欲動,弱者瑟瑟發(fā)抖,每一個一晃而過的身影都可能帶來危險。因為彼此間的信任是如此的不堪摧折,才倍加珍惜;擁有破壞一切的力量,才更懂得守護(hù)的溫柔。

        緩慢小心的,巴加尼終于走過黃土路,走到了拉喬爾身側(cè)。

        虎太強大了,即使同類也是致命威脅。更何況拉喬爾與巴加尼素未謀面。

        在巨大的未知前,對于主動擺出不設(shè)防姿態(tài)的拉喬爾來說,他所冒的風(fēng)險性命攸關(guān)。

        拉喬爾努力維持著側(cè)臥的姿勢,心跳像鼓點一樣急促。巴加尼跨過他橫在地上的尾巴,低頭迅速而輕柔地舔了下拉喬爾的面頰。

        毫無思想準(zhǔn)備的拉喬爾驚得四腿一抽,猛然從地上竄起。巴加尼也嚇了一跳,退到一旁。

        拉喬爾很快反應(yīng)過來,在心里暗自懊喪。他把事情搞砸了。但是巴加尼理解地向他走了幾步。拉喬爾驚喜地抬頭。

        薩利斯卡的森林邊緣,慵懶的午后陽光里,他們第一次長久地凝視對方。這便是開始了。

        此后的幾天,巴加尼一直和拉喬爾在一起。他們度過了美好而難忘的幾天時光。

        清晨,他們在黃土大道上散步,傍晚,他們在樹叢里休憩。他們曾甜蜜地依偎在樹蔭下,感受彼此的體溫與心跳,他們也曾并肩奔馳在山林里,讓血脈里的天性覺醒共鳴。

        拉喬爾沒有忘記他鐘愛的小水塘。他拉著巴加尼跳進(jìn)水里,把水花濺到巴加尼身上。巴加尼佯怒,舉起虎爪向拉喬爾的頭拍去,拉喬爾靈活躲開,重又撲向巴加尼——兩只老虎歡樂地游戲,閃避跳躍間激起大朵水花。金色的虎皮與陽光交相輝映,一片明燦燦的金色在水花間閃耀。

        拉喬爾就像小太陽照亮了巴加尼的視野,他讓她發(fā)現(xiàn)山林如此美麗,生活如此美好;讓她想起捕食與休憩以外的生活——游戲、散步、奔跑、跳躍。

        不過這都是獨屬于旱季的樂趣了。雨季即將來臨,分別的時刻到了。巴加尼和拉喬爾在黃土路上相背而行,漸行漸遠(yuǎn),他們分開得自然而然,沒有不舍與留戀。因為他們知道來年還會再相見的。

        大雨使薩利斯卡退去灰蒙蒙的燥熱,森林一派濕漉漉的鮮綠。雨季對巴加尼是新鮮的體驗,此前她只知道薩利斯卡黃土飛揚的樣子。

        巴加尼趴在山洞里向外望去,在狂暴的風(fēng)雨下,遠(yuǎn)處的群山失去輪廓,變成一片逸散的綠煙,如丹青暈染在清水中。巴加尼想起在她的家鄉(xiāng),雨后清淺的水會漫過草地,她低下頭喝水時,水中倒伏的草莖歷歷分明,自己的倒影共著天光云影以青翠的草綠為底,蕩起一圈圈漣漪。

        難得的晴朗日子,拉喬爾在西山坡上做他的日常工作。林風(fēng)帶來來自四面八方的情報,哪里有水鹿群在游蕩,哪里有野豬出沒,哪里的花豹又來偷獵了,拉喬爾統(tǒng)統(tǒng)知道的一清二楚。風(fēng)是一個好信使,卻也帶不來巴加尼的信息——他們相距太遠(yuǎn)了,就連彼此的天空都截然不同。

        拉喬爾的注意力放到坡下。那是他的領(lǐng)地里最奇怪的一片土地。那里有很多奇怪的無毛猴子,氣味刺鼻難聞,當(dāng)然不能列入他的菜單,但是根據(jù)他連續(xù)幾天的觀察,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有牛群從那里涌出來。

        牛!高大強壯,犄角修長,但仍是老虎的盤中餐。拉喬爾不由回想起曾經(jīng)吃過的一頭小牛犢,肉質(zhì)是多么鮮美筋道,大口啜飲溫?zé)岬呐Q?,胃里涌起一股暖流,舒服得要命?/p>

        拉喬爾活到這么大,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牛。他眼紅了。

        拉喬爾轉(zhuǎn)身跑下山坡,抄近道折回他的老窩。根據(jù)他幾天的跟蹤觀察,確定他鐘愛的小水塘是牛群的必經(jīng)之路。拉喬爾要在那里打埋伏。

        牛群涉水而過,將蘆葦叢踐踏得一片狼籍。自從牛群隨無毛猴子來這里后,拉喬爾再也沒看到套在蘆葦桿上的月亮,而且水也變得渾黃,不復(fù)滟滟波光的冷洌之感。

        拉喬爾的心里,有什么東西隱隱作癢,他舔舔尖牙,殺戮的欲望破土而出。

        牛群被襲擊時,打頭的阿西已經(jīng)走過湖泊對岸的小土坡了,因此沒有被卷入隨后的混亂中。阿西自從打敗了老頭領(lǐng),成為牛群的新一任頭領(lǐng)后,他帶領(lǐng)的牛群從未出過岔子,為此主人多次獎賞他,他也為自己的強壯勇敢深感自豪。然而,就在剛剛,他經(jīng)歷了自己生命中最恐怖的一刻。

