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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便走走(短篇小說)

        2018-01-08 09:31:32小米
        當(dāng)代小說 2017年11期
        關(guān)鍵詞:村婦張毅

        小米

        張毅迷迷糊糊還在睡,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卻在耳邊滴滴答答響個不停,伸出胳膊夠過來,剛用食指劃動綠色接聽符,電話里就傳來王新亮的聲音:“半天不接電話,你還在睡?”

        “有事???”

        “沒事?!蹦穷^接著又說,“我們找點事做?”

        “做啥?。俊?/p>

        “你也是一個人是不是?我就曉得你也是一個人,跟我一樣,單著?!?/p>

        張毅知道王新亮老婆出差去了外地,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眶。張毅還沒徹底醒過來。

        王新亮的意思是,反正是周末,反正也閑著,城里熱得呆不住,不如約幾個人出去隨便走走。王新亮還說,我們跟著感覺走就是,不問路,沒有目的地,走到哪兒是哪兒。

        張毅來了精神,一口贊同。

        張毅是機關(guān)公務(wù)員,平時閑得沒事干。有許多這樣那樣的朋友,除了喜歡揀揀石頭找找玉,再無別的愛好。就天天跟一幫朋友們打成一片,吃喝玩樂,游山玩水,四十出頭了還是普通百姓一個。夫妻之間處得平平淡淡的,小官也沒當(dāng)一個。好在工作沒壓力,生活不操心,人也活得自在、滋潤,自己也挺滿足的。張毅老婆是個小學(xué)老師,工作穩(wěn)定,也愛家,但有一條,總嫌城里夏天熱。每年剛一放暑假就帶著孩子去鄉(xiāng)下的娘家,暑假不結(jié)束是不會回市里的。到了周末,張毅有時去鄉(xiāng)下看看老婆孩子,過過夫妻生活,有時不去,老夫老妻已無激情,去不去鄉(xiāng)下全憑張毅的興趣。

        張毅今天就不想去鄉(xiāng)下。

        “你再叫一個,兩個也行?!蓖跣铝猎陔娫捓镎f,“人多了就有些擠,坐車不舒服?!?/p>

        張毅說:“好。”人已完全醒了。

        “我去給車加油,再買些吃的喝的,你負(fù)責(zé)叫人。九點我在三棵柳那兒接你們。”

        “成?!?/p>

        張毅想,出去玩,吃吃喝喝之外,打麻將也是一個常用選擇,怎么也得湊足一桌麻將,不然沒意思。要湊足一桌麻將就得四個人,張毅立即給能想到的朋友打電話,可是,接連打了五六個電話,對方卻不是有事就是走不成,張毅心里有些不爽,他想,這些男人怎么老是婆婆媽媽的?張毅就這么想到了曲云鵬。曲云鵬的電話一打就通了,張毅跟他一說,曲云鵬就答應(yīng)了,張毅說:“你再隨便叫一個,湊足一桌麻將就成,九點準(zhǔn)時在三棵柳那兒集合?!?/p>

        曲云鵬說:“沒問題?!?/p>

        王新亮隨便買了些吃的喝的,擱在后備廂,想想,又回家取了泳衣和煙。煙不抽不行,游泳也是夏天出去玩玩的其中一個選項。煙他拿了兩條。王新亮和張毅都是老牌煙民,王新亮家里有的是煙,煙是那些找他辦事的人送的,都是高級煙。準(zhǔn)備工作做完,王新亮才去三棵柳。王新亮去的時候,已有三人在柳樹下面,左左右右張望著,其中一個正是張毅。另外一男一女,男的叫曲云鵬,王新亮認(rèn)識,在一起玩過幾次。女的看上去挺年輕,王新亮不認(rèn)識。王新亮跟曲云鵬不太熟,他以為女的是曲云鵬的老婆,后來才知不是。

        開車出城,上了路。

        “你打算去哪兒?”張毅問王新亮。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蓖跣铝琳f。

        “農(nóng)家樂唄,打打牌,喝點兒啤酒,天黑也就回來了?!备迄i來的那個女的說。

        “要走就走遠(yuǎn)些,今天不回來?!蓖跣铝琳f。

        “不回來?”張毅問。他沒想到是這樣,王新亮事先也沒跟他說明白。

        王新亮說:“回來不回來,都沒人在家等你?!?/p>

        也對。回不回的,張毅無所謂。

        王新亮說:“我的意思是,今天出門,明天回家,走到哪兒算哪兒。”

        那個女的說:“我有小孩,晚上不回來,老公那邊倒是我說了算,公公婆婆面前有些不好解釋。”

        王新亮回答說:“就說車子壞在路上了,回不來了。”

        “倒也是個法子?!蹦莻€女的自言自語,不再說什么了。

        曲云鵬說:“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往鄉(xiāng)下走,朝沒去過的地方走?!?/p>

        “這個建議好,我贊同?!蹦莻€女的也說。

        王新亮邊開車邊對身后的張毅說:“這位美女看著眼熟,你也不介紹給我,認(rèn)識認(rèn)識?”

