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華

洋 糞 球 子

那只小鳥映入我們眼簾時，惶恐不安，像誤入了禁地般在狹小的籠子底部疾速地東躲西藏，非常小心地護(hù)著頭部不讓其他小鳥啄傷自己，不敢靠近食物，不敢去碰飲水盒。驚慌失措、無處躲藏的樣子讓人十分揪心。

在它身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是一群毛色相同的小鳥，渾身灰藍(lán)，喙呈艷紅且顯得無比厚實堅硬，像一塊塊紅磚頭的小角鑲?cè)肓怂鼈兊拿骖a，個頭幾乎一模一樣。我叫不上這種鳥的名字，應(yīng)該是還沒長大的供算命先生抽簽用的那種八哥吧。這些灰八哥們坦坦蕩蕩地移來移去，熟門熟路地啄食谷子，飲著水。你盯它們看時，它們也會偏著頭望向你，目光中毫無恐懼。唯有那只毛色與眾不同的小鳥不安地竄來竄去，一刻不停地移動著，恨不能找個縫兒鉆進(jìn)去。

在這群鳥中它是另類，也許它們以為它侵入了自己的領(lǐng)地，集體排斥它，恨不能啄光它的羽毛，甚至打算啄死它，否則，它怎么會那么驚恐不安呢？

猛一看，這只小鳥黃綠的羽毛非常醒目，形體比麻雀小很多，頭頂與翅膀的色彩雖然與麻雀的褐色羽毛稍有相同，但它的毛色更偏重于繪畫中的樹葉兒顏色。

指著這只小鳥，我對女兒說，你看看這只小鳥，它叫“洋糞球子”，學(xué)名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們小的時候，這種小鳥很多，經(jīng)常能夠看得到，現(xiàn)在卻是很少見的了。我沒有告訴女兒，其實我兒時看到的都是死鳥。

兒時我曾數(shù)次見到過這種鳥，腦海里涌現(xiàn)出的畫面都是被男孩子攤在手心里、脖子軟軟地歪向一旁的死鳥，手不及握，楚楚可憐。他們用彈弓奪取了它們玲瓏袖珍的性命，兇器往往就握在他們的另一只手上。我至今不明白，一只死鳥能給他們帶來什么快感呢？既不能飛翔，也無法鳴叫，占有一只死去的小鳥能證明什么呢？

記得他們叫這種不同于麻雀的鳥為“洋糞球子”。

每每看到他們攤在手心顯擺某種能力的死鳥時，我嘴上不說什么，內(nèi)心卻十分傷感。我是多么渴望看到這些黃綠色的小鳥在樹叢中跳來躍去的樣子，更渴望聽到它們啼鳴的聲音啊，那一定會不同于麻雀們市井喧嘩般的叫聲吧。

行走在途中，只要聽到不同于麻雀的鳴啾，我都會停下腳步，仰著頭在大樹杈茂密的葉子縫隙里尋找小鳥的蹤影，希望自己能夠看到活蹦亂跳的“洋糞球子”。然而，仰得我脖子發(fā)酸也從未看到過活著的“洋糞球子”，更沒有證實或確定過它們的鳴啾到底是怎樣的節(jié)奏。這好像也成了我兒時一個未了的心愿。

如今，“洋糞球子”居然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了。雖然它的模樣狼狽，有欠優(yōu)雅，我依然感到很興奮。

女兒看它極其不適應(yīng)的樣子，心疼地說：“咱們買下來放生吧?！?/p>

憑直覺，女兒知道它絕非籠中之物，它的世界應(yīng)該是天空與叢林。

我知道，它淪落市場待價出售，一定是誤撞叢林中隱藏著的捕鳥大網(wǎng)上了。它太小，就算弄死它，所有的肉也不夠張網(wǎng)捕鳥人塞牙縫的，送給售鳥人來賣掉還可以換回些許零用錢。于是，它就如此鮮活地出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了。

打聽了一下價格，要價100元?；蛟S售鳥人聽到我們要放生，獅子大開口了！我比較氣憤，不想讓這個貪婪的售鳥人牟取暴利，就說不買了，拉上女兒扭頭走了，全然忘記了自己是一位佛教徒，慈悲與救生護(hù)生應(yīng)該比不成全貪婪的售鳥人更重要。

