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

前蘇聯教育家贊可夫說：“當教師必不可少的，甚至幾乎是最主要的品質就是熱愛學生?！痹谖覈糯灿小皭凼┱?，仁之端也”。事實上也是如此?？鬃幽艹蔀椤叭f世師表”在于他對學生實施“仁愛”；陶行知先生能成為一代偉大的教育家在于他對學生“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的愛心。

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14時28分04秒，汶川發(fā)生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破壞力最大的地震，也是唐山大地震后傷亡最嚴重的一次地震。在2008年5月12日之前，他們還是普普通通的老師，拿著微薄的工資，日復一日地在做著雖然神圣卻毫不起眼的教書育人的工作。在2008年5月12日那天，他們就用血肉之軀筑起了一段永遠不倒的愛之長城，用他們最后的一堂無聲之課，點亮了孩子們通往未來的精神之路。

“摘下我的翅膀，送給你飛翔”

他是一名平凡的山鄉(xiāng)教師，當災難降臨時，卻變成了一只令世界仰慕的雄鷹。

當汶川縣映秀鎮(zhèn)的群眾徒手搬開垮塌的鎮(zhèn)小學教學樓的一角時，人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一名男子跪仆在廢墟上，雙臂緊緊摟著兩個孩子，像一只展翅欲飛的雄鷹。兩個孩子還活著，而“雄鷹”已經氣絕！由于緊抱孩子的手臂已經僵硬，救援人員只得含淚將之鋸掉才把孩子救出。這名男子叫張米亞，是映秀鎮(zhèn)小學二年級的教師。他的妻子鄧霞和唯一的3歲兒子也在地震中遇難，其他親人都不在本地。

楊茜睿是張米亞班上的學生。這個從廢墟里挖出來的小姑娘健康無損，正是張老師的保護讓她依舊天真活潑地站在我們面前。“我們怕極了！都想往教室外面跑?！敝v起地震時的情形，小茜睿仍驚魂未定，“可是張老師大聲喊‘不要慌，都趴在課桌下面，我們就鉆到了課桌底下。前排有人趴得不夠低，張老師還去按他們的頭。幾個同學想往外跑，張老師就一手抱住一個，拼命壓在講臺下面。這時候，房子就垮了……”

張米亞的同事賈正秋證實，張米亞的班在二樓，30名學生全部被埋，后來幾乎有一半獲救，是全校所有班級中獲救比例最高的?！熬o急情況發(fā)生時，教師的處置方式是孩子們生存的關鍵。很多獲救學生家長，在轉移之前，講起張老師，還感激得掉淚?！辟Z正秋說。

“張米亞應變能力很強，平時我們一起打籃球、打電腦游戲，他總是反應很機敏?！睆埫讈喌暮糜?、映秀小學體育教師劉中能說，“但這也許是他最機敏的一次了，我完全能想像他盡全力保護孩子的情景。”

映秀小學校長譚國強說：“張米亞是個男老師，卻比女老師還心細。有的學生走讀，下雨鞋子濕了，他就找來鞋給孩子換上?！比藗兌颊f，張米亞善解人意，尤其懂得孩子的心理。他生于四川阿壩州米亞羅，名字就由此而來。在家里是獨子，三代單傳，所以他很了解獨生子女特有的孤獨、羞澀和自尊。

賈正秋對張米亞最初的了解，正是通過孩子。幾年前，賈正秋的兒子剛上六年級，只有十一二歲。她說：“一開始我不明白我兒子為什么那么喜歡張米亞，整天往張家跑。后來我發(fā)現，對那么小的孩子，張米亞卻當成一個完全平等的朋友來對待。每次我兒子到他家，他都要泡一杯檸檬茶給他喝，還跟他談心。我兒子就把他當成了‘哥們兒。”

“我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對孩子有些溺愛?！眲⒅心苷f，“他批評學生的時候從不板著面孔，總是溫和地講道理，還笑瞇瞇的。學生天然就喜歡他，從來不怕他。我對他指出這一點，他就笑著搖搖頭。他最怕孩子受到傷害?！辟Z正秋說：“老師也會有偏心，不是所有的學生都那么喜歡，可是張米亞卻一樣親切地撫摸每個孩子的頭。一個人說愛孩子很容易，但真正用自己的愛去溫暖每個孩子卻很難得?！?/p>