        “我也不熟?!睆堃闾拱住?/p>

        “我給你們介紹,”曲云鵬說,“她叫樂小嫻,在我大哥的公司里當(dāng)秘書。我專門請了個美女,不然一群老男人耍也耍得沒意思。”停了停曲云鵬又回頭對樂小嫻說:“這位是王哥,這位是張哥?!?/p>

        “王哥好,張哥好?!睒沸拐礁麄兇蛄藗€招呼。

        出了城,樂小嫻笑笑說:“三男一女,我們正好湊了個‘四人幫。”

        說說笑笑的,他們跟樂小嫻很快熟悉了。熟悉了,氣氛也就輕松了。

        他們所在的市是一個縣級市,本市各地他們大多都去過。我沒去過的,你去過,你沒去過的,他去過,他沒去過的,她去過。好在本市地處兩省交界,可以朝鄰近的四川走。鄰近的四川某縣雖熟悉,卻陌生,沒去過的地方就有很多。他們也是朝著四川方向走的。他們沒有上高速,徑直朝那個縣走,也沒朝縣城方向走,專門朝著偏僻的鄉(xiāng)下走。

        下午一點半,車子在一處農(nóng)家樂門口,停了下來。

        叫了幾個小菜,四個人坐在樹蔭下,喝茶等午飯。王新亮坐了一會兒,又去車?yán)锇岢鲆幌淦【苼?,要他們喝,他自己卻不喝。

        “你不喝不行?!睒沸拐f。

        王新亮連忙說:“你們喝你們喝,我就不喝了。我開車,再近也是到了外省,沒個認(rèn)識的交警?!?/p>

        曲云鵬說:“鄉(xiāng)村小路哪兒來的交警?喝吧喝吧。你帶的酒你自己不喝,我們喝得也沒意思?!倍嗄昵巴跣铝量梢院榷锇拙疲赣忻『?,早已不喝白酒了,只能喝喝啤酒解解饞,從前不喝啤酒的人,如今一人就可干掉一箱啤酒。喝三五瓶權(quán)當(dāng)喝了杯開水。

        “哪就喝一瓶?”王新亮問張毅。

        “你就放開了喝,你要是醉了,我來開車也行,曲云鵬開車也不是不行?!睒沸拐f。

        “喝就喝。”王新亮是個經(jīng)不住勸的人,何況勸他的是剛剛認(rèn)識的樂小嫻,焉有不喝之理?他也不管平時總想管一管他的張毅到底同意不同意,自己先就同意了。

        王新亮又問樂小嫻:“你喝不喝?”

        “喝,都喝。我不喝就沒意思了是不是?”

        張毅知道曲云鵬是個酒蟲,沒有不喝的道理,自己倒是可以不喝,但恰恰是自己對開車沒多大興趣,也不會開車,為此張毅沒少挨老婆怨,說是如今人人都會開車了,就他不會開車,人人家里也都有了車了,就自己沒車,出門三步總不方便,又不是買不起個車,云云,云云。老婆吵得張毅耳朵都要起繭了,他也明白老婆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卻是始終不為所動,紋絲不動,偏偏不學(xué)開車,更不買車。假如老婆換一種方法,張毅也許會學(xué)開車,也會買車。但因她總抱怨,張毅反而采取了不作為的態(tài)度,老婆的嘮叨也只好忍著。

        一箱啤酒很快就碰完了,王新亮和曲云鵬都有一些醉意了,樂小嫻更是喝得兩頰緋紅,卻是正在興頭上,王新亮看了看,都是意猶未盡的樣子,又要去車?yán)锬闷【?,張毅果斷制止說:“現(xiàn)在不能再喝了,要喝晚上喝。”

        就沒有喝了。

        吃完飯,曲云鵬搶著去付錢,原來王新亮早已付過了,也不知什么時候付的。

        還是王新亮開車。車子是黑色,在夏日正午陽光的炙烤下,車?yán)锓路鹫艋\一般,都嚷嚷著不敢坐進(jìn)去,但不坐不行。剛一坐定曲云鵬就又嚷嚷說:“趕緊開空調(diào),趕緊開空調(diào)?!蓖跣铝敛痪o不慢說:“我已經(jīng)開了空調(diào)了?!?/p>

        路邊有河,路跟著河。河是一條小河。他們一直順著河走。

        曲云鵬說:“都盯著點,要是到了河水比較深的地方,我們游一會兒再走也不遲。”

        “我沒帶泳褲。”張毅說。

        在一個并不怎么熟悉的美女面前,不穿泳褲游泳,張毅有些不好意思。

        “我專門回家取了趟泳褲?!蓖跣铝琳f。

        “我?guī)Я擞狙?。”曲云鵬說。

        “我也帶了。”樂小嫻說。

        樂小嫻一直坐副駕駛位置,這時回頭跟張毅說:“都是老男人老女人了,誰身上有個什么東西,誰也不是沒見過,你穿個褲頭下水就是,我這個資深美女都不計較,你計較什么?”

        混熟了,樂小嫻說話也就放得開了。

        想想也是。穿個褲頭下水游游也不是不成,解解暑的事兒,又沒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什么好怕的?張毅小時候什么也不穿,光著身子也敢朝水里跳,再說這河也不大,跟小時候游泳的家鄉(xiāng)小河差不多大。

        在一個開闊地,終于找到一處深水潭。

        水潭不足四十個平方,也不像自然形成的,估計是附近的村民挖沙子挖出這么一個水潭來的。水潭周圍都比較開闊,水也不深,最多也就沒膝,潭里的水卻清清亮亮的,藍(lán)格盈盈的,看不清有多深。張毅想,水源也就那么一點點,潭再深,也不會深到哪兒去。

        到了水潭邊,他們幾個拿話激他惹他,張毅坐在水邊一塊石頭上,將腳探進(jìn)水中,卻只是洗了洗臉、抹了抹身子,然后自顧順著河,在河灘上找石頭。張毅心里想的卻是一塊玉,美玉。要能找到一塊玉石就好了,別人都在這里那里找到過玉,張毅常常也找,他找到的始終都是石頭。

