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在三樓,是在居民樓里改造的,整個一層樓也不過十間客房。李偉把行李包丟在地上,對著空蕩蕩的接待處喊:“有人嗎?”很快就有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走過來,簡單問了問。李偉把身份證遞進去,中年男人低頭在本子上登記。李偉注意到他手上的墨跡,隨口問了一句:“你練書法?”男人沒抬頭,嗯了一聲。
李偉住的房間在走廊盡頭,房間的窗子對面是一個大房間,墻壁上掛滿了字畫,屋子中間擺著巨大的桌案,桌案上堆著筆墨。李偉換了外衣再次來到窗前,看見對面房間已經(jīng)有了人——那個中年男人正在伏案書寫,神情專注。
小城并沒什么風(fēng)景,李偉只是轉(zhuǎn)車路過這里。旅館外有很多大排檔,人頭攢動。邊地的風(fēng)情全在這吃喝里面。在大排檔吃飯的時候,李偉接到小美的電話,她一開口就要錢。李偉懶得跟她說話,把手機放在桌子上,自己刺溜刺溜地吃米線,再拿起來,小美已經(jīng)掛了電話。
回到旅館,李偉看到中年男人正在登記處用刀裁毛邊紙,便停住腳步看了一會兒。男人先開口:“客人也喜歡寫字?”李偉點點頭,說:“趙體。”男人驚訝地抬起頭,說:“練趙體的人不多啊,應(yīng)該是有底子的?”李偉笑了,知道男人是行家。李偉說:“正楷練的顏真卿,后來學(xué)習(xí)歐體,只是沒耐心?!蹦腥艘残?,說:“我倒是喜歡歐體?!闭f著,男人已經(jīng)裁好了紙,說:“客人要是沒事,到我屋里坐坐吧?!?/p>
男人的書房果然很大,墨香撲鼻。男人給李偉泡了茶,順便問了李偉從哪里來。男人坐在李偉對面,他身后掛著一個斗大的“靜”字。李偉好奇,問了一句。男人轉(zhuǎn)身看了看那字,轉(zhuǎn)回來,說:“這字是我十年前寫的,那一年我辭職?!崩顐c頭,贊道:“好字。”老板跟著點頭,說:“那時書生意氣,才寫得出。”頓了一下,又說:“這幾年反而內(nèi)心嘈雜?!闭f完這話,他抬起頭,眼神有些呆。
一個女人進來,手里提著水果。男人給李偉介紹,說:“這是我內(nèi)人?!崩顐バχ泻?。女人很年輕,眉清目秀,綰著頭發(fā),穿一件碎花連衣裙。女人極熱情,放下水果,請李偉品嘗。男人的神情卻有些冷淡,問:“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女人說:“晚上吃飯的人少?!鳖D了一下,女人像想起什么,說:“對了,看到書協(xié)的老張了,他請張局長吃飯,還問起你呢……”男人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不屑地說:“他們……哼!”女人撇撇嘴,卻沒說話,有些冷場。李偉站起來告辭。男人并沒有挽留,只是說:“有時間再來坐。”
回到房間,李偉站在窗前,看到對面書房里,男人和女人在爭吵。吵到激烈處,男人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抓住女人的頭發(fā),猛地將她按向那張條桌,桌子上的紙筆被撞飛起來。撞了幾下,男人又猛打。女人先是掙扎,接著放松了身體,任男人揮拳暴打。男人一邊打一邊說著什么,女人卻再無反抗。
第二天清晨,李偉起得很早,他要趕火車去貴陽。拿著行李到登記處,見女人正在臺子上寫著什么。女人抬起頭,素白的臉上有幾塊青紫,特意用頭發(fā)擋著。李偉有些尷尬,女人倒平靜,結(jié)了賬,退了錢,還幫李偉提行李到樓梯口。
其間,女人問:“客人是要去貴陽?”李偉說:“是啊?!迸藝@口氣,說:“貴陽好啊,大城市,不像我們這里……原本我們想在那里買房子,想了好多年?!崩顐ヅ读艘宦暎瑓s沒說什么。
火車上,李偉給小美打電話,小美接了,有些氣急敗壞。李偉只是自顧自地說:“撫養(yǎng)費我會準(zhǔn)時轉(zhuǎn)賬給你,不用催,以后每個月都會準(zhǔn)時到賬?!鳖D了一下,李偉又說:“還有,兒子學(xué)的那個書法班,停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