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多里安四仰八叉地躺在滿是汗?jié)n的床單上,看著床前的女人。名字叫南?還是納姆?不記得了。她正對著投影在鏡子上的歌星傻笑,還拿手摩挲著鏡面,一副從沒見過智能玻璃的土樣子。他知道她來自東部某個省份的農(nóng)村,這女人一直在他耳邊叨叨農(nóng)村的那些事情,在他趁著娛樂性藥物①發(fā)揮第一輪作用,撕開并套上安全套的時候。但是只要待在芭提雅的時間長于一年,估計她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瞪大眼睛的驚訝,也不會再有泡影般的幻想了。驚訝和幻想,這兩樣都讓多里安不耐煩。
最近一個月他都在市區(qū)里,混在大量涌進的游客中間,尾隨獵物。那些在烈日下被曬傷的俄羅斯游客步履緩慢,居然愚蠢到在步行街上游蕩時,也不把自己的手機放進法拉第②保護袋,給了多里安通過手機入侵他們銀行和Venmo賬戶的機會。像現(xiàn)在這種旅游旺季,他一天能對十二個游客下手,從每個游客身上他拿到10-20歐元,待到小發(fā)一筆橫財之后,馬上趁警用無人機還沒發(fā)現(xiàn)時抽身離開。
將錢換成泰銖,這一小筆橫財依然能讓他逍遙好一陣子。犒賞自己綽綽有余,他先去一個充滿了興奮劑和震耳欲聾迪斯科的夜總會狂歡了兩天,然后盡是些多巴胺酒吧:從燈紅酒綠的“徹夜不眠”酒吧到舞池寬大的“雄虎”酒吧,最后去了碼頭上的一些沒什么名頭的小酒吧。在碼頭的酒吧里,他從“皮條客”社交軟件上順手挑了一張有著豐唇的漂亮臉蛋,越過一堆出價者抱得美人歸,二話不說立馬租了一個私密套間去過二人世界了。
多里安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前,鏡子里歌星的音量因他的手勢而減。他這么做,一部分原因是想降低放浪形骸后的偏頭痛,還有一部分只是因為想把妓女臉上索然無味的傻笑變成索然無味的噘嘴,后者看起來更加適合她。那個女人將鏡子上顯示時間的一角調(diào)出來,然后小小地驚叫了一聲。
“我必須去洗澡了。”她檢查了一下嵌在指甲上的廉價納米屏幕,語氣幽怨地說,“另一位客戶的時間快到了。商業(yè)女強人,哪怕遲到他媽的一秒她都會大發(fā)雷霆。”她轉(zhuǎn)到床邊,沖他嗲嗲地說,“我還是喜歡你多點兒。你長相帥氣。至于她……我都不知道長什么樣,她戴著模糊投影器?!睘榱苏f明模糊投影器是什么東西,她傾斜著自己的指甲,讓閃光的納米屏幕在她面前的空氣中投射出它的樣子。
“那可真倒霉?!倍嗬锇舶阉难b過的平板電腦從床單下抽出來,回應(yīng)道。
“簡直就像是在跟鬼魂滾床單?!彼隽藗€痛苦的表情,“想想都害怕?!彼洲D(zhuǎn)回鏡子前,一手挽起那一頭烏黑秀發(fā)。發(fā)現(xiàn)多里安在看她,她沖著鏡子的他頑皮一笑,“怎么,想和我洗個鴛鴦???”
多里安數(shù)了下被扔得滿房間都是的、被警察列為違禁物品的助興藥劑包裝袋的數(shù)量,決定還是不要冒藥量過度的風(fēng)險?!拔铱茨阆?,怎么樣?”他回答說。
她聳聳肩,夸張地長嘆一聲,然后輕快地溜進了浴室。多里安把浴室的智能玻璃從霧面調(diào)成單向透明,只見她把蓮蓬頭取下來,拿著它沖他大概的方向滿懷期待地揮了揮。多里安用他的平板給她買了套間里熱水的最大量選項,六十升的熱水。
她在熱水之下忙開了,還說說唱唱地扭著馬來西亞式舞蹈動作。趁現(xiàn)在只有自己一個人,多里安看了一眼他的銀行賬戶。一直以來在他儲蓄賬戶中的不斷波動的余額,現(xiàn)在卻給了他一種膨脹的驕傲感。三千歐元,換成泰銖就過百萬了。他打破了自己有史以來最高的現(xiàn)金紀錄,周末狂歡的消費都只是九牛一毛?;蛟S是去一趟造船廠問問價的時候了。