        樂小嫻嘻嘻哈哈最先下水,最先上岸。

        上岸后的樂小嫻也在沙灘上揀那些有花紋的奇特石頭,揀到一個,丟掉一個。再揀一個,又丟下原來那個。挺認(rèn)真的樣子。張毅正在揀石頭,仍無下水游泳的念頭。張毅已揀過不少那種帶著花紋的石頭了,家里的櫥柜上、博古架上、書桌上……凡是能夠擺放東西的地方,都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這些石頭有的精心修飾過,還上了漆,有的素顏陳列著,都是他在河邊散步或玩耍時揀的。

        兩個男的還在水潭里游,游了好大一陣子才上了岸,走到遠(yuǎn)處,躺在沙灘上曬肚皮。

        他們不激張毅了,張毅反而動了下水游游的心思了。

        也沒找到好一些的石頭,玉就更加找不到了。張毅一直夢想著能夠在一條不起眼的河中,揀到一塊美玉,但陸陸續(xù)續(xù)找了這么多年,找了無數(shù)條大大小小的河,卻是未能如愿。這條河里也沒有玉。張毅不想找了,他脫下短褲短袖,只穿褲頭下了水。

        水是溫?zé)岬模稽c也不涼。水里果然舒服多了。

        游了一會兒,張毅就躺在河里,讓河水將自己朝那個水潭沖了去。雖說剛到了潭邊,潭里的水仍然比河里的水深得多,也涼得多。張毅到了潭邊就不想上岸了,索性就那么泡在水中,在潭邊游過來又游過去。后來張毅就朝水潭深處游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也可能有些累了,手臂似乎不那么聽他使喚了,使不上力氣了,腿也有些軟,腿腳都在忙乎著,卻似乎劃不動水。張毅想出去,在潭里撲騰了一陣子,卻是沒能劃出去多遠(yuǎn),只好努力浮在水面上。他想歇歇,換一口氣,再游出水潭??墒遣恍校觳埠屯仍絹碓?jīng)]有力氣了,身子也在往下沉。他覺得自己就要沉下去了,試著踩了踩水,想要踩著水底,站在水里休息休息再往岸邊游??伤炔坏剿祝炔冗€是踩不到水底,頭努力朝水面上掙扎著,身體卻是拽著頭,慢慢沉入水下,只剩一只手在水面上晃著。

        咕咚咕咚,他已嗆了幾大口水。

        完了,張毅想。

        大江大河也不是沒游過,誰會想到在這么一條無名小河送了命?

        張毅真真切切,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脅。

        要是早一些向躺在遠(yuǎn)處的王新亮和曲云鵬求救,他們也許會聽見,要是不怕他們笑話他,早一些向不遠(yuǎn)處揀石頭的樂小嫻求救,也來得及?,F(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的頭已到水下,除了冒幾個水泡,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來了。

        樂小嫻跟張毅不熟,但聽曲云鵬說起過張毅,她以為張毅不會游泳,所以一直假裝揀石頭,卻暗自留意他的一舉一動,發(fā)覺有些不對勁之后,適時出手,救了張毅。

        樂小嫻把張毅拖到岸邊,正要給他做人工呼吸時,張毅卻使勁咳著,睜開了眼睛。張毅剛一睜開眼樂小嫻就抬起了頭。晚一些睜眼就好了。張毅明白樂小嫻要給他做什么時,才覺得后悔,才覺得眼睜開得早了些。他坐起身子,發(fā)現(xiàn)內(nèi)褲在水的重力作用下,已然墜到大腿根部,要是再往下那么一點點,男人的隱私部位就在樂小嫻面前暴露無遺了。張毅連忙扯了扯內(nèi)褲。

        樂小嫻轉(zhuǎn)過頭去。張毅聽見她壓抑著,在小聲笑。

        嗆水的過程中,張毅并未失去意識。喝了幾口水之后,張毅感到有人下水拉他上了岸。他接觸到的是一個軟綿綿的身體,那時張毅就已想到救他的是樂小嫻。

        張毅劇烈的咳嗽聲驚動了兩個躺在沙灘上的男人。

        “你們在親嘴嗎?”問話的是曲云鵬。他已坐起身來,努力朝這邊望著。

        “放屁的話!”樂小嫻立即回敬他。

        王新亮也起了身,跟曲云鵬一同站起來,走過來。

        樂小嫻也站起了身子,張毅卻是躺著沒動。

        “咋了?”王新亮問張毅。

        “沒事,沒事。不小心嗆了一口水?!睒沸固鎻堃阏f。

        曲云鵬壞笑著問張毅:“我游泳時在水里撒了尿,想喝我的尿了吧?”

        “我也撒了尿了。”王新亮發(fā)覺張毅沒事兒,壞笑一下。

        “我沒撒尿?!睒沸拐f。她沒笑。他們也許只是開開張毅的玩笑,緩和一下緊張氣氛,真正在水潭里撒尿的人,興許只有她。

        上車,又走。

        樂小嫻帶了塊她在河邊揀下的石頭,石頭只有拳頭那么大。張毅一塊石頭也沒帶,沒一個讓他中意的。一路上,樂小嫻和曲云鵬又干掉了六瓶啤酒。張毅沒想到樂小嫻的酒量竟然這么大。王新亮忍住了沒敢再喝,他要喝,張毅也不會讓他喝。張毅也沒喝,喉嚨仍有一些不舒服。喝完王新亮帶在車上的啤酒,樂小嫻無所事事,要幫王新亮開一會兒車,王新亮說:“還是我開吧,我是一個老司機。你喝了那么多酒,還敢開車?”開不了車,樂小嫻就拿出手機,不知在跟什么人聊微信。張毅和曲云鵬都靠在后排的座椅上假寐。