        身后的牛群突然爆發(fā)出巨大的喧嘩聲,阿西身不由己地被推著往前跑,獵手濃郁的腥氣仿佛來自四面八方,充斥在阿西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里,強烈地刺激著他,令他戰(zhàn)栗不已。

        驚慌失措的牛群從阿西身旁狂奔而過,無數(shù)蹄子重重地敲打地面,激起泥水,伴隨著恐懼的尖叫聲。不一會兒,阿西就落在了牛群的后面。

        風(fēng)從身邊吹過,巨大的血腥味如海潮一樣涌來,阿西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間他與獵手四目相交,感受到了對方強烈的興奮與渴望??謶咒佁焐w地淹沒了他。事后,阿西只記得鮮紅的草叢里,懸浮著一對閃閃發(fā)光的眼睛。

        三十多年來,這是薩利斯卡農(nóng)民的家畜,第一次遭遇老虎的襲擊。只有老一輩的村民們還殘存著對虎的記憶,虎在薩利斯卡已銷聲匿跡了多年。 他們不敢相信村子的周圍,居然還有餓虎眈眈相向。

        驚魂未定的阿西在畜欄里,看見了他的主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不詳?shù)臍夥樟钏唤謶?zhàn)栗了一下。

        又一個旱季來臨了。薩利斯卡的土地再次浸透陽光。

        巴加尼抖遍全身金黃的毛皮,長鞭似的虎尾微微勾起。巴加尼此刻意氣風(fēng)發(fā)。她已經(jīng)成功獵殺了野豬王,結(jié)果了幾十頭水鹿,還殺死了最大的威脅——花豹。她爬上碎石山上花豹的巢穴,不眠不休地追殺了花豹四天三夜,最終真正登上了薩利斯卡的王座。

        長風(fēng)入懷,豪情激蕩,她仰頭長嘯,嘯聲共著林濤在山谷里回響。然而,卻沒有另一個聲音來應(yīng)和。拉喬爾去哪兒了呢?他在干什么?按照虎的傳統(tǒng),此刻他早該來到巴加尼身邊,與她共度新一年的蜜月了呀。

        沒關(guān)系,拉喬爾不來,那就去找他吧。巴加尼翻過山嶺,穿過小溪,跳過峽谷,走過黃土大道。她興致勃勃地呼喊著拉喬爾,尋找著拉喬爾留下的氣味標(biāo)記。

        隨著時間的流逝,巴加尼的腳步越來越拖沓,低吼聲越來越可憐,尾音越來越顫抖起來。她不能相信拉喬爾居然不回應(yīng)她。難道他拋下她離開薩利斯卡了嗎?又或者他有了新歡?

        巴加尼垂頭喪氣地在拉喬爾的領(lǐng)地上打轉(zhuǎn),不死心地在拉喬爾每一個氣味標(biāo)記處逗留。每找到一處新鮮的氣味標(biāo)記,她的眼睛就倏地亮起,尾巴擺來擺去,仔細(xì)地聞著。巴加尼聞氣味與別的老虎不一樣,很有特點,是口鼻共用的,像狗一樣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很滑稽。但她就是這樣認(rèn)真地尋找拉喬爾,用盡她所知道的一切方式,四處走動,低吼,做氣味標(biāo)記,甚至在拉喬爾的領(lǐng)地里捕殺了獵物來挑釁。

        可是拉喬爾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就此消失了。巴加尼難以置信,她哀嚎了整整三天,哀嚎聲令人肝腸寸斷,但她再也沒有見過拉喬爾。

        別時容易會時難。巴加尼在思念與期盼中度過了旱季。她時常在黃土大道上游蕩,拉喬爾喜歡在路旁的矮樹上做氣味標(biāo)記,所以她就把前爪搭在樹上,探身去嗅氣味。當(dāng)無數(shù)次的重復(fù)后,巴加尼終于徹底失望了。她不再試圖尋找拉喬爾。

        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兩年。生命周而復(fù)始,生生不息,薩利斯卡森林似乎亙古長存,但也有一些變化悄然發(fā)生。

        比如鱷魚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動物們不太敢去湖邊了。

        比如阿西的主人們在政府的勸說下,陸續(xù)搬離薩利斯卡保護(hù)區(qū),薩利斯卡的黃土路上看不到黑壓壓的牛群了。

        比如今天——巴加尼照常在領(lǐng)地里巡邏,經(jīng)過一個小湖邊時,她聞到血腥味,明顯發(fā)生了一場獵殺。誰敢從她的領(lǐng)地里偷取獵物呢?巴加尼伸出舌頭,口鼻共用地聞著風(fēng)里的訊息。她的眼皮不由跳了跳——她竟然聞到一頭陌生雄虎的氣息。這意味著什么?她本可以循著血味追蹤下去的,但是此時已是中午,巴加尼決定先美美地睡一覺。

        她一直走到領(lǐng)地的邊緣。巴加尼在尋找一棵大樹,那是一棵繁茂的樹,有著宜人的蔭涼。巴加尼不經(jīng)意間的抬眼一望,那棵樹就立在那里,風(fēng)吹葉動,光影動搖,熟悉的場景像一把大錘,重重地打了她一下,她好像又看見了斑駁光影里那個安祥熟睡的身影。

        巴加尼知道,這不過是幻覺,拉喬爾不會出現(xiàn)了,但是生活還得繼續(xù),叢林里的爾虞我詐永不停息,她將會永遠(yuǎn)奔跑、咆哮、殺戮,直到最后。

        陽光很刺眼,巴加尼的眼睛酸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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