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人”為思考的原點,以人性的完善為基石實現(xiàn)人的自由解放是席勒美育思想的核心。席勒審美解放思想突出了美與藝術對于彌合分裂人性、對抗工具理性膨脹、重構現(xiàn)代社會秩序的特殊作用,對我國現(xiàn)代美學、美育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產生了重要影響。我國的美育救國論、文藝革命論、感性解放論、審美生存論從不同維度對席勒審美解放思想進行詮釋、闡發(fā)、吸納,也使席勒審美解放思想在中國得以多向展開。
關鍵詞:席勒;審美解放;影響
作者簡介:莫小紅,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講師,文學博士(湖南 湘潭 411105)
伴隨著現(xiàn)代性問題的突顯,審美解放成為了哲學、美學、社會學等學科關注的熱點。審美解放的濫觴可以追溯到德國哲學家、美學家席勒。席勒從人性分析與現(xiàn)代社會批判入手,認為只有通過美才能實現(xiàn)人的自由解放,構建和諧發(fā)展的現(xiàn)代政治國家。席勒審美解放思想突出了美與藝術對于彌合分裂人性、對抗工具理性膨脹、重構現(xiàn)代社會秩序的特殊作用,對我國現(xiàn)代美學、美育思想的形成、發(fā)展產生了重要影響,并在不同歷史語境中與中國的時代主題、文化傳統(tǒng)相融合,呈現(xiàn)出多向發(fā)展之勢。
一、美育救國論對審美解放思想的借鑒與轉換
以“人”為思考的原點,以人性的完善為基石實現(xiàn)人的自由解放是席勒美育思想的核心。席勒認為“政治上的改進要通過性格的高尚化,而性格的高尚化又只能通過藝術” [1 ]。為什么藝術是培養(yǎng)高尚人格的唯一途徑呢?其一,美是“人的第二創(chuàng)造者”,溶解性的美能使精神緊張的人得以松弛,振奮性的美使疲軟的個體得以激勵,正好治愈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給人性帶來的創(chuàng)傷;其二,美是“現(xiàn)象中的自由”,在審美狀態(tài)中,感性與理性同時活動從而相互抵消,心緒既不受物質的強迫,也不受道德的強制,“心情處在法則與需要之間的一種恰到好處的中間位置” [1 ],在這種中間位置即“自由心境”中,審美游戲發(fā)揮“一體化力量”,人性的感性與理性發(fā)生“瞬間的統(tǒng)一和相互調換”,個人感性欲求與國家理性強制相調和,游離渙散的個體發(fā)展成符合民族國家要求的主體,“小我”被塑造成“大我”;其三,美與道德是相通的,“審美趣味使心靈對道德有好感,因為它把阻撓道德的志趣愛好推開,而激起促進道德的志趣愛好”,所以,藝術修養(yǎng)“使我們具有一種能力,能夠在沒有真正的道德想法時就好像在道德想法影響下那樣去行動” [2 ]。在《美育書簡》中,席勒設計了“自然的人——審美的人——道德的人”的發(fā)展路徑。在《論崇高Ⅱ》中,席勒讓崇高參與審美教育,完成塑造“道德的人”的審美理想。席勒認為美服務于人的感性,崇高服務于人的自由精神,美與崇高的結合,“使美德成為個人的意志與上帝的意志相和諧,并體現(xiàn)在自然的法則、歷史與人的內心中” [3 ]。這樣,我們的心靈離開了那些暫時、有限的東西,感受到了一種神圣的情感,人的道德理性得到了提升。