        翻過一個山頭。又翻過一個山頭。

        王新亮說:“走了這一路,連個像模像樣的林子也碰不到?!?/p>

        王新亮的意思是,要是遇見一處林子,就在林子里歇歇,耍耍,尋尋覓覓,碰碰運氣,說不定又可以找到做盆景的材料。王新亮酷愛盆景。每次外出,多多少少都有這樣的期待。王新亮說完,等了半天,卻無一人回應(yīng)他的感嘆,回頭看看,樂小嫻沒看手機了,頭歪在椅背上睡著了。曲云鵬和張毅也睡著了。

        走過一個村子。又走過一個村子。太陽快要落山了。

        又到一個村子。他們曾路過這個村子。出這個村子走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無路可走了,王新亮不得不原路返回,再到這個村子。這時天已快黑了。王新亮打算住下。不住不行了,回到下一個村子,至少也得一小時。

        王新亮叫醒他們,都下了車,才發(fā)現(xiàn)村里的住戶并不多,總共三五座房子,問了問才知,只有一戶人家。公公、婆婆、兒媳、不滿一歲的孫子,一個村莊只有這么四口人。公公婆婆住的是老房子,里側(cè),靠山,兒媳住的是一幢小樓,三層,跟老房子有一段距離。樓房沒有院子,下樓就到菜園,出了菜園就到了路上,就到了野外。

        另外幾座房屋,早已無人居住,說是汶川地震后,都搬到山外去了。

        張毅想,在這樣的地方養(yǎng)老,真是不錯。

        王新亮打聽情況的,是一個抱著小孩的俏村婦。

        王新亮跟俏村婦商量:“我們在你家住一晚,只要能睡就行,外加一頓晚飯,吃什么都行。給六百塊錢,你看行不行?”

        俏村婦看了看他們,想了想才說:“我跟公公婆婆商量商量去?!?/p>

        幾個人都下了車,或站或蹲,在路邊等消息。過了好大一陣子俏村婦才回到他們身邊,說:“行。”說完指了指不遠(yuǎn)處一座舊房子說:“你們過去吧,公公婆婆給你們做晚飯,吃了夜飯,到這里來住。”王新亮立即掏錢,數(shù)了六百。樂小嫻搶著要付錢,張毅攔住她說:“你就不要爭了,錢讓王哥付。”張毅知道他的脾氣,王新亮年齡最大,人也是他叫來的,錢他當(dāng)然要付,否則他會不高興。中午農(nóng)家樂那頓飯也是王新亮付的錢。

        兒媳帶小孩,公公婆婆給他們做飯。做飯的時候,兩個老人跟他們幾個商量著,具體安排了住宿。老兩口看來已跟兒媳達(dá)成了共識。晚飯是豆花面,外加幾個山野小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晚飯的時候,俏村婦的公公婆婆帶著孩子先睡了。他們一家人早已吃過晚飯。

        住宿是這么安排的:他們幾個,都住樓房。俏村婦的孩子跟公公婆婆睡,樂小嫻就可以跟俏村婦睡一張床。俏村婦有兩個小姑子,兩個小姑子有兩間房,兩個小姑子都跟哥哥在東莞打工,她們的閨房正好空著,給他們住。王新亮知道自己打呼嚕,都怕跟他睡一屋,說要單獨睡一屋。張毅就只能和曲云鵬住了,他本來打算跟王新亮同住。

        吃了晚飯,先出來的幾人到了小樓下,王新亮說是開了整整一天車,累了,要睡。俏村婦就給王新亮指了指一樓的一間屋。王新亮進(jìn)了屋,關(guān)了門,睡了。

        俏村婦對樂小嫻說:“我們兩個女的睡一張床?!?/p>

        樂小嫻說:“我知道?!?/p>

        俏村婦回頭又對張毅說:“他一個人睡的話,你跟那個還沒過來的,到三樓去睡?!?/p>

        張毅說:“好的?!闭f完打算上樓。

        樂小嫻說:“睡覺還早。我們出去隨便走走?”

        張毅想了想,回頭說:“走走就走走?!?/p>

        張毅估計樂小嫻跟一個陌生人住一屋,可能有些不自在,就順?biāo)浦?,答?yīng)了她的邀請。走過菜園,上了那條僅容一車通行的鄉(xiāng)村小道,兩人漫無目的,順路走著,誰也沒說什么。

        樂小嫻的手機響了。樂小嫻從手袋里拿出手機看了看才說:“我接個電話?!闭f完拿著手機走遠(yuǎn)了一些,才接電話。張毅停在原地,無所事事站著。樂小嫻一會兒就過來了。手機卻仍把玩在手里,沒有放下。

        “誰打的電話?”張毅問。

        “我老公?!?/p>

        聽到老公兩個字,張毅就不說什么了。他想,在她老公面前,自己這個剛剛認(rèn)識的人就顯得輕了,不算什么了。兩人都回避著剛剛這個電話。也是這個電話,無形中在他們心里筑下一道抹不去的墻。

        又走了一段,張毅沒話找話:“你跟曲云鵬很熟?”

        “也不是太熟?!?

        “不熟你還跟他出來?”

        “這有什么?周末出來玩玩,放松放松心情,跟誰出來還不是一樣的?”

        樂小嫻并無多余的話。張毅知道她不想延續(xù)這個話題。也是,在月光下散步,又是一男一女,聊什么不好,聊不相關(guān)的曲云鵬干什么?