女兒雖然沒有當(dāng)著售鳥人的面“忤逆”我，堅持買下來當(dāng)下放生，卻把所拍下來的“洋糞球子”的圖片發(fā)給自然小說作家黑鶴先生看了，她猜想黑鶴先生對動物很熟悉，多半知道這是一只什么鳥。黑鶴先生認(rèn)定這是一只野生小鳥，立即發(fā)來100元紅包，說，把它放生吧。雖然他不是佛教徒，卻比我更珍視這只野生小鳥的命運。

這讓我萬份羞愧.可如果把黑鶴先生的錢退回去，堅持自己買下來放生，顯然是在爭一個沒什么意義的面子，這畢竟不同于在飯店吃過飯爭著付賬。此刻說什么都是多余的。那么，不如全力以赴地代替從來沒有來過莫力達(dá)瓦的黑鶴先生行此善舉吧。

已出發(fā)去外地的女兒在微信中說，你快去市場看看，別是已經(jīng)讓別人買下來給孩子玩了。能救就救它一命吧。

匆匆忙忙趕到市場售鳥處，還好，孤單的“洋糞球子”依然在，這讓我松了一口氣，總算有望完成共同的心愿了。

午后毒辣的陽光直直地射向毫無遮擋的鳥籠子，那位貪婪的售鳥人不在，售鳥的是一位雇工，坐在開滿鮮花的棚子下打著瞌睡。我大聲問，這鳥怎么賣??？雇工沒有聽到，旁邊的售花人推推他說：“有人要買鳥。”他立刻醒來，湊過來招呼道：“這鳥60元一對兒?！彼詾槲蚁胭I的是灰八哥。

當(dāng)他知道我要買的是那只孤獨的“洋糞球子”時，說70元就賣。幾個愛瞧熱鬧的人擁過來開始評頭論足。

買那個干啥?。烤鸵恢?，沒伴兒，還這么貴，不好養(yǎng)活。

買這種，一對兒才60元，有伴兒，好養(yǎng)活。

人家也是好心，以為我是買鳥養(yǎng)著玩的。我答：“我買這只鳥有用處?！薄案缮队冒?？”“這個不方便說?！蔽掖?。

我擔(dān)心回答買下來是為了放生，會鼓勵他們?nèi)擦执笏翉埦W(wǎng)粘鳥，認(rèn)為這將是他們的發(fā)財之路，這會讓許多無辜的小鳥落入萬劫不復(fù)的厄運，更會讓捕鳥者種下惡因，最終承受惡果。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

擺脫了灰八哥的壓迫，獨處后的“洋糞球子”不再掙扎，反而安靜下來，在我回家的途中，它在小小的鳥籠子里靜靜地打量著這個它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高樓，車流，熙熙攘攘的人群，彌漫在空氣中的各種混雜味道兒，嘈雜交織的各種聲響……成交后，我并沒立刻當(dāng)街放生，總要去適合它生存與飛翔的叢林才可以還它自由。

放生前一定要讓它吃飽肚子。把它的小籠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給籠中的食物盒里分別裝滿了水和小米，它急忙撲向水盒，兩只纖細(xì)的褐色小爪子抓牢水盒窄窄的邊沿，如同沙漠里渴壞的人般拼命喝起水來。不停地把尖尖的小喙探向水面，再仰頭送入腹中，小家伙真是渴壞了，喝了許久才停了下來。喝足了水，它開始非常放松地把水送到左右翅膀下面來給自己降溫，小模樣簡直是可愛極了。

曾見一位喜歡養(yǎng)小鳥的同學(xué)用生蘇子喂小鳥，我把冰箱里存放的可以當(dāng)種子的生蘇子添入它的食物盒，它果然喜歡，奔過去開始食用蘇子。它很挑剔，居然不食蘇子的外皮，不知道它的小舌頭到底是如何處理的，一瞬間吐出一桌子深棕色的輕飄飄的蘇子皮。

