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為了逃掉不想要的婚約,問童走入了未婚夫一早設(shè)好的局。他偽裝成救世主把她從游家的追捕中脫險,她恍恍然地隨他一同舊夢重溫,天亮以后她悄然回去履行婚約。直到訂婚當(dāng)晚,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在他的掌握中……
【1】
問童是在仰光的環(huán)市火車上跟游家派來抓她回去的那群人撞上的。這群人兇神惡煞又來勢洶洶,不多時問童身邊就只剩下她的導(dǎo)游——他抱著雙臂靠在車窗打盹,濃密的胡子被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
問童掐了他的手臂一下,他大呼小叫地醒過來,還帶著起床氣地望向了那群沖過來的花襯衫們。她怕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被抓回去跟那個船王孫子結(jié)婚了。問童死死地捉住這個花錢雇來的導(dǎo)游,說:“你說過的,收了我媽的錢,就算天王老子下凡你都會保護(hù)我的?!?/p>
導(dǎo)游的英文流利得不像本地人:“天王老子拿的是棍,這些人拿的可是槍呀!”
話雖如此,但他的動作沒有猶豫。問童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他拉住一只手從車廂的門跳了下去。他把她團(tuán)在懷里,她只覺得一陣昏天暗地、天旋地轉(zhuǎn),細(xì)碎而尖銳的石頭扎進(jìn)她的襯衫,塵土也迷上了她的眼。
風(fēng)聲、喊打聲、追趕聲交雜在她的耳邊,空氣里飄蕩著一股淡淡的火藥味,眼前的景物因她的心跳加速和腎上激素的分泌而變得模糊起來。
她只能憑指尖觸碰到他皮膚而感受到的脈搏,來篤定這一切是真實(shí)的。
鐵道外的山道交錯縱橫,他拉著她走上一條無人通行的路,沒有小徑,她只得踩著對方的腳印往前走,不遠(yuǎn)處還能聽到放槍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嘭!”問童被這槍聲震得止不住地打戰(zhàn),心頭對游家的痛恨越加深刻。
導(dǎo)游察覺到后,停下腳步,伸過手就把她攏進(jìn)了懷里,然后帶著她朝鬧市里跑去。
問童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甚至感覺到自己腰后的一片濡濕。她想要開口之際,卻被他捂住了嘴巴。
問童要嫁的那個人,據(jù)說是澳門船王敖源航最疼愛的小孫子,自小體弱多病,家里人去香港找高人幫他算命,說是不能養(yǎng)在身邊,必須送到陽氣盛的地方去生活到十八歲。如果還可以在二十歲的時候幫他找一門親事,那他這一生的大劫都能避過了。
多虧這位算命先生,游家才記起有她這么一個私生女剛好是船王要找的孫媳婦。問童從小就不在游家長大,他們生怕她不肯就范,于是拿她母親的性命來要挾她。而她的母親向來痛恨游家,于是花了大價錢找了這么一個人帶她離開。
這是她所遭遇過的最激烈的異國旅途了。
他們在鬧市搶到一輛摩托車,第一次做壞事的問童躊躇著不敢上車,導(dǎo)游恐嚇道:“我為了你,這個月的生意都不管了,你現(xiàn)在是要前功盡棄嗎?”她咬咬牙,跨上了車。
車開得很快,問童怕得要死,臉埋在了他的背后,偶爾偷偷地看一眼后視鏡,生怕追來的人一槍打過來,她就會命盡于此……
摩托車騎到越南邊境就歇?dú)饬耍瑢?dǎo)游把車丟在了國道上,扶著腰喘氣。問童走上去掀起他的上衣,在看著那猙獰的傷口時,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正抬頭想問他要怎么辦,卻對上了一雙笑眼。
他模樣生得好,頭發(fā)又短又黑,從鬢角到下巴都有濃密的胡須,看著雖然風(fēng)塵仆仆,卻是神采奕奕得很。他的眼睛看著是在笑,表情卻是冷的,問童立馬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正想回頭,他就抬手把她的臉壓進(jìn)了心口,然后抽出槍指向她身后的人。
“游小姐,我們是來接你回去的?!?/p>