席勒關于美的人性完善、道德培養(yǎng)功能的論述深深影響了中國的美育救國論。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的優(yōu)秀知識分子逐漸認識到要挽救民族危亡首先應該進行思想啟蒙,通過優(yōu)秀文化、良好風尚、新式教育培養(yǎng)具有民族國家意識、自由與創(chuàng)造精神、獨立人格的新型國民。在這種歷史語境下,席勒的審美解放思想傳入我國,成為美育救國論的重要思想資源。王國維通過自學德國哲學著作、翻譯《哥羅宰氏之游戲論》了解了席勒的審美解放思想。聯(lián)系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王國維認為中國人審美情趣缺乏,所以朝夕營營,逐一己之利害而不得返,對于這種情感之疾病,只有通過藝術“涵養(yǎng)美情”才能“忘一己之利害而入高尚純潔之域”。他將美育視為“完全之教育”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強調藝術的“無用之用”,認為藝術應該帶給人“最純粹的快樂”,希望發(fā)揮美和藝術對于人和人生的積極作用,塑造“完全之人物”,使中國成為“華胥之國”。蔡元培留學德國近七年,深受席勒美育思想的影響,他說:“美育者,孑民在德國受到極深之印象,而愿出全力以提倡之?!?[4 ]蔡元培認為我國社會的弊病根源于大多數(shù)人“汲汲于近功近利”,沒有高尚純潔的思想,通過審美能“打破人我的成見”,“超越利害的關系”,“提起創(chuàng)造的精神”,“發(fā)展個性的自由”,培養(yǎng)出富有“健全人格”的新人。為此,蔡元培將美育寫入國家的教育方針,與軍國民主義、實利主義、道德主義、世界觀教育并列為“今日之教育所不可偏廢者”。他大力倡導美育,主張“以美育代宗教”,希望通過美育克服“專已性”,涵養(yǎng)“健全人格”,實現(xiàn)救國之夢。梁啟超倡行“情感教育”,也是希望矯正當時教育中知行割裂、唯智主義導致的人性危機,使人人成為“美化”的國民。
綜上可見,無論是王國維、蔡元培,還是梁啟超,他們都重視美和藝術的人性完善、人格培養(yǎng)功能,相對于中國傳統(tǒng)的個體人格養(yǎng)成,他們更希望通過審美培養(yǎng)具有獨立人格、群體意識的現(xiàn)代國民,他們“把席勒的通過審美達到更高的理性(道德)水平的思想同中國傳統(tǒng)儒家學說相結合,給這種思想賦予了濃重的人格修養(yǎng)意味” [5 ],這是對席勒審美解放思想的借鑒與中國式轉換。
二、文藝革命論對審美解放思想的誤讀與偏離
審美與政治的關系真可謂剪不斷、理還亂,中國的“詩言志”、西方的理想國驅逐詩人,代表了前現(xiàn)代社會審美與政治關系的糾葛。在現(xiàn)代社會,唯美主義者排斥政治,主張純藝術;而在后現(xiàn)代藝術家、批判理論家眼里,審美與政治又具有內在的統(tǒng)一,藝術是對社會的否定認識,它能夠作為中介參與對社會的批判和對人性的拯救。在《審美教育書簡》中,席勒為政治問題的解決尋找了一條迂回的策略——審美,席勒認為人們要在經驗中解決政治問題必須假道美學,通過審美將倫理國家的政治秩序內化為公民自覺的道德追求,這樣,個人欲求與國家意志統(tǒng)一,“臣民”轉化為“公民”,個體結合成共同體,審美的倫理國家自覺形成,政治自由得以實現(xiàn)。雖然席勒為政治自由的實現(xiàn)開出了審美教育的藥方,但是,藝術僅僅是其中重要的“中介”,它通過改造主體感觀來完成對社會的改造。
20世紀中期,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斗爭,中國的“有機知識分子”接受了席勒通過美與藝術改造社會、實現(xiàn)政治自由的理想。此時,席勒作為“民主與民族自由的戰(zhàn)士(田漢語)”“反對壓迫、侵略,為自由、民主、和平而斗爭的熱情戰(zhàn)士(賀敬之語)”“民族詩人(陳銓語)”被普遍接受。張嘉謀認為“席勒的最大貢獻,在于通過文學創(chuàng)作,強烈地表現(xiàn)了反對封建專制主義和民族壓迫的高尚精神” [6 ]。茅盾在1955年北京世界文化名人紀念大會開幕詞中高度肯定席勒堅強不屈的戰(zhàn)斗精神。田漢號召大家學習席勒“反抗侵略和壓迫的愛國主義精神、民主精神”。田漢認為中華民族解放運動有前途,中國文藝運動才有前途,文藝應當參與民族解放運動,他與郭沫若、夏衍共同開創(chuàng)了中國現(xiàn)代戲劇“與民主革命、民族解放戰(zhàn)爭緊密配合,為現(xiàn)實政治斗爭服務的‘戰(zhàn)斗傳統(tǒng)” [7 ]。