張米亞的幾位同事說：“他那么做我并不吃驚。以他的個性，他肯定先把所有孩子都送出去，自己最后再走，腰上還要夾上兩個孩子。因為他平時就很愛孩子?！?/p>

“摘下我的翅膀，送給你飛翔?！倍嗖哦嗨嚒⒆類鄢璧膹埫讈営蒙忈屃诉@句歌詞。

地震來臨救出59名學生，自己女兒喪生

劉寧是北川縣第一中學初一六班班主任。地震發(fā)生的時刻，劉寧正帶領自己59名學生在縣委禮堂參加“五四”青年慶祝會?！岸Y堂突然在晃動，而且越晃越厲害?！苯涷炟S富的劉寧馬上意識到發(fā)生了地震，他招呼同學們不要亂跑。“縣委禮堂的椅子離地較高，我叫學生立即就地蹲進結實的鐵椅子下面，千萬不要亂動”劉寧說。

正是劉寧老師在關鍵時刻的冷靜，全班59名同學中只有兩個受了輕傷。當時的情形是，禮堂發(fā)生部分坍塌，沉重堅硬的橫梁和磚頭水泥雨點般向下砸，“學生們躲在椅子下面，牢固結實的鐵椅子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保護作用。”劉寧回憶說。

初一六班一名學生心有余悸地向記者描述當時場面：我蹲在椅子下面，聽見屋頂垮塌掉下來的橫梁磚頭砸在鐵椅子上面發(fā)出的砰砰聲，非常害怕，護在我身上的鐵椅子每被砸一下，我的心都要劇烈地抖一下，“我好害怕鐵椅子被砸穿哦”，幾分鐘之后，屋頂坍塌的重物終于停止向下砸。地震暫時過去了。

就這樣，59名學生奇跡般得救了。但劉寧老師在救援學生時，雙手被堅硬的水泥劃得鮮血淋漓。

劉寧說，我們跑出縣委禮堂時，發(fā)現整座縣城幾乎被夷為平地，往日的高樓現在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泥瓦礫垃圾場。到處是呻吟的聲音，滿目是被砸倒在地的人群。“學?？隙ㄒ渤鍪铝耍覀冓s緊往學校方向跑?！迸芑貙W校時，劉寧驚呆了。兩座教學樓垮塌，其中一座被地震完全“粉碎”。劉寧說，要知道，這個校區(qū)有2600多名學生。后來劉寧才得知，被壓在廢墟下面的學生有1000名左右。

劉寧的寶貝女兒劉怡，在北川縣第一中學念書，她當時也被壓在廢墟下面。

幸存下來的教職員工投入緊張的救援工作之中。劉寧在搶救其他學生的同時，每次經過女兒被困的廢墟時，感覺一陣陣巨大的心痛感襲來。女兒被壓在巨大的水泥板下面，由于缺乏大型吊車機械，暫時還無法救援。

女兒劉怡所在的初三一班，在二樓，地震發(fā)生后，她被壓在課桌下面。“據同樣困在里面的同學喊話，女兒還活著，只是腳受了傷。”劉寧說，但形勢很快發(fā)生變化。由于這兩天余震不斷，女兒被困的空間已經被新塌下來的東西擠占，可愛的女兒永遠回不來了。endprint

5月14日7時30分，這是令北川縣第一中學教師劉寧永遠悲慟的時刻：念初三的女兒終于從水泥斷塊下被“掏”出來，但卻永遠離開了他。這個外表粗獷的堅強漢子，在睹見女兒遺體的一剎那，突然情緒失控，放聲大哭。悲愴之情，令包括記者在內的周圍人潸然淚下。

得知所護兩名學生無恙后死去

“媽媽，求求你答應我一聲……”綿竹市遵道鎮(zhèn)歡歡幼兒園廢墟前，一名11歲的男孩悲痛的哭喊令在場每一個人心碎。在強震中，這所幼兒園共有68位幼兒和教師被奪走了生命。36歲的女教師何代英拼死護住了懷里的兩個孩子，而她自己卻再也聽不見兒子的呼喚了。在這個幾乎被震碎的遵道鎮(zhèn)，幸存的人們抽泣著訴說了這位英勇女教師的故事。她的丈夫則擦干了眼淚，選擇繼續(xù)留下來：“我要留在鎮(zhèn)上做志愿者，陪著她?！?/p>