導(dǎo)游低頭在問童耳邊呵氣,說:“我可以帶你走,不過你得想想怎么報答我?!?/p>
下一秒他就拔出槍,把她翻了個身面向那一行人,接著用槍抵在了她喉嚨,說:“不想你們的大小姐出事,就乖乖地放我們走。”
【2】
他們開著游家的車,一路往胡志明市開。走街過巷,穿過一個又一個暗紅色的小屋子后,他們終于在一家藥店門口停了下來。導(dǎo)游在藍(lán)紫色的燈牌下回身望向問童,慢理斯條地解下腰間的絲巾,說:“我洗好再還你?!?/p>
他的動作禁欲又風(fēng)流,像個老練的情場高手。問童挑眉笑道,“我在外面等你?!?/p>
這家店跟三年前一樣破。問童坐在門外的長椅上,怔忪間,面前濕漉漉的大街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那段畢業(yè)旅行現(xiàn)在想起都覺得不真實(shí)。問童本來就是高度近視,火車停在泰國的邊境時上來了一群猴子,在車廂里搗亂,她閃躲不及,被打掉了隱形眼鏡,還被打傷了眼睛,之后更是因?yàn)闆]看清站牌,在胡志明市下了車。
憑著僅剩的一丁點(diǎn)兒視力,問童摸到了這家藥店。給她包扎傷口的店員阿瑞不過十七八歲,穿著寬松的白襯衣和藏藍(lán)色的校服短褲,靠近她的時候都能嗅到空氣里沁涼的薄荷香。他說的英語沒有一絲越南口音,卻有著這個國家的溫聲細(xì)氣,安撫了問童那顆吊在半空的心。
最后一片膠帶貼好后,問童也顧不得什么矜持,握住了他的手腕問:“我會毀容嗎?”
少年的手按在了她傷口上的膠布處。問童費(fèi)力地去捕捉他臉上的表情,卻意外地看清了他那雙寫滿了真摯的眼眸,他這次說的是中文:“只是小傷口而已,愈合之后,你還會跟現(xiàn)在一樣好看。
“相信我?!?/p>
問童臉紅紅地松開了手。他眼里的誠實(shí)可真好看,好看到讓她忍不住口干舌燥,很是心動。
離開藥店之前,他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了一副眼鏡給她:“我放假了,暫時還用不上,先借給你。等你可以還了,就拿到這里來給我吧?!毕﹃枌⒆约旱臏厝岫純A斜下來,照拂在他的身上。頂著這樣的光圈,問童覺得自己如果對他一見鐘情也不奇怪。
阿瑞是旅居在越南的華人,讀的是當(dāng)?shù)氐乃搅⒅形膶W(xué)校。問童從藥店老板那里聽說,阿瑞是大戶人家的私生子,母親怕他在家受委屈所以讓他寄養(yǎng)在外公家,等到了十八歲才能回去。知道他們都是差不多的身份,問童也就對阿瑞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歸還眼鏡之后,她還雇了他當(dāng)自己的導(dǎo)游。
一開始她的私心也不過是想要找個懂中文的導(dǎo)游,誰知越是了解他,她就陷得越深。直到離開的那天收到他的表白卡片,她才發(fā)覺原來他也是和她一樣的心思。
然而她手里的是張單程車票,她也清楚此去一別,他們是不會再有見面的機(jī)會了。于是她決定狠下心拒絕,假裝看不懂那句英文,而是拿出一個紅包塞到他手里,說:“阿瑞,你要好好讀書。”
問童的這個舉動,就像是姐姐給弟弟的囑托。他也不惱,而是凝著眼淚把她拉住,手托在她的后頸,低頭吻了下來。那是一個繾綣且霸道的深吻,他的舌尖像是有蜜糖,讓她捉住了他的衣擺不敢松手,也不敢呼氣,怕一呼一吸都會將這個夢打散。
“等我,請你一定要等我?!?/p>
他許諾,等到他可以自由處置自己的人生時,就會去找她。三年來問童都沒有搬家,手機(jī)號碼也沒有換過,可惜最后等到的是不想接受的婚約,而不是想要的愛人。
問童不打算要阿瑞兌現(xiàn)承諾了,她只是想在向命運(yùn)妥協(xié)之前,舊地重游一次而已。
【3】
那個男人包扎好后在里面喊她進(jìn)去,問童攏了攏披肩,推門進(jìn)去了。
他胡亂披著襯衣地坐在床邊,露出胸前一大片古銅色的肌膚,從白色的繃帶的縫隙可以窺見些許分明的肌肉線條。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抬起了臉,問童最先看到的是他光潔的下巴,然后才是他的臉。
他似乎很滿意問童被震驚到的神情,摸著下巴說:“剛剛醫(yī)生幫我刮的,怎么樣,有沒有想起什么?”
