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出租二十一年,說起這些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兒了。
以前我喝酒行啊。對了,您不是清真的吧?
啊,不是就好。從前,吃鹵煮,一個菜底兒,我就能灌進(jìn)去半斤酒。
現(xiàn)在很少喝了。您看,我這一小瓶兒(掏出來藍(lán)瓶二鍋頭),半斤吧,能喝三四天呢!收了車,到家門口,烤點兒板筋,喝幾口。燒烤攤兒不吃羊肉,那都不是真肉,要吃羊肉到新疆館子。
現(xiàn)在喝酒的人也少了,孩子大了,都奔生活。
我能喝酒,因為底子好??!我爸,以前城建修路的,每天下班兒都得喝點兒。我上小學(xué)時幫我爸打酒。散白,一毛七一斤。路上我得舔兩口。啤酒?那會兒喝不起啤酒。
我們家住天橋邊上,那時候天橋的電影院里演過卓別林,后來還演鐵砂掌。
天橋以前有不少小酒館兒,都擺長條凳子。一盤花生米兩毛錢,爆肚五毛。那也都是奢侈品。
不少人喝一斤酒,就一盤花生米。您別說,我還真看見過嗍拉大釘子的。我親眼看見的呀!嗍大釘子當(dāng)下酒菜。這不是郭德綱編的。
我還挺懷念那會兒的。那會兒的人多淳樸??!
后來在工廠上班。我給我們廠長送禮,送的郎酒,一瓶49塊。兩瓶郎酒,兩條紅塔山。那時候,辦事兒請客,就不得了。講究送煙酒,煙酒煙酒,研究研究嘛。
為了學(xué)車,我給蓋章的人送過禮。我送了兩瓶茅臺,當(dāng)年一瓶茅臺256塊。我是在百貨大樓買的,用繩兒拴了,把銷售小票兒也捆在上邊,讓他放心喝。
我們那會兒喝酒,喝的65度二鍋頭,還喝64度衡水老白干兒。
我也會喝多啊,他們都把我拉到醫(yī)院打吊瓶呢!不過我酒德好,喝多了也不鬧騰。
開車二十多年,我開過夏利,然后富康。富康廢了,我問我們隊長,能不能換個新車接著開。
他說:“你等著吧。”我一聽,這話味兒不對啊。
我就擱門口等著,把錢點好了。隊長一出來,我把點好的一千塊往他兜里一塞。再等著我們經(jīng)理出來,把點好的一千塊給經(jīng)理一塞。你猜怎么著。經(jīng)理說:“你就回家等著?!?/p>
我心里就踏實了。
給錢、送禮,就得都給。要不然,事兒成不了。
您瞅瞅這大樓。驗收的時候,一輛依維柯,連司機(jī)二十一個人,每人進(jìn)門兒先送一塊兒好表,用手提袋提溜著。
誰能說大樓不好?能說嗎?大家都收了,反正出了問題,都不是一個人的責(zé)任。
現(xiàn)在真不怎么喝了,喝酒得有氣氛。有時候也饞。來一桌兒好菜,那我就饞了,那就撒開了,喝吧。
前兩天喝了一次。別人孩子滿月。我喝了一瓶零一杯。
我媳婦沒讓我坐喝酒的那一桌兒,要不然,喝得更多。您說對了!我這桌兒啊,就我一人喝白酒。我一人喝了一瓶百年紅星。多出來那一杯?是長輩來給倒的。
開了二十多年出租,十四歲我就不念書了,十七歲,我就有過九個伙計。什么事兒都見過點兒。您別看我是北京人,可我最看不上北京人。北京人,恨人有,笑人無。
我不開車能干啥?從三月份到十月份,出租車真難干啊!我都快把車交了,每天開十一二個小時,每個月就掙三千多塊。吃點兒飯,抽根兒煙,剩下什么錢?養(yǎng)家也養(yǎng)不了。這幾天好了,每天平均能拉六百,這樣每個月有七八千,就行了。我要求不高。
出租車公司給我們減份子錢?那是不可能的。
說這話得罪人,什么政策,司機(jī)就只有受著的份兒。
人怎么著都得活著,首先要本分,要健康。
遇上南城老鄰居,總愛說以前的老事兒。比閑扯別的有意思。
跟朋友喝點兒酒,喝點兒低度酒。好酒?壞酒?
什么好酒壞酒的!喝酒,就是老百姓自己跟自己玩兒,就是窮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