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鴻儒 趙慧

摘要：認(rèn)為：“蒙童”即“蒙”，不是“蒙之童”；蟬叫“知了”，不是因?yàn)橄s的叫鳴聲為“知了”，而是蟬又叫蜩，“知了”是蜩的緩讀。

關(guān)鍵詞：蒙童；知了；說解

作者簡介：陳鴻儒，文學(xué)博士，華僑大學(xué)哲學(xué)與社會發(fā)展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主要研究方向：漢語研究；趙慧，華僑大學(xué)哲學(xué)與社會發(fā)展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漢語與語言哲學(xué)（福建 廈門 361021）。

基金項(xiàng)目：

中圖分類號：H1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398（2017）06-0150-04

一

《現(xiàn)代漢語詞典》（商務(wù)印書館，2002年增補(bǔ)本）868頁 “蒙童”注：“舊時(shí)稱剛剛讀書識字的兒童?！薄稘h語大詞典》亦收“蒙童”一詞，注曰：“知識未開的兒童。舊亦以指開始讀書識字的兒童?！眱蓵紝ⅰ懊赏苯庾鳌懊芍薄?/p>

按，“蒙童”不是蒙之童。蒙童即蒙。單呼曰蒙，累呼曰蒙童、曰童蒙。

1.《說文》：“蒙，王女也。從艸，冡聲。”段注：“今人冡冒皆用蒙字為之?！庇郑骸皟幔惨?。從冃、豕?！倍巫ⅲ骸胺裁筛?、僮蒙之字今字皆作蒙，依古當(dāng)作冡，蒙行而冡廢矣?！?/p>

2.冡書以蒙，蒙有冡之蒙覆義：

《漢書·晁錯(cuò)傳》：“屮木蒙蘢，支葉茂接?！睅煿抛ⅲ骸懊商d，覆蔽之貌也?！?/p>

葛洪《抱樸子·地真》：“玄芝被崖，朱草蒙瓏。”

《資治通鑒·漢獻(xiàn)帝建安十三年》：“劉表治水軍，蒙沖斗艦?zāi)艘郧?shù)?！焙∽ⅲ骸岸庞釉唬骸蓻_，以生牛皮蒙船覆背，兩廂開掣棹孔，左右有弩窗、矛穴，敵人不得近，矢石不能敗。”《后漢書·文苑傳下·禰衡》：“黃祖在蒙沖船上大會賓客。”李賢注引《釋名》：“外狹而長曰蒙沖，以沖突敵船?！卑衙蓻_之沖作沖突講，望文生訓(xùn)。

《資治通鑒·后梁均王貞明五年》：“以竹笮聯(lián)艨艟十余艘……橫于河流以斷晉之救兵使不得渡?！焙∽ⅲ骸棒眶炯疵蓻_，戰(zhàn)艦也。”

鄭觀應(yīng)《盛世危言·海防上》：“昔日之艟艨樓船，不敵今日之鐵甲飛輪沖風(fēng)破浪也?！?/p>

蒙蘢、蒙瓏、蒙沖、艨艟、艟艨皆受義于蒙覆之蒙。

3.蒙覆于物，則蒙有迷蒙義：

唐·無可《中秋夜君山腳下看月》：“洶涌吹蒼霧，朦朣吐玉盤?！?/p>

唐·徐昌圖《臨江仙》：“今夜畫船何處，潮平淮月朦朧?！?/p>

唐·李咸用《隴頭行》：“薄日曚昽秋，怨氣陰云結(jié)?！?/p>

清·曹寅《江村雜詠·芙蓉沜》：“幽人啟板屋，初日光曚曈。”

宋·梅堯臣《歷陽過杜挺之》：“汀沙沮洳潮新落，山日曈曚霧始開?！?/p>

湯垕《古今畫鑒·宋畫》引宋翟耆年贈米友仁詩：“解作無根樹，能描蒙懂云?！?/p>

朦朣、朦朧、曚昽、曚曈、曈曚、蒙懂皆受義于迷蒙之蒙。

4.蒙覆于心，則蒙有僮蒙義：

葛洪《抱樸子·詰鮑》：“且夫遠(yuǎn)古質(zhì)樸，蓋其未變，民尚童蒙，機(jī)心不動(dòng)?！?/p>

南唐·馮延巳《金錯(cuò)》詞：“只銷幾覺懵騰睡，身外功名任有無?！?/p>

元·湯式《湘妃引·和陸進(jìn)之韻》曲：“佯懵憧咱非真懵憧?！?/p>

宋·陶谷《清異錄·酒漿》：“酒國安恬，無君臣貴賤之拘，無財(cái)利之圖，無刑罰之避，陶陶焉，蕩蕩焉，其樂可得而量也。轉(zhuǎn)而入于飛蜨都，則又蒙騰浩渺而不思覺也?！?/p>