說完,他便朝問童走近,而問童在這逼近里只能步步后退,她疑心自己看錯了。昔日蒼白孱弱的少年已經(jīng)拔節(jié)地長高,體格也變得壯實(shí),就連此刻的步伐都像是一只伺機(jī)而動的豹,無怪她沒有把胡子拉碴的他認(rèn)出來。
問童退無可退,身子貼在墻根。他也停下腳步,行動很迅速,不發(fā)一言地堵住了她的所有呼吸。
這個親吻消弭了分別的歲月,溫柔了那些因?yàn)閯e離而生出的棱角。阿瑞肩上的襯衣跌落在地,一同跌落的還有問童的眼淚,他的舌尖也嘗到了這苦味,于是只能更加用力去吻她,緊緊地纏住她的唇,不讓她有任何退縮的余地。兩人嚴(yán)絲合縫地?fù)肀г谝黄?,問童抬起手摟住他的脖子,仰起頭去承受他。
“你沒把我認(rèn)出來?!币晃墙K了,阿瑞埋首在問童的肩窩處低聲地抱怨道。她的心臟猶如被貓撓了一下,那股心悸就像是從脊背一路往上,讓她渾身癱軟,只能讓他抱得更穩(wěn)。
問童吸了吸鼻子,不甘示弱地反駁:“你變得太多,來得太遲,不能怪我?!?/p>
頭頂?shù)牡鯚艋位斡朴频匕讶说臉幼诱盏煤雒骱霭担瑔柾靡暰€一筆筆地描募著他的輪廓,輾轉(zhuǎn)反側(cè)地思念過的人,此刻就站在了面前,她幾乎是在貪婪地注視著他。她不敢想如果剛剛那些人真的不顧她死活,拿槍在他身上多打幾個洞……
似乎看穿了她的憂慮,阿瑞輕撫著問童的發(fā)端,說:“這世上沒有偶然,只有必然。而我們的重逢必然會發(fā)生。生要見人,死要見尸?!?/p>
“只不過,”他頓了頓,微微彎下腰將她打橫抱起,說,“沒有第一時認(rèn)出我這件事,你要怎么賠償我?”
問童抬起手掐住他的兩邊臉頰,在他的鼻尖印下一吻:“把我自己賠給你好不好?”她笑起來時,眼眶里像是鑲嵌著璀璨的寶石,深情得好像全世界只看得到他一個人。阿瑞動情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吻,一副極其珍重的模樣。
久別重逢的兩個人摒棄所有語言,只剩下身體最原始的交流。潮濕悶熱的閣樓里是沉悶的響聲,偶爾還有低沉的、喑啞的對話聲,一直持續(xù)到早晨雨停。
問童一夜未眠。天一亮,她就悄悄地披衣起身,忍住渾身的酸痛和疲憊到陽臺上去打電話,讓游家的人來帶她走。
她在乎的人本來就不多,現(xiàn)在多了他,就容不得她再思前想后了。
【4】
游家是做陸地運(yùn)輸發(fā)跡的,這次游家與敖家聯(lián)姻也被稱為“海陸聯(lián)姻”。盡管游家已經(jīng)移居新加坡多年,對于華人的婚嫁傳統(tǒng)卻是一點(diǎn)兒都沒有糊弄了事。雖然只不過是訂婚宴,但問童自始至終都還沒有和自己的結(jié)婚對象見過面。
用問童姐姐、游家大小姐游子昀的話來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防止游問童有機(jī)會再逃婚。游子昀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富家小姐獨(dú)有的自傲,她幫問童拉上禮服的拉鏈后,握住問童的肩膀說:“只不過,他們一定想不到,這次我會幫你逃掉?!?/p>
鏡子里的問童一襲淡紫色的單肩禮服,墜地的蓬蓬紗上是一粒一粒璀璨的水晶,盛裝打扮過后的她就像是一簇睡蓮在暗自綻放。游子昀從背后的挎包里拿出一件未拆封的泳衣,丟給問童,說:“之前你如果逃掉了,現(xiàn)在就沒有你什么事了,嫁給敖嘉瑞的人就會是我。