        一時反而沒了話題。

        張毅又看了看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是那么熟悉,又覺得陌生。

        正尷尬著,樂小嫻的手機又響了。她拿出來看了看,也沒掛斷,也沒接,任由鈴聲響著。

        “又是你老公?”

        “曲云鵬?!?/p>

        “那你為啥不接?”

        “你希望我接嗎?”

        張毅還真不希望樂小嫻接他的電話。她要是接了曲云鵬的電話,曲云鵬要是也來跟他們散步,朦朦朧朧的氣氛準(zhǔn)得破壞殆盡。

        張毅故意轉(zhuǎn)移話題說:“我們不在跟前,曲云鵬可能沒意思了。”

        “他才不會沒意思呢!你要是不信,等會兒回去,你問問,他準(zhǔn)勾搭那個女人去了?!?/p>

        曲云鵬確確實實有這個愛好:他總會抓住一切能夠抓住的機會,招惹招惹出現(xiàn)在身邊的女性。張毅不說什么了。不知不覺走了大約兩公里,樂小嫻說:“我們還是回去吧?”

        “也行?!?/p>

        回頭再說曲云鵬。曲云鵬磨磨蹭蹭吃完飯,來到樓房這邊,俏村婦二樓的屋,燈亮著,門虛掩著,曲云鵬不知張毅和樂小嫻已經(jīng)出去了,先去二樓問俏村婦??匆娝麃砹?,俏村婦說:“你住三樓吧,門開著哩?!鼻迄i想了想,上了樓,很快又下樓,回到俏村婦的房間,問她:“他們?nèi)四???/p>

        “開車的那個,已經(jīng)睡了。另外兩個出去了,說是隨便走走。”

        聽她這么說,曲云鵬就賴在她房間里,不急著走了,而是拿出手機來,給樂小嫻打電話。曲云鵬反反復(fù)復(fù)撥了幾次號,樂小嫻卻不接電話,曲云鵬就借故不找他們了,又回頭笑著問俏村婦:“美女,叫個什么名字?”

        “做啥子嘛?”

        曲云鵬學(xué)著她的腔調(diào)說:“交個朋友唄,還能做個啥子?”

        俏村婦笑了笑,卻也不見外,說:“我叫林月娥。樹林的林,月亮的月,嫦娥的娥?!?/p>

        兩個人借著月光回到住處,三層小樓在月光下,顯得靜謐,已無一絲亮光透出。張毅心中納悶兒,林月娥睡了倒是說得過去,曲云鵬怎么睡得著?張毅沒說他的疑問,到了二樓三樓之間的樓梯口,要分開了,張毅小聲說:“你去睡吧?!睒沸灌帕艘幌?,算是應(yīng)答。樂小嫻也以為曲云鵬回三樓睡了,就沒跟張毅去三樓。道別后,樂小嫻目送張毅上了三樓才輕輕去了二樓林月娥的屋。走到門口,推推,門從里面鎖著,推不開,正打算敲門,側(cè)耳聽聽,卻聽見曲云鵬在屋里嘰嘰咕咕正在跟林月娥說著什么話,不時傳來林月娥嘻嘻嘿嘿壓抑的笑聲。樂小嫻就收回了要敲門的那只手。樂小嫻知道林月娥和曲云鵬不在乎他們發(fā)現(xiàn)與否,她留曲云鵬在屋里,卻熄了燈,是怕公公婆婆起疑心。

        樂小嫻想,林月娥的老公長期不在家。樂小嫻又想,林月娥是個不足三十歲的女人。樂小嫻是個成熟的女人,約略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接著想,給她一些時間?不是給他,而是給她?給她是出于女人之間的理解與同情,給他卻是縱容。樂小嫻想,便宜了曲云鵬這個老壞蛋。

        樂小嫻走開了??伤艿侥膬喝ツ??王新亮早睡了,除了三樓張毅住的屋,四處黑燈瞎火的,她已無處可去。躊躇著上了三樓,樂小嫻發(fā)現(xiàn)張毅屋子里還亮著燈,就輕輕敲了敲門。進(jìn)了屋,樂小嫻才發(fā)現(xiàn)這個屋子挺簡陋的,除了一張床,一個床頭柜,沒別的擺設(shè),躊躇良久,還是只能在床沿坐下。對救了自己一命的樂小嫻,張毅心生敬重,樂小嫻坐在床沿上,張毅就不好意思坐了。他只好站著。

        “那個女的沒在?”

        “在。”

        “哦?!?/p>

        “曲云鵬也在她屋里。”

        “這個曲云鵬!”

        “狐貍尾巴又露出來了?!?/p>

        張毅看看樂小嫻:“你曉得他有這個毛?。俊?/p>

        “他跟他哥,一母所生,一路貨色?!?/p>

        張毅不好說什么,嘿嘿笑了笑。

        樂小嫻說:“門關(guān)著,燈關(guān)著,我聽了聽,只聽見曲云鵬的說話聲和那個女人的笑聲。本想敲門進(jìn)屋,驚散這一對,又覺得那個女的年紀(jì)輕輕的,夜夜獨守空房,附近鬼也沒一個,想出軌也沒條件,就想給她留點兒時間。”

        張毅沉默著,再未說什么。

        過了一會兒,樂小嫻才發(fā)現(xiàn)張毅仍站著,就說:“你也坐吧?!卑l(fā)覺張毅還在發(fā)愣,又說:“坐啊!老是站在那兒干什么?”