《玉嬌梨》第五回：“我蘇友白聰明一世，蒙憧一時(shí)?！?/p>

《醒世恒言·杜子春三入長安》：“我杜子春聰明一世，懵懂片時(shí)?！?/p>

《二刻拍案驚奇》卷四十：“是何處兒郎真懜懂，見我貴人來不斂蹤?！?/p>

《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回：“何小姐精明也精明不到此，安公子蒙懂也蒙懂不到此。”

沙汀《還鄉(xiāng)記》十九：“‘都回來了！他提示說，惱怒著她的懜憧。

童蒙、懵騰、懵懂、蒙騰、蒙憧、懵憧、懜懂、蒙懂、懜憧皆受義于僮蒙之蒙。

艨朦曚蒙，蒙之后起區(qū)別字。懵懜同蒙。蘢瓏朧昽，從龍得聲，龍從童得聲。懂從董聲，董沖或體從童得聲。騰童一聲之轉(zhuǎn)。童僮艟朣曈憧蘢瓏朧昽董沖騰，用字有異，記音無別。蒙蘢、蒙瓏、蒙沖、艨艟、蒙懂、朦朣、朦朧、曚昽、曚曈、蒙騰、蒙懂、蒙憧、懵懂、懵憧、懵騰、懜懂、懜憧，皆蒙童之變體；艟艨、曈曚、童蒙，皆童蒙之變體。

《易·蒙》：“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笨追f達(dá)疏：“蒙者，微昧暗弱之名?！庇妹舍屚伞?/p>

《書·伊訓(xùn)》：“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xùn)于蒙士?！辈躺蚣瘋鳎骸巴墒紝W(xué)之士，則祥悉以是訓(xùn)之，欲其入官而知所以正諫也?！庇猛舍屆伞?/p>

《文選·班固〈幽通賦〉》：“咨孤蒙之眇眇兮，將圯絕而罔階?！崩钌谱⒁艽蠹以唬骸懊?，蒙童也?！?用蒙童釋蒙。

《文心雕龍·辯騷》：“才高者菀其鴻裁，中巧者獵其艷辭……童蒙者拾其香草?！焙笠蚍Q摘取文詞為“蒙拾”，用蒙代童蒙。

可見蒙童、童蒙即蒙?！对企牌吆灐肪硎骸安粚W(xué)不知謂之蒙?！泵衫酆糇髅赏?、童蒙，蒙童、童蒙亦不學(xué)不知之謂。

二

《漢語大詞典》“蟬”：昆蟲名……俗稱蜘蟟、知了。

《漢語大詞典》“知了”：蟬的別稱。象聲為名。

確實(shí)有因動(dòng)物叫的聲音而給某動(dòng)物安名者，比如雞鴨鵝馬之類。《山海經(jīng)》也有“其名自叫”（東山經(jīng)）、“其名自號”（西山經(jīng)）、“其名自呼”（中山經(jīng)）的說法。但是說因?yàn)橄s的叫聲像知了而把蟬叫知了，我有點(diǎn)疑問。因?yàn)槊柯牭较s叫，我都駐足傾聽，可是說什么也辨不出知了來。

按，蟬稱知了與知了的叫聲無關(guān)，也與知了的字義無關(guān)。蟬稱知了，因?yàn)橄s又稱蜩，蜩的緩讀作知了。

1.蟬又叫蜩：

《詩·大雅·蕩》“如蜩如螗”，毛傳：“蜩，蟬也”。

《詩·豳風(fēng)·七月》“五月鳴蜩”，孔穎達(dá)疏：“蜩、蟬一物，方俗異名耳?！?/p>

《方言》卷十一：“蟬，楚謂之蜩，秦晉之間謂之蟬?！?/p>

《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鳴蜩，蟬也。宋衛(wèi)謂之蜩，陳鄭云蜋，海岱之間謂之蟬。蟬，通語也?！?/p>

《爾雅·釋蟲》“蜩，蜋蜩，螗蜩。”郝懿行義疏謂“蜩是諸蟬之總名?！?/p>

2. 蜩有蛁蟟、虭蟟、蜩蟧、蛁蟧、虭蟧、蝭、蟧、貂蟟、德勞、都盧、都蟟等許多種叫法：

《莊子·逍遙游》“蜩與學(xué)鳩笑之曰”，成玄英疏：“蜩，蟬也。生七八月，紫青色。一名蛁蟟?！?/p>

《詩》“如蜩如螗”，毛傳“蜩，蟬也；螗，蝘也?！笨追f達(dá)疏引《釋蟲》舍人曰：“三輔以西為蜩，梁宋以東謂蜩為蝘，楚地謂之蟪蛄?！标懙旅鳌督?jīng)典釋文》引《草木疏》：“（蝘），一名虭蟟，青徐謂之螇螰。”

