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培靜

臘月二十九，兒子打來電話，林老漢以為他們快到家了，忙說：過年的東西都置辦好了，就等你們……什么，不回來過了？不是說好一家一年的么，去年去你媳婦娘家過的，今年應該回咱們家來了。

放下電話，林老漢失望地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老伴說，肯定又回他媳婦娘家過年去了。

坐了一會，他站起身來到院子里，望著西墻根地上的一個扣著的泥盆發(fā)了會呆，然后走過去，蹲下，輕輕掀起盆子，低頭去聞。他使勁吸了幾下鼻子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隨后又原樣把盆子扣上了。

一進臘月，林老漢連著趕了幾個集，一點點開始置辦年貨，就連鞭炮都買好了，而且買了十幾掛。兒子帶媳婦、孫子進門要放，三十晚上要放，初一、初二、初五都要放，正月十五更得放。

有村人問，大爺，今年怎么辦這么多年貨？

他興奮地回答，兒子、兒媳婦、孫子都要回來過年，置辦少了哪行？

怪不得你這么高興，要全家團圓了，應該，應該。

現(xiàn)在兒子卻說不回來過年了，這不是坑爹嘛。

十一兒子帶兒媳婦、孫子回來時，他高興壞了。他提前從小店里買好了鞭炮，兒子的車還沒到門口，他就親自放炮，可那炮只響了一部分，有一半都沒響。兒子抱怨說，爹，你說為迎接孫子頭一次進家門，買了不少炮，就這動靜？

那炮在小店里放潮了，弄得他很不好意思。他心里想，春節(jié)我從集上多買點新炮，一定把這次的失誤補回來。

兒子他們在家只呆了一天，就說要帶孫子去日照看大海，走了。

他和白白胖胖的孫子還沒親熱過來。他特別愿聞孫子身上的那股說不明道不清的味道。他見到了自己的親孫子，一直抱著不想放手。

過往的無數(shù)個日子里，每每在街上看到別人家的孫子、孫女們從面前跑過，他就羨慕得不行。他甚至想，要是兒子不上大學多好，像村里的年輕人一樣，他們出去打工，也會把孫子留在老家，留給他們。沒事時扛著自己的孫子從街上走過，那是什么勁頭？

望著兒子的車一股煙跑了，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在院子里發(fā)呆，突然想到，孫子出門前在西墻根撒了一泡尿。他忙走過去，使勁聞了一陣，這可是孫子的童子尿，呵呵，真是享受啊。而后他臉上帶著笑意站起身，找了一個泥盆回來，把孫子撒尿的地方嚴嚴實實蓋了起來。

從那天起，想孫子了，他就掀開那個泥盆，去聞一會孫子的尿味。

他甚至有些后悔，當時要是接一泡孫子的尿存起來就好了。人家都說：童子尿能治百病，說不定喝點孫子的尿，自己的老寒腿能治好了。

后來那尿味越來越淡了，他看看老伴不注意，有時用手挖一把那盆子下的土，湊到鼻子下去聞。

他想好了，這次兒子帶孫子回來過年，一定要想方設法存下孫子的一泡尿。

可兒子一個電話，把他盼過年的那股興奮勁徹底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