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偉

從前，江南鄉(xiāng)下有個窮秀才，雖飽讀四書五經(jīng)，滿口之乎者也，卻由于運氣差了一點點，始終入不了仕。窮秀才除了讀書之外沒有其他本事，因此家徒四壁，過著十分貧困的生活。轉(zhuǎn)眼快過年了，各家各戶都殺雞宰鴨忙著慶賀新年，可窮秀才家里連鍋都揭不開了。無奈之下，他老婆拿出一條平時舍不得穿的陪嫁來的羅緞裙子交給丈夫，讓他去鎮(zhèn)上當鋪當了，換些錢來買年貨。

臘月廿九早上，窮秀才拿著妻子的羅裙來到了鎮(zhèn)上，找了家當鋪當了三兩銀子。離開當鋪后他想買些年貨回家，忽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手拿一軸破舊的畫卷在當鋪門口徘徊，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上前問道：“這位大哥，莫非遇上了難事？”

中年男子無奈地說：“都快過年了，可家里的米罐還是空的，大人好過，小孩難熬呀。我只好拿著祖?zhèn)鞯倪@軸畫來當鋪當幾個錢救急，可街上的幾家當鋪我全都跑到了，都說這畫太破舊，不肯當。這不，又被這家當鋪趕了出來。這……這叫我怎么辦呀。”

窮秀才本是讀書人，喜好書畫，一聽便說：“讓我看看畫吧?！闭f著接過中年男子手中的畫細看起來，發(fā)現(xiàn)是一軸獅虎中堂畫，雖然破舊，卻畫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一時愛不釋手。

有心要買，可自己也是個窮光蛋，手頭僅有這三兩銀子，還是用妻子的羅裙當來的，妻子還在家里等著年貨呢?？稍倏匆谎圻@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中年男子，似乎比自己更寒酸。窮秀才想了想，便說：“大哥，我也是個窮光蛋，這里僅有的三兩銀子，還是用妻子的陪嫁衣服剛從當鋪里當來的。如你不嫌這三兩銀子少，這軸畫就賣給我吧?！?/p>

中年男子并不計較銀兩的多少，他把那軸畫遞給了窮秀才，接過三兩銀子，便匆匆離去了。

窮秀才三兩銀子買了一軸破舊的中堂畫，身上分文全無，也沒錢買年貨了，便拿著畫回了家。等他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中午了，妻子早在等著他，一見便問：“那條羅裙當了多少錢呀？”

窮秀才老實回答：“當了三兩銀子。”

妻子見他手頭只有一軸畫，并沒有什么東西，便問：“那你買了些什么年貨呀？”

窮秀才只好如實相告，什么都沒買，因看那中年男子可憐，用三兩銀子買回了他的一軸畫。妻子心里又氣又惱，隨手拿過畫軸往屋外狠狠一摔，氣呼呼地說：“嫁給你算倒了八輩子霉，一軸破畫有什么用？這個年咱就甭過了！”

畫被窮秀才的妻子摔在地上。只聽“啪”的一聲，畫軸摔斷了。窮秀才趕緊去撿，誰知一動那摔斷的畫軸，竟骨碌碌滾出幾顆晶瑩剔透的珍珠來。窮秀才撿起那些珍珠一看，只見周身發(fā)著亮光，價值肯定不菲，不由又驚又喜。這時妻子也看見了，也一起來撿珍珠。兩人總共從畫軸中找出十顆珍珠，夫婦倆心想，這珍珠一定值錢，否則主人不會費盡心機將它藏進畫軸里。

妻子便讓丈夫再去一趟鎮(zhèn)上，當?shù)粢活w珍珠，一來看看這珍珠能值多少錢，二來明天就是年三十了，總得買點東西過個年。

窮秀才重新來到鎮(zhèn)上，又踏進了早上來過的那家當鋪。當鋪的老板見他摸出一個珠子，接過來左瞧右瞧，看得連眼珠都直了。好半天，他才朝窮秀才望望，問道：“這顆珠子，你打算當多少銀子？”

窮秀才心里估算這珍珠三四兩銀子總值的，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這一行的，所以便賣個關子，反問道：“你打算給多少兩銀子？”