        誰知會等到什么時候呢?張毅只好隔一段距離,不遠(yuǎn)不近,也在床沿坐下。

        張毅再未說什么,他想到了曲云鵬,也想到了那個女人。

        “你怕我嗎?”

        “不,不怕。”

        “那還坐那么遠(yuǎn)?”

        張毅只好向樂小嫻跟前,輕微挪了挪。

        兩人并排坐在床邊,張毅明顯感覺到親近,是那種男女之間的親近。樂小嫻不看他,眼神恍惚,也不說什么,目光混沌。張毅伸了手,悄悄握住樂小嫻的一只手。樂小嫻沒有擺脫,仍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張毅的另一只手就抬了起來,停在樂小嫻胸部,樂小嫻還是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張毅似乎受到鼓舞,后來張毅就吻住了樂小嫻的嘴。樂小嫻的手也從后面適時地,輕輕地,自自然然地,摟住了張毅。

        “我該下去了?!?/p>

        “好吧?!?/p>

        樂小嫻下去很久了,曲云鵬才上樓來。

        “戰(zhàn)果如何?”張毅隨口問。

        “什么戰(zhàn)果?”曲云鵬明知故問。

        “你跟那個女人?!?/p>

        “拿下?!?/p>

        曲云鵬的回答,簡潔明了。

        張毅不再說什么,他陷于沉默。

        “你跟樂小嫻沒發(fā)生什么吧?”

        張毅心里有些虛,嘴上卻說:“你以為呢?”

        曲云鵬實話實說:“樂小嫻這個女人可是一塊硬骨頭,我都啃不下,你也是白搭?!?

        張毅沒再說什么,但他對樂小嫻的敬重卻增了幾分。

        曲云鵬回來時張毅已經(jīng)睡下了。曲云鵬左右看看,無法洗腳,也上了床。

        曲云鵬感嘆說:“這么好的女人,窩在這樣一個窮山溝溝里,真是可惜了?!?/p>

        張毅知道他說的是林月娥,哼了哼,算是應(yīng)答。

        “嫦娥也沒她漂亮?!?/p>

        張毅隨口說:“四川妹子都漂亮?!?/p>

        “這倒是實話,”曲云鵬說。

        “你要她的電話了嗎?”

        “要了?!?/p>

        “她給你了?”

        “她說她沒手機。這年頭,一個年輕女人沒手機,誰信?”

        張毅說:“我也不信?!?/p>

        曲云鵬似乎也有些失落,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出來時給她留了五百塊錢。她看見了,也沒收起來,也沒讓我拿走。我這是在試探她。她該讓我拿走錢才對?!鼻迄i說,“她不是小姐,我也不是嫖客?!?/p>

        “不是小姐不是嫖客,你給她錢是什么意思?”

        “本想讓她自己給自己買一個禮物,留一個想頭。”

        “林月娥也是這么想的?!?/p>

        “誰知她是咋樣想的呢?”曲云鵬又說,“她要是不收錢,說不定下周我就給她買一堆禮物,悄悄地,再來會她?!?/p>

        “那么,你下周到底來不來?”

        “不來了,不來了?!?/p>

        張毅再沒說什么,曲云鵬也不說什么了。

        曲云鵬睡著了。張毅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張毅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天剛亮曲云鵬就叫醒了張毅,又下樓吼樂小嫻,吼完樂小嫻又去一樓,趴在王新亮睡的屋子外面叫王新亮:“王哥,王哥,快些個起來,我們該走了?!?/p>

        王新亮沒睡夠,也懶得動。

        離開這個村子時,張毅特別留意林月娥,他看見她在二樓窗戶后面,向路邊張望。

        張毅推推曲云鵬,打趣說:“有人舍不得你走呢。”

        曲云鵬沒有回頭望,卻佯作惱怒,擂了張毅一拳。

        樂小嫻不想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非嚷嚷著要替王新亮開車。王新亮將車開出了留宿的村子才回頭問曲云鵬:“她的車技咋樣?”曲云鵬說:“放心讓她開吧?!蓖跣铝辆透鷺沸箵Q了座,讓她開車。

        他們沒有原路返回。出了村子不久,樂小嫻就把車子拐上另一條路。這是一條上山的路,越走,山越來越高,林子越來越密。后來才知道,他們在往一個國家級自然保護(hù)區(qū)的方向走,原始森林也在他們面前,一步一步呈現(xiàn)出來。

        早餐是在車上對付的,樂小嫻帶的一大包零食,正好派上了用場。

        一路上,對昨晚的事,誰也沒再提起。發(fā)覺樂小嫻不想提,張毅就回避著,故意不提。王新亮憋著不問。曲云鵬不說。樂小嫻也是什么都不說,仿佛昨晚不存在,不曾發(fā)生什么。

        走了大約一小時,王新亮示意樂小嫻停車。

        停了車,都下了車,王新亮才說:“我們到林子里轉(zhuǎn)轉(zhuǎn),順便方便方便。”

        張毅明白王新亮又想在林子里找盆景,就不說什么,不遠(yuǎn)不近跟在王新亮身后。樂小嫻卻跟著曲云鵬朝另一個方向走。張毅看看樂小嫻,心中有了失落感。他想,她既然知道曲云鵬是個花花公子,卻還跟他一路走?張毅有些不明白。樂小嫻卻是為了給王新亮和曲云鵬留下她跟張毅沒什么的印象,才故意跟曲云鵬走一路的。