郭沫若視文藝為政治斗爭的武器,他說:“人類的文學藝術活動,在它的本質上,便是一種戰(zhàn)斗;對于橫暴的戰(zhàn)斗,對于破壞的戰(zhàn)斗,對于一切無秩序、無道理、無人性的黑暗勢力的戰(zhàn)斗?!?[8 ]他提出“革命文藝”的口號,要求文藝青年充當政治的“留聲機器”,號召進步文藝工作者緊跟時代步伐,以文藝為武器參與政治斗爭。在美育理論探索中,陸其清認為美育在特殊的時期應發(fā)揮“指導群眾驅除暴敵的效能”。林中達呼吁:“現(xiàn)階段我國的藝術必須要以革命教育的姿態(tài),去完成國民革命的任務,同時,亦只有教育與藝術二者攜手前進,才能完成這一偉大任務。” [9 ]倪煥周將當時的文藝生活總結為“藝術已不再冷寂的躺在象牙塔里,她己經奔向大眾的生活中,斗士的隊伍里,作為他們斗爭向上團結求進的動力,在這里產生了中國新時代的民族藝術,在這里產生了新時代的民族藝術教育” [9 ]。
可見,20世紀中期,文藝與政治合流、文藝參與革命是中國文藝的主流。單純強化席勒作品的戰(zhàn)斗性、革命性顯然是對席勒審美解放思想的誤讀。席勒雖然認為政治問題的解決必須假道美學問題,盡管他自己也曾充當“時代精神的傳聲筒”,但是法國大革命失敗后他毅然選擇了美育,解決問題的方案更替為感覺方式的革命,即通過審美的游戲實現(xiàn)人內在心理世界的和諧自由。也就是說,作為“現(xiàn)代美育之父”,席勒解決政治問題的路徑是“非現(xiàn)實的道路”,“對席勒來說,只有當藝術作為一種交往形式、一種中介——在這個中介里,分散的部分重新組成一個和諧的整體——發(fā)揮催化作用,生活世界的審美化才是合理的” [10 ]。審美的社會解放功能是由藝術創(chuàng)造的否定、偏離、超越實現(xiàn)的“假象”世界派生出來的,藝術與審美并非直接“介入”社會革命的力量。而中國的文藝革命論忽視了藝術的“中介”地位與“催化劑”作用,讓藝術直接為集團吼叫,為政治吶喊,詩歌、戲劇、小說等成了“時代的號角”,詩人、作家、文藝理論家成了“革命的先驅” [11 ],美與藝術失去了形而上的光環(huán),走上了服務政治之路。
三、感性解放論對審美解放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
“審美是樸素唯物主義的首次激動——這種激動是肉體對理論專制的長期而無言的反叛的結果” [12 ]。席勒提出美育正是要在理性逐步占據(jù)主導的世界里找回感性的位置,通過發(fā)展人的感知、想象、情感、直覺等感性生命力,對抗理性的粗暴專制,實現(xiàn)人的自由解放。首先,席勒剖析了現(xiàn)代社會感性受壓抑的現(xiàn)狀:藝術的領域逐漸縮小,科學的范圍無限擴張,“死的公式束縛著人的自由的審視力”,人變成了“職業(yè)和某種專門知識的標志”,“我們的本性成了文化的犧牲品”。其次,席勒肯定了感性對于人的生存和發(fā)展的價值。席勒認為想象力的豐富與否取決于心的感受性程度的高低,人類的幸福大廈建立于感受性之上,相反,“分析功能占了上風,必定會奪走幻想的力與火,對象的范圍變得狹窄,必定會減少幻想的豐富性” [1 ],培養(yǎng)感覺功能是時代的迫切需要。最后,席勒希望以藝術和美為手段來恢復和發(fā)展人的感性,救贖理性宰制下的“碎片化的人”。席勒認為自由應該在感性的解放而不是理性中尋找,拯救文明唯一的方式是廢除文明強加于感性的壓抑,通過審美的游戲,把道德建立在感性基礎上?!八囆g從此具有某種(無論在何種解釋之下的)救贖的功能,亦即將人類自日常生活之例行化中——特別是處于理論的實踐的理性主義壓力愈益沉重的情況下——解救出來的功能” [13 ]。