老板想了想說：“我知道你來當珠子，是為了好好地過個年。這樣吧，我干脆出二十兩銀子，你看如何？”

二十兩？窮秀才嚇了一跳，這大大超出了他的期望，連聲說：“行，行，就二十兩吧?！?/p>

就這樣，窮秀才拿了二十兩銀子，走出當鋪，正想買點年貨回家時，突然想起那賣畫的中年人。他心想，自己只拿三兩銀子，就買了人家十顆珍珠帶一幅畫，少說也值二百多兩。對方知道后一定會后悔萬分，這不是坑了人家嗎？這財發(fā)得有點不地道啊。想到這里，他就在街上找起那個中年人來，可怎么也沒找到，他就又走進了當鋪。

老板看見他，奇怪地問他：“你怎么還沒有回去呀？”

窮秀才知道早上中年人也來過這當鋪，說不定老板認識他，就說：“我在找一個中年人。早上他曾到你的當鋪里當過畫，可你嫌破沒有收。”

老板當即點點頭，說：“是有這么回事。不過，你想找他再兜上幾個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感覺他不是本鎮(zhèn)人，估計早就走了?！?/p>

“你怎么知道？”窮秀才不相信地問道。

老板捋捋胡須笑了，說：“本鎮(zhèn)人不多，老夫在此生活了五十年，不敢說全部認識，但是不是本鎮(zhèn)人一眼就能看出來?！?/p>

“那……那怎么辦？”窮秀才便將早上看那中年人可憐，用三兩銀子買了他的一幅畫，結(jié)果卻從畫中得到珠子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老板。

老板聽完連聲說：“罷罷罷，那幅畫他拿到我這里，我嫌畫破不收，想不到畫軸里會藏有珍珠呀。你也真是個好人，發(fā)了財也不要，還要考慮別人。這樣吧，我也做回好事，珠子還你，二十兩銀子你先拿著過年，打個欠條給我就行，等有了錢再還。這樣的話，你就能完璧歸趙還人家了，我?guī)闳ユ?zhèn)里的各家客店找找吧。”

就這樣，老板和窮秀才在全鎮(zhèn)的各家客店找起來，都找遍了，也沒找到那個中年人。老板就說了：“這些珍珠和畫，你就先留著吧，這么貴重的東西，想必原主遲早會找上門來的?！?/p>

沒想到第二天，還真有人找上門來了。來的是縣衙官差，一條鎖鏈鎖了窮秀才的脖子，其他官差滿屋子亂翻，把那軸破畫連同珍珠都搜了出來，說這是贓物。

窮秀才被押到縣衙，縣官登堂一審，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來，本府主管教育的學政大人路過此地，住在館驛時被賊人偷了一個木匣，里面裝有他祖?zhèn)鞯囊惠S獅虎中堂畫，畫軸里就藏有十顆珍珠。學政急忙找縣令報案，縣令就派衙役明察暗訪，打聽到窮秀才當過珍珠，就把他抓了起來。

窮秀才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個中年人是個梁上君子，偷了學政的木匣，發(fā)現(xiàn)里面只是軸破畫，就拿到當鋪想試試運氣，不料無人肯收，反倒是窮秀才肯出三兩銀子，就急急忙忙賣了，然后遠走他鄉(xiāng)。

當堂審案的，除了縣官老爺外，學政大人也在旁邊坐著。窮秀才急忙分辯，說這畫是買的，而且后來找過中年人，沒找到，當鋪的老板可以作證。

縣官老爺就下令找來老板，上堂作證。老板就說了窮秀才得到意外之財，可他不貪不占，還和老板一起問遍全鎮(zhèn)客店。這事兒，各位客店老板可以作證。

等客店老板們一來，事情就水落石出了。學政大人見丟失的東西都回來了，十分高興，又見窮秀才品格高尚，就有心抬舉他，問了幾句文章，也十分出色，就推舉窮秀才入了國子監(jiān)。又過了幾年，窮秀才就當了官，正式走上仕途。

老板聽說后發(fā)出這樣一句感慨：人啊，一定要做好人，窮秀才要不是一念之善，不愿貪占珍珠，現(xiàn)在只怕還在大牢里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