“八字這種東西,找個高人改掉就好了。反正家里現(xiàn)在困難,我嫁還是你嫁都沒差,只不過你是被迫,而我是嫁給愛情?!庇巫雨郎斐鍪挚粗约盒伦龅拿兰祝Z氣就像是在談?wù)撎鞖庖粯幼匀?,“待會兒我們就到甲板上吵架,我會失手把你推下去。你放心,我已?jīng)安排好接應(yīng)你的人了?!?/p>
問童很需要這份自由。既然有人愿意接盤這場婚事,她當(dāng)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問童沒想過能再見到阿瑞,還是在她的訂婚宴上。
夜幕下的海浪就像是開在深藍(lán)幕布上的白棉花,一簇一簇地被風(fēng)卷起又落下,他從夾裹著水汽的海風(fēng)中走來,身后是游輪上漸次亮起的燈火。他穿一身銀灰色的高定西服,頭發(fā)全都往后梳起,十分精神,臉上也是干凈雪白,沒有胡茬。他款步而來,就像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新郎哥。
阿瑞,敖嘉瑞,原來他就是她今晚要訂婚的對象?問童沒來由地想起那夜的纏綿,心頭一時百感交集,而游子昀那邊,還未等約定好的信號發(fā)出,就已經(jīng)把她推了下去。
問童跌下海的時候嗆了一大口水,加上沒有防備就墜海,她一時間也忘記了自救。忽地有人從背后而來,將她撐上了救生艇。問童怕得要命,一直在哆嗦,就這么看著敖嘉瑞翻身從水里上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怒氣沉沉的樣子,他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但因?yàn)檠坌?,此刻看起來倒像是滿臉柔情蜜意。不遠(yuǎn)處有閃光燈亮起,敖嘉瑞伸過手把問童抓到懷里,說:“我說過,我們之間只有必然。你以后可以乖乖地認(rèn)命了嗎?”
回答他的,是問童按住了他的后腦勺后仰起臉的一個吻。如果早知道是他,問童根本就不會逃,因?yàn)樗褪撬胍膼廴恕?/p>
可以想象得到明日報紙上會如何說這一場訂婚宴:船王孫子舍身忘己,縱身跳入海里只為救意外落水的未婚妻,在幽藍(lán)的海上大受感動的未婚妻欣然獻(xiàn)吻,一對新人在危難里的不舍不棄是何其浪漫。
敖嘉瑞不容許問童淺嘗輒止,逮著了機(jī)會就沒有放過她的道理,他可是清楚地記得那日醒來時,面對只有空空如也的床鋪,他是有多心慌,知道她離開后又是有多憤怒。唇齒交合間,他含糊不清地說:“游問童,你別想著可以逃掉了。這次是你主動的,沒有始亂終棄的道理!”
【5】
游問童在訂婚宴上受了驚,于是婚禮也沒有辦,敖家直接就讓這對新人去芭提雅度蜜月了。她本來還想在上機(jī)之前給游子昀打電話感謝她的一番好意,順便道歉,但敖嘉瑞把她看得緊,連手機(jī)也不讓她用,哪怕是坐飛機(jī),他都牢牢地牽住了她的手。
敖嘉瑞是敖家最疼愛的孩子的說法毫不過分,這次出行,他就動用了船王的私人飛機(jī)從澳門起飛。隔日,問童在飛機(jī)上醒來就看到了底下一片澄藍(lán)的海域,礁石就像是藍(lán)色汽水上的奶油忌廉一樣雪白。
敖嘉瑞給問童戴上一副太陽鏡,見她還有些迷糊,又捏了捏她的臉頰,說:“懶睡豬,起來吧,我們到了?!?/p>
下機(jī)的時候是敖嘉瑞背著她走出機(jī)場的。他們走的是VIP通道,隨行的人都在小聲地艷羨著游問童的好福氣。她聽在耳里也是一陣高興,便在敖嘉瑞耳邊跟他說道:“待會兒給他們都包一個大紅包吧,一路跟過來也挺辛苦的?!?/p>
到了房間里,問童“啪嘰”地從敖嘉瑞的背上跳下來,正要脫鞋的時候,敖嘉瑞已經(jīng)把她打橫抱起放在椅子上,還蹲下來給她脫鞋。問童湊過去抹了一把他臉上根本不存在的汗,問:“你就不累嗎?”
