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瑪胡
她的父親在音樂學院工作,是一名舞臺工,負責搭臺牽線的工作。
可能是耳濡目染,也可能是天性如此,她聰明,什么曲子聽一遍就會,回家能彈能唱。
她有4個哥哥,唯獨她遺傳了父親的基因,什么樂器拿來就會。
天生一副好嗓子,又活潑愛笑,每次跟父親去音樂學院,都被教授們招手:“來、來,百靈鳥,唱一個。”
她就大大方方地唱,笑瞇瞇的。就這樣,一路從音樂學院附屬小學唱到中學、大學,在歌劇團工作。
她覺得,只要能唱歌,能笑,她就是幸福的。
25歲,她懷孕了。孕檢醫(yī)生發(fā)現(xiàn)羊水不好,想勸她不要。婆婆抱孫心切,攔著醫(yī)生不讓說。
結果,生下來是個腦癱的兒子,來不及了。她哭,埋怨婆婆,可她天生樂觀,眼淚擦干,袖子一挽,就想著怎么照顧兒子。
她放棄前程,主動調到社區(qū)文化宮,教社區(qū)居民唱歌,圖個事兒少離家近。
她是花腔女高音,同事們替她惋惜,她倒不心疼,只要還能唱歌,就行。
白天上班,一到家就彎腰佝背地教孩子走路,到7歲那年,兒子總算可以自己獨立行走了,她落下了腰肌勞損、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
孩子說不清楚話,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糾正,還是不行,她急了,讓孩子唱出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孩子順利完成初中學業(yè),她幫忙給盤了個體育彩票站,能自食其力了。大家都夸她,她也很得意。
40歲那年,她愛人突發(fā)腦梗死,中風偏癱了。
班是徹底沒法上了,她辦了內退,在家里開了音樂教室,教鋼琴和聲樂,一邊上課一邊照顧愛人。
她收費不高,教得又盡心盡力,附近的孩子都去她那里上課,家長們口口相傳,替她打廣告。她坦言:“大家都是覺得我可憐,照顧我生意。要不,我一家三口,餓都餓死了?!闭f話的時候,仍是笑瞇瞇的。
50歲那年,愛人再發(fā)腦出血,走了。
這次,她也倒下了,站起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出不了聲音了。甲狀腺癌,壓迫了聲帶。
她真切地感到了絕望,想到了死——又舍不下兒子,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在世上。
“真的,”她跟我說,“我呀,只要一開口唱歌,就什么不愉快的事都忘記了,唱多悲傷的歌,我心里都是痛快的。要沒有音樂,我就死了?!?/p>
又是5年過去,我作為醫(yī)療保健人員,參與一次合唱大賽,認識了她。
她帶隊參賽,在等待上場的間隙,給我講了她的故事。
后來她是怎么好的?
她說得眉飛色舞:“我不信邪,還是想唱歌。做完手術后,我就到處尋醫(yī),多苦的偏方我都吃,天天在家練嗓子。也不知怎的,慢慢地又能唱了。”說得自己笑起來,又加一句:“我就樂意唱?!陛p輕唱了起來。
正是秋高氣爽,她站在太陽下,穿一身色彩斑斕的民族服裝,歌聲像我從未聽過的百靈鳥。我被她感染了,不由自主,也跟著哼唱起來:“你是我的小蘋果,小呀小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