多里安一會兒透過濕漉漉的玻璃欣賞那動人的曲線,一會兒翻翻平板上那些游艇的剪報,他偏愛裝有長長的龍骨的那種。這時,他用余光瞟到左邊的鏡子上推送了一條泰國的娛樂新聞,其中閃過的一張臉他確定自己認識,是英國創(chuàng)業(yè)界女王、特爾斐軟件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新晉億萬富翁亞歷克西斯·卡羅。多里安剛一坐直了點兒就被鏡子感應(yīng)到了,它馬上播送了英文字幕:
亞歷克西斯·卡羅,特爾斐軟件公司年輕的CEO,正在我們美麗的泰國度假。名人觀察員將昨天在芭提雅海灣區(qū)拍到她這件事做了個剪報。她看起來在Soi17街頭玩得十分愉快,只有保鏢在側(cè)。居然沒有情人相伴?那位創(chuàng)作型歌手穆罕默德五世去哪兒了?亞歷克西斯·卡羅總是那么神神秘秘。
多里安將這條剪報轉(zhuǎn)存到平板上,放大了仔細看狗仔隊用私人無人機拍下的照片。照片顯示亞歷克西斯·卡羅正坐在一輛人工智能自動駕駛的嘟嘟車①里,戴著古馳太陽鏡,頭上頂著吸汗的燈芯絨頭巾。雖然泰國仍然吸引著俄羅斯中產(chǎn)階級中最有錢的那一部分人,還有很多澳大利亞的度假者,以及一大群中國的年輕背包客,但是多里安知道,西方國家的富豪名流很久之前就把目光投向了氣候更加舒適的地方。亞歷克西斯·卡羅是西方的新起之秀,她來到了芭提雅。
多里安開動腦瓜,身為騙子的直覺刺激著他的頸背。過了一會兒他放松下來,走到浴室的智能玻璃墻邊。里面的人,南?納姆?正在放回她的那個男性器官,上面有一根由變性蛋白做成的線。多里安懷疑這才是她原本的生殖器官。
多里安將前額放在智能玻璃上,看著她將那個失去意義的器官塞進一個時髦的黑色便攜式冷藏箱,里面裝了一些培養(yǎng)凝膠。昨天晚上的記憶就像是被籠上了一層煙霧。他試圖去回想她在興奮劑、致幻劑發(fā)作間隙,曾經(jīng)告訴過他的話;回想當(dāng)他們相互糾纏時,她在他耳邊不曾間斷的喁喁私語。她說了各種事情,關(guān)于她在武里南的家人,她的朋友,還有她遇到的客戶。
“有些人比你還有錢,”她說道,顯然她被多里安租來的蛛絲西服和開放式酒吧的賬單誤導(dǎo)了,“他們想要我陪他們足足一周。但是你很幸運,因為我覺得你真的很帥?!?/p>
多里安低頭看著平板,瀏覽著那幾張照片,忍不住露齒而笑。有一件事她說對了:他確實一直都很幸運。
2
在妓女穿好衣服之前,多里安已經(jīng)從“皮條客”軟件上核實了她的名字是納姆。熱水還沒用完她就出了浴室,裹著一件白色吊帶連衣裙,披著重新變得完美無瑕的油亮黑發(fā)。多里安評估著她那雙纖細的大長腿、自帶煙熏感的大眼,還有那柔軟的雙唇。她確實能入得了名流們挑剔的眼。
“怎么了?”她問,一邊蹲身取被踢進床底的仿冒魯布托高跟涼鞋;多里安給她拿來了另一只。
“沒什么,納姆。”他伸手把涼鞋遞給她,“我是在想,要不要帶你一起回倫敦?!?/p>
“開什么玩笑?!”納姆嘴上不信,臉色卻明顯愉悅了不少。她抓住多里安的手臂保持平衡穿上了鞋,走之前給了他一個纏綿的告別之吻。門剛一關(guān),多里安飛快地套上了衣服。
不知誰灑了半瓶勝獅啤酒在他鞋里,運動衫也散發(fā)著混雜了各種食物殘渣的臭氣,但多里安沒有時間把衣服送去洗了。他拿手捋了捋被發(fā)膠弄卷的頭發(fā),戳了戳眼下的黑眼圈就走了。狹窄的過道非常明亮,抗菌的白色墻壁像廣告里一樣潔白干凈,墻上的隔音材料在給每個房間帶來了私密性保證的同時,也帶來了一種奇怪的安靜。人工智能運行的旅店總是有這種傾向于極簡抽象藝術(shù)審美的趨勢。
步行街恰恰相反,多里安走出酒店的一瞬間,所有感官立即被狂轟濫炸??諝庵猩l(fā)著香料和汽油的味道,無數(shù)種音樂的聲音混合著醉漢的大聲喊叫、大笑、起碼三種語言的喋喋不休。這條街簡直就是狂歡者們在霓虹燈中的喧鬧勝地。
多里安用平板追蹤他黏在納姆鞋底的跟蹤器,人群擁擠,他根本看不到她,只知道根據(jù)屏幕的顯示,她正順著步行街前往海灘路的入口。多里安順著階梯下來,一群排列在閃避過Soib街道邊排隊觀賞的游客,走向最近的那個高科技自動販售機。排列在周圍的游客們發(fā)出一陣陣笑聲,嘲笑他們那些漂浮在全身沉浸式的水槽里的被電極繩包圍的同伴,那人依靠一種豎直地綁在身上的位移指示器來回游動。