“比起擔(dān)心你會跑掉,這些才不累。”敖嘉瑞仰起臉對問童笑道。她楞了一下,熱淚一下就涌上了眼眶,她閉起眼吻了他一下,說:“我不會走的。在越南的時候,我之所以會離開,除了母親的原因,也是因?yàn)椴幌脒B累你。如果知道對方是你,一開始我就……”
敖嘉瑞不等游問童繼續(xù)說完,就咬住她的下唇,含糊不清地說:“以后你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我一定會保護(hù)好她的?!?/p>
他把問童從椅子上抱起,一路走到大床旁,才把她拋下。太陽將近下山,日頭從窗外透進(jìn)來,給屋子里的人蒙上曖昧的光暈,他俯低身子,摟住問童的腰,一點(diǎn)點(diǎn)去描募她的唇線。她的唇甜糯如果酒,怎么品都不夠。
一波接一波的歡愉如同漲潮一樣,逐步逼上海岸。她無處可逃,只能沉溺下去。
在酒店房里不知時日地快活著,一直到第五日,他們才想起要到外面去。
敖嘉瑞說要教游問童怎么射擊,她是不太情愿的。以前軍訓(xùn)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碰過槍,不但重,打靶的時候反彈回來,還會砸得肩膀又酸又痛。敖嘉瑞罔若置聞,干脆把她扛在肩上帶到了射擊場。
他把耳機(jī)和防護(hù)鏡給問童戴好,將耳郭里海浪聲隔開,然后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執(zhí)槍:“你上一次拿槍,連手指都放錯了,幸好被指著的人是我,不然你以為你還有機(jī)會活到現(xiàn)在嗎?”他說話間的熱氣噴灑在她的皮膚上,問童不自然地挪開了些許距離,卻被敖嘉瑞大手一摟,又回到了他的胸前。他說:“專心點(diǎn)兒。”
問童氣得要把槍甩他臉上。明明一直分散她注意力的人是他,他還有臉喊她專心點(diǎn)兒?
她還想隨便走走過場就算了,但敖嘉瑞似乎在這件事上特別執(zhí)拗,一定要她百分百掌握了才肯下課。料到他的擔(dān)心,問童拿出了最大的專心去學(xué)習(xí)。正中紅心的下一秒,她就回頭抱住了敖嘉瑞,同他說:“阿瑞,我知道你的擔(dān)心,可你也要對你自己多點(diǎn)兒信心?!?/p>
敖嘉瑞揉著問童酸痛的手臂,久久不發(fā)一語。問童以為他是擔(dān)心算命佬說的大劫,便說:“不是說二十歲結(jié)婚就沒事了的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你的妻子了,一切都會逢兇化吉的?!?/p>
問童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又匆忙地補(bǔ)了一句:“不過我是不信的。因?yàn)槟阕銐騼?yōu)秀,哪兒是什么隨隨便便的人就能傷到的?!?/p>
敖嘉瑞臉上的凝重稍稍減緩,他欣然笑道:“游小姐今天是吃了蜜糖嗎?話說得又靚又甜,讓人忍不住……”他重重地啄了問童一口,“想一親芳澤?!?/p>
問童一把推開了這個油嘴滑舌的家伙,掉頭往酒店走,因此也就沒有看到敖嘉瑞眼中一閃而過的憂慮。
【6】
敖家那邊好像出了什么問題,問童一回到酒店門口就和敖嘉瑞的三叔敖忖辛碰了個正著。敖忖辛還不到四十,保養(yǎng)得當(dāng),以致別人看他都覺得像是敖嘉瑞的哥哥而不是叔叔。此刻他拿下臉上的墨鏡插到口袋上,慢悠悠地朝問童走過來:“怎么只有你,嘉瑞呢?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氣了?告訴三叔,三叔幫你出頭。”
問童深知作為私生女的她在敖家是別想得到太多看重了,但唯獨(dú)這個三叔對她一直都很親切,是個開得起玩笑的長輩。訂婚宴那晚還多虧他的善后,她跟敖嘉瑞才得以喘氣。
她佯裝生氣地努了努嘴說:“敖嘉瑞他好過分的,非要我學(xué)我不喜歡的射擊?!闭f完又伸出手指了指上面的紅印,“你看,我的手都曬紅了!”
敖忖辛抿唇一笑,說:“辛苦了,我回頭讓我的私人醫(yī)生給你開一支曬后修復(fù)好不好?”問童甜甜地一笑,道謝道:“還是三叔體貼,不像他?!?/p>
“那是,三叔吃鹽多過我吃米,更何況我只談過你一個女朋友,完全是壓倒性的勝利。”敖嘉瑞不緊不慢地從問童身后走過來,把她抱入懷內(nèi),咬了她的耳垂一口,不滿地道,“我就走開了一會兒,就迫不及待跟別人告狀了。真是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我堂堂敖家少爺教你射擊,你還不領(lǐng)情?”