宋祁《宋景公筆記·雜說》：“倉庚鳴春，蟋蟀唫夏，蜩蟧唱秋，蟻?zhàn)討?zhàn)陰，非有命之者，氣自動(dòng)耳?！?/p>

《說文》蛁字王筠句讀：“古名蛁，后名蛁蟧、蛁蟟耳?！?/p>

《爾雅·釋蟲》“蜓蚞，螇螰”。 郝懿行義疏謂“（螇螰），《方言》作虭蟧，《夏小正》作蝭，《廣雅》作蟧，《說文》作蛁蟟，《淮南道應(yīng)篇》作貂蟟。今東齊人謂之德勞，或謂之都盧；揚(yáng)州人謂之都蟟?！?/p>

3. 蛁蟟、虭蟟、蜩蟧、蛁蟧、虭蟧、蝭、蟧、貂蟟、德勞、都盧、都蟟皆蜩之緩讀：

蜩，幽部定母字。蟟、蟧、勞，宵部；藥部之字對轉(zhuǎn)讀宵部；蟟、蟧、勞、與蜩宵幽疊韻（猶“窈窕”幽宵疊韻）；盧字魚部，盧與蜩魚幽疊韻（猶“雎鳩”魚幽疊韻）。蛁、虭、、貂、德、都，端母；蝭，定母；蛁、虭、、貂、德、都與蜩端定雙聲（猶“便嬖”并幫雙聲），蝭與蜩定母雙聲。蛁蟟、虭蟟、蜩蟧、虭蟧、蝭、蟧、貂蟟、德勞、都盧、都蟟，用字有別，實(shí)則同詞，都是蜩的緩讀。

4.蛁蟟、虭蟟、蛁蟧、蜩蟧、虭蟧、蝭、蟧、貂蟟、德勞、都盧、都蟟等詞“吳下”書作“蜘蟟”：

陸泳《吳下田家志》：“蜘蟟蟬叫稻生芒?！碧K轍《柳湖感物》：“根如臥虵身合抱，仰視不見蜩蟬喧。”陸泳的“蜘蟟蟬”即蘇轍的“蜩蟬”。蜘，知母，古音歸端。唐宋端知不同母，但端讀舌頭塞音，知讀舌面塞音，舌頭舌面部位相近，“蜘”與“蜩”仍雙聲。因此，“吳下”之“蜘蟟”亦“蜩”的緩讀。

南宋以后，知母大致分為兩類：一類讀塞音[t]，主要在廈門、福州、建甌、潮州等閩語區(qū)。一類讀塞擦音，今有讀[tss]的，如北京、濟(jì)南、西安、合肥等地；有讀[ts]的，如太原、武漢、成都、蘇州、溫州、長沙、南昌、梅州等地；有讀[t]的，如廣州、陽江等地。參見北京大學(xué)中國語言文學(xué)系語言學(xué)教研室：《漢語方言字匯》（第二版重排本），北京：語文出版社，2003年。除閩語區(qū)外，南宋以后“蜘”不讀塞音而讀塞擦音，“蜘蟟”不再與“蜩”雙聲，“蜘蟟”與“蜩”的語音關(guān)系也從此模糊了。

《說文·蟲部》“螇，螇鹿，蛁蟟也?！倍斡癫米⒃唬骸鞍?，……《方言》‘自關(guān)而東謂之虭蟧，或謂之蝭蟧……虭蟧音如貂料，即許之蛁尞也……蝭蟧，《夏小正》作蝭，字宜支遼二音，今江東俗語尚如此。辭章家作遮了二字是也。”

段氏所謂“虭蟧音如貂料，即許之蛁尞”，此言甚是。段氏所謂“蝭蟧，《夏小正》作蝭，字宜支遼二音，今江東俗語尚如此。辭章家作遮了二字是也”，此言當(dāng)辨。

蝭，定母（《廣韻》杜奚切）。無論何種方言，定母后世一般都讀塞音；支遮，《廣韻》章母，無論何種方言，后世一般都讀塞擦音。因此，“蝭蟧”“蝭”音亦當(dāng)如“貂料”而不可能音“支遼”“遮了”。讀作“支遼”“遮了”的正是《吳下田家志》的“蜘蟟”一詞?！爸睍鳌爸А薄罢凇?，因?yàn)榻瓥|時(shí)俗“蜘”不讀塞音，而與“支”“遮”都讀同一個(gè)塞擦音。

古籍不見“知了”一詞。《辭源》（1983年版，商務(wù)印書館）“蟬”：蟲名。種類頗多。又名知了，或作蜘蟟?！掇o海》（1979年版，上海辭書出版社）“蟬”：昆蟲綱蟬科動(dòng)物的通稱。又名知了，蜘蟟?？梢娊裰爸恕奔础秴窍绿锛抑尽匪局爸┫i”。

Abstract：This paper holds that the meaning of the Chinese word Mongtong（蒙童）is not preschool children but ignorance or cover.Cicada has another name Zhiliao（知了），which is generally accepted for its sound，but in fact it comes from its ancient name Tiao（蜩），the Zhiliao is believed as its slow pronunciation.

Key words：Mengtong；Zhiliao；expla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