多里安從人群隊列中擠過去,花兩千銖買了一副石灰綠色的盜版智能眼鏡,用指甲劃開了包裝將其取出來。戴上之后,他眨了眨眼睛啟動了智能眼鏡,跳過用戶識別,直接把它調(diào)到了跟蹤器的信號頻段。暗色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從天而降的數(shù)碼記號,一連串像雨點一樣的白色記號標示出目標經(jīng)過的途徑,遠遠看去就像前方下起了陣雨。
多里安把平板收起來,緊緊跟上移動中的記號。不遠處有一排小吃攤,攤上擺著被化學(xué)色素弄成橙色的雞肉串和烤蝎子串。當(dāng)他經(jīng)過的時候,幾個文著文身的女孩攔住了他,她們用做了美甲的手指緊緊地攥住他的手臂,多里安只含糊地記得其中一兩個文身。他誘哄她們離開之后,轉(zhuǎn)身就在“皮條客”軟件上投訴了其中一個——看起來她的移植器官將會被重新做了。
當(dāng)視野中終于出現(xiàn)了納姆的時候,多里安放慢了腳步。那小妞兒一邊嘴里念念有詞地哼著小曲兒,一邊配合著調(diào)子走得搖曳生姿,把那些個饞嘴澳洲佬勾引得脖子都快擰斷了,視線跟著她的屁股做正弦曲線運動。走到“美杜莎”店門口時她轉(zhuǎn)了個彎,那邊有一群無聊的女孩子,一些正在專注地玩手機,還有一些在自動駕駛飛行器上跳舞,與周圍的路人交換愛慕的視線,不時隔空飛吻。之后她再一次轉(zhuǎn)彎,為了避開碎片大廈旁邊的一個向她示愛的俄羅斯人。
多里安閃進一家面具店,店里的面具是按照過世名人的臉,用3D打印技術(shù)做出來的。他看著納姆經(jīng)過前面的環(huán)狀交叉路口。這時,對面一個漆黑油亮的猶特車①,正扎眼地穿梭在一群稀松平常的摩托車和嘟嘟車中。猶特車里的人朝納姆看過去的時候,她正在查看自己的指甲;而當(dāng)納姆察覺到猶特車后,她立即加快了步伐。多里安順著納姆行走的方向望去,他不禁從脊柱開始往下打了一個激靈——多里安將車從頭到尾觀察了一遍,上面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供辨認的標志。
不知道誰把垃圾桶打翻了,剛好擋在納姆的必經(jīng)之路上。不過她小心翼翼,居然在黏黏的食物包裝盒、用過的安全套、亂七八糟的噴霧劑之間走出一條精準的閃避之路,倒是讓多里安暗地里佩服不已。多里安斜了斜眼啟動智能眼鏡的變焦攝影功能,他有點兒猶豫要不要抓住機會去試一下,對猶特車的內(nèi)部進行一次突襲般的近距離拍攝。
正在此時,鐳射秀再一次開始了,無數(shù)霓虹般的光線在暗色的云朵里織成了一只綠色的大網(wǎng),籠罩住了整個芭提雅的海灣。納姆抬起了她美麗的頭顱,朝著那可能在芭提雅已經(jīng)上演了成千上萬次的景象望去,她的鞋跟刺破了一個被屠夫丟棄的密封袋。
“媽的!”多里安和納姆同時叫罵出口。看到越來越近的猶特車,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路邊蹲下來,從包里拿出紙巾擦拭腳踝上和涼鞋上的紅色油膩物。多里安臉部抽搐了一下。
納姆繼續(xù)擦拭鞋底,清理到針一樣細細的鞋跟時動作明顯一頓。多里安縮了一下身子,懊悔怎么就不把跟蹤器藏在其他地方。他完全可以把它丟進她的包里,或者貼在她衣服背面的某個小角落,哪怕是藏在她頭發(fā)里也行啊。
納姆用指頭夾出了那顆微型塑料珠子,拿起來仔細觀察了一下。多里安將自己文了文身的手指絞在一起,希望她不是那種愛看寶萊塢諜戰(zhàn)片的女孩子。納姆皺了皺眉,隔著紙巾使勁兒捏了一下那個珠子,然后將其扔掉了。跟蹤器碎掉的零件飛了半米遠,緊接著猶特車就停到了她的面前。
多里安走近了一點兒,看著納姆起身整理衣服。他頭一次發(fā)現(xiàn)納姆有些緊張。猶特車光亮的黑色車門在一陣嘶嘶聲中打開了,但從多里安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里面的情況。不過里面的聲音他倒是能聽清楚,是一口純正的倫敦腔。
“天哪,怎么這么臭?請你別把臟東西帶到車上可以嗎?”