我用手機(jī)給它各種角度拍照，這才發(fā)現(xiàn)它左側(cè)翅膀的長羽一根也不見了，這肯定會影響它飛翔的高度與速度?，F(xiàn)在就放生，它的存活概率一定會非常低，很大的可能不是餓死就是成其他肉食動物的點心。黑鶴先生的意見也是養(yǎng)一養(yǎng)，等長出長羽再放生。

黃 胸 鹀

我想，這只小鳥一定不會只有“洋糞球子”這個土得掉渣的名兒，應(yīng)該有更為文雅些的學(xué)名。于是，我把它的圖片分別發(fā)給蘇梅女士和蘇莫日根弟弟。前些日子剛剛獲悉，蘇梅女士的丈夫喬曉光老師對鳥類頗有研究，而叢林生活經(jīng)驗豐富的蘇莫日根弟弟應(yīng)該能知道達(dá)斡爾族人管這種小鳥叫什么。

蘇莫日根弟弟的反饋沒能滿足我的愿望，他說：“關(guān)于小鳥，我只知道其其莫樂、達(dá)熱文娜和金麗瑪，這種小鳥我還真是不知道用達(dá)斡爾語該如何稱呼?！?/p>

“其其莫樂”在達(dá)斡爾語中是小鳥的泛稱，“達(dá)熱文娜”專指麻雀，而“金麗瑪”則是燕子。還有喜鵲、烏鴉、老鷹等達(dá)斡爾人以往生活中常見的飛禽，我也都能叫上它們的達(dá)斡爾語名稱。這只小鳥在達(dá)斡爾語中卻沒有專屬的名字，可見它與我們的日常生活交集甚少。

那么，它究竟是什么鳥呢？出生何處，都有什么樣的習(xí)性？這讓我充滿了好奇。

喬曉光老師的反饋信息卻讓我大吃一驚。我們買下來的這只小鳥屬于瀕危物種，學(xué)名“黃胸鹀”。

蘇梅女士發(fā)給我她丈夫的幾張微信截圖，還有個鏈接網(wǎng)址，簡要介紹了“黃胸鹀”的活動范圍和習(xí)性。喬曉光老師發(fā)來了雌雄鳥的圖片，說這只小鳥應(yīng)該是雌鳥，說“快把可憐的小家伙放了吧”。

我打開了百度。電腦里介紹黃胸鹀的網(wǎng)頁很多，還有黃胸鹀鳴叫的視頻。我迫不及待地先打開了視頻，想聽聽黃胸鹀的叫聲是不是與我兒時曾聽過的小鳥鳴啾聲音相同。看了好幾個視頻，確定無疑，我小時聽過的就是黃胸鹀的啼鳴。那清脆、婉轉(zhuǎn)、充滿著訴求的聲音令人怦然心動，恨不能將它捧在手心給它多多的愛撫。

從很多文字的介紹來看，黃胸鹀都是些見過世面的家伙，它們的足跡和目光所抵達(dá)過的世界遠(yuǎn)比逮住它們的這些人要寬廣高遠(yuǎn)得多。

它們的活動分布區(qū)域非常廣泛，整個亞洲東部和歐洲東北部都是它們的涉足之地；越冬區(qū)則在南亞和東南亞，幾乎覆蓋了整個印度支那半島和大部分的南亞次大陸。

在中國，黃胸鹀則大多分布于中國東部地區(qū)，在東北、華北、華中、華東各省區(qū)以及西北的部分省區(qū)均可見到黃胸鹀在遷徙季節(jié)過境，越冬季節(jié)可在西南和華南各省見到它們的蹤跡。它們在中國的分布西線可抵內(nèi)蒙古西部、青海、甘肅至西藏東部一線，東線至臺灣島和海南島等，此外在新疆天山山脈附近也有黃胸鹀指名亞種的分布。還有研究說，黃胸鹀的繁殖地一般在北緯50度以北而越冬地一般在北緯20度以南，分界是比較明顯的。