席勒對感性價值的肯定、通過美和藝術救贖異化人性的理想成了中國感性解放論的重要思想資源。20世紀30—40年代,面對外敵入侵,民族矛盾、階級矛盾的惡化,“傳統(tǒng)知識分子”將目光投向了美和藝術,他們肯定感性的價值,希望通過美和藝術的玩味,與“實際人生”拉開距離,實現(xiàn)心靈的靜觀自守。如,朱光潛反對“理智救國”的主張,他認為“理智的生活是很狹隘的,如果離開情感,音樂只是空氣的震動,圖畫只是涂著顏色的紙,文學只是聯(lián)串起來的字;如果純任理智,藝術、宗教、愛情都毫無意義,人生也就失去了樂趣” [14 ]。他提倡“人生的藝術化”,希望借助文藝“幫助我們超越現(xiàn)實而求安慰于理想境界”。宗白華重視生命情調,主張“生命的藝術化”,以唯美的眼光,把世界上社會上各種現(xiàn)象,當做藝術品看待。這樣,“小己的哀樂煩悶都已停止了,心中就得著一種安慰,一種寧靜,一種精神界的愉樂” [15 ]。以朱光潛、宗白華為代表的人生論美學家強調感性對人生的重要價值,美和藝術對日常生活的超越,這是對席勒審美救贖功能的繼承。20世紀80—90年代,思想解放的春風吹遍祖國大地,人道主義、人性解放成為美學探討的熱點,席勒審美解放思想成為了高爾泰、李澤厚等美學家理論創(chuàng)新的思想資源。高爾泰認為美是自由的象征,對美的追求,也就是對解放的追求,這種追求是感性的追求而不是理性的追求,“美的王國是力量的王國而不是法則的王國。不是法則對于力量的制約,而是力量對于法則的超越” [16 ]。高爾泰的這一思想無疑來自席勒對美的定義(美是現(xiàn)象中自由)與三個王國的劃分(力的可怕王國、法則的神圣王國、游戲與假象的快樂王國)。李澤厚認為任何情感都可以表現(xiàn)在文學藝術、私生活之中,理性不應予以壓抑或控制;人不能成為工具、手段,人應該回到人本身、回到人的個體、感性和偶然、回到現(xiàn)實的日常生活中。他提出建立“新感性”,“新感性”即“內在自然的人化”,是“社會的、理性的、歷史的東西積累沉淀成了一種個體的、感性的、直觀的東西” [17 ],其實質是一種愉快的自由感,是總體、社會、理性與個體、自然、感性的融合 [18 ],是對人類生存所意識到的感性肯定。李澤厚對感性的高揚,對人性異化的批判深受席勒的影響,他的“新感性論”更是席勒通過審美融合感性與理性命題的延續(xù)和發(fā)展。
綜觀中國的感性解放之路,從20世紀30—40年代的“人生的藝術化”到20世紀80—90年代的“美的生活”,藝術由一種與現(xiàn)實保持著適當距離的純粹形式,一種世俗生活之外的超越力量逐漸走下神壇,與日常生活融合,成為“有意味的生活”;感性也從啟蒙、救亡的夾縫中慢慢走出,成為溫暖人情、回歸人性、美化生活的原初動力。中國的感性解放之路,是對席勒思想的繼承。但是,20世紀中國畢竟不同于西方,現(xiàn)代文明的壓抑不是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超越烽火戰(zhàn)亂帶來的民不聊生,突破意識形態(tài)至上帶來的人性扭曲,在藝術的賞玩與追求中尋求精神的自由放逐、人性的復歸、生活的美化是其主要目的。
四、審美生存論對審美解放思想的接受與創(chuàng)構
現(xiàn)代社會飛速發(fā)展,一方面科學與理性創(chuàng)造了“進步的神話”,另一方面科層化、工具理性化造就了“單向度的人”,世俗化、宗教的衰落將人拋入無家可歸的荒野,生態(tài)災難、殖民主義造成了人類的生存危機。如何突破生存的困境,實現(xiàn)人與自身、與社會、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成為哲學家、思想家們思考的重要問題。審美生存是一種關乎自由、超越、無限的生存境界,成為眾多哲學家、美學家追尋的目標。在西方,尼采的藝術化生存、海德格爾的詩意棲居、??碌摹白晕谊P注”、馬克思“人按照美的規(guī)律自由建造”都是關于審美生存的描述。席勒關于審美王國的構想,為審美生存論思想的發(fā)展奠定了基本方向。首先,席勒將審美的意義從純粹認識論擴展到生存論。他說:“美對我們來說固然是對象,因為有反思作條件,我們才對美有一種感覺;但同時美又是我們主體的一種狀態(tài),因為有情感作條件我們對美才有一種意象。因此,美固然是形式,因為我們觀賞它;但它同時又是生活,因為我們可以感覺它?!?