多里安沒聽到納姆的任何回答。門再一次被關(guān)上,猶特車轟鳴著回到了車流當(dāng)中。他快步走回去,撿起沾滿污漬的紙巾,把跟蹤器取了出來。他根本不在乎逼人的臭味,因為亞歷克西斯·卡羅正在芭提雅觀摩貧民的生活,而他可以從她身上勒索一筆錢,錢可是他的一生所愛,能讓他消除一切不適感。
3
多里安再在網(wǎng)上搜納姆的資料時,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注銷了“邂逅”“皮條客”等等社交軟件的賬號。不過這也不怎么出乎他的意料,或許是上次那個追蹤器嚇壞她了,又或許是她現(xiàn)在的金主想獨占她,認為她值一個好價錢。這樣一來,多里安只好用傳統(tǒng)辦法來找納姆,他花了一兩百銖皺巴巴的零錢從各種人那里打聽她的消息。
一直到傍晚,多里安才在沙灘上發(fā)現(xiàn)納姆的身影,第一眼還差點兒沒認出來。她盤腿坐在棕櫚樹蔭下,跟一個賣椰奶和碎冰的老婆婆聊天,椰奶和碎冰放在一個破爛的迷你冰箱里。她今天只施了淡妝,沒上眼影,眼睛看起來小了些。黑發(fā)扎成馬尾,下身穿著寬松的燈籠褲,踩雙平底人字拖,一個看起來很老舊的淡黃色杰克·丹尼威士忌酒瓶擱在手邊,多里安覺得它有點兒諷刺。
“你好?!倍嗬锇补室獍烟┱Z說得磕磕巴巴地打了個招呼,等納姆看過來時,他故意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笑容,“真巧啊?!?/p>
納姆抬起頭,也是一臉驚訝。她一邊用手指梳馬尾辮一邊笑著回道:“你好?!辈贿^笑容很快就淡下去了,疑慮爬上眉頭,“你想做什么?我現(xiàn)在沒在上班?!?/p>
“看見人字拖我就猜到了?!倍嗬锇舱f,“可以聊幾句嗎?”
“你……”納姆瞇著眼,有點兒欲言又止,“是你……你把一個東西黏在了我的鞋子上。一開始我以為是伊凡干的,想不到是你?!彼龑δ莻€老婆婆用泰語說了幾句,語速快得像機關(guān)槍一樣,快到多里安甚至都沒辦法弄懂一丁點兒。說完話,她站起身來說:“我要走了。你帥不帥我都不在乎了。你跟伊凡一樣不對勁。”她撣撣腿上的沙子,往街上走去。
“你清楚之前和你滾床單那個客戶的身份嗎?”多里安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商業(yè)女強人,動不動生氣的那位?!?/p>
納姆聞言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多里安用手摸在面前的空氣里比畫著,提示納姆之前提到的那個模糊投影器,對納姆說:“她給你的錢算個屁?!?/p>
“比你付的多。”
“她比我有錢太多了?!倍嗬锇舱f,“她可是亞歷克西斯·卡羅?!?/p>
納姆聽完這話目瞪口呆,手指捂在嘴邊,她在沙灘上不停地瞄來瞄去,就像這灰色的沙子底下能跳出狗仔隊來一樣。
多里安笑了,“看來你知道這個名字?!?/p>
“你想做什么?”納姆的手不安地擺弄著頭發(fā),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聊聊商機?!倍嗬锇舱f,“咱們走走?”
他在口袋里搜出幾枚硬幣買了一個椰奶和一袋碎冰,指了指更遠處的沙灘。納姆有點兒動心,但卻猶猶豫豫的,但最后還是在看到多里安提步之后,沖那老婆婆說了幾句快到聽不清的泰語,跟了上去。
退潮了,沙灘上那些溫?zé)岬乃堇锲瘽M碎玻璃瓶和塑料垃圾。一對前來旅游的情侶在不遠處消乏解醉。除此之外,多里安和納姆周圍空無一人。
“你對敲詐勒索的術(shù)語熟悉嗎?”多里安把椰奶遞給納姆。
納姆手指轉(zhuǎn)著吸管說:“我看過那種有壞蛋的電影……算熟悉吧?!?/p>
“你的那個客戶帶模糊投影器是有原因的?!倍嗬锇菜洪_碎冰袋子,“她不想自己在泰國買春的時候被攝像機拍下來?!?/p>
納姆聽到這兒激動地搖搖頭質(zhì)問他:“所以要是讓她發(fā)現(xiàn)我鞋子上的東西,我就攤上該死的大麻煩了,你知道嗎?”
“老天,難不成她還會搜你的身?”多里安往嘴里塞了一大塊冰,反問道。
“總之她非常謹慎。”
多里安把冰塊嚼得嘣嘣響,“對,非常謹慎。所以關(guān)于她這事兒的任何證據(jù)都很值錢。你想當(dāng)有錢人嗎,納姆?”
“誰都想?!奔{姆回答道。她沒有看多里安的眼睛,只顧擺弄手上的吸管。
“那么,這就是你發(fā)財?shù)臋C會。當(dāng)然,也是我的機會?!倍嗬锇餐”〉暮@酥型铝艘粔K冰屑,“亞歷克西斯·卡羅有大把的錢,拿個五萬歐元來從我倆這樣有上進心的人手上買斷性丑聞的證據(jù)壓根兒不算什么。即便她不肯出錢,稍微大點兒的娛樂雜志也會很愿意付賬的?!?/p>
納姆聽到價錢時眼睛都睜圓了,多里安意識到他應(yīng)該把要價再說低一半的。
“這些錢夠你養(yǎng)活在武里南的一大家子了?!倍嗬锇步又鴳Z恿她,“只要你想,可以把他們從村子里接出來。當(dāng)然,這樣就可以減少很多尷尬,畢竟他們的長子為了性別改造,可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
“我現(xiàn)在的工作也能掙不少。”納姆這樣說,聲音透著酸澀,“也很夠了。我一直在往家里寄錢?!?/p>
“但沒有五萬歐元?!倍嗬锇舱f,“你不會真想在芭提雅做一輩子的皮肉生意吧?”他往嘴里又塞了一大塊冰,“這座城市是泰國最病態(tài)、最骯臟的地方,叫人惡心?!?/p>
納姆白了他一眼,“你不也在這兒嗎?”
