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芳華

中國知識產權報總編室，北京 100088

2014年11月22日，國內兩大知名字幕網站射手網和人人影視因版權問題相繼關閉，曾經風光無限的字幕組遭遇發(fā)展困境。長期以來，潛在的版權問題一直讓字幕組小心翼翼地游走于法律的灰色地帶。雖然字幕組得到了廣大網民的熱烈歡迎和追捧，豐富了國人的精神文化生活，但因字幕組的翻譯行為始終未得到合法授權，由此引發(fā)的涉嫌侵權問題好似懸在字幕組頭上的一把利劍，時刻制約著字幕組的發(fā)展。究竟字幕組侵犯了影視著作權人的哪些權利？字幕組翻譯的字幕在法律上如何定性？字幕組未來何去何從？這些問題值得我們深入探討。

一、字幕組發(fā)展概況

(一)字幕組起源

字幕組(Fansub group)是指將外國影視作品配上本國字幕的愛好者團體，是隨互聯網應運而生的新生事物。字幕組成員因為對影視劇或翻譯的喜愛組合在一起，翻譯字幕主要出于個人興趣愛好，因而字幕組本質上是一種非營利性的民間組織。字幕組最早起源于八九十年代的美國，當時日本動漫風靡全美，而美國本土沒有正式引進這些動漫作品，因此一些精通日語的人出于對動漫的熱愛，私自翻譯了這些作品，并且上傳到互聯網進行分享。這就是字幕組誕生的原因。

(二)字幕組的興起

國內字幕組誕生于2002年，發(fā)端于在網絡專門討論《老友記》的F6論壇，由此衍生出F6字幕組。隨后由于BitTorrent(BT)論壇的興起，網絡寬帶的增加以及P2P軟件的廣泛使用，字幕組如雨后春筍般遍地開花，針對日本、韓國、英美、法國等不同語種的字幕組相繼成立，其中典型代表如“人人影視”“伊甸園”“破爛熊”“豬諸樂園”等。字幕組的產生,讓國人能夠輕松、便捷地欣賞外國影視作品，因而字幕組贏得了“翻譯義工”的美譽。

國內字幕組的興起，除了因為互聯網技術的推動，通過網絡可以快捷地獲取尚未在國內發(fā)行的外國影視作品的字幕和下載鏈接，筆者認為還有以下原因：一、國內引進國外優(yōu)秀影視作品的數量有限，審批時間長，引進速度慢；二、國內缺乏高質量的影視作品，無法滿足70、80后年輕一代的觀影需求；三、國人的英語水平有限，雖然英語學習很普及，但多數人尚不具備完全聽懂英語原版影視作品的能力，欣賞國外影視作品有不同程度的語言障礙。

(三)字幕組的現狀

根據字幕組是否以營利為目的，國內字幕組可以劃分為兩大類型，一類是單純提供字幕下載服務的網站，如已關閉的射手網站，另一類是既能提供字幕下載，又可以提供影視作品下載的綜合性網站，如伊甸園影視論壇。近年來，在國內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形勢下，許多字幕組網站由于版權問題被迫關閉，字幕組有的自行解散，有的轉向與視頻網站合作，有的轉向其他領域。

二、字幕組侵權行為分析

隨著射手網和人人影視的被迫關閉，字幕組的侵權問題浮出水面。從著作權角度來看，字幕組侵犯了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哪些權利呢?

(一)翻譯權

我國《著作權法》第10條第15項規(guī)定：“翻譯權是將作品從一種語言文字轉換成另一種語言文字的權利?！狈g權，是著作權人對自己的作品享有的以其他各種語言文字形式再表現的權利，包括禁止他人未經許可實施上述行為的權利。由此可見，翻譯他人作品需要得到合法授權。此外，《著作權法》第15條規(guī)定：“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chuàng)作的作品的著作權由制片者享有?！眹庥耙曌髌繁旧硎艿奖緡鳈喾ǖ谋Ｗo，根據《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的國民待遇原則，對于外國影視作品是公約成員國的作品，同樣受到我國《著作權法》的保護。因此，字幕組在未經合法授權的前提下，擅自翻譯國外影視作品，侵犯了著作權人的翻譯權，損害了權利人的合法權益。

(二)信息網絡傳播權

信息網絡傳播權，是著作權人的財產性權利?！吨鳈喾ā返?0條第12項規(guī)定：“信息網絡傳播權，即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作品，使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痹诨ヂ摼W時代，信息網絡傳播權是著作權人的一項重要權利。如前文提到，有些字幕組如“伊甸園影視論壇”不僅提供字幕下載，而且還提供內嵌字幕的影視作品供他人下載，這種未經著作權人的許可，就把影視作品放在網站上大肆傳播，顯然侵犯了國外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信息網絡傳播權。

(三)是否屬于合理使用

在字幕組提供的字幕視頻下載中，我們經?？梢钥吹健氨咀帜粌H供學習交流，嚴禁用于商業(yè)用途，請在下載后24小時內刪除”等類似的文字。在字幕組看來，這種文字近似免責聲明，主要目的是企圖以打擦邊球的方式規(guī)避由此帶來的侵權糾紛。

然而，在筆者看來，不管字幕組是否有此聲明，無法掩蓋其侵犯他人著作權的實質。我國《著作權法》第22條規(guī)定了合理使用的范圍，第1項為“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fā)表的作品”，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支付報酬。由此來看，合理使用的前提是僅供個人使用，而字幕組把翻譯好的字幕放到網站上進行公開傳播，傳播的范圍明顯不局限于個人、家人或朋友，而是成千上萬的網民，這種行為顯然不符合著作權法第22條第1項的規(guī)定。因此，合理使用不能成為字幕組免責的理由。