敖忖辛看到小輩間蜜里調(diào)油的相處方式,也很是欣慰:“一開始給你安排這門婚事你還不樂意呢,你看現(xiàn)在不是跟童童相處得很好?”
游問童聽到這句話就不樂意了,她一腳踢在敖忖辛的小腿骨上,說:“呵呵,是誰騙我說自己是多么期待這門婚事的?”說完她氣呼呼地走掉了,借此留出空間給他們談事情。
敖忖辛瞇著眼望向問童離開的背影,對敖嘉瑞說:“老婆就是要好好哄的,別說三叔沒提醒你?!?/p>
敖嘉瑞抬腳往酒店房間走去,把背影留給了敖忖辛:“那我就先謝過三叔了。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嗎?”他態(tài)度里的顯著差別讓敖忖辛臉上的和煦差點(diǎn)兒破功,但敖忖辛還是好脾氣地跟了過去。
這個目無尊長的小輩,早晚要被他取而代之。
晚飯過后,敖忖辛的秘書打電話到問童的房間,說是拿到了曬后修復(fù)霜,讓她去露臺拿。本來曬后修復(fù)問童不是沒有帶,但是長輩的一番心意也不好推脫,于是她換了一身衣服過去了。
拿到東西后,秘書接了個電話跟她說,敖嘉瑞訂了一個包廂要向她謝罪,就在走廊的盡頭。問童不疑有他,還慶幸自己梳洗打扮了才出門,這個時候去吃個飯后甜品剛好。
卻不料,她在包廂的門口聽到了一陣爭執(zhí)聲。鬼使神差的她推開了虛掩的房門,是敖忖辛和敖嘉瑞。
“嘉年,我知道你是為了安慰爺爺,但現(xiàn)在阿爸都已經(jīng)接受嘉瑞過世的事實(shí)了,你、你再這樣演下去有什么意義?”敖嘉瑞,不,應(yīng)該是敖嘉年背對著問童,沉默的對峙讓她心慌,敖忖辛繼續(xù)說道,“你當(dāng)初非要按嘉瑞的八字跟游家那個女兒結(jié)婚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大張旗鼓地要讓她入股家里的銀行……”
問童手里的東西碰到門邊,她的心猛地跳起來,想要偷偷地離開已經(jīng)不能,敖家年已經(jīng)回過頭,見是問童,當(dāng)即放下手里的酒杯走了過來。她慌亂極了,呆了幾秒才想起要走,但已經(jīng)被長手長腳的敖嘉年捉住。問童大腦一片空白,也沒有流眼淚,而是茫然無措地看向敖嘉年,這個世界上能與一個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除了雙胞胎,就是整容者。
整容也未必可以讓人假可亂真,但如果是長年累月一起生活的雙胞胎就可以。
思及于此,問童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圓圓的眼紅彤彤地看著他,敖嘉年手忙腳亂地要去給她抹眼淚,卻被她借此掙脫,像一只小兔要逃開大灰狼的追殺那樣跑向了電梯。
她是沒法離開的,只是她不想像個束手就擒的獵物那樣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即便是自不量力的以卵擊石,她還是要試一試。
敖嘉年看到她在收拾行李的一瞬,就笑了。他揚(yáng)起眉冷冷地嘲諷說:“游問童,你以為你能走?一次是這樣,兩次也是這樣,你以為還會有第三次?”
“那是因?yàn)槲乙詾槟闶前⑷?!不然,你以為我看得上你這個滿嘴謊言的偽君子?!”