黃胸鹀的俗名居然非常多：禾花雀，黃膽，黃豆瓣，黃肚囊，老鐵背，麥黃雀，白肩鹀，金鹀，文字里根本沒有“洋糞球子”這樣一個惡俗的名字，而黃胸鹀的英文名字叫“Yellow-breasted Bunting”。

繁殖期在地面或灌叢內(nèi)筑碗狀巢，每年的5—7月間開始繁育，一年只繁殖一窩，每窩產(chǎn)卵3-6枚，通常會是4-5枚。孵卵由雌雄鳥共同承擔(dān)，孵化期是13或14天，留巢期也是13-14天。

求偶期間雄鳥會站在幼樹、灌木頂枝或草莖上高聲鳴叫，鳴聲多變而悅耳。

那么，我兒時聽到的應(yīng)該就是雄性黃胸鹀的叫聲了。那些愛聽黃胸鹀啼鳴的人把它們?nèi)υ诨\子里，任它們唱破喉嚨也不肯打開籠子放它們自由，讓它們強(qiáng)烈的渴求無處寄放。

這些愛鳥之人對黃胸鹀的介紹可謂至全至細(xì)，給我普及了許多關(guān)于黃胸鹀的知識。可后面的消息卻讓我氣憤得七竅生煙了。

非繁殖期黃胸鹀愛集群活動，喜歡湊成大群遷徙，這本來應(yīng)該是為了靠近同類，尋求安全并借力飛翔，沒想到這居然會成為狩獵者集中毀滅它們的方便。

不知道廣東民間和中醫(yī)從哪兒獲悉黃胸鹀有補(bǔ)腎壯陽功能的？這種錯誤認(rèn)知造成廣東人對黃胸鹀的大肆捕捉殺戮，據(jù)說一些地方政府甚至還要舉辦“禾花雀美食文化節(jié)”。在2000年，黃胸鹀還是數(shù)量豐富的無危物種，在2013年黃胸鹀卻已被列為瀕危物種了。有人悲觀地估計，按當(dāng)前這種捕捉趨勢，黃胸鹀種群數(shù)量很快會繼續(xù)惡化為“極危物種”，直至滅絕。

這些文字讓我的心情異常沉重。黃胸鹀不像蝗蟲、老鼠或蟑螂，它們從來沒給人類帶來過任何麻煩，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著，也不想和人類有任何的交集。這些自由飛翔自然棲息的可愛的黃胸鹀卻快要被中國人給吃絕種了！

我的腦海中呈現(xiàn)出它們小小的軀體的畫面：為繁殖后代，延續(xù)種群，黃胸鹀們掀動著小小的翅膀奮力地向北、向北、飛翔、飛翔，沒抵達(dá)理想的繁育后代之地，它們絕不會中止遷徙，如麻雀般定居在誰家屋檐之下，過一種平庸的日常；途中偶遇暴風(fēng)雨，它們踡在樹葉下躲著雨，沒吃沒喝靜候雨過天晴；一只運氣不好的黃胸鹀正在讓蛇冷酷地吞食著；體力差的黃胸鹀從空中直直墜向大地；空中殺手鷹梟們兇狠地沖入黃胸鹀的群體中，殘酷地獵殺捕食著它們的伙伴……沖破重重阻力，它們來到了北方，在它們喜歡棲息的低山丘陵和開闊平原地帶選擇灌叢、草甸、草地和林緣地帶安營扎寨，尋找配偶，開始繁殖后代。黃胸鹀繁殖期間喜歡單獨或成對活動，在它們更為喜歡的溪流、湖泊和沼澤附近的灌叢、草地間飛來飛去，無比歡喜。它們也喜歡棲息于稀疏的柳樹、樺樹、楊樹，灌叢草地或田間、地頭。

結(jié)束繁殖期，它們攜妻帶子開始尋找種群。特別在遷徙期間和冬季，黃胸鹀會匯集成數(shù)百至數(shù)千只的大群，最多達(dá)3500—7000只。

想象一下吧，這樣一大群小鳥呼啦啦地掠過天空的畫面該有多么壯觀。

白天在地上、草莖或灌木枝上覓食，晚上棲息在草叢中。這時，比毒蛇鷹梟更為貪婪而兇殘的捕鳥者悄悄地將大網(wǎng)撒向熟睡的黃胸鹀，被網(wǎng)住的黃胸鹀在掙扎，呼爹叫娘，驚恐萬狀。被褪了毛的黃胸鹀變成一團(tuán)團(tuán)血肉模糊的小肉球……