“我跟它臭味相投?!倍嗬锇策@樣解釋道。
“這就是芭提雅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原因?!奔{姆把還剩一半的椰奶扔到了水里,“就是你們把它變成了這樣?!?/p>
“沒必要生氣扔?xùn)|西呀?!倍嗬锇步乐炖锏谋?,“只要你幫我搞定這一單,你想到哪兒生活都行了?!?/p>
“跟你去倫敦嗎?”納姆語調(diào)干澀。
多里安說:“五萬歐平分,你一半我一半。我有辦法叫模糊投影器的程序短路,我再改裝一個跟蹤器,就跟上次黏在你鞋底那個一樣,微型。你只需趁亞歷克西斯·卡羅不注意時把它裝在她衣領(lǐng)上?!?/p>
“我跟你說過她會在車上就檢查我。她非常小心,你明白嗎?”納姆雙手抱胸,拒絕道。
“所以我們要把這東西提前放進房里,另外再放一個置入型瞳孔攝像頭?!倍嗬锇灿糜悬c兒發(fā)紅的指頭在冰袋里搜索,“她今晚帶你去哪兒?她要和你玩些什么?”
納姆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一邊是幾萬歐的橫財,一邊是保護客人隱私的職業(yè)道德。她寫在臉上的猶豫被多里安看得清清楚楚。
“我要六成?!奔{姆最終還是松了口,“我將失去最好的客戶,甚至可能卷入該死的大麻煩,你卻只用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某個地方等電話,一點兒風(fēng)險也不冒?!?/p>
多里安笑了,“你比之前偽裝的樣子精明很多呀,為什么之前裝出一副蠢樣子?難道你的客戶們真就那么喜歡看蠢樣?”
“六成?!奔{姆又重申了一遍,臉上露出些許耐人尋味的笑意。
“行吧?!倍嗬锇餐鲁鲎炖锏谋鶋K,伸手說,“六成就六成。”
4
亞歷克西斯·卡羅在翡翠宮賓館訂了一間套房。那家賓館是一棟八層高的樓房,墻面粗糙,樓頂?shù)钠坡短焖剡€長滿水草。就這副賣相而言,實在名不副實。不過既然她要把保密放在第一位,這地方倒也不賴。它離鬧市區(qū)很遠,相對安靜,而且小得不起眼。
混進這樣的賓館對多里安而言太容易了。他手上攥著從外邊廢紙簍里揀出來的過期房卡,偽裝成一個帶著一臉癡笑的醉漢,晃晃蕩蕩就順利過了接待處,一直晃到電梯口。電梯門一合上,他立馬掏出平板聯(lián)系納姆。
“時間合適嗎?”屏幕上的納姆正在用一個靜電發(fā)夾扎頭發(fā),多里安向她問道。
“她在路上?!奔{姆分開纏一起的頭發(fā)和睫毛,“五分鐘內(nèi)她從巴厘海接上我,再花大概十到十二分鐘回酒店。完畢?!?/p>
“那就好?!倍嗬锇灿弥戈P(guān)節(jié)敲了電梯上的背光式按鍵,選擇了八樓,說,“我一會兒就把那東西藏到馬桶那邊?!?/p>
“然后像《教父》里演得那樣對吧。完畢?!奔{姆正拿唇膏把嘴唇涂得像碎玻璃一樣閃閃發(fā)亮,不像多里安那么上心,讓他有點兒不爽。
“對?!彼f,“你進了房間后馬上去浴室,把水龍頭擰開免得她聽見你打開馬桶蓋的聲音。然后打開自封袋,先把瞳孔攝像頭取出來。你戴過隱形眼鏡嗎?”