        出現(xiàn)在張毅眼里的,都是高大的松樹、杉樹,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樹。有些松樹上掛著淡黃色的松蘿,像披著一層紗,給高高大大松樹添了些許嫵媚。杉樹上雖無松蘿,卻顯得高絕、冷艷。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樹,或蓬松,或曲折,枝椏上包裹著厚厚的苔,像仍不肯脫下棉衣,稀稀落落的,夾雜在松樹和杉樹之間。似乎有了過渡或緩和的作用,讓人看著舒服。林子里堆積著蓬松的枯枝敗葉,下面是潮濕的腐殖土,踩上去,像踩在地毯上。張毅知道這是個以大熊貓為主的自然保護(hù)區(qū),他想,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遇見一只大熊貓呢。張毅卻不知道,大熊貓是非常敏感的動物,即使林子里此刻就有大熊貓,它也會自覺避開。張毅是不可能遇見大熊貓的。張毅沒見過真正的大熊貓,他想看看大熊貓是什么樣子。不緊不慢跟在王新亮身后,王新亮一直都在抬頭搜索,低頭尋覓,張毅的目光卻飄忽著,有些虛。

        王新亮發(fā)現(xiàn)了一株挺不錯的黃楊。黃楊可以做成盆景。王新亮家院子里、屋子里,擺滿了盆景,他好這個。他要找的,就是這個。

        這一株黃楊,樹齡少說百年,樹姿也不錯,張毅也覺得挺有價值的。

        王新亮試著拔了拔樹,但拔不動。張毅上前,兩人合伙拔樹,還是拔不動。

        王新亮把車鑰匙丟給張毅說:“你到車上取那把刀去,我忘了帶上。”

        張毅知道王新亮車?yán)锍3渲话训?,刀是用來砍樹的??车魳涓蓸渲鸵徊糠謽涓?,王新亮只能帶根和小半截樹樁回去,到家以后,王新亮自會精心修飾,把一株自然生長的黃楊弄成漂亮的盆景。

        后來,曲云鵬和樂小嫻也呼喊著,找到這里來了,四個人費了好大勁才把黃楊挖下來。其實不能算挖:他們先是砍掉多余的樹干、樹枝,刨開樹根之后,才硬生生地,將這株黃楊,拔了出來。

        挖下這株黃楊,花了將近兩個小時。

        挖到一株黃楊,王新亮算是不虛此行。

        張毅和曲云鵬,在林子里,一無所獲。

        樂小嫻也有收獲,她采了大大小小十來個蘑菇。

        王新亮看了看樂小嫻的蘑菇說:“蘑菇種類繁多,難以分辨,有毒的很多,誰也不知你采的這些是不是有毒,還是不要帶了吧?”

        張毅也勸樂小嫻:“別帶了?!?/p>

        曲云鵬對樂小嫻說:“我不讓你采,你卻非要采。我說的話驗證了吧?”

        雖舍不得,樂小嫻還是聽從了建議,丟了那些蘑菇。

        四個人輪換著將黃楊抬到路邊,裝進(jìn)車?yán)?,已快下午兩點。肚子餓得不行了。附近沒有農(nóng)戶,開車找了很久王新亮才找到一個保護(hù)站。保護(hù)站的職工都到林子里巡查去了,帶著干糧,中午不回來。保護(hù)站只有大灶師傅一個人守著。這個大灶師傅是個超級懶人,沒了吃飯的其他職工,自己也就不做午飯了,不吃午飯了。幾個男的好說歹說,大灶師傅還是懶得給他們做一頓飯吃。三個男人出了保護(hù)站,打算另想辦法,曲云鵬卻跟剛從廁所出來的樂小嫻說:“發(fā)揮作用,美女出動?!睒沸挂舱f:“去就去。”王新亮說:“你去試試,也許能行?!睒沸咕腿チ恕沸谷チ瞬痪镁突氐剿麄兩磉呎f:“搞定?!?

        在保護(hù)站大灶吃完午飯,仍由王新亮開車,一路下山。

        后來就到了一條河谷。河雖很小,但亂石交錯,河岸開闊。時間已到下午,在太陽光的強烈炙烤下,四人又熱得受不了了。好在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條小河。大家都想下河洗洗再走,張毅也想痛快痛快,王新亮就選了個地方,在河邊停了車。

        這次只是洗了洗。水太小,水潭雖說隨處可見,卻因太小,沒辦法游泳。洗洗也很不錯。王新亮洗完身子又去洗車,順便給車降了降溫。曲云鵬蹲在水里不想出來,張毅洗后順著河岸,習(xí)慣性地,又找石頭。

        樂小嫻也找了個水潭,草草洗了洗。不覺得熱了,就用手機拍照,往朋友圈發(fā)微信。

        這一天,樂小嫻不知為什么,一直有意無意,遠(yuǎn)離張毅,這讓張毅心里有了一些不痛快。張毅邊找石頭邊想,昨晚的事,她是不是后悔了?事實其實遠(yuǎn)非如此。樂小嫻只是不想讓王新亮和曲云鵬看出什么來,才會故意這么做。

        張毅心不在焉,卻意外找到一塊玉石。

        在河水的沖刷下,玉石已有半截露在外面,其余的部分雖埋在沙中,卻與周圍的石頭格格不入,給人鶴立雞群之感,這塊玉石通體晶瑩剔透,光潔溫潤,狀如凝乳,白中泛黃,且渾然一體,無一絲裂紋,在陽光的暴曬下,用手摸摸,仍很冰涼。

        “你們過來一下?!睆堃阏泻敉跣铝梁颓迄i。等他們都走近了,張毅才說:“你們看看,這塊石頭是不是玉?”

