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立
時光真是一把無與倫比的刷子,它可以刷新陽光,刷黑暗夜,刷綠春天,刷平湖心的皺折,也可以在千回百轉(zhuǎn)的鳥鳴中,刷屏著歲月的流痕。此刻,我真切的感覺到,也就是一轉(zhuǎn)眼的工夫,我已從一個青蔥少年走進生命之秋。回首坎坷的奮斗之路,我分明看見并清晰地感覺到,《奔流》——那條汩汩作響的文學清泉始終奔涌在我生命的原野上,不時濺起的浪花在晴空中化作五彩的雨絲,悄然飄落在心靈中的那片土地上,滋潤著希望之樹破土拔節(jié),挺拔向上……
恍惚中,我又回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那是一個讓人值得記憶的年份!我雖然剛剛高考落榜,面對著家鄉(xiāng)那片蒼黃而貧瘠的土地,心中卻有一個天真的夢想:我要當作家,我要成為當代的魯迅、巴金、茅盾……
在那個全民文學熱的年代,這個夢想是許多青年人共同擁有且真實可信的。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將全部身心沉醉在對文學狂熱的追求上。也就是這個時候,《奔流》恰如一股澄澈的清泉注入我蒙昧初開的心田。清楚的記得,每當晚霞似火、牛羊歸圈的黃昏之際,我會一頭扎進自己的小屋里,點亮滿身油膩的煤油燈,開始編織心中的文學之夢。十五六歲的年齡,缺少太多的生活和語言積累,寫著寫著便會卡殼。一籌莫展之際,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放在寫字桌左側(cè)的《奔流》,那可是我的寫作錦囊啊!
回憶起當年訂閱《奔流》的事。那時候的《奔流》,每期80個頁碼,定價三角錢,全年3.6元,然而,為了積攢一份訂閱全年《奔流》的雜志款,我常常要克扣全家吃鹽灌煤油的錢。每次留下一角或兩角,需要半年的時間才能攢夠。到了征訂雜志的時候,我會步行十幾里來到鄉(xiāng)郵政所,伏在高大的柜臺前,滿臉陪著笑,把自己攢下的一疊面值一角或二角的紙幣捧給營業(yè)員??粗泶┚G色郵政制服的營業(yè)員面無表情或一臉不耐煩的數(shù)著我遞過去的紙幣時,我站在柜臺外,心里一陣陣發(fā)緊,唯恐自己遞上去的錢出了差錯。
雜志訂閱后,我會天天盼著能夠早日收到帶有新鮮油墨氣息的《奔流》。那時候,鄉(xiāng)里郵電所一般有三、四個投遞員。每個投遞員負責幾個大隊的信件包裹投送任務(wù),一般情況下,每隔三天可以和他們見一回面。掌握了鄉(xiāng)投遞員的投送規(guī)律,我會在那個大差不差的時辰里,翹首以盼投遞員的到來,急切詢問自己的雜志是否來了。時間長了,我與鄉(xiāng)郵員竟然成了好哥們。有時,還順手把一些單位公費訂閱的《人民文學》《十月》等文學期刊,借給我先睹為快。
每期《奔流》收到后,我會不顧一切地認真閱讀,仔細品味。在長期的閱讀過程中,我先后熟悉了南丁、蘇金傘、喬典運、李佩甫、南豫見、易殿選等一大批作家或詩人。雖然我與這些人多數(shù)未曾謀面,但是他們的作品已通過《奔流》攜刻在我的記憶中,并深深地影響著我,改變著我。我常想,如果不是她,我會成為另一個人。
也就是因為有《奔流》這位“老師”福佑著我,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我開始邁出了蹣跚的步子。同時,也帶動了我身邊更多的年輕人和我一樣親近文學。當我得知鄰村有4個酷愛文學的同齡人,我就逐個登門拜訪,并且約定每月在我家碰面兩次。相聚的時光是快樂的,我們在一起談文學,談夢想,其中,談的最多的則是每期《奔流》刊發(fā)的作品。針對某一篇小說的結(jié)構(gòu)或語言,我們會暢所欲言,各抒起見,有時,會為小說中的某一個人物爭論得面紅耳赤?,F(xiàn)在,一旦再想起當年我們眉飛色舞,一派青蔥的樣子,心里依然充滿激情和感動。時間長了,由我建議創(chuàng)辦一份油印文學小報《星火》,我們約定,每人每月要提供文學體裁的作品5篇(首),宗旨是歌頌真善美,抨擊丑與惡。作品收齊后,有我借助村小學的鋼板和蠟紙,刻字印刷100份,除了自己欣賞保存外,大部分都免費發(fā)放給其他愛好文學的朋友們,還有一些直接寄給了省市級文學刊物編輯部。記得有一次,在省文聯(lián)主辦的《文藝百家報》的“文學社團作品”欄目里,一次性從我們郵寄的油印小報中選發(fā)了三篇作品,這在當時一下子成為轟動四鄉(xiāng)八村的文化新聞。當然,那時也有好事者常常嘲笑我們的幼稚。但那時的我,由于心中奔涌著一股文學的潮流,面對這些閑言碎語,我只是一笑了之,甚至自信的認為,人的一生只要敢于如此幼稚下去,將來必成大器!
時光之水不知不覺流進了九十年代這段河槽里。其間,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人生價值取向的錯位,文學的地位逐漸被邊緣化,《奔流》這份老牌文學刊物因此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份印刷奇特、滿目充滿熱點、紀實、目擊、社會透視等內(nèi)容的新潮刊物。一個初春的上午,當我來到縣城的一個熟悉的書報亭里,再也尋不到心目中的《奔流》時,我的心中充滿了失落和痛惜。
世事滄桑,光陰如水。三十多年過去了,我與《奔流》的那段情緣始終珍藏在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每每想起,哪怕是羽毛般的輕輕一觸,我便會激動起來。我深知,是《奔流》引領(lǐng)我走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多年來,經(jīng)過不懈努力,利用工作之余,我已在國家、省、市級刊物發(fā)表各類文學作品百余萬字,成為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并被推選為汝南縣作協(xié)主席。
著名詩人蘇金傘曾說過,《奔流》因黃河而得名,是希望它具有黃河的氣勢,黃河的生命,黃河的風貌。在歷史的長河中,《奔流》曾一度斷流過,甚至轉(zhuǎn)向過。令人欣慰的是,在習近平總書記新時期文藝思想的影響下,《奔流》又開始發(fā)出了時代的咆哮,它在幾經(jīng)砍伐后仍然延續(xù)下來,且有越流越暢之勢。
寫到這里,我的心又禁不住劇跳起來。暫且還以著名詩人蘇金傘對《奔流》的希冀作為本文的收尾吧:“黃河希冀于《奔流》的,《奔流》沒有辜負于黃河。《奔流》因黃河而得名,也會因黃河而涌流不息。站在黃河岸上,‘把酒酹滔滔,誠摯地給《奔流》以最好的祝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