“嗯。”
“就跟那一樣。”多里安說,“你把瞳孔攝像頭戴入眼睛后,把跟蹤器從袋子里拿出來藏在手里?!?/p>
“之后趁她不注意放到模糊投影器里?!奔{姆接上話頭,然后頗有還原度地模仿多里安的口氣說,“最好放在投影器的底部。完畢?!?/p>
“很對。之后你就按照平時做生意那樣表現(xiàn)就行。”多里安說,此時電梯震了一下停住了,“她不會發(fā)現(xiàn)模糊投影器失效,只要你像往常一樣展現(xiàn)你的萬種風(fēng)情讓她分心,也別蠢到夸她眼睛好看之類的?!彪娞蓍T剛要打開,多里安又把它摁合上了。“就跟你往常接客一樣?!彼又f,“剩下就交給瞳孔攝像頭去做。她付錢走人后,你過街來找我。我們把視頻上傳到私密云,之后等待我們的,就是香檳和歡愛了?!?/p>
“誰給誰開香檳呢?誰服侍誰歡愛呢?”納姆問,順便檢查了指甲上的屏幕有沒有關(guān)好,“完畢?!?/p>
“當(dāng)然都是我服侍你,只要你不出差錯。”多里安按了一下電梯的開門鍵說,“到了賓館通知我?!闭f完停頓了下,突然也學(xué)著納姆來了句“完畢”。
結(jié)束通話前一秒,多里安看到納姆神色一亮。之后多里安走出電梯,走進了賓館走廊的粉刷墻間,在拐角處張望了一眼,然后折回811門前,很快就撬開了電子鎖。顯然,為了招待亞歷克西斯·卡羅,這房間內(nèi)被精心布置了一番,床上鋪著洗得干干凈凈的床單,底下是用不完的雪白松軟的毛巾。床頭柜上毫不掩飾地擺上了避孕套噴霧劑和潤滑油,迷你吧臺上擱著添加利琴酒和月神伏特加。
多里安從滿滿的冰桶里拿了一塊塞進嘴里,一邊往臥室走。他把輕巧的西式馬桶蓋揭下來,伸手從口袋里拿出封裝好的瞳孔攝像頭和跟蹤器。這兩個東西可不便宜,而且他估計多半是拿不回來了。
把袋子安置在馬桶里散發(fā)著氯消毒劑味道的自來水中之后,多里安將馬桶蓋蓋好,返回臥室。他繞著床踱步,一邊為微型攝像機尋找合適的角度,一邊幻想著納姆和那位大名鼎鼎的CEO纏綿的場景。最后他決定把備用攝像頭裝在一個稍遠點兒的角落,這樣雖然畫面不夠突出重點,但保證能拍到亞歷克西斯·卡羅的臉。
倒不是他不相信納姆可以用好那個瞳孔攝像頭,而是在涉及資料存儲時,他把備份當(dāng)作首要操作規(guī)范,算是他這種下九流人物代代相傳的兩手準備,誰知道攝像機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技術(shù)故障,為了以防萬一,這么做有益無害。
把這攝像頭用灰泥在墻上掩好之后,多里安把耳朵靠著門聽了聽門外的動靜,沒聽到腳步聲,他立馬從房里出來,心跳得像小時候第一次做賊撬門的時候一樣瘋狂。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襯衫的工作人員繞過轉(zhuǎn)角來到多里安不遠處,但多里安的手還抓在門把手上。他沒有大驚小怪,而是假裝想把鎖打開,之后瞅了瞅房卡,一臉恍然大悟地咕噥了一聲。
“這不是您的房間,先生。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wù)的嗎?”
多里安差點兒沒跳起來,這人突然走過來,并且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停在了他身后。本來這就足夠讓多里安驚心的了,況且這人還是個彪形大漢。他在泰國人里絕對算高的,下巴寬肩膀?qū)挘^發(fā)剃得精光,頭皮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一只肌肉發(fā)達的前臂上,文了一條盤旋的卡通蛇。多里安發(fā)誓自己曾被不少這般模樣的人給趕出酒吧,在他眼里,保鏢和賓館保安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搞錯樓層了?!倍嗬锇矒]著房卡說,“電梯上按錯了鍵,那么多按鍵難保不出錯。”一邊說還一邊做著晃酒瓶的手勢。
“是這樣啊?!北0舱f,臉上一點兒笑意都沒有。
“文身不錯?!倍嗬锇舱f,“招人喜歡的小東西。”
他沖保安艱難地擠出一笑,然后迅速往電梯方向走過去,一路控制著自己盡量不顯得可疑。
5
后面就是納姆的事兒了,多里安只有等結(jié)果。他穿過街道進了一家提供給旅行者的自助酒吧,拿著平板找了張塑料椅子坐下。納姆告訴他她們已經(jīng)到了賓館時,他買了一大瓶喜力啤酒,一升裝的,加了冰慢慢品味起來。
平板屏幕上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這段時間里,多里安一直幻想著計劃完美實施,他開著嶄新的小游艇在芭提雅的海面上劈波斬浪,或許可以叫上納姆,跟他一起度過一周或者兩周,她戴著飛行員墨鏡,穿著俗套的泳衣,掛在他的肩膀上出海兜風(fēng)。這些美好的白日夢和半瓶酒下肚的醉意讓多里安沉迷此間,以至于當(dāng)他面前突然被一個巴掌拍響了桌面時,他都幾乎毫無反應(yīng)。
