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釗
編者按:
本文作者劉釗(筆名強巴藏佛),現任北京工商聯中國佛造像研究會副會長、盛世收藏網佛造像版塊版主等職。他潛心學習研究藏傳佛教造像藝術逾20年,對藏傳佛教文化、藏傳金銅佛像造像鑒定以及相關文物藝術品市場有較深入的了解和研究。出版書籍有《般若光華》《帕拉王朝佛教藝術遺珍》,并發(fā)表有相關學術論文十數篇。本刊現推出“品古佛韻”欄目,登載劉釗先生在古代佛造像領域的最新研究、探索成果和心得,與讀者共賞。
《蝶戀花》·彼岸
一樹青蓮沙河畔,
巧枝妙葉,織就雙金釧。
拈手摘花花似面。
微顰若心心弗亂。
漠漠月色鵜鶘嘆。
菩提塔斜,未見舊時伴。
覺覺禪聲隨風晚。
淡淡秋水遠南岸。
近年來,大家對帕拉造像藝術十分的熱衷,這個堪稱奇絕藝術的被發(fā)現和歸類,卻經歷了漫長的時間。相較于斯瓦特、克什米爾造像風格,帕拉造像藝術是最晚被發(fā)掘和認識的。原因是公元12世紀末發(fā)生在印度次大陸上的那場滅佛浩劫使東印度造像幾乎毀滅殆盡,加之文獻失載,要探明其藝術發(fā)展的脈絡和藝術風格的來源與變化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隨著越來越多帕拉時期古遺存的被發(fā)掘,隨著大家對帕拉藝術認識的加深,隨著越來越多傳世藝術精品的研究深入,帕拉造像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必將被更廣泛地接受,其在造像藝術史上的影響也必將回歸王者之途,正如同它在歷史上曾創(chuàng)造的輝煌地位一樣。
帕拉王朝原為印度的一個小邦國,大概位置在今天的孟加拉國以及印度東北部的一部分。公元660年前,一位名叫瞿帕拉的國王統(tǒng)一藩伽羅國,接著又西取史上著名的摩揭陀等地,終于建立起一個屬于印度人統(tǒng)治的王朝,王朝的名稱便是以其統(tǒng)治者瞿帕拉的名字而命名。帕拉王朝統(tǒng)治東印度近500年,共有18位君主,歷代君主皆大力弘揚佛教傳統(tǒng)文化,對密教更是崇奉有加。在18位君主中,最具熱忱于密教者有七王,史稱“帕拉七代”。七王之中又以第四代達摩帕拉影響尤為突出。他在位期間,大修佛寺,力護密教。在其扶植下,彼時的東印度境內形成了超巖寺、那爛陀寺、飛行寺和歐丹多富梨寺四大密教道場。其中超巖寺(又稱超戒寺)由他親自主持修建,為當時印度最大的佛寺和最高的密宗學府。帕拉那爛陀的藝術風格也漸漸形成。
帕拉王朝第八代國王羅賈帕拉則扶持了菩提伽耶附近庫基哈爾的造像創(chuàng)作。使其成為堪比那爛陀風格的另一重要帕拉造像藝術風格。
帕拉王朝到第18代君主夜叉帕拉時,大臣婆羅門舍那篡位,導致王朝滅亡,繼而是舍那王朝的建立。舍那王朝建立于1139年,至1202年亡于伊斯蘭民族入侵。它共有四代君主,國祚短暫。這個王朝的君主基本承襲帕拉王朝的傳統(tǒng),繼續(xù)弘揚密教,使印度密教及其傳統(tǒng)文化得以繼續(xù)發(fā)展。由于帕拉和舍那兩王朝對密教的崇奉和扶持,東印度在公元8~12世紀時期成為聞名遐邇的印度密教傳播中心。13世紀,隨著伊斯蘭的東侵,帕拉這一印度佛教的最后圣土也隨之淪陷。