嗟呼！哀哉！

我們，要如何去做，才能拯救你們——可憐的黃胸鹀！

避兇寄養(yǎng)與還其自由

我們遇到的這只雌性黃胸鹀會不會是正值繁殖期的鳥媽媽呢？它與丈夫失聯(lián)后，那只雄性黃胸鹀能否獨立完成撫育后代的任務(wù)呢？這也令我憂心忡忡。萬一雄鳥棄養(yǎng)了小鳥，那么黃胸鹀的數(shù)量又將自然減少。

可恨的商家怕這只入手的黃胸鹀會意外飛走，特意折斷了它左側(cè)的長羽毛，這樣，就算它能尋機(jī)逃出籠子，也會因飛不高飛不遠(yuǎn)而被重新捉回鳥籠。

不管怎么說，先保住它的性命是最要緊的。

帶它進(jìn)家門時，家里養(yǎng)的那只孟買與折耳混血的黑貓Bpearl正在酣睡，每天下午它都會沉沉地睡上很久，所以我和黃胸鹀如何互動，它一無所知。小鳥安安靜靜地一聲不吭，只顧喝水、洗澡和吃食，還毫不客氣地拉了幾?；野咨镍B屎，在籠子里跳來躍去，歪著小頭東觀西看，一切都很安詳。這讓我居然忘記了從小沒有膽量獨立走出家門的黑貓Bpearl也是一只食肉動物。

等我如廁出來一看，不好！鳥籠子已讓黑貓Bpearl給打翻了。這黑貓兩眼放光，無比興奮，兇相畢露地用粗壯的前爪按住籠子，準(zhǔn)備掏出這只活物給撕個粉碎。小鳥發(fā)出驚恐的叫聲。我急忙沖上前去，一把將Bpearl推到地上，扶正鳥籠，對Bpearl發(fā)出嚴(yán)厲的警告聲?？墒?，它一改平時乖巧討喜、各種賣萌黏人的樣子，根本不理睬我的警告，居然像個流氓臭無賴般不管不顧地要往上沖。這讓我想起B(yǎng)pearl隔著玻璃窗看到麻雀落到窗臺上都會激動萬分嗷嗷叫的樣子，雖然從一出生它就是一只寵物貓，可它的骨血里仍然具有狩獵的天性。為懲罰它不聽話，我把它趕進(jìn)臥室并關(guān)上了門，任它拼命地號叫也不理它。

有Bpearl在家，這只小鳥擺放在它的眼前，那么，大家誰也甭想安生了。怎么辦？現(xiàn)在放生，這只黃胸鹀肯定活不成，想等它羽毛豐盈才放飛，就一定要給它找個寄養(yǎng)之家。

在Bpearl頻頻的叫門聲中我打了幾個電話，總算給這只處處遭遇磨難的黃胸鹀找到了寄養(yǎng)之處。

我拎著鳥籠子沖下樓，打車直奔發(fā)小烏蘭的家。

我的發(fā)小烏蘭是位善良的蒙古族女人，我倆在幼兒園就結(jié)下了淳厚的友情。她老伴是滿族人，姓劉，特別喜歡養(yǎng)鳥、養(yǎng)鴿子、養(yǎng)兔子之類的，對養(yǎng)花也頗有研究。

見到我手中的黃胸鹀，她老伴劉先生說：“這是黃雀兒，以前這玩意兒可多啦。這幾年看不著了。多少錢買的？”

他說叫黃雀兒，又一個俗名，而且這“雀”字要讀成“巧兒”，東北人管鳥泛稱為“巧兒”。

聽說要價100元，說：“趕上賣他爹了。我養(yǎng)這些鸚鵡一對兒才50元。這幫玩意兒有多黑，你說，把這黃巧兒的大翅膀都給掐折了，這是怕它飛。”