多里安使勁眨眨眼,看到納姆在他面前抱著肩膀瑟瑟發(fā)抖,靜電發(fā)夾還在原來的位置,將她的一縷黑發(fā)在臉上卷成優(yōu)雅的一圈,不過配上她擦了半張臉的唇膏和青腫充血的左眼時,效果就很是不同了。納姆背后站著的是那個虎背熊腰的保安,面色漲紅,看起來怒氣騰騰。
“該死?!倍嗬锇擦R了一句,啤酒灌出的醉意轉(zhuǎn)瞬間煙消云散。
“我搞砸了?!奔{姆邊抖邊說,“我沒關(guān)上浴室門,她的模糊投影器失效后,我們在床上換了個位置,她就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臉。”
這時那個保安很快地大聲而又快速地說了幾句,多里安只能聽清“法郎”和“警察”兩個詞。保安從桌子那頭朝著多里安沖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肢窩將他提了起來,然后將多里安朝門的方向使勁拖。
“瞳孔攝像頭呢?”多里安一邊問納姆,一邊試圖掙開保安,但后者紋絲不動。
“她發(fā)現(xiàn)這個裝置后罵了娘,叫他從我眼里弄出來了?!奔{姆哀怨地說。她的睫毛膏開始順著臉頰流下來,在臉上劃下一道道黑線,“她氣極了,當(dāng)時就走了。保安說他要報警,我只好跟他說你有錢。”
“我沒錢!”多里安沖保安幾乎條件反射地辯解道。
“放屁!”納姆睜大眼,一臉絕望地喊道,“我知道你有錢。”
多里安往酒吧四處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這地方是他特意挑選的,后邊有群人高馬大的英國亡命徒,他們正看著這邊,并且對事情的發(fā)展越來越感興趣。如果他在這時候開始扮無辜,他們看起來非常想醉酒鬧事,還能打著愛國主義的旗號,去拯救一個落難的英國同胞。當(dāng)?shù)厝藢ψ约旱耐粦押靡猓匀粵]有人能袖手旁觀。
“他侄子是警察?!奔{姆嗚咽著說,“他說要是不給錢,就要把我投進監(jiān)獄。”
一扯上警察,多里安手心的汗差點讓他抓不住酒瓶子,他揚起頭舉杯一口喝光。他在心里盤算,如果亞歷克西斯·卡羅匆匆離去,那裝在賓館墻壁上的備用攝像頭就還在,而她的火冒三丈正好說明這段視頻有多值錢。
如果他想趕在攝像頭被某個太過較真的清潔員抹下來之前取回它,就得趕緊解決眼前的麻煩。
“行吧,他娘的?!倍嗬锇舱f,“行,我這就給?!彼戳艘谎凵砗笞郎系挠袀冋f,“沒事,兄弟們,爭風(fēng)吃醋?!?/p>
其中有一個英國佬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舉起酒瓶朝多里安的方向遙敬了一杯。而其他人都沒有再理會多里安了。他被拽出酒吧時,聽到電子報送的泰語和英語“再見”。納姆跟在他身后,手指捏著襯衫上的破洞,咬著嘴唇,心不在焉地擦著嘴上殘存的唇膏。
“對不起……我搞砸了?!彼蓱z兮兮地祈求道。酒吧外面,夜晚的空氣溫?zé)幔泄晌鬯艿赖臍庀?。多里安的視線越過街道盯在賓館的綠色霓虹標志上。他知道,越快搞定眼前的事,就能越早拿到攝像頭。
“我也有責(zé)任?!倍嗬锇苍诤诎抵忻鞯郊{姆的手,緊握了一下表示安慰。
納姆低頭看見兩人握住的手,皺起眉退了一步說:“你本該說清楚的。你應(yīng)該告訴我‘納姆,別讓她看鏡子’?!?/p>
聽到這話,多里安收回了自己的手。保安把他倆帶到路旁的巷子里,停在一堵畫滿了涂鴉的墻下。多里安叉起了胳膊。
“說吧,”多里安說,“他想要多少錢?要是要現(xiàn)金,咱們還得找個提款機?!?/p>
“不必現(xiàn)金?!北0矒]著手上那個在塑料包裹中的手機,“用手機給我轉(zhuǎn)到銀行賬戶就行?!?/p>
“哦,是嗎?!倍嗬锇舱f,“那要多少呢,混蛋?”
“五百萬銖?!?/p>
聞言的多里安狂笑出聲,唾沫星子都噴到了保安的肩膀上。不過保安看起來并沒有發(fā)現(xiàn),而多里安也不想提醒他。
“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皇帝老子嗎?”他問保安。
保安聽完,在手機上按了一串號碼,說:“我打電話給我侄子?!闭f著抓緊了納姆的手腕,“你的人妖女伴會被扔進牢房,或許你也能一起?!?/p>
納姆按捺不住的呻吟傳來,多里安在情感上還是擔(dān)心她的。他在心里默默算計,自己在銀行的戶頭剛過一百萬銖,但賓館里拍下的視頻,就算并不完整,應(yīng)該也能值這個數(shù)目的三倍。他應(yīng)該還能在這種情況下留有盈余。多里安最不希望和警察打交道,他也不想讓納姆蹲在監(jiān)獄里哭泣。
“五十萬?!彼f,“我就這么多?!?/p>
保安的手機鈴聲劃破夜空,他搖了搖頭。納姆開始用泰語咒罵多里安。
多里安只得咬緊牙關(guān)叫道:“就一百萬?!彼驍啾0驳膭幼?,“我可以給你看,我真的只有這么多了?!?/p>
保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黑眼珠子在迷亂的橘黃色路燈下閃爍不定。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來,然后,電話剛剛打通,一聲喉音的“你好”剛發(fā)出,保安就將通話中止了。