        “是玉,肯定是玉!”王新亮近前隨便看了看,就面帶喜色,給予肯定。四個人中,除了張毅懂得一些玉的知識,王新亮家中也有玉石藏品,也喜歡收藏,算是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他認(rèn)為是玉,張毅就放了心。

        “哇呀呀,這么大?至少也三百斤?!睒沸棺詈筮^來,大聲贊嘆。

        曲云鵬說:“一眼就能看出來,絕對是一塊玉?!?/p>

        王新亮說:“是玉肯定沒問題,而且是一塊挺不錯的玉?!?/p>

        張毅想,我終于如愿以償,找到玉了。但他有些懊喪:“問題是我咋樣搬也搬不動?!?/p>

        “你一個人搬不動,我們四個人搬,莫非搬不動?”

        “恐怕不行?!?/p>

        樂小嫻有些興奮:“試試不就成了?”

        三個男人共同用力,玉石仍然紋絲不動。刨刨,再刨刨,再搬,玉石仍是紋絲不動。

        王新亮說:“這家伙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一些?!?/p>

        “真的?”樂小嫻面帶欣喜,忙問。

        王新亮沒有回答樂小嫻。曲云鵬卻撓撓頭,似乎恍然大悟,忙說:“我想起來了,我聽我哥說過,他說這個縣的什么地方有個很大的玉礦,我哥還想找人合伙開采呢。我哥說的玉礦,肯定就是這兒?!?/p>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張毅用手捧沙,想將玉石埋住。埋住了,別人也就不容易發(fā)現(xiàn)了,就可以過一些日子,準(zhǔn)備充分了,再來搬走它。

        大家動手,都在用手捧沙。他們費了好大勁才把玉石藏起來。藏是藏起來了,看看,又看看,卻又有了欲蓋彌彰此地?zé)o銀的嫌疑,幾個人又揀來石塊、枯枝、雜草,繼續(xù)偽裝。

        一切停當(dāng),樂小嫻說:“我們下周就來拉走它。”曲云鵬看了看樂小嫻,說他下周有事,來不了。樂小嫻說:“你不來算了,我反正要來?!鼻迄i說:“你一個女的,沒二兩力氣,來了干啥?”

        樂小嫻不理曲云鵬了。

        坐下來抽煙的時候,曲云鵬說:“我們得往回走了?!?/p>

        “就是?!睆堃阋舱f。

        “急什么?今天萬一回不去,明天回去也不是不成?!睒沸拐f。

        曲云鵬挖苦樂小嫻:“你不是怕公公婆婆面前不好說話嘛!”

        王新亮說:“今天還是趕回去的好?!?/p>

        歇足了,就起身,朝縣城的方向走。天黑時,他們到了這個縣的縣城。

        晚飯四人圍在一起吃火鍋,但沒有喝酒。張毅不讓喝酒,他怕別人喝了,要開車的王新亮忍不住也要喝,就只吃火鍋,沒有喝酒。

        曲云鵬說:“不喝酒,這飯吃得沒意思?!?/p>

        樂小嫻頂撞曲云鵬說:“喝什么喝?要喝大家都喝,一個人不能喝,就都不要喝。不能我們喝著酒,卻讓王哥眼饞。從縣城出去一路都是國道,王哥要是喝了酒,交警逮住咋辦?”

        “也對,也對。”王新亮說。

        吃完火鍋,天已經(jīng)黑了。要回去了。

        出了縣城,王新亮給車加滿了油,拐上國道大約半小時,就上了高速。晚十一點,一車疲倦的人,終于回到熙熙攘攘的市區(qū)。

        時令是盛夏,晚十一點,市區(qū)里來來往往走動的人,仍有很多。渾身出汗,天氣太熱,回家也是睡不著。

        又到三棵柳,大家紛紛下車。

        王新亮沒下車。說好不再各自送了,路不遠(yuǎn),都走路回家。

        也是,連續(xù)坐了兩天車,渾身的關(guān)節(jié)都在痛,骨頭也痛。

        臨別,王新亮說:“過一些日子,咱們再約?”

        曲云鵬說:“就得再約。這次是王哥破了費,下一次的費用,我承擔(dān)。”

        王新亮說:“花誰的錢是小事兒,也花不了幾個錢。這一次是我叫大家出來的,費用就該我來出。”四個人中,王新亮快要退居二線了,年齡最大,在朋友們面前一貫以大哥自居,兄弟之間掏錢的事,除非事先已有約定,否則,王新亮總是寧可自己吃虧,不讓別人不爽。

        樂小嫻沒理曲云鵬,卻看了看王新亮,才說:“王哥,下次出去玩,別忘了叫我?!?/p>

        “好好好好好?!蓖跣铝了齑饝?yīng)她,“沒有美女同行,就像菜里沒鹽,幾個老男人,耍也耍得沒味兒?!?/p>

        樂小嫻說:“王哥又在挖苦我。我哪兒美了?”

        樂小嫻說完,又回頭看了看張毅,說:“我家那個小區(qū)路燈壞了,你能不能送送我?”

        曲云鵬搶著說:“我送,我送?!?/p>

        樂小嫻冷冷說:“不敢勞您大駕?!?/p>

        張毅心中一喜,表面卻是不動聲色,用開玩笑的口吻對曲云鵬說:“哪個美女敢讓你這個色狼送?”

        樂小嫻低頭笑了笑。

        曲云鵬也笑了笑,對樂小嫻說:“你這個女人,喜新厭舊。”

        張毅沒再說什么。他又想起那塊藏在河邊的玉。

        是一塊美玉。張毅想。

        責(zé)任編輯:李 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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