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青
因為晚餐飲了半斤興凱湖小燒,深夜11時,口干舌燥,我醒了,起身到廚房喝水。喝罷水,透過窗外皎潔的月光,看見迎窗的小臥室床上,妻子和女兒正在酣睡。湖水般的月光柔柔地照在她們身上,妻子富有節(jié)奏地打著香甜的鼾聲,和著妻子的鼾聲,女兒的小胸膛一起一伏,她的呼吸又均勻,又有力。
剛過周歲的女兒,憨然可愛,很是鬧人。晚上我微醉回家,看見女兒胖胖的小手,緊緊摟抱著一只粉紅色的奶瓶,800毫升的完達山奶粉已快喝完,又黑又亮的眼睛隨著妻子輕柔的手拍和舒緩的搖籃曲,一忽兒合上,一忽兒睜開,又長又密的黑睫毛撲撲閃閃,就像興凱湖畔挺著水珠迎接陽光的水草。
妻子以目示意我不要大聲喧嘩。我哪能控制住自己呢,每晚女兒臨睡前,我們爺兒倆都會打鬧一番。這不,你瞧我剛閃到床邊,女兒突然睜開黑漆漆的眼睛,怔怔地盯著我的臉看上小半天,然后小嘴一撮,扔下奶瓶,咯咯笑著翻身坐起,手腳并用,小熊貓似的爬到妻子柔軟寬敞的肚腹上,雙腿搖晃著身子,一腳挨著一腳,顫顫巍巍地踩著妻子松軟的小腹,揚著笑臉,伸出小手,挓挲著向我懷里撲來。此刻,妻子使勁挺著脖子,瞪著眼睛,半張著嘴,臉扭動著憋得通紅,她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把小精靈掀翻在床下磕了碰了。我就像一個緊張的足球守門運動員,緊盯著在妻子胸膛上歪歪晃晃蕩著腿行走的小女兒,嗷地發(fā)一聲喊,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地掐住女兒柔軟的小腰,把她高高舉過頭頂,女兒的雙腳不停地踢蹬著我的鼻子、額頭、頭發(fā)。
妻子忽地一翻身坐起來,嗔道:“鬧,鬧,鬧!這會兒你把她逗精神了,半夜也不能睡,孩子你哄,我可要睡覺了?!闭f罷,她抓起一塊白地藍花的毛巾被裹住身子,側身倒頭便睡。
女兒真的一點睡意也沒有。我抱著她,指著月光下白魚灣小區(qū)花園里的動物雕塑,對她說:那個仰頭伸著大長脖子的是長頸鹿,那個雙腿盤著藍色鐵棍的是擠眉弄眼的金絲猴,那個俯首埋在綠色草叢里吃草的是咩咩叫的興凱湖小山羊……
我和女兒又打鬧了一會兒,她伸出小手直揉眼睛,我知道她困了,便把女兒還給妻子。妻子剛才只是閉目養(yǎng)神,她并沒睡著。妻子拿眼睛剜了我一眼,伸手接過女兒,輕輕摩挲著女兒的肩膀,隨口哼起一支催眠曲:
月亮光光,
照在興凱湖上,
湖上的魚兒,
咯咯泱泱,
一條大白魚兒,
撲棱一聲,
撞翻了月亮。
月亮光光,
照在興凱湖上,
湖上的鳥兒,
擠擠泱泱,
一只紅頂白鶴兒,
啁啾一聲,
啄破了月光。
今晚臨睡時只顧和女兒打鬧,竟然忘記了把小臥室的窗簾拉上。此時,月光透過飄窗照在小臥室貼有錦鯉戲荷的墻壁上,照在堆著玩具的床上,照在打鼾的妻子和女兒身上。眼前是一幅多么溫馨甜美的母女酣睡圖??!妻子仰面躺在床上,一只腿蜷著,一只腿伸開,女兒像個小袋鼠似的貼在妻子高聳壯實的胸脯上,小腦袋側歪著,枕在妻子的雙乳間,臉上綻著甜蜜的睡意。妻子的雙手下意識地摟抱著胸前的女兒,即使在睡夢中,她也伸出雙手緊緊地箍住女兒,生怕女兒有什么閃失,跌出母愛呵護的港灣。我正看得出神,突然妻子翻了一下身,這一下,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生怕女兒被她壓在身下,正要伸手去搶抱女兒,只見妻子像變戲法似的,把女兒輕輕地從胸脯上攬到身子左側,妻子的身子隨即向左側扭轉成弧形,就像興凱湖的湖崗攬護著睡夢中恬靜的小湖。小女兒呢,不哭也不叫,順著妻子的手勢乖乖地滑到妻子的身子左側,嘎巴嘎巴嘴,又香甜地睡去。以上動作妻子和女兒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這一切,竟是妻子在睡夢中打著鼾完成的。過了一會兒,妻子仰身挺直了身子,又把女兒攬到胸前,女兒依然像個小袋鼠似的,緊緊貼在妻子溫暖的胸脯上,小腦袋側歪著,嘴里含著夢話。
我揮起拳頭輕輕擊打了一下腦袋,悔恨晚上不該逗女兒入睡那么晚,這一夜,妻子得翻轉多少次疲憊的身子,呵護女兒入眠呢。妻子的年齡已進入不惑之年,屬于大齡產婦,她通過鍛煉、養(yǎng)生等手段,把自己的生命體征調理到最佳狀態(tài),就是為了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但是,畢竟年齡不饒人,一個四十歲的高齡產婦和一個二十多歲的適齡產婦,在孕育一個新的生命旅途中,那可是一次力量懸殊的競賽呢!妻子憑借她的沉勇和智慧生下了活潑潑的女兒,為了供應女兒充足的奶水,她在短時間內強迫自己吃出了一個壯碩的身子。過去睡覺很輕的她,現(xiàn)在變得鼾聲連天,女兒似乎適應了這種打鼾的母愛,在妻子一聲聲平安、激越的鼾聲中,一天天茁壯成長。
我輕輕地拉上小臥室的窗簾,悄悄退出妻子和女兒合睡的小臥室,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間。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隨手推開窗戶,六月明亮的月光夾雜著興凱湖水汽的夜風,吹進室內。我一邊大口呼吸著清涼的空氣,一邊默默地想:如果父愛是高大的蜂蜜山,那么母愛就是興凱湖畔那一灣豐茂翠綠的湖崗,它就像妻子打鼾中的聲聲母愛,無時無刻不在睜大眼睛呵護著女兒的夢。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