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妮

陽老爹 66歲 湖北 農(nóng)民

36歲那年，我去四川做生意，住在一戶姓徐的農(nóng)家。

徐家有三個孩子。大的是兩個兒子，已讀初中。小的是女兒，不滿5歲。聽說我家在湖北農(nóng)村，五兄妹中排行老三，因貧困，讀完小學三年級就輟學，終身大事一直沒解決……徐家人眼睛一亮，力勸我收養(yǎng)他家女兒晴晴。

原來，晴晴不是徐家人。其親生父母已有三個女兒，誓死想生個兒子，就把她送給了有點親戚關系的徐家。沒想到，徐家日子越過越拮據(jù)，就有了送走晴晴的想法。

突然間有個“從天上掉下的女兒”，想想以后有人給我送終，我激動極了，結結巴巴地問了一遍又一遍：“真的嗎？你們不會騙我吧？”當然，你情我愿的事，什么程序都沒辦，我就樂呵呵帶晴晴回了老家。

可能是生活有了希望吧，我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氣。有時候，我一天可以做四份工，親友都勸我不要拼命。而我只想著，要讓女兒吃飽穿暖。

然而，生活遠沒有我想的簡單。女兒過了一年多無憂無慮的日子后，我遇到了無能為力的難題。她到了上學年齡，我拉著她高興地去報到，竟然沒有一所學?？辖邮?，因為她沒戶口。期間，我無數(shù)次找過村干部、村學校校長，還是沒人敢?guī)兔?。后來我也去了四川一趟，可徐家早已舉家搬遷。

無奈，我最終選擇留在家里，種了幾畝地的蔬菜，帶女兒在身邊慢慢地學。我想，沒書讀，女兒學著種菜也未嘗不可，以后也不算一無是處。好在女兒很聰明，一點就通。幾年下來，除了重體力活之外，女兒從種菜到出售，都能獨當一面了。我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在農(nóng)村，年輕男女沒在學校讀書了，就會早早結婚成家。女兒也不例外，剛滿18歲，上門做媒的一撥接著一撥，我逐一把關，就希望女兒找個靠譜的。大家也都說，晴晴是美人坯子，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可沒多久，發(fā)生了一些事，讓我隱隱擔憂。那回，我和女兒都看上一個學木工的男孩，滿意地點頭同意親事后，男孩就常跑來幫忙打理菜地，時不時也帶女兒到鎮(zhèn)上逛逛。相處半年后，一天，兩人又去了鎮(zhèn)上?？赏砩虾跓粝够鸬模泻⒕尤粵]送女兒回家。想著異常，我便仔細詢問，發(fā)現(xiàn)兩人竟已分手了。女兒說，都是她沒戶口惹的麻煩。一次，男孩想帶她去城里的姑姑家串門，沒想萬事俱備，最后卻因為她沒身份證，沒法買票，導致串門泡了湯。男孩一家知道她沒身份證沒戶口，看她的眼光也怪怪的。女兒含淚說，若有個地洞，她那一刻一定鉆進去。

男孩深思熟慮后，打起了退堂鼓。他認為感情再深，這樣結了婚，法律也終歸不承認，就決定了長痛不如短痛。

自此，女兒沒戶口的消息家喻戶曉，幾乎沒人上門做媒了。直到女兒22歲，才結了婚。女婿叫大衛(wèi)，是鄰村青年，家境尚好。讓我感動的是，大衛(wèi)家沒像其他人那般避之不及，而是坦然接受，給的彩禮也非?？捎^，除了現(xiàn)金，還有金器等。只是，女兒不太樂意，說大衛(wèi)有乙肝病。那時，愚昧的我認為大衛(wèi)家條件好，而女兒是“黑戶”，若不把握機會，再難找到這樣的好機會。通過我的勸說，女兒答應了婚事。

一年后，女兒生下一個兒子。見她一家三口快快樂樂，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下。然而，女兒只幸福了兩年，就遭遇變故。女婿的乙肝不幸轉成肝癌，從發(fā)現(xiàn)到離世，只有四個月時間。

痛心的是，女婿一去世，婆家對女兒的態(tài)度立即改變，稱法律沒認可的媳婦，他們也不認，但會留下孫兒。好在最后，一天比一天堅強的女兒，最終得回了孩子。只是跟女兒一樣，外孫還是“黑戶”。

到了2015年，女兒通過親戚介紹，帶著孩子嫁給了當?shù)匾幻麊势薜睦蠈嵞凶?。后因她母子倆沒戶口，造成生活上諸多不便，導致家里爭吵不休，最終不歡而散。女兒住回了我家里，說從此好好撫養(yǎng)孩子，陪伴我度過余生。

直到今年6月，民警來我們鎮(zhèn)進行“三實”信息采集，發(fā)現(xiàn)晴晴因無相關出生資料，仍然是“黑戶”，也得知了我們經(jīng)歷的一些坎坷。他們對晴晴的有關情況進行了調(diào)查核實，考慮到她和孩子的特殊情況，就給予特別照顧。僅僅一周后，女兒就拿到了身份證，并順利上戶。外孫的身份證也很快辦好了。

如今，女兒也是“正常人”了，記得看著她拿到身份證的那一刻，笑臉如花，我別提有多高興。我想著，女兒因我的無能，沒好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只希望她以后的道路再無黑暗，全是光明。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