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去韓國,當時已經(jīng)三四月份了,我全沒在意,仗著自己是“凍土大寒”人士,自然是不懼嚴寒,小衣襟短打扮地就飛過去了。沒想到首爾還沒解凍,正冷得結實。
我一出機場就打寒戰(zhàn),上下顎直哆嗦。有一個當?shù)匦」媚锝o我當導游,她穿了個小裙子,兩條鉛筆腿白花花的,以芭蕾舞女演員的姿態(tài),在寒風中把腰挑得高高的,小臉倒是凍得慘灰。
走了一半,竟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我倆沒有白娘子可以借傘,只好鬼鬼祟祟溜著墻邊走,但防不住小飛鏢一樣的斜風細雨,咬牙切齒地追在后頭要削你。我左躲右躲,無處可躲,人都快凍紫了,就跟“芭蕾舞女演員”強烈要求說我們能不能去吃碗熱湯面?再不來點熱乎氣,人都要活不下去了。
“芭蕾舞女演員”哆嗦著嘴唇說:“在、在、在前面有有有一家”。老板娘端上一個雙耳鍋,面盆大小,里面一大鍋海鮮湯面,還剁了半只雞扔在里頭,雞塊斬得小巧,帶著皮,上面布滿美味的雞皮疙瘩,我倆頭抵頭對著扒拉,密謀似的吃完了整鍋。人就像泡了水的海帶一樣軟乎乎的了。
紐約機場有一家中國館子,我經(jīng)常在起飛之前來這個攤子安慰自己的中國胃,不看菜單,直接叫后廚下碗牛肉湯面,或者海鮮撈面,上面鋪油亮的小白菜,浮一個半圓的茶色鹵蛋,有湯有水熱騰騰地捧不住,吸溜著吃,完事兒上飛機好睡覺。
旅行在外的人,腳寒心冷,又被離愁裹著,胃腸糾結在一起,無法自拔,全部的要求就是一碗熱湯面。
有年下大雪的時候,我在紐約街頭偶遇一碗港式牛雜湯面,牛骨熬出來的湯,厚得跟粥似的,在嘴里噼里啪啦地一路滾到胃里,炸得我一愣一愣的。熱湯和大雪最是君臣相佐,一邊喝湯一邊看那邊廂雪花大團大團地落,心安如儀,自己能呆上半天。
(摘自《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