問童算是徹底惹怒了敖嘉年,他揪住她的頭發(fā),逼得她抬頭。問童吃痛,正要掙脫,他炙熱如鐵的吻就印在了她的鎖骨處。他深知哪里是她的敏感點(diǎn),于是連撕帶咬將她的衣物除掉,她的不斷掙扎只會換來他更盛的怒意,不多時彼此間的阻隔已經(jīng)沒了。
她就是一尾待宰的魚,而他是操刀的廚師,一刀一刀將她的所有意識抹殺。最后,問童反客為主,一個翻身把敖嘉年壓在了自己身下,一巴掌打下去:“敖嘉年,我恨死你了?!痹捯粑绰?,她就低下頭去咬住了他的唇,“你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p>
【7】
一場歡愉到極致的情事結(jié)束后,問童累極入睡,敖嘉年翻身起床披了一件睡袍到陽臺上抽煙。嘉瑞是不抽煙的,所以他從來沒有在問童面前抽過,這回終于說開了,他也就沒有什么可顧忌的了。
敖嘉年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可以撐著不食煙超過三個星期的。他瞥了一眼屋內(nèi)熟睡的人兒,覺得自己熬了那三個星期,不虧。
嘉瑞是二十歲的時候死的,就在年初的一次出海時,在無人島邊上被炸了個粉身碎骨。老爺子還沒來得及知道,父親和姐姐就非常強(qiáng)硬地封鎖了全部消息,騙爺爺說嘉瑞的學(xué)校有活動,要嘉瑞過去參加。之后他們找到他,要他查清楚弟弟的死因,緊接著家里就拿出算命佬說的那一套去跟游家提親,說要給敖嘉瑞找個八字匹配的妻子。
游家本來就有意合作,于是就威脅問童回來結(jié)婚。哪知中途問童的母親把她放走,他才會偽裝成那副樣子去見她。
三年前她那雙如鹿般澄澈的雙眸出現(xiàn)在藥店門口時,他就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溺在了她眼中的溫柔里,天知道那天他是鼓了多大的勇氣才敢跟她說話。尤其在她握住自己的手腕,問她會不會毀容的剎那,他才終于相信中文老師說的“小鹿亂撞”是真的。
只可惜這個可惡的女人視力恢復(fù)后,就把嘉瑞認(rèn)成了他,當(dāng)時他年少氣盛,想著既然她沒法將他們分辨清楚,也就沒有深交的必要,卻沒有考慮到那日她眼睛受傷又身在異國,心慌意亂認(rèn)錯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嘉瑞知道自己哥哥的心意,總是見縫插針地讓嘉年裝“阿瑞”去見問童。懷揣著別扭心思的少年沒有辦法抗拒從一開始就存在的吸引,以致最后分別的時候才會勇氣上頭地吻了自己的心上人,確認(rèn)她的心意。得到回應(yīng)后他才敢許下承諾……
騙婚這個主意是敖嘉年那個姐姐想的,她是想一邊找到殺害嘉瑞的兇手,一邊讓他圓夢,至少這樣可以沖淡嘉瑞離世對這個家的傷害。他不想拒絕,也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敖嘉年一方面慶幸這些意外讓他和問童摒棄了那些陳舊的繁文縟節(jié)見了面,一方面他又惱恨于問童的不開竅和不明白。她三番四次要離開他,讓他不得不直面他們之間不甚牢固的感情。
夜里的海沉郁得像是凝固了所有時間,手里的煙燃到了盡頭,直到燙到皮膚,他才記得掐滅。敖嘉年回味起問童的滋味,那就像是他難以戒掉的煙草,他算是認(rèn)栽了。不管她有什么招數(shù),反正他見招拆招就是了。
【8】
問童是自己回到敖家大宅的,那晚他們激烈爭吵后,敖嘉年就不知所蹤了,問他的助理,他的助理也只是說“敖生接到一通重要來電,連夜坐飛機(jī)去處理了”。也是,他是被當(dāng)作未來接班人培養(yǎng)的,是沒有太多時間給她這個新婚妻子。
她在敖家住下來,就像是困在了籠子里的鳥,去哪里都要報備。并且因?yàn)樗刑踊榈那翱?,敖家的人恨不得在她身上裝上腳鏈,最好哪兒都別去,就在房間里發(fā)霉好了。
敖嘉年一消失就是半個月,這半個月里敖家上上下下的用人對游問童從一開始的畢恭畢敬到不聞不問,監(jiān)管卻是有增無減。問童忍無可忍打電話給敖嘉年,卻發(fā)現(xiàn)電話座機(jī)是假的,根本打不了電話。
這時用人過來說她的姐姐游子昀找她,就在樓下,然后意有所指地告訴她今天線路維修,暫時打不通電話。問童放下心,然后去找姐姐。
游子昀瘦了很多,整個人像是沒了精氣神一樣,只剩下一個殼。問童坐下了下來,發(fā)現(xiàn)那些用人難得沒有像監(jiān)視器那樣盯著自己,于是臉上有了笑容。游子昀卻是驚訝地看著問童,說:“難為你還笑得出來?!?/p>
問童想了想自己猶如坐牢般的“貴婦”生活,實(shí)在是沒什么值得開心的,便問道:“你怎么瘦成這樣了?”
