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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念雅寶路的那個小院兒

        2018-01-10 13:18:50孫永紅
        北京紀事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碗柜晾衣繩大方

        孫永紅

        從小生長在部隊大院的我,聽著起床號穿衣吃飯,聽著熄燈號進入夢鄉(xiāng);聽慣了五湖四海的叔叔喊的出操令,聽慣了南腔北調(diào)的阿姨喚兒回家吃飯的聲音。入伍南國,我又熟悉了那種鳥語花香般的賽歌調(diào);曾幾何時會對一種語言由衷感念……恰恰是離京四年后的探親,當(dāng)時我坐在特快列車硬座車廂,冥想著36小時后與父母弟妹相見該是怎樣的場景時,對面座位上落座了一位年輕的銷售員。他那濃濃的京腔京韻,竟聽得我淚流滿面。從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我的家鄉(xiāng)是北京;我才知道什么是近鄉(xiāng)情更怯;我也才知道“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是永恒的真理。

        20世紀80年代末,為解決我上班、女兒上學(xué)的兩難問題,我家搬到了雅寶路14號,借住一間不足10平方米的小南屋。院門在胡同的南邊,是向北開的大雜院,小屋位于內(nèi)院東南角,是間倒座房。一條木板拼接著一張雙人床,頂著東南墻占去了大半空間。西墻的一點空當(dāng)放了一節(jié)組合柜,碼放衣被雜物。而北墻一半為門,一半為窗。窗內(nèi)放了一個碗柜,窗外是對面屋的廚房,屋檐下那一點空間將將放下一個灶臺。

        春秋的風(fēng)塵、夏冬的雨雪,和著屋檐上搭著的塑料布的抖動聲,伴著我家鍋碗瓢盆奏著交響曲?,F(xiàn)在說起來似乎很美,可那時候真的好無奈呀。最慘的是冬天,屋里架上煤爐,占去回旋的一點點空間。每到飯點兒,做好的飯菜要先放在碗柜上,我和女兒必須先坐在床上,再把折疊桌打開,并緊靠床邊。這才能為先生進屋騰個空兒,而先生閃身進屋關(guān)門才能落座。

        隔壁是兩間人戶分離的空屋。北屋住著吳大媽和她年輕的兒子、兒媳。兒子叫大方,新婚不久,是個很大方、很帥氣的小伙子;兒媳文靜、漂亮還賢惠,好溫馨的一家人哪。而我們一家三口入住后,這個小內(nèi)院真真有了生氣:女兒從小文靜、膽小,學(xué)習(xí)努力,人見人夸。可學(xué)到算術(shù)元角分時,卻怎么也弄不明白。大夏天兒的晚傍晌兒,在院兒里的小椅子上,我掰開揉碎地給女兒講:10分是1角,10角是1元。那8分加5分是多少?13分!女兒響亮地回答。錯!我厲聲呵斥。手里又拿出一把鋼銷:10分可以換1角。那8分加5分是多少?女兒怯怯地回答:13分。我忍不住抬手一巴掌,你怎么這么笨!沒想到,原本倚門欣賞的大媽急了:“你是她親媽嗎?哪有你這樣教孩子的?從來不讓她摸錢,這會兒讓她算錢,她怎么知道?”這似乎有理,“可人家孩子怎么知道?”“你去看看,人家這么大孩子,早拿錢去打醬油了?!眲傁掳噙M門的大方拉起哭著的女兒:“來,叔叔教你。”奇了怪了,不知大方用的什么招兒,女兒會了,還一通百通。

        與吳大媽家挨著的西屋,門兒卻沖北開著,緊挨著里外院過道兒,住著一位大爺。真抱歉,我一直叫大爺,卻沒敢問姓什么。但我卻永遠記著大爺那中等個兒、清瘦身材、花白頭發(fā)的模樣。因為我是臨時借住,沒有戶口,冬天不能買煤。沒有煤,冬天怎么取暖?正發(fā)愁,大爺攔住正要出門的我說:圓圓她媽,我給你把煤訂下了。先訂100塊,還有10塊引火煤。用完咱再買。我連聲道謝,這么多煤,得燒到什么時候呀??擅哄X多一分大爺也不要。

        冬天起火的時候到了,我才發(fā)現(xiàn)這燒煤爐可不是想學(xué)就能學(xué)會的。晚上好不容易把小屋燒暖了,封好火,第二天早上屋里卻冰冰涼。起床一看,爐子病殃殃的,沒有一點兒生氣,一捅干脆就全塌了。沒辦法,只好等晚上下班回家,又是報紙又是劈柴,加上引火煤,滿屋子烏煙瘴氣。有時候一塊引火煤居然不夠,點不著。結(jié)果,不出一個禮拜,引火煤沒有了……大爺聽說愣住了:圓圓媽,你是燒煤呀還是燒炭呀?說歸說,大爺還是送來了自家的引火煤。對門大媽看不下去了:“圓圓媽,你還是到我屋里倒一塊過去吧。”于是,這整整一個冬天,大爺不停地訂煤送炭;大媽見天兒地送火看爐子。

        終于盼到天暖和了,滿院子又看我大盆小盆在院門口的公用水管邊上洗開了。被罩、床單等大件,我可以用自行車馱回原住處用洗衣機洗。可隨身的衣服一家三口兒也不少哇。于是,每個周末,小院的晾衣繩幾乎讓我承包了。出來進去的鄰居們幾乎都撂下同樣的話:“圓圓媽,你可真勤快呀!”多少年過去了,今天寫到這兒,我突然想起,那勤快后邊的話莫不是:這得費多少水呀!

        而洗好的衣服,搭上晾衣繩后,我就可以無憂無慮地干其他事兒了。因為,甭管我去哪兒,也甭管是刮風(fēng)還是下雨,我都不會急著往回趕,小院兒的大爺大媽總有人幫我收著。

        雅寶路,我在那里僅僅住了一年多,院里的鄰居還沒有認全就搬走了。那是我在北京住過的唯一一個大雜院……

        后來,大方來看我,說小院兒要拆遷,他們也要搬家了。我趕緊回去想再看看那個小院兒,可那里已經(jīng)面目全非。再后來,那里成了金寶街,我竟連—點點小院兒的痕跡也找不到了。啊,吳大媽,還有我沒有問清楚姓名的大爺,你們可安好?大方,你現(xiàn)在在哪兒?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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