“給我看?!?/p>
多里安抽出平板,在保安的監(jiān)視下把賬戶上的錢全部轉(zhuǎn)到了另一個戶頭。然后需要三十秒的時間等待交易確認。納姆非常緊張,暈妝之后的那張斑駁的臉上被閃光的屏幕照得亮白,不停地將重心從一只腳移到另外一只腳,直到一聲電子鈴聲宣告交易完成。多里安看著自己戶頭上的一串零蛋,心都碎了。他不斷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暫時的,絕對絕對只是暫時的。
交易剛完成,保安就匆匆離開了巷子,甚至連句泰語的再見都沒說,只留下納姆跟多里安兩人。多里安此刻正在思考繞開保安回到房間的最好路線,納姆卻突然環(huán)住他的脖子狂烈地吻住了他。她搭在他頭頂?shù)氖趾蛿囋谒诶锏纳囝^打亂了多里安的思路。
“謝謝?!奔{姆喘著氣說,“謝謝你沒讓他叫警察?!闭f著話,她的拇指勾進了多里安的褲子,妝都花了的臉上浮現(xiàn)出微笑:“香檳是沒有,不過……”
多里安的生理意趣被她的右手挑逗起來,其間差點兒沒感覺到她的左手想往他口袋里放什么東西。多里安條件反射地捂住了她的左手。這時由遠及近傳來一輛摩托車的聲音,納姆看起來有些隱約的羞怯。
“我依然用我的手完成了我們的約定。”她把手從他掌中抽出,留下一個冷冰冰的小型柱狀物?!鞍莅?。”當(dāng)摩托車轟鳴著駛進巷子停在他們面前時,納姆離開了他。多里安眼看著她跨上摩托,他看見那個騎摩托的人戴著一頂頭盔,不知道長相如何,只能看到騎手粗壯的前臂文著的那條卡通蛇。納姆的右手帶給他的美妙感覺頓時蕩然無存。
摩托駛進車流后,多里安低頭看看手中的備用攝像頭,一臉沮喪。
6
再次灌了一大瓶啤酒后,多里安才有勇氣看備用攝像頭拍下的視頻。做好防護措施之后,他無精打采地獨自坐在桌前,把攝像頭接上平板,快進跳過了房間空無一人的時段,直到門被打開。納姆踩著高跟走進屋里,身后卻不是亞歷克西斯·卡羅,而是那個保安。他偷偷檢查完走廊,確認沒有人看到他倆之后,鎖上了門。
他們沒有尋歡作樂,而是坐在床沿上,一本正經(jīng)地用泰語交談著,像商務(wù)協(xié)商一樣。中間納姆去了一趟浴室,拿著那個自封袋出來了。多里安瞇起眼,看著她將袋子隨手拋給她的同伙,那家伙把袋子塞進一個黑帆布包里。然后他看見男人停頓了一下,沖著床和墻壁做手勢,得到納姆的首肯后,從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個掃描器。
多里安再次按了快進,跳過了那段細致的搜查,直看到保安發(fā)現(xiàn)了攝像頭,并從墻里拔出來遞給了納姆。納姆看著鏡頭,嫣然一笑。之后屏幕就黑掉了。再次亮起來時是在浴室,鏡頭對著鏡子里正在給自己喬裝打扮,將眼睛上偽裝出青腫的納姆。
多里安灌了一滿口啤酒,一邊任憑碳酸刺激著他的舌頭,一邊聽著納姆用她慣有的嘮嘮叨叨的方式講述所有事情的經(jīng)過。她講了最開始她的那個保安“小”弟弟曾經(jīng)抓住過多里安,在后者行騙于前者曾工作過的酒吧時;然后是多里安喝醉之后是怎么到處跟人吹噓自己的收入的;接下來還講了納姆是怎么買到亞歷克西斯·卡羅六個月前到馬來西亞度假時的照片的;最后講了她是怎么把假新聞導(dǎo)入到鏡子里讓多里安看到的。
她的弟弟在翡翠宮賓館當(dāng)男侍者,有條件鉆空子把那輛威風(fēng)的黑色猶特車開出來轉(zhuǎn)一圈。而她花了好幾周學(xué)那口倫敦腔,并且設(shè)置好了一個語音合成器。在這之后的事,都是多里安自己過于豐富的想象力的功勞了。
“我希望最后一步也能這么容易。”納姆用手掌底部把唇膏擦得滿臉都是,一邊嬌甜地說,“有了這筆錢,我想我們倆或許可以去買艘船。么么噠……”她在鏡頭上留下了一個吻作為總結(jié),然后伸手關(guān)掉了它。
多里安無力地靠在桌上。苦澀地想,納姆也太沒有職業(yè)道德了,竟然把手段交代得一清二楚,在受害者的傷口上撒鹽。不過他想,她首次完成這樣一個中長期騙局后難免興奮,這么做也能理解。而且這樣一來,他不是也還回收了一個攝像頭嗎?多里安將攝像頭收回口袋,陷入了沉思。
有一小會兒他反復(fù)倒回來看納姆印在鏡頭上那一吻,但最終多里安還是扔開了平板。他還有點兒現(xiàn)金,可以再到泰國的南部東山再起。
新一波旅客不久就要出現(xiàn)在這座島嶼上,但他再也不想在芭提雅做這些事兒了。
【責(zé)任編輯:李晶】
①原文為“partypills”,指在派對上用的娛樂性藥物,實際上是毒品的一種隱蔽性說法。
②法拉第,英國科學(xué)家,也是電量單位,此處是作者虛構(gòu)的一種電力場保護裝置。
①Tuk-tuk,一種三輪小摩的,泰國以及東南亞市區(qū)內(nèi)的交通工具,通常稱之為嘟嘟車。
①原文為“ute”,澳大利亞口語中的一種小貨車,此處為作者虛構(gòu)的一種較高級的轎車,故譯為猶特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