她才問完,游子昀的眼淚就大滴大滴地砸在茶杯里,她捉住問童的手說:“問童,是我對不起你,是我?guī)桶解庑涟涯惚O(jiān)禁在這里的。敖嘉年在外面已經(jīng)找你找瘋了,說如果再找不到你,就要讓游家破產(chǎn)……”
游子昀這段話說得支離破碎的,問童捉住其中的一條線索追問:“敖忖辛?你跟敖忖辛是什么關(guān)系?!”
“……敖忖辛,那個老狐貍,枉我對他一片癡心,他聯(lián)合敖家的股東罷黜敖嘉年失敗之后就離開了澳門,說好要帶我走,卻把我一個人留了下來。他跟我說,只要把你從敖嘉年身邊帶走,等他回來,就能以此要挾敖嘉年……你在這里的一舉一動,敖忖辛都派人監(jiān)視著,我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機(jī)會來見你的。”游子昀抽噎著拿出一把鑰匙遞給問童,“這個是后門的鑰匙,入口在車庫那里。待會兒我陪你回房,你從衣柜的后門走?!?/p>
“問童,我求求你不要怪我,見到敖嘉年的時候幫我求求情!”游子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問童緊緊地攥住鑰匙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然而等她站起身的時候,敖忖辛已經(jīng)站在了花園的噴泉前。
此刻的敖忖辛早已沒了之前的優(yōu)雅從容,眼中只剩狠厲。他扣動扳機(jī)指向游子昀,說:“好一出姐妹情深,如果我沒有守約來接你,子昀你是不是已經(jīng)帶著我的侄媳婦逃之大吉了?”
問童想也沒想就擋在了子昀的面前,舉起雙手道:“三叔,你大費(fèi)周章也不過是為了抓我去跟嘉年交換而已,沒必要浪費(fèi)子彈在無關(guān)緊要的人身上。畢竟,嘉年身后有整個敖家的保護(hù),而你只有一把槍……”
“你閉嘴!”敖忖辛把槍口指向問童,說,“你,過來!”
問童把鑰匙放下,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敖忖辛,她身子抖得厲害,又被敖忖辛提著領(lǐng)子抓到了手里,往花園前的大門走去。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敖嘉年已經(jīng)等在了大門。他氣定神閑地解開領(lǐng)口的紐扣走過來,隔著一道形同虛設(shè)的鐵門冷冷地望向敖忖辛道:“三叔,好久不見?!?/p>
相比之下,敖忖辛就沒有這么淡定了,勒住問童的手也更用力了。他把槍頂在了問童的脖子上,獰笑道:“是呀,我的好侄子,真是好久不見。用不著一見面就給三叔這么大的禮,如果你不想嚇到你老婆,就乖乖地撤掉這兩邊的狙擊手……”
敖嘉年取下墨鏡,不以為然地?fù)u搖頭:“三叔呀,到了現(xiàn)在你怎么還以為我對游問童是真心實(shí)意?我跟她結(jié)婚,是因?yàn)槲覒岩捎巫雨啦攀菤⒑Φ艿艿哪缓蠛谑?,誰知道游家人那么誠實(shí),非要找八字合的那個女兒回來……”
他瞥了一眼問童發(fā)抖的下唇,不緊不慢地向敖忖辛施壓:“我更沒想到的,我不過是隨意丟了個誘餌出去,就引到你這條蛇出洞了……你說我是不是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
陽光很熱,敖忖辛抓住問童的手也因此熱到出汗了。問童咬咬唇,費(fèi)力地想起之前敖嘉年教過她的東西。她怯怯地跟敖嘉年對視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趁敖忖辛不注意,一個過肩摔把他丟在了地上,然后踩住敖忖辛的手把槍拿到了手里,想也沒想就照著他的腳打了一槍。
巨大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她被槍的后坐力震了一下,腿也軟得不行。而敖嘉年一槍打斷了大門的鎖,奔向問童。他接住了就要跌下地的她,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在他心頭盤旋。之前那些淡定都是裝的,只有上帝知道他是多么害怕會失去這個女人。
敖嘉年一遍又一遍地吻著問童的頭發(fā),也顧不上讓人料理現(xiàn)場的一片狼藉。反正有她那個姐姐在,沒有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
而此刻,他只想緊緊地抱穩(wěn)自己的愛侶,告訴她,她不見之后他是多害怕;告訴她,三年前在胡志明市跟她戀愛的人是他;告訴她,往后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里都有他,她不會再是獨(dú)自一人。
有好多好多的話,他要說,用最甜蜜的語氣說,如果她還想再離開,那么他就找個最大、最美的島嶼跟她一起生活,直到她原諒他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