山腳下的歡歡幼兒園是一座三層小樓，震后變成了一堆瓦礫，已辨不出原來的模樣。12日下午那一刻，何老師正在三樓領著孩子們唱兒歌，突然地動山搖，受驚的孩子們歌聲頓時變成哭聲，教室一片慌亂?！暗卣鹆?！”何老師大喊一聲，“孩子們快跟我走！”她隨手抱起身邊的兩個孩子，一邊指揮其他孩子向樓下疏散。然而，慘劇還是發(fā)生了，這些毫無自救能力的幼兒瞪大著驚恐的眼睛被轟然倒塌的屋頂、墻壁掩埋，跑在最后面的何老師也沒能出來……

鎮(zhèn)上幸存的鄉(xiāng)親們很快從四處趕來，頂著不斷的余震展開救援。他們用鐵鍬挖，用棍子撬，扒開一片又一片廢墟，渾身鮮血的孩子們只有30多個活了下來，其他60多個已經面目全非，一個個鮮活稚嫩的小生命過早地夭折在冰冷的鋼筋水泥中……

地震發(fā)生時，何老師的丈夫文清云就在歡歡幼兒園對面不遠的小吃店里和面，“不好了！”他趕緊沖出門，拔腿先往山坡上的兒子的小學跑，兩分鐘后他看到兒子安然無事，抱起他扭頭又往歡歡幼兒園沖……當看到眼前的一片廢墟時，他的腿一軟：“完了，沒得救了！”

孩子從他懷里掙脫，撲向廢墟大叫“媽媽，媽媽……”文清云定了定神，“趕緊救人！”他一把抓過鄉(xiāng)親們帶來的工具，瘋狂地挖著，結果還是不行，他就用雙手去刨，旁邊的鄉(xiāng)親不忍心提醒他，“歇一歇吧，你的手都淌血了?！彼孟駴]聽見，繼續(xù)挖著、刨著……兒子急得圍繞著廢墟跑來跑去，邊跑邊哭喊：“媽媽，你聽見我了沒有??？”

挖土機來了，救援速度加快，13日凌晨3點，何老師終于被挖了出來，現場的人們驚呆了：滿身滿臉鮮血和泥土的她還有微弱氣息，兩條胳膊緊緊護住懷里的兩個幼兒。這兩個幼兒因為受了驚嚇在啼哭，但身體幾乎沒有受傷。

文清云看著眼前的妻子，心如刀絞：這還是那個白凈漂亮的代英嗎？妻子的后腦勺被樓板壓得凹陷了一塊，兩條胳膊骨折，腰部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右腿骨折，右腳被扭曲，腳后跟朝著前面……他哽咽著輕聲叫：“代英！”妻子微微睜開眼問：“娃兒有沒有事？”聽到懷里的兩個孩子都沒事后，她微微笑了笑，“要不是為了這兩個娃兒，我埋在下面這么長時間根本就撐不下去……”她的話，讓在場的男女老少都失聲痛哭。

然而，送到醫(yī)院后，傷勢過重的何老師還是沒能挺過去，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心愛的孩子們，“她被挖出來后，聽說懷里的兩個孩子都沒事，很高興，可是聽說園里的孩子死了三分之二，她一下子就挺不住了……”

“醫(yī)生告訴我她死了，我不相信，還在給她做人工呼吸，一直做……”文清云眼角含淚，“我知道我是自己在欺騙自己，可就是不覺得她是真的死了?！边@個樸素的川西漢子臉色黝黑，直到震后第6天記者見到他時，他的雙手指頭和關節(jié)處還結著痂，“我真后悔沒有早點把她刨出來！”“她就是喜歡孩子，一跟孩子在一起就開心。”整個幼兒園一共5個老師，孩子們最喜歡的也是何老師，而代英也天天回來跟丈夫說班里的孩子怎么怎么可愛，有時候聽得自己的兒子在一旁“嫉妒”得要抗議。偶爾遇到有孩子出現頭疼腦熱，她就急得不得了，比自己孩子生病還著急。

歡歡幼兒園是遵道鎮(zhèn)最大的一所民辦幼兒園，盡管在這里入園的孩子不少，效益卻一般。何代英2008年2月份到這里工作，只拿過一次工資，300元……

汶川地震中，那些偉大的老師，在生與死的面前選擇用自己的身體乃至生命去保護自己的學生，他們用毫無保留的愛詮釋著教師的責任，他們將自己的青春，永遠掩埋在了廢墟之下。但在廢墟之上，他們留給人們的那朵愛心之花、奉獻之花，會永遠燦爛開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