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緒雨

最初的夢想，是當(dāng)一個超人，懲惡揚善的超人。每當(dāng)看到以強欺弱的人，我總會忍不住給那些壞人狠狠的幾拳。

盡管每次都被打倒在地。

但我最討厭膽小鬼。

我希望可以到處走走，哪怕只可以為社會做出一點點貢獻(xiàn)。

現(xiàn)在的我，奔波在這個繁忙的城市中，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也許，只是因為，我是一名送餐員、外賣騎手。

一

每天，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一輛破舊的電瓶車便是我唯一的交通工具。烈日下，熙攘的人群緩慢走動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裝滿了餐箱，不顧額頭與背上的汗，我焦急地隨人群挪動著，仔細(xì)地尋找訂單上的地址。

擦擦額頭上的汗珠。

“叮咚！”

門開了。

“您好，您的外賣?！?/p>

一張不耐煩的臉，手指關(guān)節(jié)僵硬地移動著。他把錢遞給我，嘴里擠出幾個字：“這么慢啊?！?/p>

我將錢整好，“謝謝”還沒說出口，門便“砰”地被關(guān)上。

空氣凝固了，原本炎熱的氣流仿佛瞬間冰凍。

門外的我，仿佛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動不動地站著。

或許，作為一個送餐員，沒有盡快送達(dá)，本就該被這樣對待吧。

可是，誰又能看到我的辛苦？

二

我常常在想，究竟是這個社會改變了我們，還是我們原本就這樣。

冷漠，在空氣中肆意泛濫。

“先生您好，您的外賣。”

門后的男子叼著煙，搶過我手中的外賣，而后，把錢從門縫里塞出。正要伸手去接，幾張紙幣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門，早就被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我緊緊地攥住了拳頭，咯吱咯吱的響聲顯得異常突兀。

我蹲下身子，一張一張地?fù)炱鸺垘拧?/p>

三

冬天，路邊的樹枝光禿禿的，像伸手討飯的餓死鬼。

沉甸甸的外賣壓得車子?xùn)|倒西歪，握著車把的手凍得通紅。突然間，我失去了平衡。

下一秒，車子歪倒在地上，撒了一地的鮮艷的飯菜刺痛著我。

還有一道刺眼的刮痕出現(xiàn)在身后的汽車上，那是電瓶車倒下的痕跡。

不知道這輛車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當(dāng)我還沒從不知所措中緩過神來，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啪！”

一陣拳腳相加，我倒在地上，劈頭蓋臉的痛罵后，小腿又受了一次重?fù)簟?/p>

我的身體蜷縮著，沒有任何力氣去反抗。

仿佛揉進身體里一把碎冰。

過了一會兒，那個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遠(yuǎn)了。

我慢慢爬起來，重新騎上電瓶車。風(fēng)刮痛了我的臉，連同那顆心一起被刮痛了。

“您的外賣?！?/p>

“這都多久了，你還知道送??！”

“對不起，路上出了狀況，您先接收吧。”

“收什么收！兄弟們都喝西北風(fēng)去了！你們公司什么效率，看看都幾點了？”

我緊緊咬著嘴唇，直到有一股溫?zé)岬囊后w流出。

我把剩余的外賣遞過去?！芭荆　蓖赓u被打翻在地，門“呼”地被關(guān)上，帶來陣陣?yán)錃狻?/p>

我拾起被打翻的外賣。天空中滾滾灰色的烏云飄過。

吃進嘴里的冰塊還可以吐出，心里被塞滿的冰塊，又怎么吐出呢？

四

幽靜的小巷。

從巷子的深處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陣陣喧鬧聲，還有求饒聲。

我放下電瓶車，拿起顧客的訂餐，朝深巷走去。

幾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對一個穿著校服的小男孩拳打腳踢。“叫你不還錢！叫你不還錢！”可憐的男孩毫無反抗之力，就像一只小螞蟻一樣等待被碾死。

塵土飛揚，烏云滾滾。小巷沉默著，沒有任何感情地望著這一幕。

我提著袋子的手握緊。

我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個為了不讓女孩被欺負(fù)，跟別人打架被開除的自己；

那個為了懲罰壞人，卻被壞人打得鼻青臉腫的自己；

那個天天憧憬著當(dāng)超人的自己。

但是，我的拳頭卻又松開了。

你有什么資格去管呢？

被顧客冷漠，被老板辱罵的你，在這個紛亂的社會中自身難保，到底憑借什么去管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呢？

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迫不得已的事？

最初的夢想，被人心沖刷得隨波而去，絲毫不剩。

我低下頭，轉(zhuǎn)身走進另一個岔路口。

五

就這樣，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我們逐漸從不滿，到忍耐，最后麻木。

不知什么時候，我們變成了當(dāng)初自己最討厭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