[1 ]在席勒看來,“生活”是美的內容,美是生活的“形式”;審美是認識活動,更是生命活動,它是人的一種生存狀態(tài),是個體對其生存的自我感受。其次,席勒認為審美生存是人類理想的生存狀態(tài)。在《審美教育書簡》中,席勒對審美王國的自由、平等、和諧極盡贊美之辭:個體的人擺脫了物質的、道德的強制,恢復了和諧人性;人與人作為自由游戲的對象彼此對立,秉承超功利的審美原則相互交往;國家“通過個體的天性來實現(xiàn)整體的意志”,社會結束了森嚴的等級制度,依據(jù)無私的博愛的形象來重建個體之間的關系;“一切東西,甚至供使用的工具,都是自由的公民,他同最高貴者具有平等的權利” [1 ]??傊?,在審美王國中,審美趣味把和諧帶入社會,人同自身、同他人、同國家、同社會一起游戲,在游戲中構建自由、平等、和諧的理想生存境界。
20世紀末21世紀初,面對技術理性化所帶來的物化、異化、精神家園的缺失等社會問題,中國學者一方面從席勒審美解放論中汲取營養(yǎng),強調美育對于人的生命、生存的本體論意義;一方面從中國傳統(tǒng)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中尋求解決途徑,提出了“審美境界”“萬物一體”“生態(tài)美育”等美學新命題,實現(xiàn)了席勒美學思想在中國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如,杜衛(wèi)認為審美是人的一種基本的生存方式,審美的最終意義在于它的人生價值。審美為我們開辟了生存的自由心靈空間,為獨立的個性情感提供了一塊自由棲息的綠洲,開創(chuàng)了人生新境界,審美解放也就是生存情感的解放 [19 ]。張世英將中國傳統(tǒng)的“天人合一”與西方“主體—客體”式思維模式相融合,提出了“萬物一體”觀。他認為人與萬物一氣相通,有同類感,“同類感”并不否定個性,因為每個個體都是宇宙世界的唯一,所以又互相尊重,彼此欣賞。他將“審美境界”置于精神世界的最高層面,認為“審美意識的天人合一則完全超出了主客二分式的外在性,不僅人與物融合為一,而且自己與他人也融合為一” [20 ]。可見,“萬物一體”強調了人與萬物的和諧共處,“審美境界”表現(xiàn)為自我與他人、與自然、與宇宙萬物友好交流、彼此認同。曾繁仁從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角度關注審美,他認為“面向新的世紀,人類應該審美的生存,我們應該將我們的后代培養(yǎng)成審美的生存的一代新人” [21 ]。為了實現(xiàn)人的審美生存,他提出生態(tài)美學論、生態(tài)美育論。他認為審美教育是使人成為“人”的教育,其目的是“培養(yǎng)生活的藝術家”,以審美的態(tài)度對待自然、社會與自身,熱愛自然、欣賞自然之美,善待他人,關愛自己,使人由自我內在的和諧走向與自然、社會的整體和諧。生態(tài)美學是一種人與自然社會達到動態(tài)平衡、和諧一致的審美存在觀,其本意與精髓就是要超越在場的“存在者”,進入不在場的“存在”,“不再把世界看作我們行動的簡單的框架,而是在世界之中看待它,通過世界看待它本身。這種態(tài)度即具有一種存在的價值,也具有一種倫理的價值” [22 ]。
偉大的思想是可以超越時代和民族的,席勒審美解放思想自20世紀初由王國維、蔡元培、張君勱等學者傳入我國,就深深影響了我國的美學、美育思想的發(fā)展。在中國,無論是世紀初期的美育啟蒙話語,還是世紀中期的文藝革命論,新時期以來的感性解放、審美生存等美學命題都深受席勒思想的影響。席勒將審美視為一種面向未來的和解力量,幫助個體實現(xiàn)自身內部感性與理性的和諧,與自然、與社會的整體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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