老劉養(yǎng)鸚鵡的籠子很大，可供鳥兒自由地飛上飛下，籠子半腰偏高的部位橫著幾道杠，一對對色彩各異的虎皮鸚鵡棲息上面，彼此秀著恩愛?；\子頂部鋪設(shè)了一個個的小木頭房子，里面臥著孵卵的鸚鵡。老劉把黃胸鹀放進(jìn)鸚鵡籠子里，說，放這里讓它練習(xí)飛，放你那個小籠子里，翅膀長出來它也該不會飛啦！

我說，您有經(jīng)驗，到這兒了就全聽您的了。

放到大籠子里就看出黃胸鹀受傷的翅膀確實沒有優(yōu)勢了。它只能在下面蹦來蹦去，仰頭望望那些鸚鵡，卻也毫無懼色，不像在市場待售時那樣慌恐?；蛟S因為虎皮鸚鵡們的喙向內(nèi)彎，叨在身上沒有那么疼，對它構(gòu)不成威脅吧。有好奇心重的鸚鵡飛近它，還沒表示出善惡之意，黃胸鹀就用尖利的小喙兇狠地啄過去，潛臺詞是“別惹我”。

好厲害的小家伙。

安排好黃胸鹀后，我與女兒結(jié)伴去了大興安嶺林區(qū)，深入到鄂倫春獵民村、鄂溫克獵民鄉(xiāng)，觀看神奇的不凍河，欣賞可愛的馴鹿……走了半個月返家后，專門去看看黃胸鹀恢復(fù)得如何。

它的生命力真是頑強(qiáng)，左側(cè)的長羽已然豐盈，活蹦亂跳地出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它在籠子頂部一排孵卵的小屋上面跳來跳去，似乎高高在上地踱著步檢查著大家的工作完成得怎樣。老劉開玩笑說：“現(xiàn)在，這籠子里它是頭子、霸王，都得聽它的?！?/p>

我試著趕它，看它能否飛得起來，結(jié)果看到它在籠子里毫無阻礙地飛上飛下，籠子前邊的地面上仍然吐有一地蘇子皮。老劉說，這都是它吐的。上次臨走之前，我把那些蘇子全部送給了老劉，看得出它一點也沒浪費這點蘇子。這種油質(zhì)豐富的植物種子對它恢復(fù)體能應(yīng)該幫助不小。

還它自由沒什么問題的了。

讓人感到欣慰的是，決定放飛黃胸鹀那天，我們在市場意外遇到一只待售的野生花栗鼠，售價30元，黑鶴先生為救小鳥打來的100元正好湊個整數(shù)全部用來放生了。

好友高穎開車帶我們?nèi)ニ略号赃叿派诉@兩個小家伙。那里有柞樹、榛樹叢和其他樹種，又靠近尼爾基湖，附近還有草灘。花栗鼠需要堅果，搞些榛子和橡子果腹并貯藏越冬的食物應(yīng)該不成問題；而重新回歸大自然的黃胸鹀靠著本能與天性，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種群。

在我們念誦放生儀軌時，兩個小家伙都安靜地聽著佛號與經(jīng)咒，一會兒看看我們，一會兒望望外面自由的世界。放生前一只螞蟻爬近黃胸鹀，黃胸鹀兇狠地啄去，如果不是圈在籠子里，小螞蟻肯定沒命了。

女兒打開了籠子門，黃胸鹀卻好像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已經(jīng)獲得了自由，怎么暗示它就是不往籠子口靠近。僅僅不到一個月的籠中生活，會讓它誤以為這就是對的生活方式了嗎？突然來臨的自由居然讓它不知所措了。女兒伸手捉住它拿出籠子外面，手稍一松，它突地一下飛入?yún)擦掷?。花栗鼠大概是剛被捕捉的，剛剛打開籠門，一竄兩高就消失在草叢中了。

望著這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的小精靈迅速融入大自然之中，由衷地為它們重獲自由而高興。

把放生的視頻發(fā)給黑鶴先生看了，他回復(fù)說：

“好事，這是絕對的好事兒?！?/p>

責(zé)任編輯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