三、翻譯字幕的法律屬性

盡管字幕組的行為侵犯了他人的著作權，但是字幕組的翻譯是否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筆者認為，雖然字幕組的翻譯行為不合法，但是字幕組的翻譯是一種再創(chuàng)造，其翻譯作品是一種具有獨創(chuàng)性和可復制性的智力成果，應該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

(一)翻譯字幕具有獨創(chuàng)性

翻譯是在準確、通順的基礎上，把一種語言信息轉變成另一種語言信息的行為。字幕組的翻譯不是一般人可以勝任，大多為英語專業(yè)學生和海外留學人員，他們具有優(yōu)秀的英語水平、翻譯能力和深厚的英美文化背景。由于字幕組成員都是合作完成同一部劇的翻譯，因此翻譯風格不可能完全統一，有的中規(guī)中矩，有的活潑俏皮，有的搞笑逗樂，不管什么風格，這些翻譯是由字幕組成員獨立、創(chuàng)造性地完成的，沒有抄襲別人，因此翻譯的字幕具有獨創(chuàng)性。

(二)翻譯字幕屬于智力成果

字幕翻譯通常有兩項重要工作，一是字幕組成員合作完成翻譯；另一個是制作時間軸。由于影視劇的題材千差萬別，有醫(yī)學的、法律的、政治的、科幻的等各類題材，字幕翻譯不僅需要極強的英文理解和翻譯能力，還需要了解相關學科專業(yè)知識。這對字幕組成員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此字幕翻譯累腦累心，凝結了翻譯人員的辛勤勞動。此外，制作時間軸看似簡單，但是需要字幕組成員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反復觀看視頻文件，從而準確確定字幕出現的時間，這也需要大量的腦力勞動。

(三)翻譯字幕具有可復制性

可復制性指的是能夠以某種形式進行復制，能夠被他人客觀感知的外在表達。字幕組的制作的字幕主要有sub、srt、smi等格式，這些字幕通過與時間軸的配對，可以被公眾加載到無字幕的外國影視作品中進行循環(huán)播放。這些字幕和電腦上其他文檔一樣，可以被隨意復制拷貝，也可以通過互聯網進行傳輸，保存在不同的電腦里。

因此，字幕組翻譯的字幕具有獨創(chuàng)性和可復制性，而且是凝結了辛勤腦力勞動的智力成果，符合著作權法規(guī)定的“作品”三要素的要求。筆者認為，如果字幕組翻譯的字幕得到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合法授權，其翻譯出來的作品可以被認定為原作品的演繹作品，其著作權由著作權人和翻譯人約定享有；但是如果字幕組的翻譯行為沒有得到合法授權，屬于擅自、私自翻譯行為，那么其作品是否受到法律保護，要視情況而論。

四、字幕組未來發(fā)展建議

應當看到，字幕組成立的初衷，主要是本著網絡共享精神，把國外優(yōu)秀影視作品免費翻譯無償提供給網民進行下載觀看，不以營利為目的，這種行為確實促進了文化的傳播，滿足了國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同時對國外影視作品進行了大量的、免費的宣傳。如美國影視劇《越獄》經由字幕組翻譯后，在國內網民中掀起收視熱潮成為年輕一代茶余飯后的熱門話題。但是，由于字幕組的翻譯行為未得到合法授權，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即使字幕組的翻譯作品被一些不法分子盜用，他們也只能望而興嘆，無法義正詞嚴地進行維權。字幕組經常陷入侵權和被侵權的雙重境地。如何在保護著作權人利益與促進文化傳播之間達成平衡，推動字幕組健康有序發(fā)展，筆者提出如下建議：

(一)獲得合法授權

字幕組要尊重外國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翻譯外國影視作品要獲得合法授權。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15條，“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chuàng)作的作品的著作權由制片者享有”，即影視作品的著作權人為制片人。任何擅自翻譯的行為，除著作權法22.23條規(guī)定的情形除外，都構成著作權侵權行為。字幕組要想獲得外國影視作品的翻譯權，必須獲得制片人的合法授權，雖然實際操作起來難度較大。近年來，我們也欣喜地看到，有些字幕組開始嘗試對國外大學公開課的翻譯，由于這些公開課是開放式資源，只要不用于商業(yè)用途，國外大學是默許公眾自由下載和使用的。因此，翻譯這些合法來源的作品，字幕組不用擔心著作權侵權糾紛的問題。

(二)尋求與視頻網站的合作

由于字幕組的翻譯，國人幾乎能夠與國外觀眾同步欣賞國外優(yōu)秀的影視作品，讓此前專注國內劇發(fā)展的視頻網站看到了商機，他們紛紛開始原版引進國外優(yōu)秀的影視作品。這些作品要想在國內傳播，語言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字幕組具有過硬的翻譯實力，可以考慮與這些擁有合法片源的視頻網站進行合作，通過翻譯字幕獲得勞動報酬。這樣，字幕組不會解散或消失，而是通過與視頻網站合作的方式繼續(xù)為網民提供高質量的字幕翻譯。

(三)加強政府監(jiān)管，重點打擊商業(yè)性字幕組

字幕組作為互聯網的新生事物，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對于純粹進行字幕分享，不用于商業(yè)用途的字幕組，應該對其采取包容態(tài)度，引導其獲得合法片源，使其合法地開展翻譯工作；而對于商業(yè)性的字幕組，特別是與盜版商合作謀取非法利益的字幕組，政府要加強監(jiān)管，重點進行整頓打擊，明確其承擔的責任，保護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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