從嚴格的意義上講,帕拉造像藝術是一個十分復雜的藝術形式。從地理位置看,帕拉王朝地處印度次大陸南北交匯之處,藝術風格自然受到南北東西各地的影響。從密教中心的地位看,當時印度各地的佛教徒都紛紛奔赴于此,取經學道,并同時將各地的文化藝術帶到這里。根據這兩方面的情況推演,帕拉造像藝術應當是多元文化和藝術融合的形式。世界各國學者雖然經歷了一個多世紀的探索研究,但仍然常常因造像的產地不明而在藝術風格的歸屬問題上發(fā)生歧異。但是有兩點我們還是可以肯定的:首先帕拉和舍那兩個王朝是在古笈多王朝的國土上建立起來的,這就決定了造像藝術的主流為笈多風格;再者是盛行于東印度的印度教和密教對造像形貌上的影響,使造像的密教色彩和地域文化色彩變得尤為濃厚?;谶@兩方面因素,我們大致可以把握帕拉造像藝術的基本風格以及它的發(fā)展與變異。我們可以這樣定義它的起源—笈多風格的骨架與印度教和密教的肌肉皮膚共同塑造了這朵佛教圖像學上的奇葩。
帕拉藝術的特點:整體造像比例勻稱;面部,肌體刻畫柔軟自然;面型是典型南亞人種,眼睛圓睜,嘴唇豐腴,慈悲像面含神秘微笑,憤怒像怒目圓睜,著重刻畫外露的牙齒和瞠目紅睛。同時,帕拉作為寫實藝術的塑造表達,在崇尚表達肉體溫度的同時對其上附著的衣著、配飾甚至座旁的藤蔓都分毫必至的詳細刻畫。
帕拉王朝前后500年創(chuàng)作了無數珍貴的造像臻品,近百年來逐漸被大家接受喜愛,其藝術感染力及對后世的影響一直延續(xù)至18世紀的清宮作品,遠遠大過斯瓦特和克什米爾造像所為,只是因其被發(fā)現較晚,同時難以找到大尺寸的經典銅造像而少為人知。同時,這段歷史中各種文化的互動、融合也漸漸從歷史的塵霧中越來越清晰的走進我們。王世襄先生所藏的那尊絕品之作就是帕拉文化與其周邊的其它文化巧妙融合的結晶,同時帕拉與其周邊的朱羅、克什米爾、甚至尼泊爾、西藏也一樣進行著文化和藝術的大融合。
在這里我們必須澄清兩個在收藏帕拉等高古佛像中的誤區(qū):
1.不必太過執(zhí)拗于原始產地的追捧。必要的產地歸屬一定要細致研討,但藝術之美核心在造像本身的體現,具體產地只是附加在其上的符號特征,特別是帕拉、克什米爾這類風格影響深遠、制作匠人流動頻繁的造像藝術,收藏者應該更多著眼在藝術美感及工藝深度的表達。
2.出土帕拉(其他高古造像亦然)不應被忽視。藝術張力強大的造像不會因為出土與否而太大幅度增減其藝術感染力,相反會平添更多時代蹉跎的印記。應該區(qū)分出土影響與完整性影響的不同。
另外必須強調的,每一歷史時期都有其華美代表藝術精品,也有樸實素顏的民間工藝,還有粗樸簡陋的拙趣藝術。帕拉為之,其余藝術風格亦為之......
宗教造像藝術創(chuàng)造的初衷,并不是單純地體現雕塑之美,由宗教賦予其上的精神境界和人文關懷才是其藝術價值的精華所在。我們在試圖領略造像的藝術魅力之時,必須要無可逾越的去研究它背后的歷史和宗教變遷,這樣正如同沐浴在厚重文化的陽光潤澤和佛教思想的普惠,我們才能更好的欣賞這些藝術臻品的內在至美!
來讓我們一起去發(fā)掘那些塵封于黃沙之下的歷史故事,同時去追尋那段跌宕回旋的宏渾樂章—帕拉佛教藝術遺珍。
參考書目:
1.黃春和《藏傳佛教藝術鑒賞》, 華文出版社, 2004年。
2.羅文華《圖像與風格》,紫禁城出版社 ,2002年。
3.烏爾里?!ゑT·施羅德《西藏佛教造像》(Buddhist sculptures in Tibet),2001 年。
4.一西平措 《佛韻·造像藝術精粹》,文物出版社,2013年。
5.一西平措《盛放蓮花》, 文物出版社, 2009年。
6.羅文華 《藏傳佛教造像》,紫禁城出版社, 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